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完结
这一夜, 极北下了极大的雪。
雪花如柳絮一般飘飘落下,又被狂风呼啸的卷起, 入眼所视之处, 全都是雪白一片。
厉靖言从睡梦中苏醒,他的记忆变得混乱, 连续几夜都在做梦。
时而是现实的自己是如何惨死,时而是被篡改的记忆里, 殷牧悠如何陪伴自己。
厉靖言明白, 皆因最后那片人格迟迟不肯融回去,才令自己如此异常。
他眸光幽深,从床上起身,悄然的离开了寝殿。
合着单薄的衣衫,厉靖言没入了池水之中。白色的里衣也湿了大半, 领口微微张开,露出精壮的胸膛和腹部的肌肉。
池中的寒气不仅没令厉靖言彻底清醒过来,反而更像是在幻梦之中一般。
更可笑的是, 他最近越发能明白这片人格的想法,甚至……能同他对话。
“你还不肯消失。”
这句话刚一落下, 池水面上便荡漾起浅浅波纹, 像是一朵水花绽开。
波纹的震动越来越深,厉靖言竟发现自己无法控制自己的左手了,手臂不自觉的抬起,渐渐朝着他脖子上的要害处而来。
“谁愿意主动寻死?”手停在自己的脖子前,“你愿意么?”
旁人若是见到这样的场景, 早就吓得浑身发颤了,危险离自己如此之近,甚至是自己对自己动的手,这般诡谲的画面。
可厉靖言的脸色却沉了下来,表情没有任何变化,甚至看不到害怕。
“你迟早也要消失。”
“已经没多久了,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再同他说一次话。”
厉靖言冰冷的吐出:“不可能。”
“那你就吞噬我,你不是早已经有能力这么做了吗?”
厉靖言脸上闪过怒气:“你以为我不敢?”
厉靖言杀意渐生,这世上谁也不能和他抢殷牧悠,就算是自己也不行。
最后这片没有彻底收回的人格异常碍眼,他并没有掌控这片人格的所有记忆,一想到这里,厉靖言便无法忍受。
纵然无法掌控左手,他的右手却还能动,这片人格能控制的,也不过是区区一只左手罢了。
‘咔’
在寂静的雪夜之中,这声音显得异常尖锐。
只一击被控制的左手便断了,无力的下垂。错开的关节和骨头,几乎肉眼可见。
厉靖言像是完全感觉不到疼痛,连这具身体是自己的也不在乎了。
“疯子。”
“哼。”厉靖言微微扬起眉,到底是他胜了一筹。
看看,那聒噪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
反正他的恢复力极强,断只手算什么?能让他闭嘴死心最好。
长久的沉默,令厉靖言以为对方妥协了。
厉靖言刚想从池水中走出来,脑海中便传来一个声音。
“你是在吃醋?”
厉靖言:“……”
他的动作瞬间停了下来,僵直在原地。
那略带稚嫩的声音又忽然响起:“我明白这种感受,是不是酸酸的,心里十分不满,憋着一股气,像毁掉所有碍眼的东西?”
厉靖言额头青筋凸起:“本座不需要你来教!”
“可你刚刚明明很得意,自己伤了自己就这么得意的?”
厉靖言:“……”
就一句话,便怼得他哑口无言。
尧寒不能掌控身体,拼尽力气也不过是能掌控一只手罢了。可厉靖言不同,他收回了这么多人格,应该比自己聪明才是,自己伤了自己就这么值得骄傲的?
尧寒对他的戒备渐渐消散,这一刻竟如此清晰的认同了,他们是同一个人的事实。
“我们不是同一个人么?”
“你真幼稚。”
厉靖言气息不顺,池水忽然间沸腾了起来,他浑身上下都带着暴戾的情绪:“你再说一次?”
尧寒:“幼稚。”
池水瞬间蒸发干了一半,冰宫也震动了起来,用千年玄冰筑起的寝宫忽然间生出了裂缝,从雕着冰花的窗户,直接蔓延到屋檐。
裂缝犹如一朵绽开的花,厉靖言所站的位置,便像是这朵花的中央。
同样,也是最不稳定的地方。
外面的人都骚乱了起来,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受到了攻击。
这样的震动渐渐让殷牧悠清醒了过来,周围已不见了厉靖言的踪影,他连忙起身,到浴池那边去寻他。
殷牧悠穿过了画着白雪红梅的红楠木屏风,他只穿着单薄的衣衫,随意披着一件冰蓝色外衫,昏黄的灯火照在他的脸上,静谧而温暖。
“又做噩梦?”
厉靖言浑身一僵。
殷牧悠见他不说话了,忽然间注意到他的左手受了极严重的伤。
他顿时一惊,也不顾池水冰冷,走到了他的身边:“没事吧?”
厉靖言背对了过去,怎么也不能让殷牧悠见到自己这样狼狈不堪的样子。
“无事。”
“没事你的手臂会突然变成这样?”殷牧悠铁了心要追问。
“是我自己弄的。”
殷牧悠:“……”
哥,你为毛这么想不开,自己搞自己这么狠!
厉靖言几乎不敢看他的脸,只觉得自己后背的目光如此炙热,快要将他整个烫伤。
他耳根泛红,手心都渗出了汗,艰难的开了口:“我……练功出了些岔子,你先回去休息。”
厉靖言在心中暗自唾弃自己——真没出息,说个谎都做不好!
殷牧悠却信了,绕到了他的面前,担忧的望向了他:“这么大的动静,冰宫外面那些魔修都慌乱起来,吵吵闹闹的,我怎么可能睡得着?”
然而殷牧悠如今的模样映入了厉靖言的眼中,他的喉头不自觉的吞咽了一下,呼吸也变得急促。
现在想起来,虽然两人的身体已经有过肌肤之亲了,但他每次都是事后醒来。
想想那片叫孟雨泽的人格真是可恶,竟每次都这样戏耍他。
他向来肆意,想做的事情自然不会犹豫。厉靖言唇印了上去,单手搂住了殷牧悠的腰,逐渐加深了这个吻。
殷牧悠没想到他来这一出,练功出了岔子还动欲/念?
殷牧悠黑着脸推开了他:“练功出了岔子,就好生清心凝神,让我用灵气为你调理。”
陡然被推开的厉靖言:“……”
找什么借口不好,为什么要找这个借口?
自己害自己。
这具肉身强悍,左手的伤势已经恢复,厉靖言将殷牧悠横抱而起,一步步的走出了池中。
“厉靖言……”
“别动,里面太冷。”
是不想让他被冻着?
殷牧悠望向了他,厉靖言的脸上并无不悦,只是微微皱着眉,压抑着眉宇之间的懊恼。
方才池水里太冷,被厉靖言抱着,虽然隔着一层布料,他手心的温度格外滚烫,两人肌肤触碰处,都生出几分酥麻感。
殷牧悠苍白的肌肤上泛起淡淡红晕,这下是他多想了。
等到了白玉池边,厉靖言用灵气烘干了他身上的水珠,反倒是殷牧悠有些不敢看厉靖言了。
殷牧悠背过身去,声音带着可爱的微颤:“回寝殿吧,我用灵气帮你梳理。”
厉靖言不轻不重的‘嗯’了一声,略带着鼻音,勾起丝丝痒意。
他没走,反而望着殷牧悠。
“怎、怎么了?”
