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黑暗中, 陆嘉躺在床上，看着黑漆漆的天花板，然后转了个身。他好像很久没有做梦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早餐饭桌上, 陆嘉拿起一块精美的白奶油蛋糕，上面点缀着的红樱桃鲜艳无比。什么时候他家早餐也吃点西餐了？
好像有哪里……不对劲。
陆嘉看着讲课的老师，突然觉得黑板上的加分难题他会做。他什么时候那么厉害了？
好像从那天看到以物换糖的收废品人后，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明明没有哪里不对劲，却偏偏觉得哪里不对劲。
中午的放学铃响起, 很多同学冲着去饭堂吃午餐。
陆嘉跟罗伊慢慢走向饭堂。
走了几步之后，他停下了脚步。
白色长发的少年也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陆嘉？”
“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罗伊。”陆嘉皱起眉。
他不想觉得不对劲。
很难受。
很害怕。
害怕有什么会让他很难受的东西潜藏在这不对劲下。
白色长发的少年静静的看着他。
然后，他上前拥抱了黑发少年，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准备高考, 然后上大学，最后找工作……赚钱后给你妈妈买一套摄影设备，给你爸爸买一套高级钓鱼工具……”
“嗯。”黑发少年抱住白色长发少年, 将自己埋在白色长发少年的怀里。
像是逃避着寻找一个避难营。
而在黑发少年背后的浅蓝天空上, 藤蔓的影子扫过, 然后被白云所覆盖。
倾吐了不安之后，好像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陆嘉又过上了平淡快乐的日子。
可能是因为高考压力太大了吧。
陆嘉把之前的不安归结为高考压力，压力一大什么奇奇怪怪的感觉都可能有。
为了缓解高考的压力，陆嘉晚上入睡前多了一杯牛奶。
喝完牛奶再睡觉，感觉梦都香甜多了，至于有没有做梦那都不重要。
科学研究表明, 人一晚上会做很多很多梦，而记得的却很少接近没有。
只是没有记住看起来没做梦而已。
至于早餐在餐桌上再次看到西式早餐，陆嘉只能感动的看着陆妈妈，为了他这个高三生，陆妈妈辛苦了，还学会了西式早餐。
对于老师讲的黑板上的题，那就更简单了。高三本来就是复习为主，在漫长的题海生涯里陆嘉融会贯通进化了也很合乎情理。
一切不对劲，都只是压力太大的错觉。
陆嘉继续着周一到周六在学校上课，周日和罗伊在图书馆学习的日子。
又是一个周末。
在图书馆埋头学习的陆嘉写完了一张卷子，他起身去洗手间，回来时看到最近的一排书架——心理学。
好像高三压力挺大的，带来的卷子也做的差不多了，要不读一读心理学的书？说不定能找到调节压力的方法呢。
他向着心理学书架走去，然后抽出一本心理学书籍。
说起来，以前来图书馆时，一眼就能看到心理学的书架，却从来没读过。
陆嘉翻开了手中厚厚的心理学书籍，然后愣住了。
空白的纸页擦着拇指翻动落下，然后停留在雪白无字的页面上。
他的手指下意识再翻了一下，恍惚间，雪白的纸页上浮现满文字。
看着手中满是文字的书籍，陆嘉不由在心里问：刚刚是错觉吗？
他看着随意停留的一页，上面是一个心理小测试。
很常见简单的那种。
匆匆翻过一本书，都是简单的心理测试和励志向上的话语。
陆嘉抿紧唇，把这本心理书放回去了。
他看着一架子的心理学书籍突然不敢再拿出一本来看。
他怕拿出来翻开又是空白，他更怕里面的内容都是他知道的简单知识。
也许只是写书的人不认真、敷衍读者，又或许是心理学本来就那么简单，生活在信息大爆炸时代这些心理知识根本没有神秘。
陆嘉看向一排排列下去的书架，突然感觉自己看向了深渊。
他的手动了动。他很想转身回去，脚却定在了原地。
然后，他走向了这平放的深渊，一步步走向最可怕的渊底。
……
人物传记的书架里拿出一本开国领袖的传记，随意翻阅却更像是网络升级小说。
……
最后，他的手里拿起一本汽车制造书，看着里面的乱码和最高水准高三程度的公式。
最深处的书架处，最深的深渊底部，陆嘉拿着一本书站在那里。
“哒哒。”
有脚步声靠近。
“大哥怎么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抽走他手中的书。
在抽离书本之前，温热的泪水落到了那只修长好看的手上，定住了手的动作。
