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回 。
第一次是为了害他。
第二次是为了救他。
第三次是为了救自己。
皇帝发病,章院判凌晨入宫。
章院判一人面对病症颇为棘手,快马宣三位医官手持令牌入宫。
陆惊澜这段时日一直守在皇宫附近。
他先是看到两名头戴斗笠,黑纱覆面的医官经过东门,手执令牌被禁卫紧急放行。
然后便看到了旧宫方向升起的孔明灯。
陆惊澜暗中听禁卫道,一会还有一位医官会来。
陆惊澜提前守在医官行至东门的必经之路,捆缚医官并盗取医官衣饰斗笠及药箱。
医官常年与药材病人为伍,以黑纱覆面实是为防止感染的平常之举。
陆惊澜心知要赶在下一趟守门禁卫换班之前让赵嫣平安出宫。
若等禁卫缓过神来察觉不对便再没有机会。
陆惊澜穿戴上从医官处劫来的物事混迹入宫后便使轻功来此。
他将自己身上的医官玄色服饰披在赵嫣身上,又将斗笠替赵嫣戴正。
“宫门每日细数入宫人头,我以医官身份入宫,一会你以医官的身份从旧宫侧门出,往东门行,旧宫侧门门锁已被我从外打开。”
赵嫣明白了陆惊澜的意思,微微一怔,“你如何离开?”
陆惊澜道,“我从梁上走。”
陆惊澜没有办法带着赵嫣。
两人同行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
且赵嫣身无武艺又体质孱弱,唯有眼下一途可行。
赵嫣知他轻功已臻化境,便点头道,“注意安全。”
陆惊澜道,“这是医官的令牌。”
赵嫣接过令牌别在腰间。
陆惊澜并没有注意到,在赵嫣的腰间还有一枚通体晶莹,九爪蟒纹的龙佩。
那是皇帝的象征,人人见之如帝亲临。
赵嫣昨夜从楚钰的衣带上解来。
陆惊澜道,“宫外密林中见。”
赵嫣知道宫外的那一片密林。
年少的陆笙最喜在那片林中练剑。
赵嫣低声叹息。
陆惊澜问道,“公子在想什么?”
赵嫣看着陆惊澜摇头道,“这么多年,我们都老了。”
陆惊澜心中猛地一跳,险些以为赵嫣知道了什么。
而后他又自嘲,若是知道王生便是他陆惊澜,赵嫣恨他都来不及,又何来如此平静的神情。
陆惊澜瞧着赵嫣两鬓的白发,心中酸疼。
“公子不老。”
赵嫣道,“把那哑巴丫头打晕吧,省的出了事被连累。”
陆惊澜道,“好。”
陆惊澜从红墙出,正如他来时一般没有惊动任何人。
赵嫣穿好医官的玄袍,将头上的黑纱斗笠系带紧了紧。
院落中哑巴丫头晕沉沉地昏睡。
赵嫣绕过哑巴丫头,打开侧门。
他双腿仍旧在不住地打颤,勉力许久方才撑住站直。
每走一步私处都如钝刀碾磨血肉。
更深露重,寂静宫道并无一人。
宫中地形赵嫣极为熟悉,行至中途御湖湖心一地时遇到当值禁卫的盘问。
“医官大人留步。”
赵嫣停下步伐。
禁卫问道,“陛下宣三位医官大人,您不在陛下寝宫,在此处做甚?”
赵嫣沉着嗓子,“陛下身体有恙,院判大人命我前往皇后处告知娘娘。”
他将手中的令牌亮起。
几名禁卫相互看对方一眼,“此事我等不问,但医官大人可否摘下斗笠容见?”
赵嫣道,“可。”
侍卫见他坦荡应下,心中放下对他的戒备。
而赵嫣并没有准备摘下面纱。
他握紧了腰间的龙佩。
此时湖心对岸忽传来一声,“抓刺客!”