“我绝不会把你交给别人。”
“……说什么傻话。”
殷牧悠背着身子,朝厉靖言的位置伸出一只手。
厉靖言微怔,不由自主的将手放在他的手心里,却听殷牧悠无奈的笑着,轻声道:“没人能把我抢走。”
他多日来的焦虑,仿佛因为这一句话而松了下来。
寂静的心湖仿佛被丢下一颗石子,渐渐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他勾起唇角,那锋芒毕露的五官也因此而变得柔和,乖戾和张扬被收敛了起来,犹如一只被驯养过后的狼犬,乖乖被他牵着走。
就是太乖了,殷牧悠有些不习惯。
“怎,怎的这样看我?”
“我高兴。”
殷牧悠心里泛起甜,像蜜糖一样,丝丝腻腻的缠绕起来。
他压下不由自主弯起的嘴角,想逗逗他:“……我随便说说的。”
“随便说说我也高兴。”厉靖言轻声道,“你平日可以多‘随便’说说。”
昏黄的烛火下,厉靖言眼神意外柔和,语气也温柔极了,湿掉的黑发撩到了后脑,那张俊美无双的脸更加明显。
殷牧悠笑出了声,凑到他的唇角,轻柔的落下一个吻。
“这样也是随便的。”殷牧悠扬眉看他,“我学得快吗?”
厉靖言握住了他的手腕,沙哑着声音:“学得是快,但不够好。”
“怎么样才算好?”
殷牧悠是明知故问。
殊不知,他扬眉微笑的模样,眉眼间也带上了些妖娆,瞬间让他从雪山之巅的白雪,落到了人间,化作吸引人精气的妖,勾得人挪不开眼。
“你是故意的。”厉靖言咬牙。
他强势的吻住了殷牧悠,两人唇齿相交,互相的气息缠绕到了一起,许久才分开。
寝宫就在数步之外,这个吻之后厉靖言和殷牧悠便睡了过去。
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这些天厉靖言的反常,殷牧悠自然看在眼里,方才的主动无非是他想用自己的法子稳定厉靖言的精神罢了。
黑暗中,殷牧悠缓缓睁开了眼,亮如星辰。
身侧的厉靖言睡得太熟了,不受管控的力量还在暴走。
方才冰宫的震动已经很大了,先下却更加剧烈,要是再加重些力量,这房子都快塌陷。
太奇怪了。
殷牧悠撑起身子,丝绸的里衣朝外滑落,露出些许里面的肌肤。长发垂下几缕,遮挡了他的视线。
殷牧悠缓缓附身,想探一探他究竟发生了何事。
既然厉靖言不说,他便主动去寻求真相,他从不是个被动的人。
可殷牧悠刚凑近些许,明明已经沉睡的人却陡然睁开了双眼,一阵天旋地转,自己更是被他翻身压在身下。
黑暗中,他的心跳尤为明显。
殷牧悠正想找什么理由糊弄过去时,对方却狠狠撞入了他的怀抱里。
“悠悠。”
殷牧悠微怔,忽然间不太敢确认了。
这种撒娇的姿势……
厉靖言绝对干不出来!
毕竟厉靖言还是要脸的!
“尧寒??”殷牧悠惊讶的喊,他的动作都变得温柔,语气里透着落寞,“太好了,我还以为你……”
殷牧悠以为尧寒会解释些什么,可他抱得太紧,完全没有任何言语。
方才力量的暴走,让周围剧烈的震动,已经让极北那些魔修冲了进来。
毕竟这么大的阵仗,冰宫门口的结界都震碎了,一看就知道是出了大事。
“魔主,发生了何事?”
“是不是刺客?”
“都震动两次了,莫非是那个照阳山的殷牧悠做了什么?”
当他们走进来的时候,才见着他们白日不苟言笑,又一身霸气的魔主竟然跟个小媳妇儿似的,赖在殷牧悠怀里不出来。
众人:“……”
有个人大着胆子喊:“魔、魔主……”
尧寒这才从殷牧悠怀里出来,呲着牙,凶狠的问:“方才谁乱污蔑人的?”
众人脸色发白,他们在极北多年,一直不大信任外人。
纵然知晓殷牧悠是魔主的道侣,一次震动也就罢了,这可是第二次了,他们当然有理由怀疑是殷牧悠做了什么。
“魔主,我们只是猜测,哪儿敢污蔑人啊!”他们苦着脸,皱巴巴的像是苦瓜。
“猜测也不行。”
呜呜呜,这不是逼他们强认了吗!
眼见着魔主要发怒了,他们立即就跪了下去,生怕再激怒魔主。
殷牧悠知道尧寒孩子心性,也害怕这些冰宫的人认出尧寒和厉靖言的不同,再乱诌尧寒夺舍了这具身体就不好了。
殷牧悠不希望任何流言伤害到他们。
殷牧悠有意早些支开他们,硬着头皮对尧寒说:“算了,他们也是忠心。”
尧寒紧盯着他们,爪子很痒。
可殷牧悠都求情了,他只能不情不愿的吩咐那些人先出去了。
捡回一条小命,他们自然不敢多留,溜得飞快。
“等等。”
后面的尧寒喊。
众人浑身都僵硬了,脖子缓缓的转动过来,吓得脸色发白:“不知魔主还有什么吩咐?”
“以后再对他这么凶,别怪我不客气。”
“啊……是。”
凶?
众人走出去的时候竟看见曲明站在外面,为首的人十分愤怒,觉得他是在看自己笑话:“曲明,你怎么不进去!?”
“不就是寝宫裂了缝吗?大惊小怪。”
众人:“……”
“我就在这儿喝喝酒,顺便看一场好戏。”
“你早就知道?那你怎么不提醒我!”
“有什么好提醒的?”曲明慵懒的打了个酒嗝,“就算有事,也是人家是道侣间闹别扭,你进去打扰可就不对了。”
这……这话说得有理,他们竟反驳不了。
曲明醉醺醺的朝前走去,笑着提醒着他们:“总是防备敌视殷牧悠,你迟早会吃亏的。”
像他,聪明人,早就看明白了。
得在殷牧悠面前装得恭敬些,这样才能顺着魔主的毛捋。
—
众人离开后,殷牧悠才从床上起了身,黑着脸将结界修补好后,才望向床上的尧寒。
方才自己令他乖乖坐好,没想到他真的乖得跪坐在床上,失落得耳朵都快搭下来的样子。
……不对,现在的尧寒可是人形,又不是那只猫。
“尧寒。”
听到殷牧悠喊他的名字,尧寒骤然抬头,眼神都亮了好几个度:“嗯?”
“你怎么会突然间出现?前些日子分明完全没有交换。”
尧寒挥着小拳头:“打架打赢了。”
殷牧悠:“……”自己打自己?
厉靖言和尧寒……都这么狠,是个狠人。
他更加无奈了,走过去仔细瞧了瞧尧寒的脸:“我看看,伤着哪里没有。”
“脸上倒没伤着,经脉出了点问题。”
“什么?”
尧寒握着殷牧悠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处:“这儿疼,揉揉。”
要是厉靖言说这话,殷牧悠早就觉得他在调戏自己了。
可眼前的人是尧寒,他完全没有戒心,手上附着着灵气,揉的时候以最柔和的灵气探了进去。
方才虽然梳理过,可想也能想到,厉靖言对他撒了谎,制造了假象给他看。
有伤也不让他治,真是死要面子。
揉了半天,殷牧悠才问:“还疼吗?”
