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1 / 1)

郎心易变 南雍 1 万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二十五章

  其实刚捞到沈庭玉的时候南乐就想过要和他一起睡。

  但那会儿这漂亮妹妹一方面生着病不太清醒, 另一方面他清醒的时候看起来不是很愿意跟她太亲近。

  船上就一张床,南乐把床让给沈庭玉, 自己灵活的睡了几天的船板, 要不然就跟猫一样守在床边打盹。

  近日来沈庭玉愈发粘人,这才让南乐有底气提出这种邀请。

  在南乐看来,她们的感情已经跟亲姐妹没差别, 这好妹妹恨不得二十四小时抱着她的腿的架势,应当不会拒绝一起睡一晚的好机会。

  不料,原本甜甜腻腻趴在她背上的人立时弹开了。

  “一起睡?”沈庭玉的反应很大, “不用了。我还是一个人睡在这里吧。”

  虽然以前也想过与南乐同睡。

  但这种馅饼毫无预料毫无准备的突然砸下来,沈庭玉第一反应并非高兴。

  南乐受伤的眼神让沈庭玉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他试图找补,声音放低, “那张床不大, 睡两个人,我怕挤着姐姐。”

  这个答案也实在没有什么说服力。

  南乐不作声,只是那双黑亮的眼睛一点点黯淡下去。

  沈庭玉忘记自己最后说了什么,总之他成功把自己送上了南乐的床, 换回了南乐的笑容。

  这辈子沈庭玉都没干过这样的蠢事。

  他又有了一个新发现, 他不止会被南乐牵动情绪,同时还很难拒绝她。

  到了夜晚, 南乐早早在里间铺好了床。

  这小房间比外间还要小得多, 而且没有窗户, 以至于极其的黑,全靠着一盏昏暗的烛火将屋内井井有条的暗红色床铺被褥桌上的竹篮照的清楚。

  沈庭玉站在里间门口,看着南乐拥着被子坐在床上, 脖子上挂着一条细细的红绳, 雪白的手指一下下从梳理着从光洁肩膀上垂下的浓密长发。

  他的目光落在那抹细细的红上, 心尖像是让人轻轻掐了一下。

  南乐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她拍了拍自己身下铺好的红被,仰头拿着一双最干净不过的眼睛望向他,笑道:“在那里站着干什么?快把烛火吹掉,一起睡觉了。”

  沈庭玉垂下眼,乖巧的一笑,应了一声是。

  他弯腰吹熄了桌上的烛火,在黑暗中一步步走向那张小床,双手扶着床的边缘爬上床,规规矩矩的在外侧背对着南乐躺下。

  南乐从背后贴上来,一只手伸到他的胸前去解他的衣带,“怎么睡觉还穿这么厚?快脱了。大晚上这样睡多不舒服啊。”

  “姐姐,”沈庭玉握住她的手,黑暗中他的喉结上下滑动,听见自己嗓子发干的声音,“别这样。”

  “哈哈哈哈哈,哪样啊?”

  南乐的半个身子压在他背后,垂下来的发丝扫进他后脖颈,笑的特别快活,伸手去挠他的胳肢窝,“是这样吗?还是这样?”

  沈庭玉翻过身去躲,她却跟着按着他的肩膀不容他躲,骑上他的腰,坐在他身上,笑着去挠他的痒。

  屋中一点光亮都没有,沈庭玉在黑暗中也能将南乐身上那件肚兜上的绣着的双鱼戏水花纹看得清清楚楚。

  沈庭玉本是在挣扎着想要推开南乐,可手落在少女腰上,他竟一时泄了力,由着她将一双手伸进衣服里乱摸乱挠。

  沈庭玉像是被扔上岸的鱼一样僵得动弹不得,偏生心跳如擂鼓,心窍里那点躁动全成了涌动的火,烧得血一时都热了。

  此时南乐身上那分乡下女子的野性展露无疑,她笑着时的神采有些白日很难见到的顽皮与任性。

  可这样年纪的女子,便是任性顽皮,也是娇的让人生不出气。

  美人经了她一场戏弄,枕着一头凌乱的长发,面色醉红,咬着唇瓣,默不作声,神色隐忍,只拿一双美丽的眼睛羞赧的望着身上的人。

  南乐忽然觉得自己像个登徒浪子,也就这么一瞬,她算是明悟了做个登徒子的快乐。

  她笑得愈发开心,更加学着戏文中的浪子俯下身,一只手勾起身下的下巴,另一手去揪住他的衣领,掐着嗓子唱出一句,“小娘子,左右这里无人,我央及你咱,力田不如见少年,采桑不如嫁贵郎,你随顺了我罢。”注1,(引自秋胡戏妻)

  假凤虚凰的戏码,总叫人快乐。

  这可爱的登徒子浑然不知道自己在他人眼中又是如何令人心神摇动的一副美景。

  沈庭玉眼中如有春水流连于她的面上,出的声却是哑的厉害,“不要。”

  南乐这时玩性大发,只将他的话反着听,她指尖挑着他的衣领慢慢掀开。

  “哎呀,小娘子,我瞧你标标致致一个女儿家,怎么生的胸口平平如菜板?”