“和你有关吧？”陆嘉转头看着白色长发的少年。
不知道为什么，他直觉一切都和眼前的白色长发少年有关。
看着蓄满泪水的黑色眼眸，罗伊沉默了片刻，然后无奈的微微翘起唇角。
“嗯。”
陆嘉看着面前的人，盯着那玻璃眼瞳的眼眸，然后后退了一步。
“抱歉。”他匆匆掠过罗伊离开了。
他需要一点时间好好整理一下——关于这个世界可能是假的。
罗伊安静地目送他离开。
祂的心脏开始发涩，然后就是伴随着恐惧。
恐惧把心脏腐蚀只留下空虚。
以前的祂以为可以用无数种方法来阻止陆嘉离开——彻底重来、短暂回溯、遗忘记忆……，祂只需要在意其他神灵的攻击。
而现在，祂才发现，比起其他神灵的攻击，祂更恐惧陆嘉想要离开。
一点喜欢是占有，更多喜欢就是退让。
祂甚至能够想象到，如果陆嘉要离开……祂无法阻止陆嘉离开。
所以才恐惧到将心脏腐蚀得干干净净。
回到家，陆嘉把自己关在了房间。
仿佛在意识到世界是假的那一刻，他的记忆开始复苏。
窗户照进的阳光从明亮到黯淡，最后余下一抹橘红后，就彻底没有光照入，夜降临了。
陆嘉抱膝坐在地上发了很久的呆。
他看着逐渐昏暗的熟悉的房间，忍不住露出一个笑，虽然这个笑更像带着泪。
“我回来了。”他低声对自己说。
他回家了。
陆嘉把头埋在腿上，安静的待在越来越昏黑的房间里。
“叩叩。”
房门被敲响。
“嘉嘉，吃饭啦。”陆妈妈叫陆嘉吃饭。
“来了。”陆嘉慢慢站起来，深吸一口气，然后打开门。
温暖的灯光照进了黑暗的房间，门外的一切都是陆嘉心心念念的熟悉的一切，冒着热气的饭菜，餐桌边的陆爸爸，刚刚解下围裙的陆妈妈。
“嘉嘉，快来，今天做了红烧肉。”陆妈妈笑着催促。
把这一幕刻在心里，陆嘉露出一个笑。
“来了。”
第二天上学前，陆嘉出门前停下了脚步，然后从书包拿出一张便利贴，写好一句话贴在冰箱上才出门。
“爸爸妈妈，我去当英雄啦——爱你们的陆嘉”
来到教室，教室里只有一个人，是站在座位旁的白色长发少年。
“罗伊。”陆嘉对着他笑着打招呼，然后感谢道，“谢谢你让我来到这里。”
罗伊玻璃眼瞳的眼眸看着他。
“见到了我爸爸妈妈，我很开心，谢谢你。”陆嘉很真诚的道谢。
“但是，我要离开了。”
“我们都要离开了。”
不管这里多么让人留恋，这里都是虚假，外面真实的世界还有事情等着他们去做。
“留下来吧。”罗伊看着陆嘉，恢复了神灵的姿态，玻璃眼瞳的眼眸注视着陆嘉，“留在这吧。”
“抱歉。”陆嘉摇摇头。
真的要离开了。
“你是在生气吗？”罗伊走上前，然后右手抓住什么一样伸给陆嘉。
陆嘉有些疑惑。
一丝丝金色的光芒从罗伊身上抽出，在剧痛颤抖中，神灵的形象黯淡了几分，金色的线汇集在祂握住的右手中。
祂将连接着祂的金线递给陆嘉。
“如果是为了我以前试图操控你、现在又一次欺骗你生气……”金色的线就在陆嘉触手可及的地方。
“那就让你操控我吧，让我当你的傀儡。”
祂玻璃眼瞳的眼眸微微弯起，唇角翘起。
像极了一只做最后挽留的猫。
“留在这里吧。”
神灵带着祂自己也不察觉的祈求。
留在这里吧，这里有陆嘉喜欢的一切，能成为陆嘉更喜欢的世界。
留下来吧，像之前说的，他们会永远在一起。
上学、租房、养老……永远在一起。
陆嘉有点惊讶的后退一步，看着把操纵自己的金线递给他的神灵，心里乱成一团。
“罗伊……”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最后只能劝神灵，“罗伊你先把线收起来。”
很危险很痛的样子啊，你整个人都黯淡了啊。
“没有生不生气的，只是现在不是要去拯救世界吗？！”
陆嘉都不知道罗伊要做什么。
在拯救世界的路途中把他带到这里，然后还想留在这里。
罗伊看着陆嘉，无奈的笑了一声。
“世界吗？”
祂突然开始有点嫉妒世界，嫉妒那个代表世界的“神灵”。
看着黑发少年。
祂突然想告诉人类少年真相——没有什么吞噬者，要拯救世界只有杀死祂们这一个办法。
即使如此，你也想拯救世界吗？
但最终，祂只是半垂眼眸。
“嗯，我知道了。”
祂将金线收了起来。
陆嘉松了一口气，和罗伊一起走出这个虚幻的世界。
在即将踏出虚幻世界那一刻，神灵问道：“如果拯救了世界，你会和我回来吗？”
陆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白色长发的神灵。
“好啊。”
这个虚假的世界里，有陆嘉很怀念的人。
如果拯救了世界，回来也很好啊。
“嗯，那就约定好了。”神灵唇角微微翘起。
祂看着祂的少年，玻璃眼瞳的眼眸里只有这一个人。
踏出虚幻世界后。
陆嘉侧头想和罗伊说些什么，却发现只剩下他一个人。
“罗伊？”
只有卷起漫天黄沙的风回应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