尧寒脸色通红,耳垂都红了起来,低着头快速的‘嗯’了一声。
殷牧悠笑了起来,他这怎么突然害羞了?
殷牧悠使坏的逗着他:“怎么又突然害羞了?”
尧寒在殷牧悠眼里,一直以来都是那只自己怀里的小猫,虽然对旁人很凶,可从来都是奶萌奶萌的。
哪知道这样的人,突然有一天强势的压住了他,低声在他耳旁说了些话。
殷牧悠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哈?”
“帮我。”
“刚刚在浴池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殷牧悠:“……”
这么早!
他现在反而希望厉靖言苏醒过来了。
殷牧悠有些羞耻,原本不想的,哪知道尧寒力气这么大,握着他的手一点点朝下移动。殷牧悠红着脸,只能半强迫的帮了他。
尧寒眯起眼,厉靖言是怎么忍住的,换成是他一定忍不住。
等好不容易结束,反倒是殷牧悠有些不好意思了。
尧寒在他脖间蹭了蹭,如同一个无害的小动物。殷牧悠痒得笑了起来,原是想躲闪,可想起尧寒这么久才出现一次,便忍住了痒意,让他这么抱着自己。
尧寒借着这个姿势,得以掩盖住眼底的悲凉。
他没有多少时间。
“悠悠,我想抱着你睡。”
殷牧悠无奈的问:“你不是每次都抱着?哪次我反抗有用?”
尧寒眼睛一亮,仰起头时那悲凉褪去得一干二净,里面盛满了璀璨的星辰。
殷牧悠心跳快了好几拍,他全心全意的注视着自己,仿佛他就是他的整个世界。殷牧悠对自家人本就护短心软,对待尧寒时,心更是软成了一摊春水。
殷牧悠嘟囔了几句:“就会仗着我心软。”
尧寒抱住了他,笑得甜蜜。
真好,想抱一辈子。
他的悠悠可真好看,尤其是端着这副姿态看他的时候,仿佛山颠的冰雪都为他消融,那无奈妥协的样子,勾起心中微微的痒意。
他就赖皮。
尧寒洋洋得意,他和厉靖言在殷牧悠心里,可是有本质的差别。谁让厉靖言总绷着个脸,半点不知道服软。
他比厉靖言聪明多了,真不想承认那家伙也是自己。
想要得到的东西,可得死皮赖脸的贴上去。
虽然讨厌容缇那条死鱼,总是满嘴的谎言,以骗人为乐,但尧寒此时也不得不认可对方,觉得对方说得有理!
夜渐渐深了,尧寒一摆手便修复好了冰宫的裂缝。
冰宫开始缓缓自我修复,冰墙上的裂痕也在一点点复原。微微蓝光亮起,互相依偎在床上的两个人,紧紧相拥。
殷牧悠原以为一睁开眼厉靖言便会和尧寒换回来,可没想到在那之后,竟都是尧寒控制着这具身体。
早上的时候,曲明过来禀告,说照阳山派了人过来。
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殷牧悠便起了身。
尧寒在他面前依然是那副天真撒娇的样子,可当他转身离去时,尧寒的眉眼都染上了轻愁。
他明明从不知愁的。
“尧寒?”
尧寒回过神来:“不是说……照阳山的人来了么?怎么还不去?”
“你有事瞒着我?”
尧寒目光闪烁,他从不擅长骗人的,尤其是骗殷牧悠,还没掌握这项技能。
“厉靖言呢?”
一提到这个名字,反而是尧寒委屈上了:“你不愿见我?想见着他?”
好大的醋味啊。
殷牧悠扶额:“那也是你。”
“他又没完全看到我的记忆,现在还不是。”
殷牧悠微怔,发现了蹊跷:“你是说,他很快会看到……”
尧寒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紧紧抿着唇,不知在想些什么。
殷牧悠连照阳山的人也不想见了,便坐在一旁,手里紧紧捏着冰蓝色的茶盏,他手指的颜色竟比那茶盏更刺目而莹白。
“告诉我怎么回事。”
尧寒有些狼狈,垂下眼眸,眼睫在他的脸颊上落下阴影。
厉靖言几乎从不如此,他不喜被人看到他软弱的一面,某种意义上来说,尧寒便是他的柔软。
“我本来是见不到你的,厉靖言他不许。”
“他就是个醋坛子,连自己的醋也吃。”
“你说的那句话,让他松懈下来。”
“他愿意让我见你,反正我都要消失了。”
是厉靖言愿意给他这个机会了,他只有这一个心愿。
殷牧悠原本听他埋汰厉靖言,心里还十分无奈的,他们如出一辙,方才尧寒不也闹别扭,连自己的醋也要吃?
可当尧寒说到最后一句时,殷牧悠的脸色继而微变。
他其实早就明白。
尧寒搂着他,粘着他,态度比以往更加肆无忌惮。
殷牧悠的脸上露出痛苦,走过去将他紧紧抱住:“尧寒……”
尧寒却笑了,天真的笑靥里带着甜蜜:“只要能再和你说说话,我便知足了。”
怎么可能知足?
和喜欢的人在一起,该是什么时候都不知足的。
尤其是,尧寒还是这样不知餍足的性子。
殷牧悠微垂着长睫,泪珠将鸦羽的长睫沾湿。
尧寒的高兴却不作假,他本来以为连最后一面也见不着了呢,尧寒本是笑着的,却发现有冰冷的水珠沾湿了他肩膀的衣料,心里顿时一疼。
悠悠哭了?
苦苦压抑的感情被激发出来,怀里的人是他的,谁也别想夺走!
谁要是来,他就去咬断他的脖子,让他看看觊觎不该觊觎的人的下场。
可面对厉靖言时,他就泄了气,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尧寒手紧了紧,觉得殷牧悠明明近在咫尺,却是他触及不到的地方。就像他明明做了他的陪葬品,冲进了那石墓之中,却还是无法拥着他,和他夜里说悄悄话。
不知不觉,眼泪积于眼眶,他的声音里也夹杂了嘶哑,仿佛被刀子划过。
“我明明诞生自虚假,明明只是因为你改变了记忆,才创造出来的人格。”
“可我不想离开,不想消失,不想把记忆给那个家伙。”
“我什么都没有,没有身体,没有魂魄,没有朋友,我只有这些记忆。”
“我,我好舍不得……”
尧寒眼底满是迷惘,眼眸里渗满了雾气,“这些日子,我甚至在怀疑,我是不是有资格舍不得。”
殷牧悠的心被狠狠刺痛:“你凭什么没那些资格?”
“我连我都不是。”
“厉靖言那里的记忆才是真实的,我合该被陆文龙吃掉血肉,杀掉九次,至此冤魂不散,失去理智成为魔修。”
尧寒嘴唇里吐出破碎的句子,“那一世,我合该孤独的过一生。”
殷牧悠的心脏抽搐般的疼,这几个人格因他而生,本质由他创造。
“没有谁该孤独一辈子。”殷牧悠将他抱得更紧,“你也有那个资格舍不得。”
这怀抱十分温暖,紧贴的地方,正好是殷牧悠心脏的位置。
咚咚咚,鲜活而美好。
真好听。
尧寒忽然间被迷惑,继而抬头看向了殷牧悠,却见他红着眼眶,紧咬着嘴唇,用极大的力气说:“我也,舍不得。”
他脑子轰的一声,犹如烟火炸开。
尧寒不知怎的,脸上竟挂上了傻笑。
原来,他也舍不得。
他和厉靖言,一人虚假,一人真实,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
悠悠明明也舍不得,却害怕自己的情绪影响到他们,和他一样苦苦压抑着自己,从不敢对此事有任何的意见。
真好。
心里分明不舍,尧寒却笑得灿烂,仿佛要冲散外面的风雪,成为乌云散尽后的一缕阳光:“我会乖乖的和他融合。”
殷牧悠痴怔的看向了他,不明白尧寒为何会这么说。
“若我有什么反抗,这具身体又出现什么问题,就不能伴你一生。”
“那样,我更加不情愿。”
尧寒心里已做了决定,“走吧,快去见照阳山的人。”
“你呢?”
