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这一家子人怎么都没完了?当初说好了,慧儿和余爱国从此互不相欠, 各自过自己的日子, 就为了这,两个连咱们双桥大队都没去过的人憋着一口气跑到城里来赚辛苦钱, 就为了年底给余家那五千块钱。”罗翠芬狠狠的道, “当初我就说不该给这钱,反正咱们慧儿和余爱国又没领过证, 可好好说,凡是能用钱解决的事儿都不算事儿, 给了钱, 买个心安。”
“呵……我瞧这一家子就是贪得无厌的主儿,当初余老太太一听说有五千块钱,那喜的见牙不见眼的,好家伙,一个转头, 又回来闹, 说什么不要钱, 沈慧也可以不要, 就只要好好。八成,就是余爱民欠的钱怕是五千块都不止了。”
沈平和沈清泉都没说话。
一直没怎么沈清颜却一脸着急的说:“爸妈,咱们现在想这些都没用啊,小姑还在医院呐, 也不知道情况怎么样了, 咱们是不是要先去医院?”
罗翠芬马上抬头看向沈平。
沈平沉吟了一下, “这样,你带清颜去医院那边看看有啥需要帮助的,尤其是在医院看病要花钱什么的,她们母女俩哪里敌得过余老太太,我担心家里的钱什么的,会不会被余老太太给抢走了。”
罗翠芬点点头,没再说话,拉着沈清颜的手,转身就朝着医院跑去。
沈平见罗翠芬走了,转身进了警局大厅。
Z市并不是个大的让人分不清东南西北的大城市,再加上沈清颜在市区读书,偶尔会跟同学出来逛一逛,自然更加熟悉道路。
两人走到路边,拦了一辆三轮车,很快,就到了医院。
一进医院,看到里面来来往往的人,明亮的大厅,罗翠芬少见的露出些许怯,不过,到底是心里够强大。
不等沈清颜提醒,她站在大厅里看了看,目光锁定了大厅最中央的咨询台,“麻烦请问一下,今天被你们救护车拉过来的一个女病人,现在在哪里呀?”
咨询台后的护士脸上挂着温和得体的笑容,看起来亲切极了,“不好意思,今天上午已经出去了好几辆救护车了,不知道您问的病人是哪一位?”
“女病人姓沈,叫沈慧。”沈清颜忙说道,想了想,又说了句,“应该是有女警陪同一起来的。”
护士顿时一脸恍然,“那我知道的,哪位病人现在在消化内科做检查,您从左边进去,上二楼右转就到了。”
罗翠芬和沈清颜跟护士说了声“谢谢”,匆匆的朝着护士说的地方就小跑着过去了。
两人刚走到消化内科的门口,就看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女警站在病房门口,时不时的朝里看一眼。而余静好却是坐在一旁的凳子上,远远的看过去,瘦瘦小小的身子被凳子衬的,整个人看起来无助极了。
罗翠芬蓦的心口一疼,“好好。”
她走过去坐在余静好的身边,揽住她的肩膀,温声喊道。
余静好抬头,显然没想到罗翠芬会过来,一脸的惊讶,“舅妈,您咋来了?是来城里有事儿吗?”
罗翠芬摇摇头,随即想到沈慧,“你妈咋样啦?”
“腹部受到重击,导致出血。”余静好说这话时,声音没有起伏,语气更是冷静的不行。
“余爱国打的?”这话虽是问句,但罗翠芬明显是在陈述。
余静好转过头透过病房门上的一个小玻璃窗口朝里看了一眼,点点头,“今天中午我和妈回到小院门口,奶奶和爸就已经在大门等了。什么话都没说,就让我爸把家里值钱的东西收一收,还要把我带回去,嫁给王胖子。”
“这个老虎婆。”罗翠芬啐了一口,“你和你妈刚来城里没两天的时候,你奶奶和你爸就找过来了,说什么钱不要了,离婚也可以,但是你是一定要回余家的。我们村里不知道哪个嘴快的,说是看见你和你妈进城了,这两人才走了。”
“这段时间,你舅舅担心你奶奶会找到城里去,时不时的就去你们村打听你奶奶的动静,这谁知道,就这几天家里有点事儿,你舅舅比较忙,余家的老虎婆就给整出幺蛾子来了。”
罗翠芬说完,又觉得有些疑惑,“你小叔这段时间也是窝在村里,没进城来,那你奶奶和你爸是怎么找到你们住的地方的?我记得,你奶奶和你爸也没进过几次城啊?咋找得到的地方的呢?而且,今天这事儿一看,就知道是一下车就直接过来了,明显是提前就已经知道你们住的地方了。”
余静好也是一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自从她和妈妈来了城里,家里除了沈清泉兄妹俩知道地址,就连舅舅舅妈今天也是第一次来。平时,她和妈妈上午在工地摆摊卖饭,下午会去菜市场去取头一天订好的菜。
每天除了这两个地方,一般都是不出门的。唯一一次出门,也就是前两天出去找店面了。所以,余家的人是怎么找到这里的呢?
