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两战(1 / 1)

秦吏 七月新番 1913 汉字|4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579章 两战

“做就做,将扶苏那令人不快的奏疏抛在脑后,秦始皇让人在大殿中,打开了四海归一图。

这幅地图,代表了他弱冠继位后的一统梦想,秦始皇不知曾看过无数遍,现实里的足迹,也几乎踏遍了帝国的各郡县。

但这片疆域,尚未臻于完美。

他的帝国,还缺最后三块拼图!

……

“六合之内,皇帝之土。西涉流沙,南尽北户。东有东海,北过大夏。人迹所至,无不臣者。”

这是《秦颂》里的词句,也是秦始皇在琅琊刻石上留下的宣言!

他从北迈入地图。

大夏乃是太原旧称,蒙恬北据河为塞,并阴山至辽东,已远超预想,对北方,皇帝心满意足,既然匈奴远遁漠北,也懒得管他。

接着,秦始皇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的西方,自从坑方术士,对东海仙岛死心后,那是秦始皇追求长生不死,唯一的指望了。

对西面,李信灭月氏,建张掖郡,逼迫乌孙臣服,已经将帝国疆域,拓展到了名为“白龙堆”的沙漠边缘,在那儿修筑了“玉门关”。

下一步,便是令使者商队探索西域各国,找到西王母邦后,再令李信以车骑一路征伐过去,顺秦者为臣,逆秦者毁灭!

等大秦和西王母邦连成一片,“西涉流沙”自然也就完成了。

不过,西域辽远,商贾使者步伐缓慢,西边的驻军暂时也不必动,倒是可以让六国豪贵,轻侠少年移民去张掖郡实边。

在秦始皇眼中,可以立刻开始的两仗,分别是东边和南边……

他的夔纹方头履踩在北疆,从临洮慢慢走到辽东,足迹仿佛变成了一条万里长城!

“征燕、赵轻侠恶少年从军,从辽东出兵,使朝鲜箕氏臣服。”

嬴姓先祖曾是殷商之臣,而朝鲜据说是殷商三仁之一箕子之后,周朝时,名为诸侯,实则一直不服周,今若能使朝鲜箕君入朝,子姓的最后苗裔,对嬴姓皇帝俯首称臣,也算告慰先祖。

但朝鲜并不是终点,秦始皇真正想打的地方,在南边!

秦始皇一脚踩在半岛中段,标为“沧海”的小邑上,仿佛是一个巨人,要将这座不起眼的城邑毁灭!

这个濊貊(èimyi)小君,居然敢窝藏六国叛逆,并与莒南刺杀有关系,真是胆大妄为!

哪怕沧海君有大海庇护,皇帝亦要加以惩戒,水陆并进,燕地大军从朝鲜南下,围城三阙,任嚣舟师从胶东出发,封锁海面,杜绝逃路。

必灭其邦,屠其民,隳其城!如此方能震慑天下,表明天子除恶必尽的决心!

想象着那一幕,皇帝的怒火,才能稍减几分。

他轻轻提起下裳,跨出了很大的一步,直接迈过了渤海湾!

再回首,这道在芝罘岛上看到的广袤汪洋,其实是那么的窄啊……

“朝鲜称臣,濊貊、九夷均服,渤海变成内湖,舟船往来无阻,只有这样,大秦才能称得上‘东有东海’!”

“还有南边。”

皇帝丝毫不踌躇,几步走了过去,他越过淮河,跨过大江站在前不久曾停留过的豫章、长沙,,云梦彭蠡,仿佛是脚畔的小水洼。

长沙豫章之南,是一片广袤的土地,东瓯、闽越、南越、西瓯、骆越,南北两千里,东西八千里,这些越人部族生活在那里,是为自己什么都没看见,但还是被赶来的郎卫拖走。

大殿又静了下来。

皇帝知道,从今日起,他再也不可能在这座大殿,在咸阳宫里,看到这十多名宫人了……

刺杀的事是个教训,这世上,有无数人盼着皇帝衰老,死去。他一点点不适,都会被流言放大,酿成可怕的祸端。

所以,没有人能将皇帝的脆弱,传到外面!

哪怕是一声咳嗽,也不行!

直到殿内仅剩自己一人,秦始皇才展开了一直紧紧攒着的手掌。

把持太阿的铁掌,此刻却有些颤抖。

“又是这样……”

秦始皇看到了血,他的掌心,是咳出来的殷红鲜血!

皇帝并未惊恐,因为,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几年前,秦始皇的耳朵开始出现弱听,到如今,左耳几乎失聪。

而这次巡视途中,在胶东时,秦始皇的腿脚也犯过毛病,几乎不能走路,这才将旅途拖得这么慢,能不下车,就不下车。

发生在琅琊的那场刺杀虽未伤到皇帝,但也给了他惊吓。最初一个月,秦始皇几乎不露面,非不为也,实不能也!秦始皇病了,病得很重,几乎不能下榻,只能传出口谕,令天下知道自己无恙。

从那次起,他便咳出过鲜血。

从那次起,皇帝已经熬不动夜,没办法像以前那样细致入微,批阅如山一般的奏疏了。

这一切,连丞相、廷尉都茫然无知,仅有赵高等少数几名近臣,以及匆匆从咸阳跑到东边的太医令夏无且知晓。

齐乱平定后,秦始皇的病情好转,这才能继续巡视。

本以为身体大好,意气风发,但过了武关,快到咸阳时,皇帝的老毛病又犯了,咳嗽不停,偶尔还会咳出血痰来。

皇帝的病,仍未治愈。

夏无且诊脉,支支吾吾,只说皇帝并无大碍,只是疲劳所至,需要宁神静养……

静养?这天下一团糟,外有复国之贼,内有担不起大任的天真儿子,群臣态度叵测,世上事千头万绪,让他如何能静养!

越是想,心越急,咳嗽越重。

一个可怕的问题,一个他从前没想过的问题,摆在秦始皇面前。

“朕还能活几年?”

“是五年?还是十年?”

秦始皇已经无法坚定自己将长生不灭了。

东海求仙已被证明是骗局,丹丸更是方术士自己吃了都死的毒药,西王母邦却迟迟未找到,身体日渐不适,秦始皇心急如焚,连施政,也开始偏激急躁。

本来可以十年后做的事,提前到现在,可以以后再打的仗,必须马上就要打!

谁这时候再和他说缓缓图之,皇帝就会跟谁急!

不急不行。

因为,秦始皇筹划的第二场战争,是在与天斗,在与名为“时间”的死敌相争!

三十多年来,他胜了六国君王,胜了三十代先君,甚至胜了三皇五帝,信心满满。

但如今,秦始皇却有些不自信了。

因为这场仗,不论贤愚,古往今来,无人能胜。

薤上露,何易晞?

鬼伯一何相催促?人命不得少踟蹰!

外面下雪了,虽然有暖炉地龙,但这空荡荡的大殿,依然寒冷,四下无人,仅有秦始皇茫然独坐。

“朕能胜人,能胜天否?”他喃喃自语。

但只片刻后,秦始皇眼中迸发出怒意和不甘,手重新握成拳!

“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