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三章 换帅如换刀
吴超越的好朋友,石达开和杨秀清的挚爱知己,太平天国的忠诚战士,英法联军的带路向导,捻军将士心目中最可爱的人,京城政变集团最恐怖的强敌,僧格林沁僧王爷,其实只差一点就可以帮太平军打下京城,灭亡满清朝廷。
在僧王爷近乎艺术一般的战术之下,象牛皮糖一样粘在石达开主力屁股上的清军胜保部,象阴魂不散一样的时刻威胁着石达开军的山东新军,还有象一只老鼠一样不时在太平军周边窜来跑去的直隶清军陈国瑞部。
无时无刻不在迟滞干扰太平军行军进兵、攻城夺粮的这三支清军队伍,本来靠着主场作战的补给驻扎优势,机智灵活的骚扰迟滞战术,见缝插针的勇猛作战,已经把石达开的主力拖累,甚至有希望把石达开的主力直接拖垮。
结果因为僧王爷的一道命令,不得不利用自己骑兵和步兵机动速度截然不同的这个弱点,与始终保持步骑并进的太平军轮流作战,强行分散自己本来就不及太平军的力量,以一根根手指头去抵挡太平军的一记记铁拳。
又不得不在太平军已经构筑了临时防御阵地的情况下,含着眼泪向太平军的密集队形发起冲锋,以血肉之躯去抵挡太平军将士用击针枪、米尼枪和燧发枪打出的子弹;用必须保持站姿才能装弹的里治步枪,去和蹲着趴着都能装弹的击针枪比拼排队枪毙;拿原始的火绳枪去攻打与吴军精锐兵团对峙多年的太平军韦俊部阵地;也用骑兵去冲击太平军的防御工事,让手里拿着高精度米尼枪的太平军将士一一点名射击。
两场决战打下来,所部全是骑兵的僧王军倒是跑得快损失不大,一度把石达开缠得喘不过气来的胜保军和山东新军却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上到山东清军的总指挥胜保,清军名将张国梁和袁保恒,下到最基层的清军士卒,没有一个人不是这么认定——再让僧王爷指挥下去,快的话十天,慢也不会超过半个月,太平军的旗帜绝对能插到紫禁之巅,皇城上空!
很可惜,就是因为还差十天半个月的时间,不小心患了脚气病的僧王爷被满清朝廷请回了京城养病,清军的前敌总指挥换成了吴超越的老上司官文,同时太平军的指挥大脑也变成了杨元清,所以原本已经逐渐明朗的直隶战局又多了无数变数,原本已经明显倾向于太平军的胜利天平,也就……
其实和骆秉章一样,官文同样也不擅长战场指挥,更没什么亲临第一线鼓舞军心士气的勇气,然而和骆秉章一样,官文却擅长用脑子思考,能够听得进部下的正确意见,能用人敢用人,能够把手中力量最大化运用。——吴超越都因为这一点,心甘情愿的给官文当了一年多的帮凶走狗。
“官大帅,现在从海陆两路北上的长毛已经会师一处,声势大张,士气正旺,末将认为切不可与之交战,战之必败!这点不是末将贪生怕死,而是我们势不如人,我军连败士气低落,军心也十分沮丧,再主动进兵母猪港与长毛决战纯粹是找死,毫无取胜希望!”
“长毛下一步的战术选择有两个,第一是西进和我们决战,先把我们干掉再从容攻打天津和京城。第二个选择是先取大沽口,打开他们水师进兵天津城下的道路。但不管长毛做出那一个选择,我们都不能再冒险和他们交战,只能是避其锋芒,另择理想战场再图破敌。”
“末将的建议是立即退兵撤回天津,不给长毛和我们野外决战的机会,逼着长毛先打大沽口后打天津。然后一边全力加固天津防御,一边以部分骑兵牵制和骚扰长毛背后,为大沽口的乐善将军分担压力,尽量争取拖延时间,消耗长毛的粮草,适当时候再接应乐善将军突围,主动放弃大沽口,集中兵力以天津战场与长毛决战。”
“如此一来,我们不但卡住了长毛进兵京城的咽喉,让长毛不敢扔下水师不管直取京城,也可以凭借天津的城防工事与长毛周旋,扬我军粮草辎重充足之长,克长毛远来粮草不足之短,待长毛师老兵疲,粮草告罄,我军再看准机会全力反击,必可大获全胜!”