沈清颜坐在一旁,看看罗翠芬,又看看余静好,“我知道是谁告诉余家的奶奶的。”
“你知道?”
罗翠芬和余静好同时惊呼道。
沈清颜点点头。
“是谁?”
“快说。”
余静好和罗翠芬一前一后的同时问道。
“李大宝。”
“李大宝?”
“李大宝?”
两人再次同时开口,目光急迫的盯着沈清颜看。
沈清颜重重的点点头。
“他怎么会知道你住的地方呢?他不是在一中读书吗?”
罗翠芬仍然想不明白,这明显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啊。
李大宝是余静好小婶的亲弟弟,李家什么情况,在双桥大队根本不是什么秘密,全靠着大女儿从余家拿钱回去养儿子。那两个老家伙,平时也是能偷懒就偷懒,养个儿子,还非得比着城里的来。
在双桥大队,谁不笑话?
要说李大宝会把余静好的地址告诉余家,罗翠芬一点不意外。
因着余静好不嫁王胖子这事儿闹的在双桥大队也算是人尽可知了,余爱民这段时间不进城,窝在村里也不是什么秘密。
而余爱民不进城,就意味着没有钱拿回李家。
早几天还听说李家村的人说,李家的两个老家伙在家里指桑骂槐的说李秀华没用,只会白那个男人睡,一点不知道从男人身上捞点好处回娘家,简直就是白生养了。
可是,这一个在学校念书,一个在工地上摆摊卖饭的,连方向都不是一个方向,这李大宝是咋知道余静好的地址的呢?
想不通啊?
余静好脑子稍一转,就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忍不住冷笑一声,她当时还好奇呢,一向脑子不好使,被人激两句就只知道动拳头的李大宝,那天怎么会忍住的。
这感情是家里已经给补过课了,或者说,知道自己的钱袋子快不保了,终于舍得转一转他那个大概已经生锈了的大脑吧。
“上周嘛,好好给我和哥送饭,听说在门口遇上了李大宝,还起了冲突呢。后来在男生宿舍里,哥听到有人说,李大宝放话一定不会让好好好过的。只是,这段时间学校里课程忙,周五我们过去的时候,想着都过去快一个礼拜了也没什么事儿,索性就没提这事儿,省的让好好和小姑担心呢。谁知道……”说到最后,沈清颜有些内疚的低下了头。
“你说说你这孩子,还有你哥,平时瞧着挺机灵的,怎么一到正事儿上就全没脑子了?”罗翠芬气的不停的戳着沈清颜的脑袋。
余静好说:“舅妈,这事儿哪里怪的上哥和姐呀。只听说过千日做贼的,可没听说过有千日防贼的。”说着,想到余家的人,摇头一笑,“就余家的那些人,除非整天啥事不干了,不然啊,那可是防不胜防的。”
罗翠芬听余静好竟然还有心情打趣,还有些生气,“你这破孩子,都什么时候了,竟然还笑。”
“舅妈,您是想看我哭吗?”余静好睁着圆圆的眼睛看向罗翠芬,眼底闪烁着莹莹的光,倏地一笑,“可是,哭也不能解决问题啊?我妈妈还在病房里呢,这一次,我一定不会再像之前一样,只想着拿钱买平安了。我一定要让他们付出代价的,我一定要的。”
余静好像是在说给罗翠芬听,更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前世的自己,前半生过的凄惨。后来被舅舅带走,虽然依然不曾不大富大贵,可头有片瓦遮顶,穿得暖吃的饱,有工作养活自己,于她而言,这个世界还是美好的。
可重来一次,她以为,只要自己提前逃离这个家,既然奶奶想要钱,好,她给钱。可是,为什么她要出尔反尔呢?为什么一定要逼的自己没有生路呢?