“我就在外面守着你,哪儿也不去。”
殷牧悠被他推着前进,时不时的回头,尧寒一直站在原处。他不愿前进,站在冰雪之中。尧寒又从那边过来,笑着推着他前行:“快去吧。”
殷牧悠被他推着,被冻僵的脚步迈开一些。
再一些,更加大一些,直到他能迎着风雪向前。
殷牧悠越走越快,尧寒却不走了。
快要进殿中时,殷牧悠远远见着尧寒,他立于风雪之下,冰蓝色的发带微扬,眼底是数不出的温柔缱绻。
他一手护下的、一手教养的那人,忽然顶天立地,慢慢长大。
尧寒嘴唇动了动,说了几句轻昵。
风雪声太大,殷牧悠没能听到他的声音,他不由自主的问:“什么?”
一阵剧烈的狂风刮了过来,周围的枯枝竟被刮得断裂,殷牧悠被风迷了眼,只得眯着眼。
眼前满是风雪,他只得见到一个人影缓缓朝他靠近,将一块炎石递到了他的手中:“天冷,别冻着。”
殷牧悠望着他,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他努力扯出一个笑容,眼眶却盛满泪水:“厉靖言。”
“嗯。”
“他方才……说了什么?”
“他说……”厉靖言望向远处的风雪,忽然轻笑了起来,“悠悠,我长大了,变成最厉害的妖,能护着你了。”
厉靖言便是长大后的他。
若无殷牧悠的干涉,合该如此。
厉靖言忽然牵起了他的手,十指相扣,舍不得分开。
他的态度有些转变,某些地方变得和尧寒相似,那些记忆回来后,尧寒便成了他的柔软。
许久之后,当殷牧悠回问他为何会把身体全然交给尧寒时,厉靖言只揉着他的发,轻声低昵。
“因为,我不怕了,你什么时候都不会丢下我。”
—
冰宫正殿之内,一女子负手而立。
殷牧悠站在门口,嘴唇被风吹得麻木,久久没有喊她。
问出口的,竟还是厉靖言:“照阳山可是出了什么事?”
虽然是厉靖言开的口,施虞的第一视线却落到了殷牧悠身上,见殷牧悠神不守舍,她微微蹙眉:“是极北有谁欺负了少主么?”
殷牧悠努力扬起一个笑容:“他们不敢。”
见状,施虞眉头皱得更紧。
她冷哼了一声,手里便缠绕了长鞭,这东西还是素回长老赠予她的。
施虞走到门口,气势十足的大闹:“我照阳山的少主,可容不得你们欺辱。”
明目张胆的护短。
昨日的众人:“……”
妈耶,一个冰冰冷冷的如仙子一般的姑娘,结果脾气这么火爆。
施虞见某些人心虚,心里便更加断定是极北的人欺负了殷牧悠。
她正想拿点手段威慑他们的时候,殷牧悠便赶紧拦住了她:“施虞,我真的没事!”
为什么所有人都觉得他好欺负!
他长着一张很容易被人欺负的脸吗?
为了以表真诚,殷牧悠还发自肺腑的叹息:“凭我的实力,也没多少人能欺负得了我!”
施虞嘴角一抽,略带同情的说:“少主说的是。”
殷牧悠:“……”哄小孩也没必要这么明显。
也不是施虞非要这么认为,而是事实本就如此。
少主体内虽然有大量的灵气,但少主又无法运用自如,叫她如何不担心,哎!
“我便是要让他们看看,少主也是有娘家的。”
“……娘家?”
施虞咳嗽了两声:“我的意思是,咱们照阳山上下一心。”
殷牧悠脸都黑了,他听得清清楚楚是娘家。
他和厉靖言的双修大典都没办呢,都喊起娘家来了,不行……得早点让厉靖言兑现诺言!
方才的痛苦,被施虞这般一闹,倒是减轻了许多。
三人一起走到了里面,施虞这才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梧玄想见他们。
殷牧悠微怔:“梧玄又出关了吗?”
“上次的事情之后,山主就没有心思闭关了。”
“他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的身体!”殷牧悠皱眉。
施虞的眼底泛起笑意,虽然脸上没笑,依旧那副面瘫的样子:“这点少主也是。”
殷牧悠想了想,自己好像真的没指责梧玄的立场。
毕竟之前还发生了那样的事。
他心里有些不安:“施虞,我给照阳山添麻烦了。”
要是以前,施虞或许会觉得殷牧悠是个麻烦。可现在完全生不出这点想法了,在她心里,殷牧悠可是‘自己人’。
“这点山主也说了,孩子总有熊的时候,让少主不要放在心上。”
殷牧悠心里松了下来,可转念品了品,这话越听越不是滋味。
“……梧玄真是这么说的?”
施虞点了点头,又提点道:“山主让照阳山上下称您为少主。”
山主……少主?
梧玄别是把他当儿子养?
殷牧悠的脸全黑了,一想到身上有梧玄的大部分灵气,就更加心塞了。
他是株猫薄荷,和梧桐可没什么血缘瓜葛。
—
待厉靖言处理好极北的事情之后,便随殷牧悠一同回了照阳山。
云层之上,厉靖言御剑而行。
他单手搂着殷牧悠,在他耳旁低声说:“此事了结,不若我们回大禹国看看?”
殷牧悠面露诧异,厉靖言应当极恨那个地方。
毕竟,在大禹的温庄,他丢了足足九条命,死后怨气不散,还成了魔修。
他清澈的眼眸中带上几分疑惑,厉靖言的神情却更加柔和:“其他几世回不去,唯一能去的便是那个地方。我们还可以去看看容缇那个骗子,虽然在现实中他不一定认得你。”
“你……不介意?”
“介意什么?”
殷牧悠微垂着眸:“那个地方于你而言,应当没什么好的回忆。”
“谁说的。”
这几个字落下,耳旁便再也没了声音。
殷牧悠心里暖暖的,他听明白了厉靖言的意思。
那些记忆,真的已经融合回去了,纵然那个地方对厉靖言来说,犹如梦魇般的存在,可殷牧悠的出现,冲破了所有的黑暗。
他再也不会被梦魇着了。
不出片刻,几人已经抵达了照阳山。
山中瀑布奔流而下,在阳光下折射出七彩的光。山泉叮铃,将岩石也冲刷得格外光滑。四周雾气缭绕,颇有种身处仙境之感。
几人停在了此处,殷牧悠问施虞:“梧玄在哪里?”
“山主想见的并非少主。”
殷牧悠睁大了眸:“不见我,他难道想见厉靖言?”
施虞立在一旁,轻轻的点了点头。
殷牧悠面露疑惑,梧玄这么着急把他们喊回来,竟然是为了见厉靖言?
