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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一十五章

  比这世道更不堪的是人心。

  茶馆中有说书人摆好了摊位。

  围坐的人群三三两两一桌,店小二在人群中端着茶水穿梭,“这位爷您且小心一一”

  今日雪后初晴,日头温暖,茶馆内人声嘈杂。

  说书人拍一声醒木捻胡道,“接上回,说起来那佞臣赵嫣死而复生的传奇之事,便不得不提起这位欺上瞒下的手段,传闻当时这赵嫣以刘府众家眷逼迫刘大人妥协,这才有了后来欺君罔上这一出戏。”

  围观人群问道,“这赵嫣如何死而复生?”

  说书人挑眉,“诸位且听老朽慢慢道来。”

  这说书人手中的话本无一不是胡编乱造,信口雌黄,挑百姓爱听的话来赚几两碎银以谋生计。

  茶馆中最末的一名青年已要忍耐不住。

  被身侧的另一名男子按住了手。

  他二人皆戴斗笠,以纱覆面。

  观其腰间有弯月藏刀,观其言行似江湖人士。

  “就任由他们这般糟蹋我兄长的名声?”

  赵茗饮恨道。

  楚钦斥道,“糊涂,若这般冲动,莫说救你兄长,你自己都要折进去。”

  赵茗握紧拳头,手背暴起青筋。

  楚钦西北数十万大军压境部署,带着赵茗从西北边境轻装简行连夜奔袭混迹入京,一入京便听闻五十万两白银的悬赏告示。

  赵茗被激红了眼睛,若非楚钦拦着,早已惹下天大的乱子。

  如今局势未明,不宜暴露身份,京城对他二人来讲与龙潭虎穴无异,若连自己都保不住,谁来保住赵长宁?

  楚钦饮一口杯中茶水。

  京城的茶水他已许久未喝到。

  京城中的人也许久未见。

  若能摘下斗笠,便能看到年轻俊美的西北王生白的两鬓与沧桑的面容。

  楚钦生来便是沉稳的性子。

  他经历了父亲早亡,兄长猜忌,叔侄反目,江山动荡,险些沦为反贼,在战火中拼杀出一条血路,如今北方疆土与数十万黑甲均在西北王的手中,他却在这三年很少出现在他的士兵面前。

  高高在上的西北王最常去的地方不是他的军营,不是他的后宅。

  是西北与中原的边境。

  那一日天高云低,界碑前有鹰展翅盘旋。

  赵嫣在他怀中拽住衣摆微弱泣血地哀求。

  每每想起五内俱焚矣。

  赵嫣这样防备心重的人很少信任谁。

  楚钦用金刀一点一点凿开了他的心门。

  而在他推开赵嫣的时候便清楚的知道,赵嫣向他敞开的门已经关上。

  他失信于赵嫣。

  西北是他为赵嫣一手编织的美梦,却在一步之遥的时候亲手打碎。

  还有什么比给了希望之后复又予之绝望来的更加残忍?

  赵嫣没有看到高枝上的雪雕,也没有看到成群的骆驼和马。

  草原如此辽阔,却容不下一个赵嫣。

  可彼时丹砂未解,刘燕卿不肯同来,当真要看着赵嫣死在他怀中?

  这三年漫长的仿佛过了一生。

  他于酒中行将腐朽。

  三年之期已至。

  丹砂已解,京城再无人能桎梏他。

  赵长宁,我来接你回家。

  他与赵茗一路披星戴月,数日未歇。

  而京城却四处张贴赵嫣的悬赏告示。

  楚钰终究没有捂住赵嫣活着的消息,被朝廷的众臣钻了空子。

  他当真是高估了楚钰的本事。

  而此时的楚钦从未想过,赵嫣活着的消息也许是他刻意被人发现。

  众臣相逼,楚钰不会替赵嫣翻案,便不得不将人送回西北。

  却又为何会闹到悬赏缉拿这样的地步?

  楚钦握紧腰间的弯刀。

  除非楚钰不肯将人送回西北。

  明明有两条生路,楚钰竟是选择了最后一条死路吗?

  楚钦双目血红,额头上青色的筋跳动。

  悬赏告示已出,说明赵嫣逃了。

  刘燕卿自身难保,无力替他谋策。

  赵嫣会逃到什么地方?

  此时茶馆外传来兵戈之音,行来一队京城的官差。

  官差入内,人声不再喧哗。

  楚钦与赵茗压低斗笠。

  为首的官差四处查看,撤走了张贴在茶馆的悬赏告示后离开。

  待官差离开,人群议论纷纷。

  “这告示为何忽然撤走?”

  “兴许已经抓到了逃犯?”

  赵茗猛地站了起来。

  楚钦厉声道,“坐下!”

  赵茗面色惨白,“我哥哥一一”

  楚钦咬牙,“应当只是知道了他在什么地方,不需要百姓提供的线索所以才撤走了告示。人没有抓到。”

  赵茗腰间的刀砸在案几上,“皇帝这样将我兄长活着的事闹得沸沸扬扬,其心可诛!”

  楚钦叹息,心中已有不祥的预感。

  这吃人的皇城三年中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嫣当真是在刘府中度过的吗?

  他临行前刻意嘱托,却从未收到来自福宝的书信。

  楚钦起身道,“我们暗中跟着朝廷的人马,便能知道他在什么地方。”

  赵茗点头。

  而此时的朝廷调拨大量精兵往皇陵而去。

  楚钦在案前置几锭碎银。

  店小二拿起银两道,“谢二位爷赏!”

  赵茗冷笑,“掌柜吃人血馒头可舒心?”

  店小二挑眉道,“二位这是何意?莫非与那佞臣还沾亲带故不成?”

  楚钦面沉如铁,“舍弟顽劣,诸位见笑。”

  他二人出了茶馆,那说书人的声音还远远飘荡在脑后。

  “这赵嫣为苟且偷生,甚至不惜以色相相诱,这一日揽镜自照,衣衫不整地饮足了淫药不知廉耻地爬到了那位大人的床榻上……”

  赵茗一拳砸在石墙。

  猩红的血滑落石缝中。

  楚钦腰间的银刀并未出鞘。

  若是出鞘,他第一个杀的人是自己。

  这就是京城。

  他明明知道京城是什么模样,还是将他推了进来。

  他与赵茗只听一次便心如刀割。

  这三年日日听着这些龌龊不堪的流言蜚语,赵嫣要怎么活?

  他想要赵长宁长命百岁。

  终究是错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