当众提出以上见解的,是仅挂着翰林院侍读虚衔的清军青年名将袁保恒,如果僧王爷现在还是清军主帅,那么不用说,僧王爷的口水马上就能喷到贪生怕死的袁保恒脸上。然而很可惜,现在的清军主帅已经换成了连吴超越的意见都能听得进去的官文,所以听了袁保恒包括主动放弃大沽口的建议后,官文不但没有象僧王爷一样的暴跳如雷,相反还认真的盘算考虑了一番,然后才问道:“主动放弃大沽口炮台是否太可惜?为什么就不能全力守卫大沽口,在大沽口和长毛决战?”
问罢,官文又赶紧补充了一句,说道:“老夫对军旅之事并不熟悉,但也知道先皇八年时,我们在大沽口连洋人都打赢过,这长毛再厉害,也没洋人厉害吧?”
“官大帅,先皇八年那次我们是运气好,又赶上洋人轻敌,所以才侥幸取胜。”袁保恒毫不客气的说道:“那次洋人想投机取巧,先进海河再登陆夹击炮台,正好中了我们的埋伏,被我们用隐藏的火炮先重创了洋人的舰队,抢占了先机才有后来的胜利。”
“长毛不会给我们这么好的机会。”袁保恒又说道:“洋人是水上强陆上弱,长毛上陆上强水上弱,长毛会师以后北上去打大沽口,肯定是以步骑当先,我们的炮台在战事中起不了多少作用,只能是靠步兵马队说话。”
“大沽口那里没有足够的工事城垣驻扎我们所有的军队,粮草也要靠天津供给。”张国梁也说道:“在大沽口和长毛决战,我们不但打防御战的难度比在天津大得多,粮道也有被长毛切断的危险,如果长毛真做到这点,那我们别说耗垮长毛了,不被长毛耗垮就算好的了。”
“我也认为应该在天津打。”胜保难得发表一点正确意见,说道:“在天津打,虽然对我们骑兵马队的作战不利,但是我们完全可以把骑兵放到外围当机动队用,防范长毛分兵袭取直隶其他城池,把步兵主力放在天津守城,等于就是掐住了长毛的脖子,除非长毛舍得扔下他们的火轮船舰队不管,否则就绝不敢孤军北上,直取京城。”
官文不说话了,双手抱胸靠在椅子上苦思,许久都不说一句话。那边僧王爷留下的庆祺和那马善等将却是怪话连天,说什么崽卖爷田心不疼,僧王爷好不容易保住的大沽口炮台也舍得说扔就扔。然而怪话无用,盘算了许久后,官文突然一拍桌子,喝道:“全军拔营,立即撤回天津!”
听到这话,袁保恒和张国梁等清军有识之士当然是喜笑颜开,庆祺和那马善等僧王爷旧将却是大声嚷嚷,咋呼问道:“官大帅,你真要放弃大沽口炮台?”
“本官什么时候说过放弃大沽口炮台了?”官文微笑反问,然后才又说道:“本官是说先撤回天津再说,免得长毛乘机西进和我们决战。怎么?庆将军那将军你们想和长毛正面决战?如果是那样的话,请你们打先锋如何?”