余静好想到这里,凄然一笑。
“舅妈,您说,我这样是不是不好啊?那个人毕竟是我的亲奶奶啊!”
罗翠芬看着余静好眼角将落未落的泪珠,眼眶顿时一红,“你把她当奶奶,她可没把你当奶奶。好孩子,咱们只要不杀人不放火,不做违法犯忌的事儿,无论你做什么,我和你舅舅都是支持你的。”
从来没人跟她说过这样的话。
“余静好,你去做吧,你身后还有家人呐。”
这是第一次,她在被人欺负后,心底不再是惶恐害怕不安,因为她知道,哪怕她做了天大的坏事,舅舅舅妈也一定不会抛弃她的。
不对,她不仅有舅舅舅妈,她还有妈妈在身边。
现在的妈妈,也是可以为了保护自己,而拼劲全力的,不再是那个懦弱的知道惟命是从的妈妈了。
余静好眼底的泪意再也控制不住的落了下来。
罗翠芬胸口的薄薄的衬衣,霎时湿了一片。她感受到胸口的湿意,胳膊下瘦弱身体的轻微颤抖,偷偷的抹了把眼角滑落的泪。
“请问,沈慧的家属是哪一位?”
病房的门被打开,一个留着胡子的医生问道。
余静好闻言,抬起手胡乱的抹了把脸,站起身,“我,我是沈慧的女儿。”
“我是她嫂子。”罗翠芬也忙上前说道,“医生,我小姑子她咋样了?严重吗?”
医生翻了翻病例,“检查显示,吐血主要是因为腹部受到重击,暂时没有发现别的什么问题,病人现在有些昏迷,等她清醒过来之后,看看她还有没有别的什么症状,例如便血尿血之类的,到时候就要再做别的检查确诊了。最近只能吃流食,尽量清淡一些。”
余静好和罗翠芬听的纷纷点头,“那,医生,我们现在可以进去看看病人了吗?”
“可以,你们注意观察病人清醒后的反应,有没有恶心,或者继续吐血的症状,一旦发现,要赶紧过来找我。”医生离开之前,着重交待道。
余静好和罗翠芬再三对医生表达了感谢,才推门进去了。
而女警在余静好一行人进了病房,才转身追上了离开的医生,去彻底了解一下沈慧的情况。
沈慧脸色苍白,尤其是双唇,惨白的几乎都看不出原来唇部的颜色了。
余爱国下手着实太重了,哪怕这会儿昏迷了,沈慧的眉头还时不时的蹙着。
“这余爱国下手也太重了,不管再这么说,两人还在一起过了十几年,孩子都这么大了,就算没有感情,也有恩情吧。这咋下的去手的啊?”罗翠芬看着沈慧,一脸心疼的说。
余静好从一旁的柜子上倒了一杯水,拿起棉签蘸着水,慢慢的帮沈慧润着嘴唇,“舅妈,余爱国要是懂得什么叫感情,什么叫恩情,他就不会把自己的女儿给卖了,就为了帮弟弟还债。”
罗翠芬一时无言以对。
是啊,一个连自己的亲骨肉都不在乎的人,哪里会在乎一个毫无血缘的妻子呢?
