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1 / 1)

上品寒士 贼道三痴 2000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要让陈操之出来与禇君较艺?”

丁幼微心想:“另有尊贵人物在场?那就更好,小郎较艺胜了那个禇文谦,禇文谦碍于面子,定会羞惭而退。”点头道:“是。”

丁异笑了笑,又问:“较何艺?”

丁幼微道:“书法乃六艺之一,就以书法争胜。”

丁异心道:“士族子弟自幼练习书法,禇文谦虽然才名不显,但四十多岁了,书法怎么也不会差,不至于比不过一个童子。”便道:“那好,我这就去对禇君说,就当是游戏一场——不过叔父有言在先,事后你若是再推托不肯出嫁,那我钱唐丁氏就没有你这个女郎!”

丁异回到前厅,笑容可掬,冲堂上两位贵客拱手道:“子敬兄、文谦,适来有一好笑事,那陈庆之幼弟陈操之,昨日来此探望幼微,得知幼微要与文谦议婚,竟大不忿,说要与文谦较量书法,两位说说这可笑不可笑?”

禇文谦矜持地笑而不语。

那个被称作子敬兄的贵客将手中麈尾一拂,笑道:“有这等事?有趣,有趣,那陈操之年龄几何?”

丁异答道:“大约是十五岁吧,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寒门小子,竟敢与文谦赛书法——文谦何妨让那小子见识一下士族子弟的家学渊源和深厚素养,如何?”

那手执麈尾的贵客显然兴味甚浓:“甚好,烦丁兄请那陈操之出来,我倒要看看十五岁的少年懂什么书法!”

禇文谦有点摸不着头脑,丁异这是要干什么?他是来求亲的,却让他和一个寒门少年赛书法,这简直是侮辱,真是岂有此理!但丁异用这种开玩笑的口气说出来,他又不好现出不悦之色,那样岂不是显得迂执没有雅量,而且论书法,他颇精汉隶《礼器碑》,三十多年浸淫,胜过一个寒门童子是不在话下的,只好笑道:“既然全常侍和丁舍人都要看那陈操之的笑话,在下敢不奉陪。”

丁异哈哈大笑,即命管事去唤陈操之来。

十四、书道争锋

陈操之出小院时,润儿在身后怯怯地问道:“丑叔,你是去找娘亲回来吗?”

宗之和润儿自丁幼微随吴氏出去后都异常沉默,并不知其中隐情的小婵和青枝怎么逗他们都不笑,两个孩子幼失怙恃,与祖母幼叔相依为命,心思细腻敏感,小小孩童常觉莫名的恐惧,总是担心有宝贵的东西会失去——

陈操之回头问:“信不信丑叔?”

两个孩子顿时精神一振,大声道:“信!”

陈操之道:“那好,上楼读书习字去,功课一日不可废。”

……

陈操之来到丁氏别墅正厅,向丁异施礼毕,从容向末席坐了,目不斜视,但厅中三人尽入眼底,他对丁异是有印象的,清高、固执、严守士庶之分——

让陈操之稍感讶异的是,位列上座的那个五十来岁、梳角髻、疏眉凤目的襦衫老者竟是昨日在枫林渡口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老士人!

还有一位,四十多岁的样子,青帻束发,戴竹制卷梁冠,披单襦,手里把玩一柄镶金嵌贝的玉如意,乍一看上去,肤色是白的,随即便能看出这白里透着黄、黄里透着黑,原来此人是敷了粉的。

虽然丁异出于对寒门陈氏的藐视,不屑于为陈操之引见两位贵客,但陈操之一眼就看出来,求婚的不是那个老士人,而是这个敷粉的家伙。

与陈操之的目不斜视相对比的是,丁异、散骑常侍全礼、敷粉鳏夫禇文谦,这三个人则是毫无顾忌地打量陈操之——

微胖的全常侍脸露笑意,微微点头;

丁异颇为惊讶,两年不见,这个陈操之倒是长成一表人才、风仪不俗啊;

敷粉鳏夫禇文谦瞥了陈操之一眼,便鼻孔出冷气,两眼望着厅梁。

丁异开口道:“陈操之,听说你略窥书法门径?”

陈操之也不多说,应了一声:“是。”

丁异道:“这位是钱唐禇君,精于书道,你想向他请教,老夫就成全你这一回——取笔墨纸砚来。”

便有侍者将两副笔墨纸砚分别置在禇文谦与陈操之面前小案上,往砚里注少许清水,磨起墨来。

陈操之示意侍者退到一边,他自己磨墨,一手揽着大袖,另一手磨墨,不紧不慢,用力均匀。

禇文谦袖手看着侍者磨墨,自嘲道:“今日破例,今日破例,聊博全常侍、丁舍人一笑。”

侍者很快磨好一砚墨,禇文谦也不等陈操之,拈起建康白马作坊精制的兼毫长锋笔,箅了箅墨,略一思索,提笔在左伯子邑纸上便写——

钱唐士族首领全礼全子敬起身踱过来,站在禇文谦身后看其书写,禇文谦用的是他拿手的汉隶《礼器碑》体,《礼器碑》全名《鲁相韩敕造孔庙礼器碑》,字体工整,大小匀称,左规右矩,法度森严,用笔瘦劲刚健,轻重富于变化,最明显的特点是捺脚特别粗壮,尖挑出锋十分清晰,燕尾尤为精彩。

禇文谦书写了《诗经·关睢》的前半篇——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求之不得,寤寐思服。悠哉悠哉,辗转反侧——”

全礼官位清显,学识不凡,他看禇文谦这笔《礼器碑》体,书势厚重有余、沉静不足,气韵秀丽有余、典雅不足,这样的书品只能算作下下品。

自从九品中正制施行以来,品级评定成了时尚,无论书法、诗赋、音乐、绘画、围棋,乃至容貌风仪、清谈高论,都有好事者为之品评,也同样分为九品,不同的是九品中正制是朝廷指派以司徒为首的官员进行评定,而书法、诗赋这些的品级则是由民间风议,就以书法而论,时下被列为第一品的只有两个人,那就是王羲之和谢安。

陈操之还在磨墨,禇文谦已将半篇《关睢》写好,搁下笔,抱拳左肩,扭头道:“让全常侍见笑了。”

全礼道:“不错,也是入品的好字。”

这时,陈操之朝禇文谦躬了躬身,说道:“请借笔一用。”

禇文谦愕然,随后失笑道:“是不是觉得我这支笔特别好,能写出好字是因为有一支好笔?”

陈操之淡然不语,眼神明静。

敷粉鳏夫禇文谦摇着头,让侍者把这支兼毫长锋笔递给陈操之,越想越可笑,忍不住哈哈大笑。

陈操之没有再看禇文谦一看,他铺开如膜如霜、匀薄如一的子邑纸,用镇纸两端压住,双手各执一支笔,匀了匀墨,在全礼、丁异、禇文谦惊奇的注视下挥毫书写,竟然是左右手齐动,两支笔一起落纸——

全礼麈尾一拂,大步过来,立在陈操之左首,丁异也走了过来,立在右首,两个人倾身延颈看着陈操之书写,都瞧得目瞪口呆。

禇文谦起先安坐不动,心存鄙夷,暗道:“又不是耍百戏杂技,两手写字,哗众取宠,无非涂鸦而已,算得了书法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