  沈庭玉眼神闪动,目光之间却是十分的娇羞,万分的风情,“姐姐。”

  黑暗中,南乐俯下身在他耳边笑道:“你这小娘子还说不愿从了我,什么都没穿,岂不是专等着我这登徒子。别口是心非,应了我罢!”

  沈庭玉心神摇动,几乎守不住心神要不顾一切应了她。

  原来属意一个女子是这样的。

  生平第一次,他尝到男人喜欢一个女人的心念,且甘之如饴。

  南乐也不等他回答,心满意足的翻身滚到床里去,裹着被子笑得不能自己。

  徒留沈庭玉一个人心潮起伏,一起念便再难消。

  他羞耻的咬着牙,沉默着夹住双腿,慢慢侧过身,背对着她微微蜷缩身子。

  南乐笑了一会儿,见沈庭玉没有声响,她侧过身见他背对着她,登时心中一紧。

  怕不是今天玩笑开的太过火,惹了小姑娘伤心?

  她急急忙忙又滚到他身边,侧身贴着沈庭玉的后背,放软了声音唤他,“玉儿?”

  察觉到身后人的靠近,沈庭玉浑身一僵,踟蹰着进退两难。

  见他不语,南乐伸出双臂缠着他,“玉儿,你别生气。我向你道歉好不好?以后我再不这样玩了。”

  雪一样的手臂,女人如丝般的声音,丝丝缕缕的缠得沈庭玉喘不上气。

  偏生身后的人一无所知,攀着他的肩膀轻轻摇晃,“玉儿,你若是生气,便是骂我几句也好。”

  “我怎会生姐姐的气。”沈庭玉拉下她的手臂,闭目在心下叹了口气,温声道:“快去睡吧。”

  从前他喜欢她不将他当做男子,此刻他却深恨她不将他当成男子。

  “真不生气?”

  “一点都不生气。”

  南乐这才肯放开他,又快活的滚到了床里面去。

  不多时,人便已睡熟了。

  沈庭玉等了许久,终于听到身后人的呼吸已变得平稳,他试探着小声又唤了一声,“姐姐?”

  许久过去,仍旧无人应答。

  沈庭玉这才敢慢慢地,慢慢地翻过身,看一眼枕边的人,细细端量着她的眉,她的眼,简直无一处不好,无一处不美。

  这样好的人,唯一的不好就是她心无他。

  沈庭玉咬着下唇,喘息却仍难自控。

  春情正盛,看着眼前人却又得寸进尺生出些许占有欲与不满,怎么都不满足。

  他不甘心只做她的妹妹受她的照顾,却也被她所忽略,永远不拿他当成个男人,只当成怀中的孩子。

  做妹妹,她便永远不对他设防,同样永远不会属于他。

  他怎能满足守着一朵花,却只能眼巴巴看着这朵花让他人摘去。花开花谢都与他无关,最后只是因缘际会一场,转头成空?

  他想要——他想要自此以后她的泪都为他而流,他想要光明正大将她拥入怀中,与她做一对天长地久的夫妻。

  若是一开始,让他沈庭玉更早遇上她,一定不会忍心让她尝到伤情的滋味。

  这一切,全要怪那姓林的。

  沈庭玉手指收紧,不自觉用力,若是再有人敢摘他的花,敢盯上他的人,他便要他们有来无回!看谁还敢痴心妄想!

  白鹰在疾风中振翅高飞,啼出一声啸月的尖鸣,鹅毛大的雪花被疾风裹挟着骤然撒向沉睡的大地。

  沈庭玉长舒一口气。

  他瘫软在床榻上,慢慢的整理着衣服,困倦的合上眼,脑中只余一个愤愤的声音,林晏这畜生他断不能留。

  .

  第二日一早,两人离开了码头,一起去城中买窗纸。

  今日城中的情形与往日又大有不同。

  原先城中许多铺子只是人都走完了,只留下一具空空的架子,大敞着门似乎还等着主人回来,如今几条街走过去,过往繁华的铺子竟然全部成了焦土,满地的断壁残垣,一丁点昔日的样子都看不出。

  至于街头冻毙的尸骨,吊在树杈上如雪人般让风一吹就晃一晃的人影,自不必再提。

  一眼望去,昔日多彩的城,今日却只剩下白雪的白与焦土的黑,再多不出第三种颜色。

  城中走了许久也不见得有人,四面八方都静悄悄的,一点声响,一点人的气息都没有。

  倒是远远的传来狗的吠叫声,二人走过短巷,便迎头撞上一群嘴边带血的瘦狗。

  狗见了人,一哄而散。

  沈庭玉深吸了一口气,露出灿烂的笑容,“姐姐,哇,今天的天气真好!”