“呵……就余爱国这种人,就应该和他妈两个人过,娶谁谁倒霉。”沈清颜不忿的说。
“你怎么说话呢?”罗翠芬回头瞪了沈清颜一眼。
沈清颜在罗翠芬的目光下,立马怂了,瘪了瘪嘴,手指不断搅在一起,走到了余静好身边坐下,就是不去看她妈的眼色。
余静好看的好笑,“舅妈,我觉得我姐完全没说错啊,人可是火眼金睛啦,已经透过现象看清了余爱国的本质。”回头看着沈清颜,“姐,就余爱国这种男人还有一个别称,叫“妈宝男”,顾名思义呢,就是一切以妈为重,他妈说啥就听啥,他妈让干啥就干啥,脑子这种好东西,打出生的时候就忘在了他妈|的肚子里,没带出来。”
原本还有些不高兴的沈清颜“噗嗤”一下笑了出来,“好好,这些你都是哪里学来的呀?听你这么一说,简直就是为余爱国量身定做的呐。”
“所以啊,姐,以后你找对象的时候,可一定要睁大了眼睛好好看。咱们不能因为余爱国一个渣男而否定所有听父母话的男人,但是有一种男人是把父母的话当做圣旨的,遇到这种男人了,咱可一定要记得绕道走。没有道,咱创造道也得离的远远的。”
“呀,好好,你说啥呢?”本来还听的兴致盎然的沈清颜,见她突然一下子把话题扯到找对象了,到底是个才过了十六岁的小女孩,顿时羞的满脸通红。
罗翠芬本来还想阻止的,但是视线触到看着了无生气的躺在床上的沈慧的时候,仔细的把余静好的话一想,好像真的没毛病。
而女儿不论她养的多好,教育的多好,可找对象这件事上,难免会碰上说几句甜言蜜语就能哄的女孩子分不清东南西北的男生,还不如早早的听一听看一看这些糟心的事儿,虽然难免会在心里留下些阴影,但到底不会轻易的就被男孩子哄了去。
罗翠芬在心里轻叹了一口气,女人啊,一辈子的希望都寄托在男人的身上,无论好坏,全凭男人做主,自己的命运却没办法自己掌控,何其可悲?
罗翠芬想到这里,不由的看向了对面的女儿和外甥女,两人都才十六岁的花季,还带着婴儿肥的脸颊上洋溢着青春的笑意,未来,她们是不是也有可能像沈慧一样,毫无生气的躺在这惨白的病床上?
只要一想到这里,罗翠芬就觉得心里一痛。
沈慧是在三天后出院的,这几天,沈平夫妻俩一直留在城里照顾余静好母女俩,沈清泉兄妹俩在礼拜日的下午就回了学校上课。
余家的几个人也依然还在警察的拘留室里。
“我今天去问过了,余老太太,余爱国只需要拘留十五天就能放出来了。至于余爱民,就有点复杂了,其他的事儿他完全不清楚,现在就是在调查他参与赌博的具体金额,才能做出最后的判决。”沈平端起陶瓷缸子喝了一大口水,才说话,声音还带着些喘。
“那余爱国打慧儿的事儿咋说?还有余老太太强迫好好嫁人抵债务的事儿呢?”罗翠芬急切的开口。
“余爱国打慧儿的事儿,咱们有伤残鉴定,直接起诉,到时候法官会根据伤情的具体情况再做出判决,至于余老太太强迫咱们好好嫁人的事儿,一没有囚禁,二没有用恶劣手段造成事实婚姻,我怕……”
“怎么会这样?慧儿被打成那个样子,咱们的好好现在家不成家的,就没办法惩罚他们那群人了吗?”罗翠芬气的不行。
“除非余爱国把我妈打死了,他现在肯定是要坐牢的。”余静好冷笑一声,“咱们和余家的事儿,顶多就是个民事纠纷,我猜着,到时候就是赔钱和解了。至于余家强迫我嫁人的事儿,毕竟没有造成事实伤害,法律也不可能就为了预防我会余家给强迫嫁人,就把他们一家子给关起来吧。”
“毕竟,法院又不是咱家开的,不能咱们说了算。”
道理都懂,但心里难免还是有些难受的。余静好声音有些低沉。
一时,大家心里难免都有些不好受。
沈慧起诉余爱国,开庭日是在十月五日,进了十月,天气开始转凉。
路边梧桐树的叶子渐渐的都黄了,道路两边的落叶都积了起来,花坛里的颜色开始变的单调,从姹紫嫣红到现在的灰黄灰黄,就犹如他们此刻的心情一样。
于沈慧而言,到底是在一起生活了多年,如今却要对簿公堂,说不难过是不可能的。就好像你回首,才恍然发现,你曾经的岁月全是一片空白,你曾经付出的感情,你曾经为之珍惜的家,全在一刹那之间,化为泡沫,烟消云散了。
这日,依然是沈平夫妻俩陪着沈慧母女俩来的。
沈平和罗翠芬是昨天晚上披着霞光赶来的,就为了今天的开庭。
余老太太也早在五日前回了家,这几天,整个双桥大队全在议论着余家和沈家的事儿,简直比过年时唱大戏都还要热闹。
尤其是余老太太,这几天什么事儿都没干,早上天一亮,就走街串巷的跟人说着沈慧母女俩是如何没良心,说沈慧带着一个不知道是谁的野杂种硬赖在了余爱国的头上,还吃余家的喝余家的,现在还反过来说余家对她们不好。
简直比农夫救的那条蛇还无情。
沈平那天刚在菜园子里锄了草回家,被村里的一个好事者拦人,那人一副鬼鬼祟祟的样子,小声的问他,好好到底是沈慧跟谁生的闺女?
