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观景台静谧清幽,康奈尔说完这话，稍稍阻拦在通往前方的道路，似乎打算阻止甄酥的前行。
然而,甄酥不打算上前。
她感慨于孟寻看得清楚，心中那份担忧如释负重。
他们不合适、不可能,无论孟寻为她做多少事，甄酥也不会心动。
现在这样就好。
各自清醒,再无瓜葛。
甄酥看了一眼孟寻的背影,转身离去。
但她没有回到餐厅。
热闹喧嚣的享用场所,实在不适合她这个只喜欢安安静静做菜的厨师。
艾连伯伦斯的厨房不适合再去,甄酥穿着一身漆黑的厨师袍,走入酒店大堂。
人来人往的冉遗岛酒店,满是工作人员的身影,她刚出现，朝气蓬勃的小秀就赶来嘘寒问暖。
“酥酥姐，你还没有吃晚饭。”
“如果你没有胃口,我帮你煮一碗莲子汤？”
小秀会的技能,令甄酥心生温暖。
但她笑了笑拒绝道：“你去休息吧，我不饿。我想一个人待一会儿。”
小秀神色犹豫，仍是尊重了她的意见，远远站在原地。
甄酥顺着长廊,路过大门紧闭的艾连伯伦斯厨房,不过一会儿，来到了飘着香气的甜点室。
穆心雨在甜点室内忙碌了一下午，烤箱烘焙的玛德琳小蛋糕甜香味道,仍旧停留在发甜的空气中。
桌上还残留着一份漂亮的玛德琳,外酥内软,卖相一般，色泽却诱人金黄。
甄酥走过去，想也没想，拿起了一块。
已经变凉的玛德琳，吃起来发涩发干，但味道不错，清新淡雅，比起平时穆心雨做得甜腻齁人的习惯，要好了许多。
甄酥不饿，吃了一块玛德琳，竟然升起了一丝做甜点的兴趣。
她不擅长甜点，自从冷掉的桃花酥之后，对这些甜甜腻腻小浪漫的点心，变得十分抗拒。
偏偏在节目里接触得多了，看穆心雨充满乐趣的去制作，渐渐找回了对甜点的喜欢。
甜甜软软漂漂亮亮的小蛋糕、小甜点，怎么会有人拒绝？
甄酥随手拿过桌上残存蛋液的搅拌锅，打开清水慢慢冲洗。
一边整理杂乱的甜点案台，一边考虑再烤一炉蛋糕吃吃。
静谧的水声，让甄酥感到安宁。
这么温柔精致的甜点制作流程，比起大火烹制的红案硬菜，更能洗涤心灵。
她从小是不服输不服软的，跟穆心雨这样善解人意的小女孩脾气，截然不同。
甄酥甚至觉得，孟寻如果喜欢穆心雨，可能会幸福很多。
会得到温柔如水的回应，也会收到缱绻体贴的谢礼，然后一份小甜点能够换来约瑟芬皇室蓝的耀眼夺目，也可以换得朗耀孟少带上法国老餮，出于对情敌的打压，对他们味真评头论足。
甄酥胡思乱想，洗净甜点工具，重新取出黄油、面粉，随心所欲添加鸡蛋白糖，做一份甜甜蜜蜜的玛德琳。
甜点厨房门外，人群依旧来来往往。
跟拍甄酥的摄像师，扛着摄像机在门外站定，还没拍一会儿，李毅生就过来了。
“先歇歇，去把晚饭吃了。”
他难得体贴，叫摄像师放下工作，不用再管。
摄像师神色不解。
此时餐厅兵荒马乱，没了孟寻和甄酥的直播间，再热闹，弹幕也在执着的询问这两位的动向。
可李毅生居然说不用拍了？去吃饭？
简直令人震惊。
然而，李毅生丝毫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
虽然甄酥安静制作玛德琳的画面，足够安抚直播间吵吵闹闹的观众，但是对节目而言，吵闹一些也没什么不好。
甄酥享受平静更重要。
《浪漫的法则》开播至今，甄酥能够以一手精妙绝伦的厨艺，吸引观众，已经是莫大的惊喜。
即使她分分合合的感情，成为了那些嘴馋人的关心目标，在李毅生这里，也纯粹是大家饿了的闲聊，不怎么重要。
孟寻性格外放，追求甄酥大胆果敢，炒出了不少话题。
秦昊然寡言少语，身份地位和无情决绝的行为，带来了许多关注。
但是，甄酥清醒得令李毅生惊叹。
明明知道自己点头，就能得到朗耀和秦氏的太阳与月亮，依然会无情摇头，坚持她一贯所想。
甄酥心里没有爱情，只有真美味的宣传，味真四院的口碑，美食与甜点的宏图霸业，希望和未来……
李毅生正感叹着，那双沉静漆黑的澄澈眼眸微微抬起，与他无声对视。
这位总监难得有些赧然的干笑一声，仿佛对人评头论足，被人当面抓住似的，掩饰一般说道：
“你没吃饭，我过来看看。”
甄酥耐心的搅拌黄油蛋清，将一整碗配料加糖加盐，弄得味道十足。
她垂眸拿过柠檬，轻轻擦起新鲜清香的表皮，为玛德琳增添一丝水果香气
细致温柔的动作，甄酥的声音都变得虚无缥缈。
她问：“李先生一开始，为什么会接这个项目？”
李毅生被她问得一愣。
当初味真四院的老板甄建军，根本是个外行，如果不是朋友力荐，李毅生也不会充满兴趣，去了解了解外行的想法。
了解完，李毅生感慨于什么年代了，还有指腹为婚这种老套把戏，却又忍不住亲自赴约，品尝了甄老板亲手准备的饭局。
他接下《浪漫的法则》原因很多。
包括想看看冷脸冷情的秦昊然，在节目里会多有趣。
孟寻这么嚣张第一次参加节目能不能有点新意。
