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起身去看,急问:“要不要喊小郎君起来?”
陈母李氏摇头,身子颤抖了一会,又慢慢平静下来,舒出一口气,断断续续道:“好险,差点,没熬过去——六丑才刚睡着,不要吵醒他。”
小婵眼睛无声地流满双颊,低下头偷偷擦,不敢让老主母看到。
陈母李氏道:“老妇还有后事,没交待呢,好歹要,挺过这一夜。”
睡在外间的陈操之蓦然惊醒,翻身下榻,走进来问:“娘,你还好吗?”
陈母李氏道:“还好,丑儿怎么就醒了!”
陈操之道:“儿睡足了,儿睡得香,所以一会就足够了。”对小~道:“小婵姐姐去睡一会,就睡外面矮榻吧,还是暖烘烘的。”
若是以前,小婵会很快活,非常乐意感受一下操之小郎君的温暖,但现在她不去想那些,说道:“我先前睡过了,现在一点也不困。”
两个人便并肩坐在四屏大床的箱檐上,守候着到天明。
这日是十月初八、癸丑日,陈母李氏让英姑帮她洗脸梳髻,然后命小~吩咐来福,去把族长陈咸和四伯陈满、还有东楼陈谟的嗣母周氏请来,这是东、南、北三楼的家主,陈母李氏要立遗言。
陈操之无语凝泪,听着母亲向两位伯父和一位母交待说一旦她身故不要厚葬,金~珠玉之物一律不送,厚葬非但伤财,而且徒惹盗墓摸金之辈觊觎——
陈咸道:“七弟妇诚然通达,先朝与本朝俱提倡薄葬之风,不过七弟妇精神气色尚好,不须早早立遗言,好生休养便是,操之尚未娶妇、宗之尚未成*人,七弟妇还得操持这个家啊。”
陈满和周氏都安慰陈母李氏莫要多想,好生将养身体,会好起来的。
这日午后,阳光和暖,十月小阳春啊,陈母李氏说想晒晒太阳,陈操之便搬一张倚床到三楼露台,垫上褥子,这种倚床类似椅子,有靠背无扶手,陈操之抱起母亲上到三楼,让母亲坐到倚床上,小婵和英姑一左一右护持。
陈母李氏眯起眼睛看了看西斜的暖日,慈祥地笑道:“天气真好。”
顾恺之、徐邈、刘尚值都来露台陪陈母李氏说话,陈母李氏心情愉悦,对陈操之道:“丑儿,吹支曲子给娘听,这些日子你都忘了吹曲了。”
自立冬日母亲病重之后,陈操之忧心母病,是忘了每夜为母亲吹竖笛了,赶紧笑道:“只要母亲喜欢听,儿子随时可以吹奏,以后每日早晚都为母亲吹一曲可好?”
陈母李氏道:“好,娘最爱听那两支曲子了——宗之和润儿呢,叫来一起听。”
宗之和润儿来了,偎依在祖母身边。
陈操之取来柯亭笛,就在暖暖冬阳下为母亲吹奏《忆故人》和《青莲曲》。
陈母李氏含笑倾听,心里平静安宁,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三十九、丁幼微的决心
月初九辰时,钱唐县相冯梦熊与妻孙氏携女冯凌波枫林渡口北岸,欲赴陈家坞探望陈操之母亲李氏,听杜子恭府上的人传言,陈母李氏病入膏肓、命在旦夕了,冯梦熊听到这话很是吃惊,三个月前他妻子孙氏与女儿冯凌波去看望过陈母李氏,回来说陈母李氏精神气色还好,凌波还认了陈母李氏为义母,怎么短短三月就病情严重到如此地步!
冯氏一家三口还有二仆到达渡口时,见一大一小两艘渡船漂驶在江心,是往对岸而去的,孙氏连叹:“晚了一步,晚了一步,这下子要等小半个时辰了。
”
冯凌波年方十五,娟眉秀目,亭亭玉立,戴着帷帽,披着羔裘,立在渡口一方青石上,望着那两艘渡船泊在了岸,从大船下来三辆牛车,还有六、七个人,隔得远,隐约可辨有男有女,很快就上了牛车消失在火红的枫林后。
孙氏道:“凌波,江边风大,到车厢坐着等,这船过来还要好一会呢。”
冯凌波便与母亲孙氏回车中等候渡江,刚坐定,就听牛车辘辘,脚步杂杳,来了好几辆牛车一伙行人,听得爹爹冯梦熊招呼道:“原来是丁舍人,丁舍人这一早要渡江去南岸吗?”
冯凌波知道这丁舍人就是陈操之嫂子丁幼微的叔父,便将车帘撩开一隙看去,只见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士人冠白须,容貌儒雅,但此时面含怒气,只浅浅一揖了声:“哦,冯县相。”便不再说话,眼望对岸那两条慢慢划的渡船,眉头紧皱。
冯凌波见丁异面色不善,带着部曲十余人、健壮仆妇、婢女十余人,总计二、三十人:“丁舍人这是要干什么,渡江去陈家坞吗?带这么多人是要去寻衅闹事?”
冯凌波知道次鲁氏鼓动名下佃户围攻陈家坞的事,虽然以鲁骏被拘、钱鲁氏一蹶不振告终丁氏不比鲁氏,丁氏可是钱唐士族,丁异也是做过中书舍人的离职品官,丁氏别墅里有常年习武的部曲五、六十人且汪县令已经离开钱唐,现任钱唐县令是褚文谦,褚氏是最恨陈操之的——
冯凌波不禁暗暗为陈操之担心。
一个丁府管事对丁异道:“家主。三子和春秋小郎君想必就是乘这趟渡船过地江。应可以赶上。”
丁异恨恨道:“岂有此理。允许竟敢擅自去陈家坞放肆了。还把我这个叔父放在眼里吗!还把箱奁都带走想一去不回了。哼是到了陈家坞大门前也要把她带回来!”
冯梦熊算是听明白了。原来是丁幼微陈家坞探望陈母李氏异因侄女丁幼微事先未向他禀报就擅前去。是以怒气冲冲要去截丁幼微回来——
冯梦心想:“不是传闻丁氏与陈氏关系已经大为改善了吗。陈母李氏病重。丁幼微去看望也是情理之中地。丁舍人为何这般恼怒丁幼微去陈家坞?”
……
丁春秋知道顾恺之、徐邈定于立冬次日启程回乡。说好要到丁氏别墅歇脚地。所以十月初三这日丁异、丁春秋父子都在别墅等候着。但直到天黑也没见到顾恺之、邈二人到来。丁异以为顾、徐二人径自离开钱唐上路了。觉得失了颜面。迁怒到儿子丁春秋头上。说丁春秋整日与一帮寒门子弟厮混。不思进取。
丁春秋委屈道:“爹爹,顾长康可是江左大族。”
丁异道:“顾恺之是个痴人,无论贤愚肯交往。”
丁春秋不信顾恺之、徐邈会不辞而别,次日一早派仆人去陈家坞问讯,黄昏时仆人回来说陈母李氏病情加重,顾、徐二人要缓几日再回乡。
丁春秋对爹爹说了这事,丁异“嗯”了一声,这才释然。
丁春秋心想陈操之母亲病情严重,这得让三姐知道,便去报知丁幼微,丁幼微大为着急,上月宗之和润儿来她这里,陈操之就是因为母亲身体欠佳而没有陪同前来,丁幼微也一直为阿姑担着心,想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