“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殷牧悠无奈,只得一人在瀑布底下研究棋局。
施虞将厉靖言带到了山腰亭台之处,便独自退下了。梧玄站在玄木所建的亭台之中,四边的柱子被雕刻得犹如节节向上的青竹,映得他的身影更加秀丽挺拔。
“来了?”
“嗯。”
梧玄苦笑起来,厉靖言可一点也不好应付,明知道自己唤他来,也半点没有询问的意思。
可真沉得住气。
他望着对面的瀑布处,殷牧悠正苦恼着棋局,山石与葳蕤的草木遮住了视野,令殷牧悠无法看到这边。
“你的身体如何?”
厉靖言淡淡说道:“已全部融合,不劳你费心。”
听到他这么说,梧玄松了一口气:“那便不需要我费力了。”
“你急忙唤施虞请我来照阳山,便是为了这个?”
“……自然不仅仅是为了这个。”
梧玄眼神微闪,以前不敢说的话,此刻却终于能够开口了。
草木本无心,而厉靖言的心脏,在殷牧悠那里。
只有两人在一起,殷牧悠才会没事。
“有时我会觉得疑惑,到底是他真心爱你,还是受你心脏的影响。”
“亦或者说……他其实根本就不懂得爱。”
因为厉靖言需要,所以他才懂得了如何去爱。
在听到这个消息时,厉靖言眸光幽深,随后仿佛被一把火给点燃,熊熊燃烧起来。
他怎么也没想到,梧玄竟然会把这件事情告诉他。
梧玄向来为殷牧悠打算,按他的想法,该是把事情瞒得死死的。
“你想夺回来吗?”
“为什么要夺回来?”
“因为那样,你就有了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想做什么都可以。”
厉靖言却笑了,带着些病态的欢喜:“他体内那颗心脏是我的,这样的事,不是太美妙了么?”
梧玄微怔的望向了他,没想到厉靖言会是这样的想法。
“可他万一并非是出自本性的爱你,而是受了影响呢?”
“又有何不好呢?”厉靖言垂下眸,以最温柔缱绻的声音说道,“这样,他就永远离不开我。”
梧玄:“……”
而厉靖言仿佛在说着什么幸福的事情一般:“我们会永远在一起。”
梧玄只能努力扬起一个笑容,后背却发着恶寒。
真不知被这样的人深爱,到底是福还是祸。
不过,在确认过厉靖言的想法后,梧玄最后一丝担心全都消散殆尽。
“以前我或许不会说,将一切都算个透,也许……真是受了牧悠的影响。”梧玄闭了闭眼,无奈的轻笑,“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真心不可算,他花了好久才明白的道理。
“这次让你们回来,便是因为我要闭关数年,得把照阳山交给牧悠了,顺便诓骗你们极北,将我的照阳山好生护着。”
厉靖言紧盯着他,没想到梧玄打着这算盘。
“哼。”
“魔主大人这是同意了?”
“你们照阳山打得算盘可真好。”
梧玄大笑了起来:“但求魔主看在牧悠的面子上,我想你也舍不得拒绝。”
厉靖言:“……”
原来觉得梧玄还顺眼了些,现在怎么越看越可恶。
“可惜,我闭关得几十年,不然就能参加你们的双修大典了。”
厉靖言狠狠拂袖,转身离开:“你不来参加最好。”
厉靖言说的绝对是真话!
梧玄碰了一鼻子灰,朝瀑布下的殷牧悠望去,就不知道被这样的人如此病态的喜欢,到底是福是祸咯。
厉靖言自然没察觉,他大步朝瀑布前的亭子走去,那里有个人在等着他。
瀑布气势如虹,万滴水珠一齐朝下方砸去,冲撞到了岩石,又分散开来,溅起时犹如珍珠一般大小的珠粒。
水流声几乎快冲破耳膜,徐徐微风拂过,吹得瀑布如烟如雾,泛起凉意。
厉靖言终于走到了那边,望到了那人的背影。
他只穿着单薄的夏衫,手臂也露出半截,肌肤白皙得犹如细瓷。他还在沉思着棋局,丝毫没有意识到厉靖言的靠近。
厉靖言从身后抱住了他,聆听着他心脏跳动的声音,这是他听过的最美妙的乐曲。
“梧玄可有和你说什么?”
厉靖言笑了笑:“只是询问我们去上云秘境的细节罢了。”
殷牧悠紧盯着他,一看就知道没有说实话。
不过算了,他目前的注意力全在棋局上,没工夫管那么多。
“我们什么时候成婚?”
殷牧悠心跳加快:“怎么突然这么问?”
“作为尧寒时的记忆已经取回,我可没忘记你答应我的那件事。”
殷牧悠干咳了两声,尧寒好哄,可厉靖言就不同了。
他想阴你的时候,能腹黑得像只狐狸!
“那是有条件的!”殷牧悠脸红着强调。
“你娶,我嫁,全都依你。”
他这样在自己耳畔低语的时候,他的耳边全然萦绕着厉靖言的气息,心里那股燥热蔓延到全身,他碰到的所有地方全都酥麻了起来。
厉靖言竟然真的同意!
他这么说,自己根本招架不了。
“好,一言为定!”
原来数千年前,他们的缘分,便已经注定。
他永远记得在黑暗之中拉他一把的少年,犹如明月清风一般。他仰望着他,站在玉兰花树下,给予他温暖,陪伴他一生。
耳畔渐渐响起了那句话,他用极温柔的声音,在自己面前低声浅语。
若这世上尽是负你,欺你,辱你之不公事——
“这辈子,我来做你的公平。”
——————全文完——————
番外1
榴花漫山而开, 转眼已进入了夏季。
天空碧蓝澄明,殷牧悠正住在不远处的竹林里。疏竹摇曳, 戈矛苍玉, 放眼望去如同帷幔翠锦那般。
风一吹,洒下葳葳凉意, 刚好落入到了黑猫的耳朵上,令沉睡中的他不由的抖动了好几下。
“醒醒, 素回长老一会儿便要来了。”
厉靖言懒懒的张开了嘴, 尖锐的獠牙露了出来,金色的眼瞳里颇为惬意。
他刚刚躺在殷牧悠的怀里睡的。
“转移大阵已经做成了,等素回长老带我们去上云秘境,便能去温家……那个小世界看看了。”
殷牧悠抱着厉靖言,实则有些担忧。
成婚三百年, 厉靖言的身体便出现了问题。
这毕竟是他上一世的身体,从九命猫妖变为凶兽,都过了几百年的时间, 那力量已经维持不下去了。
厉靖言于半月前变回了原型,力量全消, 不能言语, 殷牧悠担心他会出事。
厉靖言高高的仰着头,爪子放到了殷牧悠的脸颊上。
他收敛了利爪,只将肉球按在上面,生怕自己会伤到殷牧悠。
两人互相对视间,殷牧悠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
“就, 就一下。”
“喵。”
这个声音拉得老长,仿佛极其不情愿。
殷牧悠见四下无人,快速的在他头顶亲了一口,尼玛一嘴的毛。
厉靖言眯起眼,被亲开心了,也想舔他的唇。
哪知道瞬间就被殷牧悠给拦住:“你现在是猫。”
猫形不可以吗!?
厉靖言想起前些日子,殷牧悠才说喜欢他毛茸茸的模样的!
要是殷牧悠知道他心里所想,一定会极其无奈。那个时候厉靖言都变成那样了,他能不说点好听的话安慰安慰吗?