拦住赵嫣的几人神情严肃,对赵嫣行礼后匆匆往对岸而去。
赵嫣的手松开龙佩,脚步未停,心知是陆惊澜所为。
赵嫣行至东门,又经一番检查。
出宫比进宫容易许多。
进宫之人龙蛇混杂需经层层盘问。
而出宫之人在进宫之前必已经过核验。
听说内宫方向发现刺客,多数禁卫皆被调离。
留守东门的禁卫见赵嫣身着医官服饰遂问道,“大人何故离宫?”
赵嫣答,“入宫时候忘带了药,欲出宫寻药。”
赵嫣的背上有药箱。
禁卫道,“打开药箱看看。”
赵嫣打开药箱,禁卫寥寥检查道,“您是太医院哪一房哪一舍当值?”
赵嫣依陆惊澜所交代开口道,“十二号房三十五舍。”
禁卫查询到今夜三位医官的入宫记录,便再未详问,示意放行。
一路有惊无险。
赵嫣从东门出,回头看向这座困了他一年的巍峨皇城,眼底空洞没有任何情绪。
月光下他的影子被地面的嶙峋碎石割裂。
赵嫣沿着崎路前行,风声吹动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摘下医官的斗笠。
斗笠下的面颊苍白憔悴,双腿已经使不了力。
被撕裂的地方动一动都是钻心的疼。
而他现在已没有什么不能忍。
深夜的山路一人一月一影相伴而行。
赵嫣捡起来地上的枯枝作拐,白皙的手心被枯枝划破。
猩红的血沿着枯枝一滴一滴淌落进泥土中。
融化了泥土上的碎雪。
明月高悬,大雪已驻,暖春就要来临。
再沉的冰也总有化去的一天。
不知行了多久,眼前出现一片密林。
密林为风浮动沙沙作响。
中宫高门闭锁,昏灯摇曳,偶能听到孩童咿呀声响。
额头贴着红色花钿,身着凤袍的美貌女子逗弄着怀中的幼童,漆黑的发丝垂落在幼童圆润的肩窝,幼童抓着女子漆黑的发丝,咯咯笑出声。
立在一侧身着翠绿宫装的嬷嬷道,“小太子生的像陛下。”
陈婉芝叹道,“还是不要像陛下。”
嬷嬷道,“今夜宫中不太平。”
陈婉芝知嬷嬷此话意有所指。
陈嬷嬷是她从娘家带入宫的老人,于她而言是极为可信之人。
陈婉芝淡淡道,“宫中侍卫派人来问是否有一位医官奉旨前来,本宫便知道是他。那人逃宫是在自找死路。没了皇宫的庇护,要被外头的人生吞活剥。到时候陛下也该清醒。”
陈嬷嬷叹息,“若无您察觉异常并暗中铺排,那人至东门沿路又如何会只有数位侍卫。”
陈婉芝摇头,“那人算到本宫会替他圆谎,甚至会暗中相助他出宫。所以才会在禁卫面前提到本宫,让禁卫将消息带到本宫的面前。”
陈嬷嬷惊讶道,“可真是算无遗策。”
陈婉芝道,“他毕竟是曾经的内阁首辅,恐怕也只有陛下会把他当女人看待。”
陈嬷嬷竟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
陈婉芝摸了摸小太子精致的脸颊,“本宫助那人顺利出宫是为陛下好,百官相逼,陛下迟迟不交出人来,时日久了难免生疑。如今他离开宫中再被人发现,便与陛下无关,也无损于陛下的威信。”
陈嬷嬷道,“只要中宫上下的嘴捂住,就算日后陛下追究也不会查出您暗中插手一事,顶多算个一时疏忽的罪名,更何况有小太子在,陛下不会拿您如何。”
陈婉芝迷茫道,“我禁足在这宫中,倒是比寻常时候惬意。”
陈嬷嬷上前,“委屈皇后。”
陈婉芝摇头,“没什么委屈不委屈。我要等着陛下亲自来为我们的孩子赐名。”
陈婉芝哄着小太子入睡。
小太子入睡后,陈婉芝开始在昏灯下一针一线地绣花。
绣一双戏水的鸳鸯。
可惜这深宫中无人成双入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