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让人稍稍引导下这流言,让其锋芒直指褚氏,就说这是褚氏散布的,目的是想为鲁氏翻案,还有就是褚俭想做稳吴郡太守之位,世人喜欢这样复杂而牵扯的流言,就让他们传布去吧,让褚氏搬起头砸自己的脚吧。”
老族长陈咸呵呵而笑,心下畅快,来时的忧心忡忡已经完全没有了,又叮嘱陈操之要保重身体,便与儿子陈尚回陈家坞去。
此时日已昏黑,陈操之在油灯下取出谢道的松脂密封的信,撕开封口,那片松脂落在火盆里燃烧起来,香味溢满冬夜的草棚。
谢道写这封时是十一月十四,已经得知陈母李氏去世的消息,陈操之在吴郡真庆道院为母祈福抄写《老子五千文》、这次又因为母病放弃进京参加入士籍考核,纯孝之名天下知闻,所以陈母李氏病逝的消息于冬月上旬传至建康时,很多人都感叹陈操之放弃入士籍的机会而留在母亲身边是何等的明智,不然将后悔终生——
谢道在信里倾诉了三她父亲谢奕去世时她的哀伤心情,以及对陈母李氏病逝的追思怀念,劝慰陈操之节哀顺变,怜惜之情溢于笔端……
陈操之览信然泪下,东晋之季,疫病流行,丧乱之极,一个人往往自小就在各种丧礼守孝中长大,感伤情绪渗入骨髓、融入血液,魏晋名士的放荡、旷达、惊世骇俗和及时享乐的思潮就是这样形成的——
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
昼短夜长,何不秉烛游?
为乐当及,何能待来兹?
……
谢道这样才高傲世的女子也有忧伤、柔弱的一面,写这封信时的谢道,哪里还有半点咄咄的辞锋和拒人千里之外的傲态,有的是善解人意和款款深情——
火盆炭火热气升腾,让陈操之手足温暖,而这千里外的来信,则带来心灵的暖意。
陈操之收好信,独坐沉思,按历史进程,谢万被贬为庶人之后,次年官复散骑常侍,很快便郁郁而终,谢氏家族的危机因为谢安的出山而化险为夷,谢安才识出众,绝不是其弟谢万那种华而不实的所谓名士,谢安将会引领谢氏家族达到巅峰——
但谢道一定得嫁给王凝之吗?谢氏此时处于危机之中,与琅琊王氏联姻有利于稳住谢氏的地位,婚姻是一种交易,各大门阀莫不如此,“不意天壤中乃有王郎”这样的含怨的话似乎难以避免——
又想起褚氏散布流言之事,他这边暂时还承受不到什么压力,与四伯父一席谈,至少家族内部不会对他施加压力了,而陆葳蕤那边压力则要沉重得多,s是个小女子,陆氏家族肯定会知道那些传言的,少不了要有严厉的质问,道路阻且长,清纯娇美的陆s蕤——她能坚持吗?嗯,她让短锄代她为我母亲披麻戴孝,她就是把自己当作陈门媳妇了,她一定能坚持,葳蕤和嫂子一样,是外柔内刚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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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五、冰雪除夕夜
月初六一早,小婢簪花醒来,见室内大明,以为睡匆著衣下榻,推窗一看,却见小惜园已是雪白晶莹世界,一夜大雪,积了厚厚一层,不禁惊喜地叫了起来:“下雪了,小娘子,下雪了——短锄,懒虫,快起床。”
同室的短锄被吵醒,揉着眼睛道:“下雪了吗?难怪这么冷哦。”
簪花掀开帘子,走进暖阁内室,却见陆葳蕤身着小衣亵裙、趿着麻履碎步来到长窗下,推开半扇雕窗,眼眸眯起如月牙儿,纯美的瓜子脸露出难得的笑意,说道:“果然下雪了,还好昨晚把两盆‘广香素心’和‘金边墨兰’搬进了暖室,不然就要冻坏了!”
簪花吓了一跳,赶紧找了一件雪白的羔裘披到陆葳蕤身上,埋怨道:“小娘子只担心花会不会冻着,却不管自己会不会冻着。”拥着陆s回到素幔大床上,服侍她穿衣着裙。
短锄引了两个仆妇进来,将两个燃得旺旺的火盆放在床前,又把昨夜两个炭火成灰的火盆端走。
梳洗毕,陆s丧髻带,一身素白,先去向爹爹问安。
陆纳时年三十九岁,因爱长生夭亡,陆纳悲伤欲绝,白发早生,短短百日苍老了十年,上表辞官,每日在园中游荡、在梅岭植树,其余时间便是在书房中书写丧乱帖,寄情书法,排遣丧子之痛。
陆葳蕤来到鸣小院时,陆纳正立在廊下负手看两个仆役扫雪,见到女儿,瘦削的脸庞露出淡淡笑意:“蕤儿,走雪路没有滑跤吗?”
陆葳蕤道:“不会啊,女儿走得稳。”走到阶下施礼道:“爹爹早安,爹爹今日还要登梅岭吗?”
陆纳看着爱女略显清的娇美容颜,心中怜爱无比,长生已逝他陆纳只有这一个女儿了,女儿性喜游山玩水、观赏花木,但这半年来为兄长之病、之丧哪里也没有去,一直守在华亭,便道:“蕤儿想去梅岭看梅花吗?红梅、白梅应该都开了爹陪你去看——”
陆纳续弦夫人张文纨从内出来。说道:“天寒大雪。梅岭定然积雪过膝。登山必然袜履尽湿。若致病那可如何是好?”说这话时文纨眉头微蹙。眼里忧色深重。打量着一身素白、容颜娇俏地陆葳蕤。
:纳听到病字就害怕点头道:“那就改日去。或者让下人清理一下山道上地积雪——”
陆葳蕤应声好。又向张文纨施礼。陪爹爹和张姨用罢早饭告辞回小惜园。
张文纨道:“s。让短锄留下。我要短锄帮我做件事。”
陆葳便命短锄留下好生侍候。她带着簪花和两个仆妇回小惜园去了。
陆纳自去书房对着陆长生留下地书帖发怔。张文纨把短锄唤到小厅。命身边地侍婢和仆妇先退下——
短锄一看这架势就“怦怦”直跳,偷眼瞧夫人张文纨其面带寒霜,心知不妙当下强自镇定,笑问:“夫人何事吩咐小婢去做?”
张文纨冷冷道:“跪下。”
短锄双膝一软在莞席上,心道:“定是小娘子与陈郎君的事被夫人知道了,糟糕了,夫人会不会打死我?”
张文纨问:“短锄你可知罪?”
短锄倒也没有吓得魂飞魄散,说道:“小婢奉家主、夫人之命侍奉s小娘子,忠心耿耿、一心一意,不知有何罪?”
张文纨听这小婢这么脆生生说着,不知怎么的气倒消了些,说道:“你胆子倒是不小,还敢说自己忠心耿耿,我问你,六月间s去钱唐是怎么一回事?”
短锄害怕的是上月去钱唐代葳蕤小娘子为陈母李氏披麻代孝的事,六月的事倒不怕,说道:“这事小娘子不是早就向家主和夫人禀报过了吗,是去明圣湖观赏羽衣萝啊,偶遇陈郎君和陈郎君的嫂子,别无他事。”
张文纨心道:“偶遇?是特意赶去相会吧!”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