  南乐不自觉拽紧了沈庭玉的手,牢牢的把他抓住,一点都笑不出来。

  “玉儿,你跟好我。千千万万别离开我的视线。”

  她已经有些后悔今天带了沈玉出门。

  若她一个人出门的危险只是十,带沈玉出门的危险至少是一百。

  可单独将沈玉一个人留在家中,她同样不放心。

  南乐只觉此刻的自己当真像是故事里的恶龙,捧着一颗宝珠放在哪里都不放心。

  沈庭玉看着南乐紧张又警惕的样子,心头一暖。

  他反握住南乐的手,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有姐姐在身边可真好。”

  南乐心中忧愁,替他仔细的拉下斗篷挡住半张脸。

  这没心没肺的傻孩子,果然是大家闺秀,不知世事险恶。

  沈庭玉左顾右盼,一双美目闪烁着天真快乐,像是看一切都特别新鲜,“姐姐,你知道这是发生什么了吗?”

  南乐神色忧愁的扫过街边的尸体,又忧虑重重的看了一眼树上挂着的雪人。

  实在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沈玉新鲜快乐的。

  她欲言又止,最终只给了一个含糊不清的答案,“不清楚。”

  沈庭玉马上歪着头,抛出了下一个问题,“那姐姐,我们现在去哪里买窗纸呢?”

  “去城中最大的那家‘百宝记’看看。那是城主家开的,就算全城的铺子都烧了。它也不会有事。”

  说到这里,南乐又抬头看了一眼沈庭玉,眼中忧色更重。

  百宝记的掌柜倒还好说,但那少掌柜是城主的亲外甥,听说近两年来奉了道,自此清心寡欲不少,对着去买东西的女眷们网开一面,只纠缠未嫁的,绝不碰已婚的。

  她不过中人之姿,又已经是嫁了人的妇人,搬出船帮的名头也能唬一唬人。可沈玉云英未嫁,又生的如此漂亮,偏偏还是个外来的生面孔。

  这必须找个地方让人先藏一藏,万万不能让那位清心寡欲的少掌柜看见,没得坏了人家修行。

  心念电转间南乐已经做了决定,她带着沈庭玉,脚下一转,换了方向。

  “姐姐,这里连人都没有,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安静的早晨,久无人至的小楼一进来便激起漫天的焦灰,落了两个人一头一脸,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角角落落堆放着的脏污旧物中有什么东西窜动的声音,吱吱的叫声细微又让人齿冷。

  南乐脚步不停,带着他一门心思往更深更暗的地方走去,又领着他爬上二楼。

  直到进了二楼,她转身合上房门,“玉儿,你先在这里躲一躲。我回来之前,不管谁来。你千万不要开门。”

  并非商量的语气,而是已经做好的决定。

  可这决定在出门之前,南乐一个字也没有与他提过。

  一路上南乐心事沉沉的神色,看向他忧虑的眼神,转瞬间浮上心头,全成了可以怀疑,有所蹊跷的证据。

  沈庭玉的心微微一沉,种种不好的猜测涌上心头。

  他神色慌张,上前一步,扑上来紧紧抱住她,“姐姐,我害怕。”

  南乐任由沈庭玉抱着,耐心的安慰他,“别怕。我就在对面的百宝记买一卷窗纸。很快就回来了。”

  沈庭玉还是不愿松手,他很难分辩这是不是谎话。

  南乐被他压得不仅有些喘不上气,还有些站不住,但仍然耐着性子安慰他,给出种种很快就会回来的保证。

  沈庭玉沉默着,只是紧紧搂住她。

  终于南乐没了耐心,她用力推了几下沈庭玉,趁着一个机会推开一点,转身就想走。

  对方却反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那双手不知道怎么回事,跟冷冰冰的钢铁一样,死死的箍住她的手腕,怎么都拔不出来。

  少女漂亮的眼睛黑沉沉的望着她,眼尾自然下垂,绮丽的眉眼看着乖巧又执拗,像是叼着主人衣角不肯放嘴的小狗。

  “我要跟着你。”

  南乐按了按眉心,重新耐着性子,温温柔柔的哄他,“玉儿,别闹了。我带你去,你长得这么漂亮,让那些个男人看见你多危险啊。”

  她有点搞不明白,只是短暂的分开,怎么沈玉的反应就这么大。

  南乐只能宽慰自己,可能这就是孩子还没长大。

  沈庭玉与她对峙着,抿着唇角,不肯松手,甚至将她抓的更紧了。

  任性小狗不松口,南乐只好努力板起脸,故作厉害,“松手!”