“别闹。”
“你越来越像尧寒了。”
说起这个名字,厉靖言的身体瞬间僵硬,从殷牧悠身上跳了下去,背过身去无法接受现实。
他,堂堂的极北魔主,竟然被道侣说成像那个小傻子!?
厉靖言受了打击,连四周的背景都阴暗了。
殷牧悠嘴角微扬,眼底带上了点点笑意。
正当此时,素回已经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少主……”
殷牧悠站起了身,才看见素回手里拿的东西,不由微怔:“素回长老,你这是……?”
“我制了大半个月,总算是制好了,这是去上云秘境的传送阵!”
殷牧悠十分诧异,小心的从素回手中接过阵盘。
自从三百年前去过上云秘境,他便再没有去过了。那对于殷牧悠来说,像是个无法苏醒过来的噩梦。
“有了这个,等你们回来的时候,便能精准的找到照阳山的位置了。”
上云秘境充斥着混沌灵气,能连接各种小世界,极其不易回到原来的地方。
厉靖言被紫光宗打下小世界,又找到了上一世的身体,还真算是命大。
要不然,去任何地方,他都不会获得身体从而复活过来。
“速去速回……”
“多谢。”
素回露出担心的目光,手不由的摸着斑白的胡须,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殷牧悠表情变得柔和:“素回长老,你放心,我会赶在梧玄出关前回来的。”
他做出了这样的承诺,素回也渐渐放心了。
殷牧悠怀里抱住了恢复成妖兽的厉靖言,阵盘被放置在中央处,注入些许灵气之后,便从里面弹出一个巨大的阵法,将整个竹林都包裹其中。
朔风将地上枯干的竹叶卷走,殷牧悠袍裾飞扬,发丝微乱:“我走了。”
“嗯,少主小心。”
素回目送着殷牧悠离开,等他们跳了进去之后,那卷起的狂风才逐渐恢复了平静。
素回站在原地,久久叹息。
他仍旧记得三百年前厉靖言和殷牧悠的双修大典,直至今日,两人都不离不弃。
—
殷牧悠和厉靖言顺利的从上云秘境去往了那个小世界,他便是在温庄遇到的容缇。
传说鲛人皇的歌声有唤醒亡灵,在他们所居住的深海之地,便有一处能使五灵轮转之地,对厉靖言的身体崩坏有着极好的治疗作用。
玄阳大陆找了一圈都无法找到的鲛人皇,只得在这个地方碰碰运气。
殷牧悠骑上了白虎,在云层间穿梭。
他低伏着腰,耳畔传来呼啸的风声:“白禹,还有多久到深海?”
“快了,这个小世界还不足玄阳大陆五分之一大呢。”
这三百年来白禹一直同殷牧悠在一起,也沾染了些他的口头语。
有时殷牧悠还会哑然失笑,玄阳大陆的时候,灵气充足些还好。一来到这灵气堵塞的下界,他便总是脸盲认错人。
都不知道指着厉靖言骂了多少次了,还每次都是同一句——
“妖兽,小心!”
殷牧悠闷笑起来,紧紧抓着白禹的绒毛:“到了深海你好好跟着我,别又认错了人。”
白禹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耳朵尖尖立起,他才不会那么蠢!
等抵达了一处礁岛之上,在迷雾之中,殷牧悠恍惚间看到了里面的人影。
“你们是何人?”
都过去了几百年,殷牧悠不知容缇是否还存活在世上。
他微垂着眸,朝对方施礼:“在下殷牧悠,不知这里是否鲛人居住之地?”
“……你们要寻鲛人?”
那人的语气瞬间变得阴森。
盖因鲛人总是被人类从深海抓捕,又被圈养起来,鲛人的鳞片极为梦幻美丽,正是人族喜爱的东西。那些被圈养起来的鲛人……便日日受那刮鳞之痛。
殷牧悠知晓他误会了,还未来得及开口解释,便察觉到白雾中的寒芒。
兵器移动的微小声音,若是三百年前他可听不出来。
而如今,玄阳大陆比得上他和厉靖言修为的人已经极少,殷牧悠垂眸,却并未动手,而是静静等待着他们倾巢而出。
“抓住他们!”
随着那鲛人的一声令下,殷牧悠不再压制修为,略一拂袖,周边的白雾便瞬间退散。
淡金色的阳光穿透了浓厚的云层,洒在汹涌翻滚的海平面上。
等迷雾散去,殷牧悠才注意到这四面八方竟都是鲛人。
来了这么多啊,很好!
“得罪了。”
话音刚落,殷牧悠的手心盈满了灵气,朝天空拍打,锯齿形的闪电便轰鸣了起来。
乌云压顶,光线昏晦,附着了灵气的雨水肆意拍打了下来。
他们还未攻过来,便被灵雨包裹住了身体,在周围形成了一道透明的圆,将每一只鲛人都包裹了其中。
这雨格外奇怪,附着在他们身上过后,便再也无法冲脱。
那些鲛人瞬间睁大了眼,还没明白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
可见殷牧悠这一身雄厚的修为,又在一招之内便翻云覆雨,将他们所有人都制服,真正的仙人实力!
他们莫不是真遇到了仙人吧……?
之前他压制修为时,只觉得他是为人族做事,可如今他们全然打消了这个想法。
“不知仙人驾临深海有何事?”
为首的鲛人匍匐在地,额头渗满了冷汗。
“你们如今的鲛人皇是谁?”
“容、容缇。”
殷牧悠略微惊讶:“他不是逃离了深海吗,怎会……?”
为首的鲛人见他对容缇的事这样熟悉,便觉得殷牧悠是认识他们的王。
他结结巴巴的解释:“回仙人,王以前的确离开过深海,可从人族回来之后,王便打败了所有的竞争者,引领鲛人一族几百年了。”
没想到,故人还在。
殷牧悠露出几分怀念的神色。
为首的鲛人抬眸朝他望去:“仙人是否认识王?”
殷牧悠并未回答,因为他所去的世界只是厉靖言的记忆世界,并非真实。
容缇应当不认识他吧。
“我并没有恶意,来此地也无非是想借你们五灵轮转之地一用。”
他们互相凝视,低声的讨论了起来。
若是殷牧悠动手,他们早就死了百八十回了,对于他所说的并无恶意,他们是相信的。
再者……他身侧的白虎,那可是瑞兽啊!
殷牧悠朝他们丢去一个乾坤袋:“一点小小心意。”
众人打开乾坤袋一看,才发现许多灵植已经绝了种,根本无法寻到。
他们更加惊叹,拿着乾坤袋的手都在颤抖。
看来他的确极有诚意!
“那五灵轮转之地,乃是鲛人族的禁地,仙人若想用,还得征求王的首肯。”
“不如,随我们回深海?”
殷牧悠点了点头:“可。”
双方交涉成功,便由为首的鲛人带着殷牧悠去深海。
殷牧悠佩戴了避水珠,这才朝着鲛人的栖息之地而去。
他已有许久不曾见过容缇,殷牧悠虽然有心理准备,在见到对方时,仍不由的露出了几分怀念。
他一身朱红的鲛绡,坐在上方的巨大石座上,看他的眼神全然一片陌生。
方才领着他们进来的鲛人在容缇耳旁小声的说起了话,殷牧悠静静同他对视,容缇忽而露出一个艳丽的笑容。
“原来你想借鲛人族的五灵轮转之地一用。”
“正是。”殷牧悠微顿道,“你们有什么要求,大可以提出来。”
容缇一步步离开了石座,朝殷牧悠的方向走来。
他微扬着眉毛,用手勾起了他的下巴:“他们倒是误会了,你哪是什么仙人,分明是草木之灵。”
“那你想要什么?”