那人还说,你们当初还真是好算计,姓余的上门提亲提了好几回没答应,就吊着人家,完了,才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答应把闺女嫁进去。
“哎,说说,当初余家是不是给了很多彩礼?”那人笑的一脸猥琐,“余爱国那也是个蠢的,连自己媳妇肚子里已经有货了都看不出来。”
为着这个,沈平还和那人在村里狠狠的打了一架。
不过,沈平夫妻俩来了城里,对于此事,却是只字未提。只是,看着法院的大门越来越近,沈平心里升起几分不安来,不由的拉了拉罗翠芬的衣袖。
两人多年的夫妻,对方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罗翠芬扯回自己的衣袖,冲着他不动声色的摇了摇头。
一直到进了里面,趁着沈慧母女俩在一起说话的时候,罗翠芬把沈平拉到一旁,悄声说:“这事儿瞒不住,余家的人到时候肯定会在法庭上闹出来的,一会儿,咱们先跟律师把这个事儿透个气,再跟慧儿说。”
话还没说完,罗翠芬就见沈平脸色不对,她提高声量说:“你以为现在的慧儿还是以前的慧儿吗?你放心,这个事儿,她肯定承受得住的。”
“真的?”
罗翠芬没说话,白了他一眼,转身朝着律师走去,先把事情说了一遍,两人商量了一下,才做到沈慧的身边。
“怎么了嫂子?我瞧着你脸色不对。”沈慧问。
罗翠芬叹了口气,看了眼余静好,一把握住沈慧的手,“慧儿,嫂子跟你说个事儿,你得心里有个准备。”
沈慧见罗翠芬一脸的沉重,不由的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恩,嫂子,你说。”
真到了要说的时候,罗翠芬也觉得有些难以启齿,尤其对上沈慧温婉的眼神,心里狠狠的把余家的人通通的骂了一遍,才开口:“余家的那个老虎婆在外面跟人说,好好不是余家的孩子。”
沈慧和余静好的表情丝毫没有变化,就好像是听见了一句无关紧要的话。
“嫂子,你刚刚就为这个脸色不好啊?”沈慧一笑。
“你们……不生气?”罗翠芬以为这两人听了这话,肯定会难过的,没想到……
“舅妈,从我没听他们的话嫁给王胖子的那天开始,我就不是余家的人了,那自然就不是余家的种了?”余静好语调讥讽,“而且,我记得以前听你们说过,我妈在田里摔了一跤,早产了。现在我和我妈都不受余家的控制了,八成他们该说我妈那天肯定是故意摔的那一跤,就是为了怕他们拆穿。”
罗翠芬一惊,余静好的猜测,和余老太太传出去的话简直就是一模一样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已经听过了呢。
“没事儿的舅妈,我和我妈要不是看清了余家人的秉性,也不会想着离开了。如今再闹这么一出,也好,大家以后老死不相往来。”余静好笑着说。
看着余静好脸上的笑,罗翠芬心里一酸。
还算不得一个成年的孩子,却要经历这些……
余老太太一看见沈慧母女俩,就跟吃了炸药似的,冲着就要上来打人。
幸亏这里是法院,也亏得沈平和律师两人眼疾手快的挡在了前面,沈慧和余静好才没有遭到余老太太的毒手。
可不堪入耳的碎语却源源不断的从余老太太的嘴里说出来,余静好冷冷的看着,一言不发,和罗翠芬一起护着沈慧进去了。
余老太太见余静好一行人离开,马上跟了上去,追在后面继续叫骂着,还是声音太大了,被法院里的工作人员上来制止了,这才消停。
各种证据确凿,余爱国丝毫没有辩解的余地。
最终判决,赔偿沈慧一千元现金,于一年内支付,并解除两人的事实婚姻。另,余爱国拘留十五日。