庆祺和那马善等人飞快闭嘴,官文也这才笑吟吟的再次重复命令,让清军立即拔营北上,全速撤回天津,同时故意安排僧王爷的嫡系殿后,给真正靠得住的山东清军休息恢复的机会。
官文做出了正确选择,事实上太平军那边才刚探得清军临阵换帅的情报,石达开就极力建议杨元清乘机先在陆上发起决战,然后从容进攻大沽口和天津。只可惜刚节制了石达开军的杨元清担心石达开乘机甩脱自己的控制,不肯答应,采纳了杨辅清围城打援的建议,决定先打大沽口引诱直隶清军在大沽决战,结果就给了直隶清军以从容转移的机会。石达开嗟叹再三,可是又无可奈何,也只能是安慰自己说杨元清的战术也不算错,效果相差不大。
正所谓换帅如换刀,尽管官文在军事上菜鸟,然而在玩弄权腕方面却是连吴超越都畏惧三分的狠角色,带着清军主力撤回天津之后,尽管已经探得太平军正在向大沽口逼近的消息,僧王爷留下的亲信也故意怂恿他亲自率军增援大沽口。然而官文却微笑着突然宣布了一个惊人决定,就是任命胜保为自己的副手,让胜保统率所有的骑兵马队,并赐予胜保以临机专断之权。
决定公布,胜保自然笑得要多开心有多开心,当年没少帮着僧王爷故意刁难胜保的庆祺和那马善等人却是脸色微微发白,知道以后的日子绝对不会好过。而再接着,官文又当众宣布采纳袁保恒的战术建议时,僧王爷的帮凶走狗们当然再不敢公开叫嚷反对,只能是忍气吞声的老实领命。
事还没完,针对大沽口的地形特点,官文又采纳了熟悉大沽口情况的胜保和陈国瑞建议,决定采取徐徐放弃大沽口的办法迟滞太平军的进攻速度,命令守卫大沽口的乐善调整战术,抢先把肯定会遭到太平军首先攻的大沽口南岸炮台火炮掉转炮口,用来对付准备攻打炮台的太平军,只留北岸炮台对付太平军水师,并适当以火力掩护南岸阵地。然后先尽量守卫大沽口南岸炮台,借助工事火炮消耗太平军和拖延时间,迫不得已时再放弃南岸阵地,撤到北岸继续守卫。
除此之外,官文还用上了吴超越训练水师时的办法,抢先给大沽口守军送去了大量的葫芦和气囊,让南岸清军在必要时可以跳河泅渡逃命,解决大部分清军士兵不通水性的后顾之忧,让他们可以安心作战。
又轮到太平军过苦日子了,当杨元清和石达开率领太平军赶到大沽口南岸时,首先看到的就是大沽口南岸的三座炮台已经被及腰深的浓稠泥浆所包围,泥泞地的背后还有三道灌满水的深壕,深壕的背后则还有石质垒墙。整体防御不敢说固若金汤,也可以说是坚固得可怕。
太平军众将看着大沽口炮台的坚固防御大皱眉头,用不着亲自上阵的杨元清却马上调兵遣将,毫不客气的把攻坚重任交给了太平军韦俊所部。韦俊辩解了几句说自己的军队里水手多,应该好钢用在刀口上用来负责抢渡海河,杨元清却马上指着大沽口炮台下的庞大泥浆地,振振有辞的说道:“就是因为你的军队里水手多,所以才把这个任务派给你,看到没有?那里全都是水。”
“在泥浆地里打水战?”韦俊欲哭无泪,可是又不敢公然违抗军令,只能是在李世贤和曾立昌等太平军军阀幸灾乐祸的目光中拱手领命,硬着头皮接过这个任务。
不得不承认,尽管武器装备要稍微差些,常年在湖口最前线和吴军精锐对峙的韦俊军在避免兵员素质下滑这个问题上,表现得明显要比其他太平军强得多。那怕接的是苦差,干的是脏活累活,韦俊军的将士还是义无返顾的向大沽口炮发起了冲锋攻势,匍匐举高着武器,顶着清军的枪林弹雨和密集炮火艰难前进,不畏脏苦死亡的风范一如鼎盛时期的太平军精锐将士。
可是无用,鼎盛时期的太平军之所以横扫清军,除了太平军自己争气以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久疏战阵的清军太过无能。而现在守卫大沽口炮台的清军不但有士气有斗志,许多人还曾经接受过与英法联军交战的战火考验,再加上拥有绝对的地利优势,太平军攻坚之举也就变成了踏上死亡之路。
尤其是那片因为潮水形成的可怕泥泞地,历史上让英法联军都吃了大苦头的泥泞地,在这样的地形上前行,太平军将士不但得注意枪支防水,还不管付出多少的体力都提升不起速度,甚至就连简单的侧移闪躲都是困难重重,完全就变成了陷入泥浆潭里的一个个活靶子。
炮台守军密集的枪弹打在泥浆中,不断溅起腥臭泥浆,也不时溅起朵朵血花,举枪而行的太平军将士接连中弹倒地,受伤惨叫的声音此起彼伏。同时已经提前掉转炮口的清军火炮也不断开炮,把一枚一枚沉重炮弹轰入太平军人群中,不断砸出冲天泥浪,也不时打中艰难前进的太平军将士,直接把可怜的太平军将士砸得筋断骨折,粉身碎骨。