容缇眯起眼,起了几分戏弄的想法:“你。”
怀中的厉靖言已经清醒了过来,懒懒的打了个哈欠,竟看到了这一幕。
厉靖言眼底阴沉,从殷牧悠的怀里一跳而起,瞬间一爪子挠了对方一下,爪痕清晰可见的出现在容缇的下巴上。
狗日的!
别当他不存在!还调戏他的道侣?
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斤两,和他比可差远了!
作者有话要说: 厉靖言:这么多年,和道侣混,又有现代那些记忆,我骂人都高了一个阶级~
番外2
由于厉靖言这一爪子, 让殷牧悠和容缇都愣在了原地。
容缇没想到殷牧悠怀里的妖兽爪子这么锋利,明明看着小小软软的, 可攻击起来特别凶残。
他的下巴都被伤到, 深深的爪痕印在上面。
殷牧悠连忙按住厉靖言,不让他再动那小爪子。
哪知道看见容缇格外吃瘪的问:“他是何人?”
“我道侣。”
容缇:“……”
他有问道不道侣的事吗?他明明想问那只妖兽是什么鬼, 怎么这么强的攻击力!
成为鲛人的王已经几百年,容缇许久都没有受过伤了。
他嘴角微抽, 觉得自己方才的戏弄, 已经同对方结了梁子。
这不,背都弓起来了,全身炸了毛!
求生欲让容缇说出了些客套的话,他假装温柔的对厉靖言说道:“倒是我的不是,不该这样戏弄你的道侣, 算我的错,我们和解吧。”
刚要朝厉靖言伸出手,又被一爪子挠了。
QWQ, 太凶了!
厉靖言早就得到了尧寒的记忆,自然知道这只鲛人是什么德行。
他乘着尧寒年幼, 给他挖了不少坑。
厉靖言竖直了金瞳, 格外不爽的望向殷牧悠:“喵。”
容缇有些奇怪:“他在说什么?”
殷牧悠如常翻译:“这只鲛人真碍眼,我能跟他打一架吗?”
容缇:“……”
他知道自己是做错了事,当着人道侣的面去戏弄了殷牧悠。他是鲛人啊,天生就喜欢好看的东西。见到殷牧悠的第一眼,他看得眼睛都直了, 觉得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人,长得这样符合他的审美?
那清冷之姿,如弦月出尘,却因眉宇间的浓艳,而构成了一种极为奇特的气质——
清艳。
容缇从未看到过这样的美人,还没想到竟然是个有主的。
他不由的叹了口气,心里比较着自己和厉靖言谁更厉害一些。这个想法刚在心里浮现短暂的瞬间,便被他给掐灭。
惹不起、惹不起。
容缇又恢复了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他当鲛人的王久了,多少生出了些气势来。
“你想去鲛人的圣地,我总得知晓你到底是为了什么?”
“也是我的道侣。”
“他!?”这么凶悍,出啥问题!?
“嗯。”殷牧悠点了点头,垂眸之际,满是担忧,“他体内的灵气失衡了。”
容缇这才仔细打量起了厉靖言来,又差点被对方眼里的凶光给吓回来。
这么凶的妖兽,竟然也能找到这样不离不弃的道侣,真是苍天无眼呐!
“倒不是不可以,可你仍旧没有彻底告诉我原因。”
厉靖言不可能突然变成这样,殷牧悠还有隐瞒!
见容缇非要问下去,殷牧悠只好同白禹和厉靖言说:“我想单独告诉他,可以吗?”
“喵。”
“你怎么这么小心眼,他又没有记忆。”
“喵。”
殷牧悠忽然间笑出了声,有这么给自己找理由的吗?都把他们九命猫妖都是这种天性拿出来讲了!
不过殷牧悠仔细思索了片刻……
猫好像真的小心眼?
殷牧悠没法了,只得同他商量:“我只要一盏茶的功夫。”
见殷牧悠坚持,厉靖言纵然心里吃醋,酸成了柠檬精,也只好忍着点了下头。
殷牧悠和容缇来到了一旁,容缇才擦了下冷汗,缓缓的开口:“你道侣真是个醋坛子。”
“说正事儿吧。”
殷牧悠不是个犹豫的人,既然已经决定要告诉容缇,便不会有所隐瞒。
在听到厉靖言乃是凶兽的时候,容缇不由睁大了眼。
后来听殷牧悠说完,他对殷牧悠那点小小的绮丽心思瞬间消散。
不论怎么说,殷牧悠从大世界来到小世界,这样兜兜转转,只为他道侣能平安,这样的深情着实难见。
“我可以答应你,不过你得想好,看他的身体,须得在五灵轮转之地起码待上百年,才能稳定……”
“百年?”
殷牧悠并非不愿陪厉靖言在毫无光亮的深海待上百年,而是想起了素回在他们临走前的叮嘱和担忧。
思虑了一会儿,殷牧悠便在心里做出了决定。
“好。”
他答应得这样痛快,让容缇多看了他好几眼。
“只要待上百年,是不是便能保证他的身体不会再出事了?”
容缇摇了摇头:“……百年换百年,若是他无法在百年内飞升,还会出现同样的问题。”
殷牧悠脸色泛白,紧抿着唇。
“不过,还有一个法子。”
“什么?”
“把你这颗心脏,给他。”容缇手心指向了殷牧悠的胸口。
殷牧悠微怔,背脊崩得越发僵硬了。
他其实早就猜想过,厉靖言现在的身体虽然是凶兽,可比不过这颗从他本体遗落的心脏。
“五灵轮转之地,只能缓解他的衰竭,你该明白的。”
殷牧悠竭力露出一个笑容,看上去却无比苦涩。
容缇心里也十分不好受,他接任鲛人王那么多年了,自然得到过一些传承。午夜梦回之际,他曾经梦到过殷牧悠和那只白虎。
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是不可能轻易去信一个外人。
“你想好。”
“……嗯。”
虽说送厉靖言去轮回,令他重新得到一具身体,这事儿也能解决。
可殷牧悠忽然间想起和尧寒的那一世,再也不想什么狗屁来世。
他今生便要同他在一起,永不分离。
若是真没其他办法了,他会考虑那样做。
—
殷牧悠和厉靖言在此地待了许久,正如容缇所言,五灵轮转之地对厉靖言的身体极有好处。
为了不让素回担心,他派白禹回到了照阳山。
殷牧悠还记得白禹在走之前,又犯了脸盲,把容缇认成了他:“我会尽快回来的。”
容缇:“……那个,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殷牧悠不由笑出了声,这还真是硬生生的打了脸。
白禹一到灵气不足的地方,脸盲症就治不好。他全靠灵气辨认谁是谁,可下界灵气稀薄,他鼻子嗅不出味儿,到处乱认人。
白禹听到笑声,迁怒了容缇,立马悲愤的糊了他一爪子,转身就离开了深海。
容缇近期已经被糊了第二爪了,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和猫科动物有仇。
猫嘛,天生和他们鱼是死对头。
殷牧悠便陪着厉靖言在深海里住了下来,将心脏还给厉靖言,那只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天道对他不公,可殷牧悠却还是想再赌一次。
时间飞快的流逝,就这样已经度过了近百年。
厉靖言重新变回人形的时候,着实让容缇吓了一大跳。
“你……”
厉靖言理都不想理他,那睥睨的眼神,仿佛视他为无物。
“牧悠,我们回玄阳大陆。”
“好,梧玄几十年前便已经出关,等了我们许久了。”
厉靖言微微勾起唇角,爱恋的在他唇上落下一个吻,这是他这一百年来最想干的事,和殷牧悠舌头打一次架。
猫形的时候,殷牧悠都不让他亲狠了。
这两人秀恩爱秀得容缇都绝望了,突然很想把他们从自己的地盘赶走。
可殷牧悠在几日后真的朝他道别,容缇倒有些舍不得了。
纵然没有那些记忆,在这百年里,他也渐渐听起殷牧悠谈起一些,已然将殷牧悠认为了挚友。
容缇忽而对殷牧悠说:“我能跟你们一起去玄阳大陆吗?”