  她用力想要抽回手臂,没料到板起脸这招竟然真的有效,沈庭玉果真听话放开了她。

  南乐反而因为太过用力直接跌到了身后的门板上,肩膀在门板上一撞,闷闷的发痛。

  这扇破门让她这么一撞,簌簌的抖下一身灰尘。

  沈庭玉上前一步,长臂一伸,抵住了门板。

  南乐被困在了沈庭玉与门板之间,他完完全全将她圈在了身下。

  南乐被灰尘呛得直咳嗽,没有看见眼前人不同往日的表情。

  他盯着她,没了之前浮于表面的天真娇媚,漆黑的眼底似乎有什么极为危险的东西呼之欲出。

  南乐缓过神来,她捂着肩膀,疼得蹙起眉头,抽了一口气,“好痛。”

  沈庭玉眼中那点古怪的,不能展露于人前的情绪转瞬即逝,他低下头来,小心翼翼的去碰她的肩膀,“姐姐,很痛吗?”

  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不仅身量比她高得多,神色也沉稳,冷静,好像很值得依靠。

  可他死死的抓着她的肩膀,力度大的快要把她骨头捏碎了。

  南乐不由得皱紧了眉头,眼睛里水汪汪的,“很痛。非常痛。你掐的我肩膀也很痛。”

  沈庭玉像是做错了事的孩子,不知所措的收回手臂,想碰又不敢碰她的样子。

  南乐心头一软,她抬起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好了。疼过一开始那会儿就好了。你在这里好好等着我回来好不好?”

  少女纤细手腕上,已经有了几道明显的红色指印,像是雪白锦缎上斑驳的划痕。

  沈庭玉盯着少女白皙皮肤上鲜明的痕迹,强行克制着暴戾的冲动,一肚子的怀疑,乖乖点头。

  等到南乐真的转身去拉开门,他又忍不住拽住了她的袖子,盯着她的眼睛,“姐姐。我在这里等你,你要早些回来。”

  别去见那个臭男人,也别丢下他。

  她最好不是在骗他。

  南乐笑着应下,“好。”

  沈庭玉听着脚步声渐渐下了楼,他追到窗边,透过封死的木窗菱格上的缝隙往下看。

  一直目送着南乐的身影,直到她进了对面的铺子,再也看不见为止。

  身后传来一道幽幽得如同鬼魅般的声音,“殿下。这女人有什么好?”

  另一道娇媚的声音千回百转的应和,“是啊?有什么好的?”

  “她不够漂亮。”

  “还很粗俗。”

  “不够高贵。”

  “也不懂妩媚。”

  两道声音一唱一和,终于引得沈庭玉回头。

  ‘啊——’

  惨叫一前一后,重合在一起。

  她们痛苦的瘫软在地上,却又在窗边人回头的那一刻拼力抬起头,痴痴的仰望着他。

  沈庭玉倨傲的立在窗边,整个人背对阳光,脸藏在阴影之中,模糊不清。

  “我看你们的脑子是有些不够用了。”

  他的声音冷淡低哑,

  二人都是在他身边伺候多年的人,听见这句话居然是用男声,用沈庭玉最原本的音色说出的,都惊惧不安的低下头去。

  倒是红衣女子颤抖着从怀中取出一件东西,捧过头顶,讨好道:“殿下,您瞧瞧,这是奴婢新调的胭脂。丹红的,您以前说喜欢那瓶美人醉,只是不太上色。这回丹心调出来的又润又上色。”

  见丹心掏出了胭脂,碧血没忙不迭也从怀中取出两枚簪子,暗恨让这小蹄子抢着先开了口。

  沈庭玉看见丹心手中粉黛雕花玛瑙妆盒,下意识抬手去拿,手伸到一半又收回。

  他冷着脸说道:“爷有说需要脂粉吗?”

  二人一听沈庭玉居然自称为爷,顿时变了脸色,皆是骇得不轻,互相对视一眼,简直要怀疑眼前的人被什么东西掉了包。

  她们侍奉在沈庭玉身边已有数载,何时听过沈庭玉自称为爷?平素做女儿打扮便也就罢了,他可是一向连声音也多伪作女声。

  今日真是破天荒,不仅对胭脂金钗不屑一顾,连爷都自称上了。

  沈庭玉话一出口,转念又想起南乐。

  她没有什么像样的衣服首饰,连脂粉都没有。

  当然,他觉得她不施粉黛的样子已经足够动人。

  他低下头,手指捻了一下厚重的斗篷,“你们这一次还带了些什么?”

  二女这才松下一口气,将怀中袖中之物全捧了出来。

  这些东西本就是她们准备用来讨他欢心的。

  但沈庭玉只扫了一眼,对这些东西表现得兴趣寥寥,似乎不太满意,“就没有更好一点的吗?”

  碧血一怔,倒是丹心反应快得多,她惴惴不安的说道:“有的有的。您想要什么?只要您想要的东西,我们都能搞来。”

  丹心马上灵机一动,“殿下,您需要我们帮您准备男装吗?”

  沈庭玉想也不想的拒绝,“不要!”

  他说完不要,又顿住,眉心皱在一起,面色愈发冰冷。

  碧血与丹心察觉到眼前人身上涌动的危险,半点不敢言语。

  半响,沈庭玉从掏出一个锦囊,一把抓起那些珠宝首饰胭脂水粉胡乱塞进锦囊,收进怀中。

  他慢条斯理的整理着襟口,转头透过窗户上的菱格向外看,“现下城主府那边进展如何?”

