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钩子山
第四章钩子山
破旧的长城与簇新的长城给人的感受是完全不一样的。
破旧代表了历史,簇新代表了现在。
满世界的人中间,只有云琅的思绪会在新与旧之间翻滚不休。
对于大汉人来说,这座破旧的长城存在两百多年,已经很古老了,对于云琅来说,它破旧的还不够。
他眼中的长城,是一个古老的记忆,起码,与军事防御没有多大的关系。
然而,大汉人不这么看,有了这两道长城,胡马就不能轻易地南下……
一层夯土,一层芦苇制造的长城,经不起风沙的侵蚀,长城脚下,已经堆积了厚厚的一层黄土,只要掀开这层黄土,就能在黄土中找到数不清的土鳖虫。
这东西在中药药典上被称之为土元,算是一个值钱的药材,然而,云琅现在对它毫无兴趣,他总觉得这些土鳖虫是吸食了大汉将士血肉之后才长得如此巨大。
原本云琅不可能发现土鳖虫这种东西,只是,当霍去病,曹襄,李敢三人一起蹲在长城脚下,逗弄土鳖虫玩的时候,他想不看见都难。
“谢长川这条老狗,再敢让小爷在这里停留一夜,小爷宁愿不要官职了,也要与他恶斗一场。”
曹襄的土鳖虫被霍去病的土鳖虫弄翻之后,他就非常的不高兴。
云琅找了一个足足有指甲盖大小的土鳖虫也加入了战局,至于曹襄没脑子的抱怨,他们三个就当没听见。
斗土鳖虫自然没有斗蛐蛐来的精彩,斗了两场之后,即便是最喜欢玩这个的李敢都觉得无趣。
民夫被谢长川理所当然的收走了,至于骑都尉,如今只能驻扎在长城之下等待谢长川进一步的命令。
被人家小看就是这个下场……
按照谢长川的原话,能活活的气死人。
“来一群猴子都能添加三分力,没想到陛下给我派来了一群纨绔!”
当传令官,再一次重复了谢长川的军令之后,霍去病的太阳穴就在噗噗的乱跳。
曹襄说狠话,云琅可以当他放屁,霍去病这人一般不说狠话,他只做狠事!
“忍忍啊,匈奴人就在草海子那边,谢长川的心一定提到嗓子眼上了,担心我们少不更事的可能是有的。
其实我们驻扎在这里挺好的,谢长川也算是给足了面子,担心我们被匈奴人杀掉不好跟长安交代,所以就把我们放在最后面,算起来,是我们欠他的人情。”
“我来边关,是为了杀奴,不是为了保全性命!”
霍去病站起来之后就拉住那个传令官要求见谢长川。
主将都这样了,云琅,曹襄,李敢就只能要求一起见谢长川,毕竟,四人是一体的。
传令官并没有推辞,见霍去病四人要求的坚决,就张开满是黄牙的嘴巴,喷吐着臭气道:“几位小将军还是性情中人,那就一起去吧,至于校尉怎么安排就不是我这个小人物能左右的。”
云琅屈指一弹,一枚珍珠就从传令官的面前飞过。
传令官果然不愧是上过战场的,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本事非常的强悍,后发先至的捉住那枚珍珠,很自然的揣进怀,然后笑眯眯的道:“白登山几位小将军就不要想了,我家校尉如今驻守的要地就是白登山,一旦这个地方丢掉了,咱们这支军队中曲长以上的军官休想有一个活着。
既然几位小将军准备捞一点战功,回去好光宗耀祖,小人这里倒是有一个建议。”
云琅笑着道:“请将军给一个明示。”
说着话又有一枚珍珠从他的手心飞起……
传令官捉住了珍珠,等了片刻,见没有珍珠从他面前飞过,就有些失望的道:“白登山几位小将军就不要想了,那里太重要,狄道的防御历来是马忠将军的地盘,他比较独,从不信任除他北大营以外的兄弟。
瞎子河也不成,细柳营跟马忠针锋相对,一个不让一个,别说匈奴从那里过他们会打,就连北大营的人从那里过也会挨打,您几位就不要去凑热闹了……”
霍去病皱眉道:“军中一体……”
传令官叹口气道:“我家校尉的官职是几个人中最低的,陛下偏偏派了我中部校尉来统领一群桀骛不驯的京军,您只要想想就能明白其中的道理。
以前有两位侯爷,我家校尉已经不知道该如何伺候了,现在又来了您四位,我家校尉之所以说那些话,不是对您四位无礼,而是已经疯魔了。”
这人的废话很多,云琅丢了两颗珍珠都不能让他说点实在的话,就有些生气。
咳嗽一声道:“哪能捞到军功,还不危险?”
