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1 / 1)

生死河 蔡骏 2000 汉字|17 英文 字 27天前

句诗。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上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

清朝诗人黄仲则着名的“绮怀十六首”中的第十四首。

她不但记得这首诗,还清晰地记得这些笔迹,一撇一捺都未曾改变过……欧阳小枝坐倒在椅子上,摸着自己心口,从包里掏出那封旧书信,将这段墨迹未干的诗句,与当年申明的亲笔相对照--几乎肯定是同一人所写!

下意识地把手伸向茶杯,却把杯子打翻,整个桌面都是玫瑰花茶。她手忙脚乱地收拾,用整包餐巾纸擦干台面,那张纸都被弄湿了,不知会不会化开墨迹?她心疼地把写着黄仲则诗句的纸,放到窗边,压上镇纸吹干。

小枝冲出门外,不知所措地注视四周,走廊里的人多了起来,任何人都可能闯入过办公室,任何人的脖子上都有可能骑着申明的幽灵。

最后,她把目光对准多功能楼的天台,从那里正好可以看清她的办公室。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第四部 孟婆汤 第六章

深秋,安息路的庭院里满地落叶,曹小姐难得地忘了给花盆里的植物浇水。

十六岁的司望按约来到,带了些老年人能吃的东西。几个月来,老太太与少年已成了忘年交,几乎每个周末都会见面,上次她直截了当地问道:“你是跟她一样的人吧?”

她从不叫尹玉的名字,他怀疑曹小姐口中的“她”,其实是“他”。

“哦?”

“上辈子,你是谁?”

“我只是个普通人,活到二十五岁就死了,不像她那样轰轰烈烈,所以我很羡慕她,更羡慕你--曹小姐。”

“二十五岁?”皱皱的嘴唇有些发抖,老人招了招手,“孩子,到我这里来。”

仿佛是老太太的重孙子,司望依偎在她怀里,听着她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我结过婚,但没生过孩子。抗战年代,因为颠沛流离地逃难而流产。”她轻轻地摸着他的头发,“好想有个孩子,我却不能。我的丈夫后来去了台湾,居然成了一个大人物,在那里结婚生子。20世纪80年代,他回大陆见过我一面,就再没联系过,后来我从报纸上看到了他的死讯。我亲眼看到过太多的杀人与被杀,你永远报不完你的仇恨,懂了吗?”

“可是……”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老太太只说了一句,便闭上眼睛睡着了。

此刻,司望走进曹小姐的书房,发现她的气色非常糟糕,整个人无力地瘫在躺椅上,脸上的老人斑更为明显。

她伸出干枯的死人骨头般的手,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她……她……是不是……死……了……”

“谁?不,她在香港好好的啊,不要乱想啦!”

“你在骗我。”

“没有啊,我还在跟她通邮件呢。”

“昨晚,我梦到她了。”

又是托梦?难道,尹玉真的在香港死了?

曹小姐继续悲哀地说:“她告诉我--自己死了。”

脸上淌下两行热泪,司望慌忙找来手绢,却怎么也擦不完,眼睁睁地看着她老泪纵横。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老太太艰难地大声念出这两句,似乎吐尽生命中最后一口气。

少年默念出后面两句:“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隔了一周,当他再来安息路看曹小姐,却发现大门紧锁,门缝里看到院子里积满落叶。他向邻居打听才知道,老太太已在七天前死了,就在他离开后的那一晚。

司望跪倒在台阶下,磕了三个头。

他泪流满面地蹬着自行车,来到安息路的另一头,那栋三层楼的老房子--二十世纪八十年代,曾经有个神秘的老头住在这里,经历过波澜壮阔的二十世纪。

几天前,他拜托了叶萧警官,调查当年住在这栋房子里的老人的真实身份。

“中国最后一个托

派。”叶萧在注意司望表情的细微变化,“你问他干什么?”

“只有他见过少年时的申明。”

“可他在1992年就死了,享年92岁。”

“我知道,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第四部 孟婆汤 第七章2011年,平安夜,周六。

马力站在二十层楼的阳台上,用望远镜看着楼下的街道。到处是热闹的气氛,闪烁着五颜六色的圣诞树,90后小情侣们依偎而过。他注意到有个奇怪的男子,独自穿皮夹克戴风帽,宛如职业杀手向他的公寓而来。

门禁的铃声响起,他回到门后看着可视系统,果然是那个神秘人。隔着二十层楼面,对方放下严实的风帽,露出十六岁的脸。

“是你?”

“马力,我是申明。”

他是那个叫司望的少年。

“怎么找到这里的?”

“我有你的电话号码与车牌号码,很容易能找到你。”

“你知道我在家?”

“感觉。”

马力无奈地打开门禁,好多天没出门了,穿着随意的居家服,胡子茬儿爬满两腮,头上早早出现了几根白发。尽管如此,他却是能让萝莉们疯狂的大叔型,只要去一趟好乐迪这种ktv,肯定能要来几串年轻女孩的电话号码。

半分钟后,司望走进了他的家门。

“happy christmas!”

少年说了一句流利的洋文。

马力茫然地点头,他在鞋柜里翻了半天,扔给司望一双毛绒拖鞋。司望注意到他家里有小孩的鞋子:“你结婚了?”

“离婚了。”

他回答得轻描淡写,走进宽敞的客厅,脚下是锃亮的柚木地板,酒柜里装饰着昂贵的青花瓷,沙发都是真皮的。

“孩子几岁了?”

“四岁。”他从电视机前拿出孩子的照片,“女儿,跟着她妈,在广州。”

“你想她吗?”

“习惯了,女儿每个月回来一次,就是有些陌生。”马力给他倒了杯牛奶,“干吗想起今晚来找我?”

“两个原因:第一,我回到南明高中了;第二,我想你还有许多事瞒着我。”

“你出去吧。”马力从他手中夺回杯子,把高挑瘦弱的司望推到门口,“我真昏了头!你根本就不是申明老师,只是个患有精神病的高中生,我居然还把你放到家里来!”

少年站在门口不愿离去。

“对不起,我为你做过的事已经够多了!我要叫保安了!”

“你忘了在宿舍的窗台上,你用圆规刻过的‘死亡诗社’?”司望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闭目吟诵,“有人说,有一个字/一经说出,也就/死去。/我却说,它的生命 /从那一天起/才开始。”

“我不记得了。”

“美国女诗人艾米莉·狄金森,我在南明高中的图书馆里朗诵过,差不多整整十七年前的今夜,当时在场的除了你,还有柳曼与欧阳小枝。”

马力刚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他从冰箱里掏出一罐啤酒打开,自己喝了一大口。唇边满是泡沫,很有男人味的样子。

“谢谢你,没有把我赶走。”

少年摆出一副弱小可怜 的样子,看来并不是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