太平军海陆火炮当然也在不断开炮,轰击大沽口清军的南岸炮台,然而作用却始终不大,因为清军直隶提督乐善照例亲临主阵地南岸炮台指挥督战的缘故,士气高昂的清军将士就是死战不退,那怕太平军将士已经摸到了壕沟边缘,正在壕沟上搭建便桥,南岸炮台上的清军也丝毫不露败象,始终都在疯狂对着太平军士兵开枪开炮。
大沽口北岸的炮台也在不断开炮,轰击的对象则是水面上的太平军蒸汽炮船舰队,也靠着密集的火力,不时蒙中太平军水师船队,给本来就已经伤痕累累的太平军蒸汽炮船留下新的创伤,在上次激战中受创最重的广寿号还因为接连中炮,不得不被迫退出战场。
见此情景,负责指挥陆上战斗的石达开突然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有些不敢想象拿下大沽口的南北炮台会让自军付出多少的代价,而再联想到细作报告的清军正在天津战场疯狂备战的情报,石达开更是心里发憷,如同芒刺在背……
“应该放弃先打大沽口再打天津的战术,水师留在海上等待,陆师先打天津,不给清妖更多的备战时间。先打下天津,然后再回来打大沽口不迟。”这是韦俊军攻坚失败后石达开提出的建议。
“不行!只能先打大沽口,然后水陆并进,同取天津!”这是杨元清给出的斩钉截铁答复,因为杨元清既不放心让宝贵的蒸汽炮船舰队孤军在外,更不愿让石达开控制步骑军队。
石达开和杨元清争得脸红脖子粗的时候,在场的太平军众将谁都没有开口参合,也全都脸色阴沉,因为他们的心里都已经出现了一种十分不祥的预感,这次的北伐,恐怕又得糟……
事实上,收到直隶清军主帅换人的消息后,远在湖北的吴超越也是心中一沉,顿时觉得情况不妙,因为吴超越太清楚官文的本事了,打仗的确不行,然而玩手段斗心眼的本事却丝毫不在花沙纳和骆秉章这两条老狐狸之下。而十分不巧的是,太平军这次北伐的将帅配置问题却偏偏毛病多多,到处都有可以下手的地方。
正文 身体崩了
既然发现了新调来的几万太平军都是老弱士兵,吴超越也马上就猜到了太平军虚张声势的真正目的——诱使清军把注意力集中在神策门,也诱使江宁守军把精兵强将集中在神策门,然后乘机向江宁城的其他城门下手,神策门这里看上去最危险,实际上反倒是最安全!
明白这点,吴超越这几天一直压抑在心头的各种忧虑也马上一扫而空,知道自己接下来完全可以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吃着火锅唱着歌,等太平军从其他城门杀进城,然后就可以带着吴军练勇突围返回上海和买办爷爷团聚了!而很自然的,是否应该该把李傅氏这个漂亮小寡妇带回上海这点,当然也出现在了吴超越的考虑之中。
事与愿违,吴超越很快就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美了,哼着******上到神策门时,还没等吴超越看清楚城上情况,新来助战的张继庚就马上迎了上来,还二话不说就把吴超越拉到了箭垛旁边,指着远处的太平军营地说道:“吴主事,快看长毛的新营地,情况似乎有些不对。”
“那里不对了?”吴超越疑惑的举起望远镜细看,结果只看得一眼,吴超越就悄悄开始叫苦了——昨天新来那三万太平军,竟然在傻乎乎的挖掘护营壕沟,战术明显是立足于守,所以老奸巨滑的铁杆汉奸张继庚很可能也已经生出了疑心。
果不其然,张继庚果然在吴超越身边说道:“吴主事,你没发现这事太过古怪吗?长毛的兵力数十倍于神策门守军,修筑了墙垒栅栏,已经足以抵御我军出城奇袭,为什么还要挖掘护营壕沟,采取守势,意图与我军长期僵持?”
吴超越本想鬼扯说太平军是用兵谨慎,象下围棋一样未虑胜先虑败,所以才重视营地工事,但是又考虑到张继庚狡诈过人,参加过让太平军吃尽苦头的长沙大战,对太平军的了解还在自己之上,想忽悠他非常之难,吴超越还是改了主意,也干脆附和着张继庚说道:“炳垣先生所言极是,我也觉得有点古怪,长毛势大却注重守御,是很不对劲。”
“吴主事,那么以你之见,长毛为什么要这么做?”张继庚又问道。
“目的无非有二。”吴超越想都不想就答道:“一是诱敌,想让我军觉得他们已经胆怯,冒险出城和他们交战。二是这股长毛只是看上去人多势众,实际上却战斗力非常孱弱,所以必须采取稳守战术。”
万没想到吴超越的看法会和自己完全一致,张继庚在欣喜之余,忙又说道:“吴主事,既然你也是这么看,那么我们是否想个办法,试探一下这股长毛的真正情况?”
