出轻微而清脆的金属碰响。
梦王姬立时醒来,睁眼见伍封正尴尬站着,微微一笑,懒洋洋道:“龙伯来了。”
伍封只见她两颗漆黑的眼珠如黑夜的星星般明亮,仿佛如夜空一般的深隧,从她眼睛中瞧进去,似乎是无限的空间一般,令人有一种极美且极神秘的感觉,心中一动,痴痴看着,忘了说话。
梦王姬见他目不转睛地瞧着自己,脸上转红,嗔道:“龙伯!”
伍封“噢”了一声,搔头道:“在下,这个,听说王姬抱恙,特来看看。”
梦王姬道:“龙伯既来,梦梦这样子有些不恭,须略略梳洗后才来。”
伍封摇头道:“这也不用,王姬这不施粉黛的样儿甚好。”
梦王姬坐起来,她衣襟甚松,被伍封一眼瞧到颈下如玉一般的肌肤上去,伍封心中一荡,又觉甚是尴尬,忙退了数步,险些撞到了背后的屏风。
梦王姬脸色变得如晚霞一般红,白了伍封一眼,将衣襟拉好,顺手将黄帛放在一边。
伍封颇有些手足无措,正怕梦王姬责怪,便听她柔声道:“龙伯请坐。”
伍封见床前四五步远处有一张厚席,遂坐了下来,铁甲发出一连串声响。伍封道:“在下刚从营中来,未及卸甲,甚觉累缀。”
梦王姬道:“不过龙伯着甲时更显得威武。”她见伍封盯着那黄帛,便道:“这是梦梦请人从大典之府的竹简上抄下来,竹简不易拿放,用帛书最好。上次月儿口述的五千言《道德经》也抄上了,这些天梦梦正值研看。梦梦虽不懂兵法,不过那《孙子兵法》也甚为喜欢。”
伍封愕然道:“王姬这《孙子兵法》由何而来?”
梦王姬笑道:“那是梦梦以前到晋国时,赵大小姐所授。”
伍封心道:“怪不得飞羽说你琴技无双,原来早就是熟人。”
梦王姬此刻本拟掀被下床,一双雪白的脚从被中探出来,可又觉不好,忙将脚缩回,又斜靠下去。
她这么懒洋洋一动,越发地显得妩媚动人,伍封虽只是看了这双纤足一眼,却已经心旌颤动,良久方道:“初春正寒,王姬可要小心。”
梦王姬秀眉微蹙,道:“龙伯此来就是想说这话么?”
伍封也觉得此语颇俗,道:“大凡人来探病,无非是说这样的话,在下只不过依样如此。”
梦王姬点头道:“俗言甚多,人活世上便不得不说这些话。”
伍封也点头道:“正是,人也没理由时时直述胸臆,实话实说。”
梦王姬静静瞧着他,道:“譬如龙伯此刻心里想的,未必便愿意说出来。”
伍封怔了怔,脱口道:“在下并没有什么话要说,只是觉得王姬极美,这话也未必说不得。”
梦王姬本来脸色已经平和下来,此刻又微微一红,嗔道:“难道你们心中,除了美不美的,便没有其它的言语?”
伍封叹道:“在下知道王姬学问通天,也知道王姬精通音律曲辞,可在下是个俗人,每见王姬,首先不免惊叹美艳,其次才会想到学问音律上去。”
梦王姬见他倒也老实,点头叹道:“这世上本就是如此,只因世事全在男子手上,女子的学问再好也是无用。男子看女,还是比较注重色相一些。”
伍封道:“就算是女子当权时,男子这心思估计也是变了不的了。女子看男是否也是如此?”
梦王姬道:“在女子眼中,所求或要多些,外表固然重要,恐怕还不排在第一,其余人品、本事、功名、富贵之类恐怕在意得多些。不过世势对男子的期望甚高,像龙伯这样战功显赫、爵高位重只怕是古今少有的了。”
伍封道:“在下这三年之间东奔西走,总觉得身不由己,虽然威权日重,名气远播,可心中还是喜欢三年前藉藉无名、悠然自在之时。”
梦王姬叹道:“这世势本就是如此,人活在世上,并不是责于己而是责于世,一个人的才能可以自求,但其身之生存价值却是取决于别人的评价,功名富贵便上其中一项。人若是能为自己随心所欲而活,只怕是不大可能。老子学说之可贵,便在于教人追求在这世势中追求自身的随心所欲。”
伍封沉吟道:“王姬这么说,倒让在下有些迷惑了。老子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譬如人是自然之物,所言所行亦属自然,那么世人之征战杀伐也应该是自然的了。既为自然,就无所谓善恶,也不必说无欲无求,然后老子却让人弃善恶之见,无欲无求,似乎又并非自然了。”
梦王姬摇头道:“老子说人是自然,是指初出世的人,所以他说‘含德之厚者,比于赤子’,德即是自然之道。人渐长成,非自然之物相侵,渐渐偏离大道,‘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而道是‘视之不见’、‘听之不闻’。老子的《道德经》五千言,便是教人复归自然的方法。”
伍封叹道:“这法子可难了。”
梦王姬道:“老子之法是大道,让人求于自身,可难以做到。此时便需要孔子的方法了。孔子以礼治世,将每一个人的生存地位作出限制来,这样便能够使人摒弃非自然之物了。”
伍封道:“这样只怕也甚难。”
梦王姬道:“正因为如此,便需要法了。”
伍封点头道:“礼教人何事该做,法教人何事不该做,不过这离自然便有些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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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王姬道:“以法治世,是用来去恶,即是以强制的手段使人守礼;以礼治世,是用来扬善,人若能守礼,便能无过份的欲求,为而不争,渐渐便能归于赤子之心。老子曰:‘不知常,妄作,凶。知常,容。容乃公,公乃王,王乃天,天乃道,道乃久,没身不殆’,就是这个道理。”
伍封张口结舌,良久方道:“王姬竟能将老子、孔子之学混而为一,果然了不起。不过这法和礼都是人为,制之者未必合于道,岂非误人?”
梦王姬道:“所以老子、孔子都希望有圣人出现,圣人圣制,一切便大有可为了。”
伍封摇头道:“这圣人可就难找了。”
梦王姬道:“老子西去之前,收龙伯和月儿为弟子,虽然未必视你们为圣人,但肯定是以为你们较能合于道。去恶扬善,法礼并重,其后才能使人归于自然。”
伍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苦笑道:“在下只怕会让老子失望。”
梦王姬微笑道:“那也未必,只要……”,这时门外履声急响,庄城在门外道:“龙伯,王姬,天子负恙!”
二人听说天子有病,梦王姬顾不得有恙在身,忙不迭与伍封一起赶往宫中去。
周敬王自从大寿之后,身子便不大好了,再加上新春与群臣闹腾时受了些风寒,病势渐转沉重,各国使者入宫看过后,心知天子本来病重,自从各国使者入周,人逢喜事,精神爽利了些,如今再病,自然是非同小可。本来各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