最后余爱国提出余静好并非自己的亲生女,沈慧存在骗婚的嫌疑。法官表示,他可以提供证据,并提起上诉。
判决锤一敲响,余老太太就嚎了出来。
完全不顾还在法庭之上,一边大骂着沈慧母女不要脸各种带有侮辱性的词汇,一边大骂法官不公平,甚至说出法官其实就是沈慧的野男人,余静好就是他的女儿之类的不负责任的话出来。
好几个武警上前想要把余老太太拖出去,可是,余老太太到底是做了几十年的农活儿,力气哪里是一般老太太可以比的。
硬是从武警手里挣脱,跑到法官跟前,“余爱国可以关,随便你关多久都行,可是罚款不行。凭啥要给她钱?她吃我的,住我的,我还帮她养了十几年的便宜女儿,就应该她给我钱还差不多。”
法官不耐,“至于余静好是不是被告的亲生子女,这个需要你们提供证据,上诉,再进行判决。”
说完,就打算离开。
可余老太太根本不听他的,就是抓着他的胳膊,不让他走。
嘴里不停的说着“人可以关,钱绝对不能赔”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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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法庭因为余老太太给闹的不可开交,法官转身一把拿起判决锤狠狠的瞧了一下,“这人扰乱法庭秩序,拘留十五日,罚款一百。”
话音一落,刚刚不小心让余老太太挣脱的武警拥了上来,到底是控制住了余老太太。
听清楚了法官的话,余老太太终于是消停了,怎么都没想明白,咋到最后,自己又被拘留了,还要罚款?
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这时,在偌大的法庭里,她慌的不行,一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到处看着,希冀着能有人站出来帮帮自己。
可是,一个人都没有。
慌乱间,她的视线对上了余静好。
余静好神色清冷,看着她的目光冷冷淡淡的,丝毫感受不到那双一向看着人,不笑也像是笑的眼睛里有丝毫的感情,这会儿看着她的目光里,隐隐的露出几分似是而非的愉悦。
余老太太一愣,下一秒,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放声大喊着余静好的名字。
“好好,好好,我是奶奶啊,我可是你亲奶奶啊!”
余静好对着她温婉一笑,抿着唇,摇摇头,转过头,带着沈慧,和沈平罗翠芬丝毫不拖泥带水的离开了。
余老太太看着余静好毫不留情的离开,顿时颓然的倒了下去。
接着,被武警押上车,带去拘留的地方,也丝毫没有挣扎过,整个人看起来痴痴傻傻的。
“好好。”沈慧有些担忧的看着余静好。
余静好安抚的一笑,“妈,我没事儿啊。”说着伸手搭在沈慧的肩膀上,“妈,您心里难过吗?”
沈慧停下脚步,看着前面,也不知道是在看来往的车辆行人,还是只是看着前方虚无的某个地方,好一会儿,她才摇摇头。
转头看着余静好,“好好,从咱们一起离开余家的那天到此时此刻,这段时间我感觉自己像是已经过完了一辈子,可仔细算算时间,其实也才一个多月。我突然发现,其实人生有很多种过法,从来都不存在什么既定的规则。咱们村里别的男人打老婆,那么余爱国打我,我就不应该反抗,因为乡下地方都是这样的。可是,并不是的,连法律都在告诉我们,家暴的男人已经是在触及法律的底线了,那么,我们为什么要因为别人都这样,所以我们也必须接受这样呢?”