顺便馋了馋穆心雨名声在外的甜点手艺。
最直接、最直白的原因，还得是——
“因为甄老板做的菜好吃。”
李毅生丝毫不觉得惭愧，说得十分坦然，“我现在还记得，那天晚上他做的烧公鸡幽香四溢，鸡肉入味，我连鸡骨架都想一起???啃了。桌上麻婆豆腐，辣香甜爽，一口下去鲜嫩得我能嚼烂舌头，你们味真的饭后甜点也好吃，我配着几颗炒花生米儿，酒都变得香甜可口欲罢不能……”
李毅生说得自己都饿了，笑着说道：“甄老板还说，他女儿学成了味真四院鲁、川、粤、苏、闽、浙、湘、徽八大菜系，年轻有为，青出于蓝。”
“当时我就觉得，要给嘉宾加上厨房做菜的环节，主打真实的烟火气，才能好好验证验证甄老板说的是真是假。”
李毅生走近案台，看着甄酥慢条斯理准备就绪的玛德琳原材料，啧啧出声。
“现在一看，甄老板的女儿，不仅是不止八大菜系，还得加一句，擅长甜点。”
甄酥实在是想象不到，她那不苟言笑的老爹，能在一群陌生人面前，夸她夸得那么不着边际。
“他喝了不少酒吧。”甄酥苦笑反问。
李毅生笑道：“确实不少，二十四年的陈釀花雕都开了一坛，说这是女儿红，你当年出生的时候酿造的，开给我们就当感谢我们节目牵红线，让老甄家今年办场大喜事了。”
甄酥笑出声音，心中的低落情绪都驱散大半。
她太清楚她爹喝了酒是什么模样。
从她掌厨蜀东院，她那不靠谱的老爹，年年都会问，她和秦昊然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秦昊然是问不到的。
团年饭出现得像是准时打卡，走完一杯酒、吃上几口菜，随意和他们攀谈几句，就要去完成拯救世界的大业务。
问她也没有用。
甄酥对秦昊然的感情早就一年一年燃烧殆尽，跟这样一个男人履行婚约，她还不如买一套崭新刀具，树下祈愿，终生不离不弃，来得有意义。
甄酥勾起笑意，将溢满柠檬香气的玛德琳面糊，缓缓挤入烘焙模具。
涨得囊鼓鼓的裱花袋，一点一点填满沟壑深沉的模具，着实十分解压。
李毅生边看边出声，“现在没有镜头，也没有直播，我能问问你对孟寻是怎么想的吗？”
甄酥淡然笑了笑，“他太年轻了。”
“我们算起来，认识还不到一个月，他能够情绪浓烈的展开追求，也能随手送出昂贵的礼物，叫人根本不敢相信。”
“他的感情很充沛，话语很直白，是浪漫的法式风格，充满了浪漫主义最喜欢的心血来潮。”
甄酥轻轻起身，换了一排模具，继续制作她的玛德琳。
“可我不是法国人，我接受不了这么急促短暂的感情。”
“如果只是谈恋爱呢？”
李毅生以为女孩子都会渴求这样的浪漫。
“又不是一定要结婚，非他不嫁了。短暂享受一段感情，不是大家都会感到快乐么。”
甄酥沉默的用面糊填满了精致模具，一排橙黄清香的玛德琳，只等烤箱预热入炉，就能炙烤出蓬松温暖的柠檬味小甜点，驱散她一身呛人的辣椒气息。
快乐？
甄酥只有无尽的忧虑。
“我说假如、假如——”
甄酥从来没有和任何人讲述她的惶恐，此时却说得平静异常。
“我和孟寻进行了一场简单的、无疾而终的恋爱，分手之后，他招来几个不吃辣的法国美食评论家，来到味真，点了一桌无辣不欢的菜，开始热衷挑刺找茬，一定要我回心转意。那我还有可能跟他在一起吗？”
法国人不喜辛辣，嗜好偏甜，李毅生看艾连伯伦斯都能看得出来。
甄酥这么举例，几乎是将孟寻往最坏的地步考虑，而且抬出了餐厅饭店最怕的美食评论家，说得好像亲眼见证或是亲耳听过这种事似的，一腔恐慌。
李毅生还没听说过孟寻干过这种勾当，他皱眉凝重问道：“孟寻做过这种事？”
“我说假如！”甄酥强调。
“哦。”
李毅生显然不是很信。
他视线落在甄酥忙碌于甜点的双手，心里不断去猜测这个假如。
甄酥专注于厨艺，甚至单纯得痴迷。
没有根据和凭证的事情，她绝不会胡乱假设。
要么是孟寻这么做过，要么孟寻有这个打算，这样的话，甄酥坚持的抗拒与疏远，更像是一种美食人的唇寒齿亡。
李毅生忽然顿悟了。
求爱不成，反手拖来一群美食评论家展开报复……
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确实很像孟寻会做的事。
“原来，你是因为这个，一直拒绝孟寻。”
李毅生很肯定。
甄酥无奈看他一眼，拿起玛德琳模具放入烤箱。
“假如。”甄酥强调得掷地有声，“孟寻没这么做过。”
“好的，假如。”
李毅生点点头，孟寻肯定这么做了。
他沉默的看甄酥忙碌于玛德琳烘焙，忽然又问：“那你没有考虑过，即使你们没有谈恋爱再分手，他也可以用这样的办法，要求你和他在一起呢？”
甄酥骤然盯着他，一脸震惊错愕，似乎刚刚考虑到这个可能。
李毅生悠闲的补充道：“假如，我说，假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