殷牧悠震惊的看向了他:“可你不是鲛人的王,就这么走了,鲛人族该怎么办?”
“哼,我走后自然会生出新的鲛人皇,都兢兢业业的当了几百年的王了,就不能让我任性一下吗?”
殷牧悠默,看来任性才是容缇的常态,几百年过去了,都还没改过来。
还有他这张嘴,谎话张口就来,为此被猫形的厉靖言糊了不少爪子。
虽然鲛人的天性就是狡诈,利己,可他也没见到哪个鲛人有他这样。
“你要是能说服其他鲛人,我便同意带你一起回去。”
“妥~”容缇眼神发亮,没到一个时辰,就说服了族中上下所有人。
鲛人们痛苦万分的目送他们:“呜呜呜,王,这个世界灵气枯竭,你早已无法汲取灵气的事情为何不同我们说?”
“难怪王这几十年修为都没再进一步,原来都是为了我们强行留在了这个地方。”
“我们不能再拖累王了,王为鲛人族殚精竭虑了几百年,不能因为我们的原因而留下王!”
“王,你走吧!”
鲛人们纷纷哭红了眼,纵然想留容缇,还是忍痛送走了他。
而容缇表现得更是痛苦,一副为了他们甘心留下来的模样,谁知更被鲛人们心疼。
看到这一幕的殷牧悠:“……”
等离开了好一段距离,容缇才收起了自己的眼泪,朝殷牧悠笑道:“怎么样?我方才演得像不像!?”
殷牧悠嘴角微抽,没有说话。
倒是厉靖言,冷哼了一声:“你以为谁都会受你的骗?”
猫记仇,几百年前的事他都记得清。
厉靖言拥有尧寒的记忆,知道这死鱼是如何哄骗那个单纯的他的,自然对容缇没什么好脸色。
更何况,容缇百年前还调戏过他的道侣。
容缇算是怕了厉靖言了,在厉靖言面前都是心虚的。
若是那群鲛人看到他们的王在厉靖言面前这样伏低做小,夹着尾巴做人,定会瞠目结舌,震惊万分的。
“醋坛子,百年前的事都还记恨。”容缇低声嘟囔了一句。
厉靖言眯起眼:“你说什么?”
容缇立马就不再说话了,他不敢向殷牧悠求救啊,会被整得更惨。
没过多久,殷牧悠便找到了一处空地。
这里算是这个世界里灵气最充裕的地方了,他打开了阵盘,这才回到了玄阳大陆。
“少主!”
“小猫薄荷~!”
殷牧悠看到梧玄和素回迎了上来,又见自己身侧的厉靖言和容缇,不由的勾起一个笑容。
天边晴朗无云,阳光刺目,他仿佛置身在这片午后的暖阳之中。
幸好,他们都在。
—
随后的百年里,厉靖言大部分时间都在闭关。
殷牧悠都以为厉靖言在百年内修不到渡劫期了,然而到最后一年,他还是凭借一己之力修到了圆满。
厉靖言戾气太重,手上又沾满鲜血,雷劫自然不会令他好过。
只是殷牧悠为了他能渡劫成功,早早的备好了许多法宝。
九重雷劫,一次比一次狠厉,仿佛要劈得他神魂惧毁。
厉靖言痛不欲生,右手已经被雷劫劈得焦黑,那些事先准备的法宝,只为他抵挡了最开始的五重雷劫。
剩下的,全都要他自己扛。
殷牧悠站在山头,看得焦急万分。
然而乌云又一次聚集,锯齿形的闪电仿若一条正在云层中翻涌的雷龙,要将厉靖言吞噬彻底。
他再也忍不住,要踏进厉靖言渡劫的那个山谷。
刚迈出一步,便听厉靖言一声沉闷的大喊:“别过来!”
殷牧悠身体僵直,看到这样的厉靖言,比他自己承担雷劫还要痛苦十倍。
因为爱他,所以不想他再受到任何伤害。
他修炼多年,五感已经胜过许多人。就算站在极远的位置,透过重重的山岚,也能看到厉靖言的模样。
恍然间,殷牧悠发现厉靖言在朝自己笑。
可下一秒,雷劫便劈了下去,深谷凹陷数尺,变成了深渊。
这已然是最后一道雷劫,殷牧悠再也忍受不住,拼了命的御云奔去。
他发疯似的喊着厉靖言的名字,可四下却无人应答。
殷牧悠的心中染上了绝望,只要一想到厉靖言会不在了,便浑身颤抖得不像话。
他本打算去下方的深渊看看,就算厉靖言的身体被雷劫劈得渣都不剩,他也要亲眼去确定。
哪知道刚准备下去,一只手便爬了上来。
“牧悠。”
这一声,宛如天籁。
殷牧悠将他从深渊拉起,就像他在那些世界一般,总是这样向他伸出手来。
厉靖言已经力竭,却扯开唇角笑了:“天道整不死我。”
殷牧悠眼眶微红,深深的抱紧了他:“嗯。”
他是他的失而复得。
后来——
百年飞升,厉靖言成就仙体。
而他的道侣殷牧悠,在后续的百年里竟也飞升成仙,玄阳大陆一下子出现两个仙人,修真界的所有修士都沸腾了。
修真界格局改变,众人隐隐以照阳山为首。
虽然那些都是草木之灵,并非他们人族修士。可草木之灵一向温和,不会同妖兽那般凶猛,他们的忌惮也少了许多。
再说了,修真界这种地方,便是以绝对的实力说话。
照阳山出了个飞升成仙的人,他的道侣厉靖言亦然,这便已经足够了。
殷牧悠还有些无奈:“我明明修不到那么快,是谁每每双修都渡大量灵气给我,就这么心急!?”
厉靖言亲吻着他的墨发,笑得肆意洒脱:“一刻也等不了。”
他永远都在等,如今已经不想等待了。
他们要长长久久的在一起,在也不去求那什么狗屁来世,只争朝夕。
作者有话要说: 全部完结啦~番外也更完了,这里还是想对应第三卷 结尾那个地方——
结尽同心缔尽缘,此生虽短意缠绵。
与君再世重逢日,玉树临风一少年。
来世再见。
mua~爱你们,这本书因为三次元的事情也耽搁了挺久的,断更有一段时间,很对不起大家。
给悠悠和厉靖言一个长久在一起的结局,所有的隐患一口气给他解决,哈哈~
觉得很甜很圆满的番外-v-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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