沈慧顺了顺余静好被风扬起的头发,“好好,妈妈对不起你。”
“妈……”
沈慧抬手打断她,“你听妈妈说。”她抬头看看如碧洗的天空,蓝的透彻,有薄薄的云层漂浮而过,她轻轻的叹了口气,“曾经,我也以为,我生了你,养你到大,把你嫁个男人,也算是尽了一场母女情缘了,所以,大多时候,我都选择听从余爱国和余老太太的话,毕竟,村里大家都是这么过的呀。”
“可直到此时此刻,我才真真切切的意识到自己曾经错的多么离谱。好好,我多么庆幸你是我的女儿,而我有幸成为你的妈妈。是你,带我逃离了一滩烂泥,是你,让我知道了人生其实还有很多种姿态的,也是你,让我更加深刻的意识到,一个真正的母亲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余静好想,也许眼前的生活已经糟糕透了,可再坚持一下,美好的未来已经在静静的迎接你了。
“妈,您一直都是一个好妈妈,很好的妈妈,真的是很好的妈妈。”余静好带着闷闷的哭腔说。
沈慧听着余静好的话,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
一旁的沈平也不由的侧了侧头,抬手压了压微红的眼眶,心里宽慰不已。
这俩母女,经历了不好的过往,从此以后,终于可以好好的过日子了。
罗翠芬的眼泪早就落了下来,“这个世界上哪有不疼自己孩子的妈妈?你妈妈一向心思简单,哪里斗得过余家的那起子心黑的人?好好,你要记得,以后在这个世界上,和你最亲的人就只有你的妈妈,知道吗?”
余静好重重的点点头,又摇摇头,“才不是呢,我还有舅舅,舅妈,清泉表哥和清颜表姐,你们都是我最亲最亲的人。”
“好好,看了那么多家铺子,你想好订下哪家了吗?”
工地上的工期已经结束了,这段时间,两人索性也没再去工地上摆摊了。
从法院回来的那天,沈平和罗翠芬回乡下的时候,突然又拿给她们两千块钱,说是借给她们开店的。
余静好和沈慧手上的钱,零零散散的加在一起也才三千出头,想要接一个位置好的店面,再加上装修等等一些在里面,这三千块钱怕是不够的。
两人心里多少有些愁,思来想去,开店是一定要的,沈慧这次被余爱国打了狠了,再加上早些年一直在乡下种田,身体亏损的厉害,余静好也舍不得她再风里来雨里去的。
遂,两人打算找一个稍微偏一点的店,到时候在装修上和菜品上多花些心思,一样能吸引人来,只是速度要慢上许多。
没想到,沈平竟然会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来。
余静好知道,这笔钱大概是舅舅舅妈手里全部的存款了,一时,有些为难。
“好好,再过两个月,家里卖粮的钱就到手了,所以,你不用担心家里没钱。而且,你哥哥姐姐的学费我和你舅妈是肯定不干动的,你放心拿着用吧。”沈平说。
余静好心里挣扎了一会儿,渐渐生出一个主意来,只是,暂时没有说出来,接过了沈平的钱,随即认真的看着沈平和罗翠芬说道:“舅舅,舅妈,您们放心,我一定会好好利用这笔钱的,一分都不会浪费。”
“你是好孩子,我和你舅舅自然是相信你的,拿去吧,放心大胆的用。”罗翠芬温柔的摸了摸余静好的头,说。
余静好还是接了北方人的那家店,因为时间又晚了半个月,你来我去的,最后是以两千六百块钱成交的。
接手店面以后,余静好就把店面给关了,和沈慧两人,把店里彻彻底底的做了个大扫除,连边边角角都没有放过。
做饮食,最主要的就是卫生了。
至于店面的装修,余静好已经在脑子过了好几遍了。店里打扫之后,她就去找了房东陈姐给介绍的一个装修队,可是沟通如何装修。
这边沟通好,沈慧每天盯在店里,帮着装修队买买材料,跟着做一些清洁之类的。而余静好就开始找订做家具的工厂,定制店里的桌椅。
因此,这母女两人虽然每天还住在同一个屋檐下,可着实好几天两人都没能说上两句话。
礼拜六,市一中放假。
沈清泉和沈清颜兄妹俩一到点,就拿上背包朝着小院走去。
就在走到小院的巷子口时,沈清泉突然停了下来。
“哥,咋不走了?”沈清颜狐疑的问。
沈清泉看了她一眼,侧头,眼尾扫了眼身后,“有人跟着咱们。”
“谁?”沈清颜大惊。
沈清泉勾了勾嘴角,大喊道:“李大宝,跟了这么一路了,不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