  这一回碧血争着先开口,“襄州遣贺晨使金平,意在招降,张安那老匹夫,一开始还拿着姿态不愿意见贺晨,可他手中哪有粮草容得下他摆架子。没有粮草,底下那些个军士不仅不会听他号令,甚至已经有哗变的念头。贺晨此行的那数百辆牛车里果真如您一早的料想,根本不是什么珍宝,一应皆是粮草。这数百辆牛车一进城,张安就赴了刘家的宴,见了贺晨。”

  丹心捂唇娇笑,“只怕这贺家的少将军当真以为现在金平城是他们襄州的囊中之物了呢。他哪里知道,我们北靖的三军已发。”

  沈庭玉,“郭恒,卫博陵,慕容检,此时分别在何处?”

  丹心,“一切果真如您先前所料,陛下此次点兵,以您为监军,总算肯放先帝旧部过卲关。所谓兵分三路。郭恒统领五万大军,以云中,潼口一线行进。卫博陵统帅五万精兵取道草原,驻扎在金平城外四十里。另有北将军慕容检大人率三千精兵绕道朔方,以控襄州。”

  碧血,“郭恒自从听闻您的消息就一直想见您。如今已经先行一步,到了金平城,只为见您一面。”

  沈庭玉,“去将他领来。”

  二人悄无声息的退去。

  “果然跟传言一样,北靖的王世子长得比任何一个女人都漂亮,喜欢成日穿着女人的衣装,涂脂抹粉。”

  沈庭玉听着这突然响起的声音神色不改,他回过头微微眯起眼睛,看着从半合的厢房破门后映出的灰色长影。

  门后的人缓缓步出,黑色狐裘下一件玄甲,光滑的护心镜在暗室中冷光一闪而逝。

  在他之外,厢房的更深处还有数道幽微的呼吸。沈庭玉心知肚明另一边的厢房必定站满了不请自来的客人。

  自从消息灵敏的商人们带着财物撤走,城中大户携家带口的遁逃起,这座城池的命运就几乎已经注定了。

  它就像是一枚唾手可得的无主珠宝,被无数心怀不轨者觊觎着,门户大敞纵容一切恶徒自由穿梭。

  两人各自站在房间的一角,默不作声的对视。

  他们两者很难说出谁年纪更轻,当然光看面容沈庭玉那张带着稚气的漂亮脸蛋足够蒙骗世人的眼睛。

  可却瞒不过刘难敌的眼睛,在他如鹰般锐利的目光逼视下,沈庭玉并没有一丝一毫的退让。

  即便斗篷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漏出饱满的朱唇与雪白的下巴。

  但他身上那种冰冷,沉着,带着血腥味的戾气,足够让人不寒而栗。

  最终是刘难敌先开了口,“传言中殿下整日与侍女鬼混。但今日那两位我没看错,恐怕是鬼歌子夜吧。殿下好福气,连侍奉的伶人都是杀人不见血的诡道女。”

  沈庭玉的嗓音森冷,“右谷蠡王,你实在不该来。”

  “别这么紧张,殿下。我只是太过于好奇一直跟我通信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传闻中北靖的王世子是个喜欢扮女子的疯子,一个如同女人般柔弱无能只会哭的废物。”

  “我真的很好奇这样的一个废物怎么会敢与我通信。更好奇您究竟如何从芒山生还。”

  北靖昭王点兵五万,以太子为监军。这是北靖都很少有人知道的事情。

  至于太子率武卫东行却遭到柔然伏击,死于芒山下,却是早已随着延水上的尸体,数日前便在延水沿岸隐隐有了传闻。

  这一次遇袭中有多少蹊跷,是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的。

  刘难敌此时一口点破,足以说明他对沈庭玉,对北靖,对柔然都有所了解。

  刘难敌微微一笑,但他的笑容还未完全展开,脖颈上便多了一条细细的血线。

  与此同时,沈庭玉的斗篷被一道暗风刮落,他不悦的蹙着眉头。

  很难形容在短短的一瞬之间,两个人如何交手。

  但交手的结果显而易见,沈庭玉只是被打掉了兜帽,刘难敌却在命门处多出一道伤口。

  若是那支银箭再稍稍错一点位置,恐怕此时地上要多一具新鲜的尸体。

  刘难敌对脖颈边的血线丝毫不以为意,只大刺刺的盯着沈庭玉的脸,“真让人难以相信,您看起来这样柔弱,这么美丽。我无意冒犯您,只是陈述事实,您的确看起来很柔弱,柔弱得像个小姑娘。我很难想象您如何从昭王的武卫与柔然的夹击之下杀出重围,逃出生天。传言果真是误人。”

  “或许,传言并不是假的。”沈庭玉面无表情的说道,“只有疯子才敢与匈奴通信不是吗?”