“是应该试探一下。”吴超越点点头,又说道:“但是为了安全起见,最好不要冒险出兵试探,最好是安排几个死士在夜间出城,借着夜色掩护摸到长毛新营地的旁边,近距离探察这股长毛的虚实。”
“吴主事高明,学生也是如此想!”张继庚听得更是欢喜,然后又迫不及待的说道:“吴主事,你麾下的练勇精锐,要不请你安排几个练勇出城去刺探如何?”
“我昨天晚上就已经派过了。”吴超越心里嘀咕,嘴上却断然拒绝,说道:“不行!炳垣先生,不是我舍不得让我的练勇冒险,是你也知道,我的练勇已经只有四百多人了,每牺牲一个都会直接削弱整体战斗力,所以我不能再让他们去冒这么大的危险。”
说罢,吴超越还又说道:“而且我的练勇都是松江人,别的不说,单是口音都难以蒙混过关,如果在出城时不小心碰到长毛的巡逻队,想装成本地人都做不到。所以为了谨慎起见,我们最好是安排几个本地人出城探察。”
“言之有理。”张继庚认可吴超越的意见,又主动说道:“这样吧,我的练勇都是江宁本地人,我去挑选几个练勇,今天晚上就让他们用绳子下城,摸到长毛的营地近处刺探敌情。”
吴超越含笑答应,然而张继庚兴冲冲的去了挑选出城死士时,吴超越却冲着他的背影在肚子里破口大骂开了,“狗娘养的狗汉奸,你坑爹啊?真要是让你也看穿了太平军的虚张声势之计,那老子的突围计划不就全被你给打乱了?干!既然你打乱,我就捣乱,绝不能让你这事办成!”
心里存了捣乱的念头,吴超越当然是马上就盘算起了如何破坏张继庚的侦察计划,而想要捣乱也很简单,只要让太平军那边知道他们已经露出破绽,或者让太平军知道张继庚的侦察计划就行,而难点就是如何在不惊动旁人的情况下做到这些。
用箭书向太平军告急当然是一个办法,但是这么做太过危险,万一露馅麻烦肯定非同一般的大,同时太平军那边已经被吴军狙击手给打怕了,根本不敢到城下近处侦察,就算把箭书射下城去,也未必能被太平军士兵拣到。派练勇出城直接和太平军联络当然肯定更不行,左右为难之下,吴超越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来破坏捣乱。
绞尽脑汁的时候,新的麻烦又突然找上了门来,祁宿藻突然派人送来命令,让吴超越和张继庚立即赶到仪凤门听令,吴超越和张继庚无奈,只得各自放下手中工作,下城打马直奔仪凤门。而到得了仪凤门上城后,吴超越和张继庚这才发现陆建瀛和祥厚等江宁大佬都在这里,二人慌忙上前行礼,陆建瀛挥手叫免,又迫不及待的对张继庚说道:“炳垣,你快来看看,长毛在静海寺那边搞什么鬼?”
张继庚应诺,忙上前用望远镜观察城外情况,吴超越也在祁宿藻的要求下上前,同样拿起望远镜观察,结果看到仪凤门西北面的静海寺那一带正有大量太平军聚集,还正在修筑防御墙垒。然后缺乏经验的吴超越还在琢磨太平军此举用意,张继庚却已经脸色大变的惊叫道:“不好!长毛又在挖地道了!长毛想象攻打长沙和武昌一样,把地道挖到城墙脚下,埋设火药炸塌城墙!”
