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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身后是燎原的火。

  马声嘶鸣。

  乌追是举世的良驹,马蹄踢踏,于火焰与黑夜中冲杀出一条血路。

  楚钰歪在他怀中,素日阴鸷的少年金冠歪斜,黑沉沉的闭着眼睛,俊逸的眉目便显露出来。

  只有在这个时候,才像一个真正的十五岁少年。

  风声,马声,火焰声。

  又传来兵戈之音。

  赵嫣回头,数十黑骑飞驰追来。

  果真是刺客。

  秦王经历了一翻血战,身负重伤,身边已无可托之人。

  或者说可托之人已经死绝。

  这才将楚钰交给了他。

  大半的刺客在北苑被秦王的黑甲拖住了,只这十余骑追杀上来。

  他咬着牙勒紧了缰绳,一双手已被粗糙的缰绳勒出了血迹。

  羽箭凌空射来,赵嫣没有闪避。

  他若是闪开那箭便要落在楚钰身上。

  于是箭簇死死扎在了肩头。赵嫣仿佛听到了他肩上骨肉裂开的声音。

  又一箭射来,却没有追上乌追的马蹄。

  疾风迎面,山路蜿蜒,阴沉沉的黑夜被火海照亮。

  赵嫣的脸色像雪一样苍白。

  直到这时候,他才知道秦王面对的是什么。

  秦王的黑甲包围中尚能冲杀出来十余人,秦王面对的,只怕不下数百凶残的杀将。

  秦王如今安否?

  马蹄越疾,山前漫漫长路,赵嫣怀中搂着尚在昏迷的楚钰,竟不知道能否看到天亮。

  肩上的羽箭尚未折断,马背穿过林中,此时还未燃起的林木枝桠如刀片割裂了皮肤,山间的月亮像一只阴冷的眼睛,瞧着人世的杀戮和火海洒下了冰凉的光。

  在经过山下的一处丛林,赵嫣搂着楚钰摔下了马,乌追马头也不回,向前奔去。

  他搂着楚钰,隐匿在黑夜中。

  过了不到半刻,黑骑追了上来,延着乌追的马蹄印迹,往西南方向去了。

  潼洲有条河,叫望京河。

  过了望京河再走十里路,就是小周山。

  翻过小周山就是繁华的京城。

  王石是在望京河上的摆渡人。

  他家中一儿一女,妻子早亡。

  昨夜小周山的大火他也瞧见了。

  官员们封锁了消息,没有人知道帝王围猎的小周山上发生了什么。

  他照旧在望京河中扬起了帆。

  生意寥寥。

  船至对岸,王石准备下船,提些豆腐回去。

  嗅到了不同寻常的血腥味。

  那血腥味非常淡,他顺着血腥味到了一处破旧的拱桥,血腥味便越来越重。

  桥下是两个人。

  一个瘦弱的青年和一个十几岁的少年。

  青年的鞋底磨碎了,脚底血淋淋的一片。

  背上似乎有伤口,手中握着一支断箭。

  脸上都是脏污的痕迹,袍摆还有被烧焦的地方。

  发散成一团,气息微弱。

  昏迷的少年被他保护的很好,鞋底都是新的。

  身上的衣裳有些褴褛,看不出模样,却能看出来是极好的料子。

  王石想起了昨夜通天的火光。

  许是有关的。

  摆渡人的眼神落在了青年磨破了的靴上,遥遥望向了小周山。

  从小周山过来有十里路。

  他带着伤背着人整整走了十里路。

  这十里黄土路到处都是碎石。磨破了靴,也磨碎了脚。

  摆渡人心生恻隐,将人渡回了家,请了大夫。

  大夫说年纪小的那位是被浓烟呛至昏迷。

  情况如何要等醒来才能知道。

  青年伤的很重,背上的箭是自己拔的,那箭力道很大,险些贯透单薄的背。

  一双脚尤甚,已血肉模糊。

  大夫边摇头边叹息,“这位公子身上有陈年旧病,平日只怕一桶水都提不动,竟一路背着人走到望京河,定是亲近的关系。”

  王石看了眼闭目的青年,“也许是吧。”

  大夫尚不知道,并不是很亲近的关系。

  在少年眼中,是恨不得剥皮拆骨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