  刘难敌被这话逗得笑了出来,“的确。殿下,你真的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

  沈庭玉语声冷沉,“你的汉话说的很不错,连绕圈子都会。”

  刘难敌的笑容变得意味深长,“匈奴不会饰伪,欣赏刀兵多过书笔。我的兄弟们最憎恨像是妇人一样的男子,人人争着做武士。但我不同,我非常欣赏您。您比您那位心软又多疑的叔叔好得多。男人的气概不止于外,更在于内。看见您,我就知道你心中跟我一样充满鲜血和刀兵。我们会是很好的朋友。你跟我一样期待南下,一样期待迎接尸山血海的胜利。”

  自半开着的门中传来隐约的甲片摩擦的脆响与沉重的脚步声。

  沈庭玉的神色冷峻,“你该走了。”

  “好吧。”刘难敌彬彬有礼的躬身向他行了一礼,“殿下,我们很快就会再会的。”

  刘难敌悄无声息的退回了厢房,很快这座空荡又寒冷的破屋之中便彻底只剩下他一个人的呼吸声。

  对楼,百宝记。

  店小二抽出几屉薄厚不一,花纹不同的窗纸放在桌面上,“您倒是识货,现在也就我们百宝记还买的着窗纸,而且我们这窗纸可全着呢。您仔细挑挑。”

  南乐的目光却被柜台另一边的一团五彩线吸引了。

  店小二笑道:“娘子喜欢便拿去吧。这点线算不得什么,也就是编个络子,您给个一文钱就成。”

  一个年轻男子从二楼伸出头,一见南乐便笑,“我听声音当是哪个小娘子呢,原来是林家的。林夫人,你可是有日子没来了。”

  南乐接过线,心中已经想好拿这线回去给沈玉解趣。

  她笑着对店小二道谢,又对二楼的少掌柜收了笑容,只客气道:“少掌柜您早。”

  少掌柜王平看着南乐这一板一眼的样子,顿觉乏味,连调笑两句的兴致都没了,一摆手又缩回头。

  南乐低头认认真真的一卷一卷的翻看着窗纸。

  湘月听见声音回过头,一眼便看见了柜台边的人。

  冬日的阳光从天窗投下来,洒落在她的头顶和衣裙上,侧脸干净秀丽。

  分明已经是嫁了人的妇人,还穿的花枝招展的出来丢人现眼。

  湘月重重的哼了一声,“哼,这不是林夫人吗?”

  南乐素白的手里捏着一卷绯红的窗纸,神色微怔,抬眼安静的看过来。

  一旁的婆子也有些惊讶,她看清果真是南乐,狠狠打了一下湘月的肩膀,“你这小蹄子,胡说什么鬼话呢!见到林夫人也不知道上去问个好!平日里我教你们的礼数都学狗肚子里去了?”

  张婶是少爷的奶嬷嬷,平素在下人中就地位超然。

  湘月在少爷的院中当差,从进门起就受着她的管,这时便有天大的不愿意,也只能忍着,不情不愿的上前跟南乐行礼,“婢子见过林夫人。”

  南乐没说话,她低下头,已经没了挑窗纸的兴致,随便拿了一卷就招呼店小二过来结账。

  张婶抢着将钱付了,态度热切,“林夫人,您这是来买窗纸?要不您再挑几卷。我帮您都送回去。”

  若林夫子只是个平常夫子,这林夫人自然不值得她如此巴结。

  可府中老爷都对林夫子的态度不只是礼让三分,简直拿人当神仙供着。

  南乐放下窗纸,往旁边站了些,拉开距离,“不用了。婶子,我不认识你。”

  “怪我。我还没跟您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少爷的奶妈。咱们少爷喊林夫子一声老师,那您可不就是少爷的师娘。我们这为您做点什么呀,那不都是应当的。”

  南乐冷淡道:“你们少爷的师娘另有其人,这声师娘叫谁都轮不到我头上。婶子可别认错了人。”

  “哎哟,错不了。林夫人不就是您吗?这还能有错?”

  南乐平时脾气算好的,但最近对着林晏这个人,以及他相关的事情除外。

  小姑娘竖起一身的刺,一双乌亮的大眼睛气鼓鼓的瞪着人,“你们府中不是已经有了一位林夫人了吗?还搁我这里套什么近乎。”

  张婶让南乐瞪着,一点没感觉到凶,她只想笑,“您一准说的是之前那个小娘院子里的湄娘吧。老爷想把她送给林夫子做妾。可夫子真是没得一说,一心一意的待您,一力推辞根本没让湄娘进门。这湄娘啊,现在让大少爷收了房。您也别跟林夫子为这个闹别扭了。”

  南乐一怔,“她不是怀了林晏的孩子吗?”

  “怀孕?您从哪听得这无稽之谈。”湘月眼睛一转,露出嘲讽的笑容,尖牙利齿道:“肯定是这女人自己空口白牙说的。以为这样林夫子就会娶她了?就这样人家都看不上她!这女人可真是什么不要脸的话都说得出口。”

  张婶叱责道:“你小声点。”

  “我又没说错。她就是不要脸。见到一个男人就勾一个。烂货!”