“原来太平军的真正主攻方向是在仪凤门。”吴超越心中大喜——仪凤门这里可距离神策门有着八里多路,如果仪凤门告破,吴超越的应变撤退时间自然更多。
“炳垣,你如何肯定长毛是要穴地攻城?”旁边的祁宿藻赶紧问道。
“很简单。”张继庚指着太平军的施工现场说道:“长毛并没有车辆运送土石到静海寺,静海寺那边的长毛却在夯土筑墙,很明显是就地取材,将就地道挖出来的泥土修筑墙垒。”
用望远镜仔细看了发现情况确实如此,吴超越心里更是叫苦,张继庚那边却继续恶心吴超越,又马上对陆建瀛等人说道:“陆制台,祁藩台,长毛军中多矿工,设有土营专门负责挖掘地道,最是擅长穴地攻城,武昌城就是被长毛这一手攻破。现在长毛又在仪凤门这边挖掘地道,足以证明长毛的真正主攻战场就是仪凤门,仪凤门这边必须立即加强守御,以防不测!”
“如何加强?”祁宿藻赶紧又问道。
“第一,开深壕,筑内墙,让长毛突入外墙也无法进入城内。”张继庚建议道:“第二,仪凤门增驻军队,最好是把吴主事的松江团练调来补强仪凤门兵力,发挥松江团练火力强枪法准的优势,配合守城工事歼灭来敌!”
听到这话,吴超越当然是想把张继庚当场掐死的心思都有了,但还好,陆建瀛最大的优点就是听不进正确意见,马上就摇头说道:“不行,长毛是否在挖掘地道都还没肯定,那能马上就拆毁城内街道房屋修筑墙壁?还有,神策门那边的战事更加吃紧,那能从那里抽调兵力?”
“陆制台所言极是。”一向让吴超越厌恶的江宁将军祥厚也突然变得可爱起来,说道:“江宁十三门的守御都已经布置完毕,这几天来战事虽然吃紧,却始终没给长毛突入城内的机会,足以证明我们的城防部署正确有效。贸然调整守军部署,必然会露出破绽,给长毛以可乘之机。”
张继庚急得都快跺脚了,赶紧把他在神策门那边发现的可疑迹象向陆建瀛等人做了介绍,然后又说道:“陆制台,祥将军,如果真如学生与吴主事的猜测,长毛那边不断向神策门增兵,不过派的是老弱士兵虚张声势,那么学生就可以肯定,神策门那边实际上毫无危险,长毛的真正主攻方向,其实是这仪凤门!”
陆建瀛和祥厚有些动摇,吴超越看情况不妙,只能是赶紧对陆建瀛等人说道:“诸位大人请放心,下官已经和炳垣先生商量好了,今天晚上我们就派死士下城,冒险刺探长毛营地的真正情况,若长毛在神策门部署的真是老弱士兵虚张声势,那么今夜探察之后,必有结果呈报!”
低声与祥厚、祁宿藻商量几句后,陆建瀛这才对吴超越和张继庚说道:“好吧,那你们就赶快依计行事,明天上午,老夫一定要知道神策门那边的长毛营地的真正情况。”
吴超越和张继庚一起答应,然后张继庚当然是松了口气,知道让陆建瀛和祥厚等人采纳他的正确建议还有希望,吴超越却是肚子里更骂,骂张继庚狗汉奸,更骂洪秀全和杨秀清等人行事不密,布置一个声东击西的计策都能露出这么多破绽!
再怎么骂也没用,再不赶紧想办法破坏张继庚的侦察计划,麻烦肯定只会更大,被迫无奈之下,吴超越也只好在返回神策门的路上匆匆想出了一个不是很保险的计划,回到神策门刚甩开铁杆汉奸张继庚,马上就让吴大赛替自己也去寻找一个有胆量下城的江宁练勇,还特别交代绝对不能要张继庚麾下的练勇。
有胆量下城的练勇很快找到,是一个之前曾经帮吴超越拆毁城外房屋的江宁练勇,曾经从吴超越手里拿到过银子,尝到过甜头所以愿意为吴超越卖命。谨慎多疑的吴超越仔细问明了他的身份背景,确认他与张继庚毫无瓜葛后,然后才向他问道:“知不知道我把你叫来,是准备让你在晚上出城探察敌情?”
“知道。”那练勇如实回答道:“吴军爷已经对小的说过,请大人放心,小的一定能完成大人你交代的差使。”
“那你知不知道?我为什么要你冒这么大的危险出城探察敌情?”
吴超越又问,那练勇摇头表示不知道,吴超越叹了口气,很是随意的说道:“是因为炳垣先生看出破绽,怀疑驻扎在城外的长毛都是老弱士兵,更怀疑长毛根本不想打神策门,其实真正目标是仪凤门,所以才必须找个人冒险去看看长毛情况。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辛苦,事办成了,我赏你二十两银子!”