  两个人吵的火热。

  南乐拿出准备好的钱放在柜台上,拿了一卷窗纸转身出了百宝记。

  湘月却追了出来,在大街上拉住南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不许走!”

  南乐被她拽的一个踉跄,后退了两步,怀里抱着的窗纸砸进雪堆里。

  湘月慌里慌张的弯腰捡起窗纸,拍干净雪刚准备递出去,又生生半路改成得了人质一样抱在怀里。

  南乐抬眼看着她,却是真有点生气了。

  “林夫子这些天都特别消沉,他天天去找你,让船帮那些人打的鼻青脸肿的回来。”

  湘月声音低了下去,她看着南乐,眼泪不自觉在眼睛里打转,“林夫子生的那么俊俏的人,一张脸都被打的不能看了。我们拦着不让他再去你那里,他还要去,非要去见你,好端端的出门,回来只能让人抬着回来。”

  这并不是很让人意外的事情。

  船帮的水手们都是大老粗,没那么多温柔好听的道理可讲,再三警告后无用就动手警告也是正常。

  但她不觉得自己对于林晏有重要到值得他一而再再而三的以身犯险。

  说不准他是色迷心窍,为了沈玉拼了。

  南乐眉心微蹙,错开眼,“他不乱跑就不会挨打。你要是心疼他,把他看好了就是。”

  湘月抹着眼泪,“林夫子怎么可能不去见你!他心里只有你配做他的夫人!这么长时间了,我想在他屋子里坐坐都不许,他东西从来不让人碰的。那些笔墨纸砚的摸摸都不给人摸。除了你,你能住在他房间,摆弄他的东西。他什么都由着你。怎么还不够喜欢你吗?你这人说话怎么不讲良心啊。”

  南乐抿着唇角,不说话。

  她们什么都不知道,算了,她又知道什么呢?

  对于林晏,仔细想一想她并没有比旁人就更了解多少。

  就连他曾经家世有多显赫,又有多讨厌她,嫌恶她,都是前不久才知道的。

  更早,她问他的家人,他的过往,他不是三缄其口就是岔开话题。

  这么长时间了,她才知道林晏那么讨厌她,看不起她。

  若是能进林晏的房子给他洗衣服做饭就是被他喜欢,林晏以往那种家世,不知道有多少仆人,他岂不是个个都喜欢。

  明明是个人都能做的事情,还是苦差事,累差事。南乐一点不觉得自己所做的有多特别,顶多是个特别冤的冤大头。

  “南乐,我知道你生气,可他真的喜欢你,也受够教训了。你别跟他闹了行不行?要是他肯对我这么好,我死了都甘愿!”

  南乐在心中狠狠的冷笑,听听‘死了都甘愿’,他姓林的可真够讨女人喜欢的,还有人愿意为他死呢!

  现在倒成了她的不是,她的不懂事了,她在做坏人了。

  想是这样想着,道理南乐全都懂,可平白无故,她还是心里堵的难受。

  她没想到要闹到这般境地,也没想过让船帮的兄弟打人。

  张婶追出来揪住湘月的耳朵,“大庭广众的,真不知羞。”

  她从湘月怀中抢过窗纸递给南乐,“林夫人,你别跟这死丫头一般见识。”

  楼上,沈庭玉负手站在窗后,垂眸望着窗外。

  细碎的光落在明净的眉眼间,将少年精致的轮廓勾勒得格外清艳,周身气质温柔如春日风。

  郭恒见到此景一怔,不自觉停下了话头,神色隐隐多出探究。

  这十年间,宫闱秘闻,太子好服妇人衣饰,性情阴晴难定,尤类先帝。

  这是沈家的丑事,但对于作为先帝心腹又手握重兵的郭恒来说,算不上秘密。

  他回想着记忆中的沈庭玉,半大的男孩套着一身并不合身的女装,披散着长发被年长的皇子骑在身下厮打,取笑。

  周围的宫人跟着皇子们一起哄笑。

  少年从砖石泥水中抬起脸,脸上的脂粉晕的姹紫嫣红,却仍难掩眉眼绮丽。

  他恶狠狠爬起来,牛犊一样撞开身上比壮了两三倍的哥哥,换来三拳两脚。

  几个皇子扑上去,瘦弱得如同女孩一样的少年竟一步都没有后退,反倒嘶吼着与哥哥们撞在一起,漂亮的脸蛋上是野兽般的神情。

  一群金尊玉贵的皇子在泥水中打着滚,各自都是往死里下手,与野兽没有什么两样,而其中最凶最狠的却是最小的那一头。

  这一幕留在郭恒的脑海深处让他记了很多年。

  当初的男孩已经长成了少年,这张脸果真长成了与当年那个薄命美人的模样。

  只是今日眼前的少年与当年相比,眉眼间多少有些让人说不出的不同。

  这种不同让郭恒不太安心。

  “殿下一晃眼就长得这么大了,老臣记得上一次见殿下,殿下还是很小的一点呢。一切都变得太快了。”

  沈庭玉侧过头,一双黑眸看不出情绪,“世事变化本就寻常,若是永远一成不变,才是怪事。”

  “殿下说的是。一成不变才是怪事,如今这天下,这北靖也该变一变了。沈吞云这小子六亲不认连自己的亲大哥都杀,您被他扣在手中这么多年,实在是受苦了。”

  北靖如今的掌权者是昭王沈吞云,但北靖的基业却与沈吞云无关。

  这位昭王上位的过程算不上光彩,当然,如今这个年月大人物们上位的过程都算不上光彩。

  只是沈吞云尤为不光彩一些。

  他是靠着一杯毒酒,毒杀了毫无防备的兄长沈破雾,由此夺得了本属于兄长的一切。

  至于沈破雾的子嗣,只留下一个最年幼无害,性情最荒唐的沈庭玉给世人看他只是代掌大权的周公仁心。

  其余年长的皇子随着时间流逝皆被沈吞云以各种理由杀死,赐死,还有几个意外而死。

  若不是沈庭玉处心积虑的谋划,他此时本也该作为监军的太子西出芒山,死在乱军之中了。

  因为上位的不光彩,曾经北靖基业初立,沈破雾横刀立马,地盘没打下来多少,便狂到敢率先自加九锡,称帝一方。

  轮到沈吞云,不敢加自己的尊号,只敢称王。

  也因着这份得位不正的不光彩,沈吞云对兄长留下的几位悍将,尤为防备。

  恰巧,郭恒便是最被防备的一位。

  若不是他那位叔父笃定他一定会死在监视他的武卫与伏击的柔然之手,绝不会这么大方的给他监军之权,更不会放郭恒出卲关。

  沈庭玉很轻的笑了一声,“我便是再苦,也不及将军多年于叔父掌中忍辱负重。如今你我总算是否极泰来啊。郭将军,”

  “可不是!多亏殿下妙计!今朝以殿下之计,趁大军出行。让许光以手令骗开向阳关,这些狗娘养的来不及反应,等他们反应过来。老子都破卲关了。届时老子五万大军打着殿下的旗回攻高平六郡,丢了向阳关与卲关,沈吞云这小子他妈的就是个屁。到时候抓到他,我要把他脑袋摘下来贡在我大哥坟前。”

  “倒是难为郭将军一片赤胆忠心。”

  “我老郭跟您父亲是拜了把子的兄弟,这条命早该跟着大哥去了,留着这条命苟活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到今天,只要能报大哥的仇,我这条老命豁出去了任殿下差遣!”

  八尺的壮汉将胸口拍的砰砰作响,说的豪气干云。

  沈庭玉看了他许久,才笑着说道:“好。知道郭将军这样忠心耿耿,我便放心了。”

  “取回北靖,殿下登基为帝,咱们北靖占着这金平城,南下北上,那是进退自如。何愁天下!”

  沈庭玉低眸看着窗外的人,“若是让将军作为前军攻城,拿下金平城,将军最想做什么呢?”

  “哈哈哈哈,这还用说?当然是兄弟们放开了一起松快松快!喝酒吃肉,再寻些娘们作乐!兄弟们拼杀一场,得让他们捞个够,好好享一点福。”

  郭恒转念道:“哈哈哈,殿下也到了要想女人的年纪了吧?到时候我寻几个好的小娘们送殿下!”

  一帮刚打完仗的兵要松快,要享福,要捞个够,大抵便是城中百姓便谁都松快不起来了。

  这世上的人心,便是坏到这般地步。

  他的好姐姐若是听到这番话,她若是见到那样的场景又该有多失望呢?

  他喜欢她,于是便与她好似成了一体,事事都会想起她,在不该想起的时候。

  沈庭玉抬起手,手指搭在木窗的菱格中,垂眸向下看。

  他不确定自己是否该改变原本的计划。

  在这种关头,为了城中百姓的安全放弃最好的机会,那么他的安全一定会受到威胁。

  所谓慈不掌兵。

  光是想要改变最初的部署这一点就足够蠢了。

  城中的百姓,或者说,她的喜欢对他来说就那么重要吗?

  长街上少女若有所觉,她停止和其他人的交谈,抱着花纸,仰头视线遥遥望过来,冲着破楼上的小窗一笑。

  少女的脸浸在冬日正午的阳光里,清凌凌的眸子含着笑意,颊边两个小酒窝,空气都仿佛变得醉人。

  郭恒说了许多粗话,才意识到自己的不当,慢慢收住口,抬头看着少年佁然不动的背影犹豫道:“殿下。”

  沈庭玉若无其事的收回目光,缓缓道:“郭将军回到军中还要多加保重,不要声张。等到向阳关的消息传来,你再拿出我的诏书,以令众人。”

  郭恒松了一口气,俯身一礼,“老子,不,我全听殿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