那练勇听了大喜,赶紧拍着胸口表示自己一定会完成任务,吴超越满意点头,又直接告诉那练勇,说自己想抢这个功劳,让那练勇在天色全黑后就抢先下城,并且一定要注意保密。那练勇再度答应后,吴超越也这才让自己的亲兵把那练勇带下去喝酒吃肉,把他与其他人暂时隔离。
事关重大,吴超越这一天又是一整天都留在了神策门城上,连晚饭都是在城上吃的,而到了天色全黑的时候,吴超越先是很细心的派吴大赛去替自己缠住铁杆汉奸张继庚,然后亲自指挥吴军练勇在自军防区把那江宁练勇用绳子放下城去。
直到确认那练勇借着夜色摸向了太平军的营地方向,吴超越又让自己的练勇故意在城墙上多打火把,制造人群聚集的假象,又故意将火把灯笼伸出墙外,让在城外哨探的太平军斥候怀疑这里有特殊情况。然后才跑去城楼里找到被吴大赛暂时缠住的张继庚,力劝张继庚到了二更时分在让他的练勇下城侦察,张继庚也全然没有想过双手沾满太平军将士鲜血的吴超越会主动给太平军帮忙,点头同意吴超越的建议,让他已经准备完毕的练勇多等了半个多时辰。
好心就是有好报,关键时刻,就连老天爷都来帮忙,隔了半个多小时后,因为发现城外的射程内有火把晃动,神经过于紧张的清军炮手未及向耿桡和吴超越等人请示,自行就点火开炮,向着那些火把打了几炮。张继庚听到炮声时跑去阻止已经来不及,只能是把那些惊扰敌人的清军炮手骂了一个狗血淋头,同时也被迫让他的练勇再等半个时辰再出击,吴超越肚子里偷笑,心里也不断祈祷自己派去的练勇能够被太平军俘虏。
好不容易熬到了二更过半,吴超越和张继庚一起动手,指挥绿营兵把三个张继庚带出来的江宁练勇放下了城墙,隐约看到那三个练勇走远后,困得不行的吴超越和张继庚刚想返回城楼睡觉,不曾想城下黑暗中已然传来了惨叫声与吼叫声,吴超越和张继庚又赶紧把脑袋探出箭垛去观察城下时,又隐约看到有一个人影正在向这边冲来,还操着江宁口音大叫道:“有长毛!长毛有埋伏!啊——!”
伴随着这声惨叫,那个人影砰然倒地,然后又有几个黑影冲了上来,把他拖着迅速逃离现场。见此情景,吴超越当然是心中偷乐,张继庚却是懊悔得以拳砸墙,无奈道:“没办法了,我的练勇很可能已经被俘虏,今天晚上别指望再有机会出城刺探长毛军情了。”
确实是没有任何希望了,因为就在这个晚上,吴超越先派出城那个练勇在经过李开芳的审问后,又被押到了太平军的下关水寨,交到了太平军的军事总指挥杨秀清的面前。问明了那练勇的口供后,杨秀清在大惊失色之余,也立即下令道:“传令李开芳,让他分出一部分战兵,接替佯军的巡逻值夜差使,佯军营地只许挖掘正面壕沟,不许挖掘两翼和背后的壕沟!再有,每夜在神策门外布置疑兵,再安排三百精兵埋伏,随时准备伏击清妖的出城兵勇。”
“东王,静海寺那边怎么办?”旁边的韦昌辉问道。
“用车辆一些石头过去,修筑一座炮台!”杨秀清连眼皮都不眨一下就答道:“再运几门火炮过去,装做要炮轰城内。哦,不,直接给本王爷炮轰城内!”
“东王妙计!”韦昌辉一拍桌子,赞道:“真筑一座炮台轰击城内,清妖肯定就更没办法分辨真假了。”
“都是托了超越小妖的福啊。”杨秀清叹道:“想不到江宁城内的清妖如此奸诈,竟然能够凭借些许蜘丝马迹猜到我军的真正打算,如果不是超越小妖贪功抢功,我们这次就麻烦了。”
说罢,杨秀清心里又忍不住生出了一点怀疑,暗道:“超越小妖这次是否有些托大?上次他诱使李开芳偷袭神策门,可是连死间都用上了,这次他怎么会在出城练勇的面前说出如此重要的军情?是轻敌托大?还是故意为之?”
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