传令官浑身哆嗦了一下,瞅着云琅哭丧着脸道:“好我的司马将军呐,要是有那样的好地方,您觉得我家校尉不会为弟兄们考虑,会让给你们么?”
霍去病沉声道:“我们能屯驻在那里?”
“钩子山!”
霍去病稍微思量一下,就对云琅道:“我们就去钩子山,不过,那里没有水源,还是一个孤零零的山包,与白登山互为犄角,却一直没有驻军。
阿琅,你要想办法解决水源问题,只要水源问题解决了,钩子山虽说不到白登山的一成大,就重要性而言,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琅看看传令官道:“你觉得钩子山能打出水井来么?”
传令官笑道:“很多人都试过,最后都没有打出水来。司马郎家学渊源,说不定能打出水来。”
一群人说说笑笑极为惬意,不一会就来到了中部校尉的军寨前。
说是军寨,实际上不过是一个土城,城墙高不过一丈,周围不足三里,背靠长城,面对白登山,将城墙与白登山之间的狭窄山谷,塞得满满当当。
谢长川是一个极为粗豪的汉子,满脸的胡须快把眼睛嘴巴都给淹没了。
云中三校尉,东西两校尉都是读过书的人,唯有这位中部校尉谢长川是从厮杀汉一路走到今日的。
此人虽然粗豪,却不是笨蛋,卫青的锋芒还不是他一个中部校尉敢造次的。
他可以选择避而不见,一旦见了面,就必须给足霍去病,云琅,曹襄,李敢一行人礼数。
骑都尉也是校尉阶层,霍去病因为麾下的甲士太多,已经脱离了校尉这个阶层,算是混进了名号将军阵列,不论实际权利有多大,到底是将军,只是谢长川一上来就用下官之礼拜见霍去病,这就有些奇怪了。
霍去病心安理得的接受了谢长川一拜后,眯缝着眼睛道:“我的生死我自己负责,校尉不必多想。
我舅父也是从厮杀汉一跃而成为彻侯,对于疆场并不陌生,不会因为水战死了,就来找你的麻烦。”
谢长川看了一眼传令官,传令官立刻把嘴巴凑到他的耳边低声说了两句。
听完传令官的耳语,谢长川拍拍厚厚的原木拼成的桌子大笑道:“果然家风蔚然,我老谢佩服,佩服。
既然小将军要求去钩子山,老谢我没有不允的道理,不过呢,我们把话说在前头。
钩子山上已经有十一年没有人驻守了。
之所以没有人驻守,其原因就在于这座山不好长期驻守,不论是我大汉驻军,还是匈奴驻军,驻守钩子山的军队下场都不好。
据我所知,先帝时期,彭氏长子彭翰率军两千驻守钩子山,一共驻守了一百三十一天,算是驻守钩子山时间最长的人。
只是最后被匈奴人趁着秋日放火烧山,连彭翰自己一下一千一百五十人,全部葬身火海。
自从彭翰死后,钩子山上基本上就不留大军长期驻守,成为匈奴与我大汉斥候交锋之地。
如果小将军一定要驻守钩子山,其中的缘由,某家一定要给小将军说清楚。“
第五集始皇陵的亲兄弟
第五集始皇陵的亲兄弟
土蛋一样的谢长川玩弄起计谋来,同样的老套。
这种欲擒故纵的把戏,在霍去病,云琅这些人眼中根本就不值一提。
什么叫把事情说清楚就跟他无关了?
明明想要把霍去病这群人安排去钩子山,却不愿意明说,非要让霍去病他们自己提出来才答应。
最可笑的是谢长川居然把自己放在一个卑微的角度跟霍去病谈话,从而达到将他从这个计谋中解脱出来的目的。
云中三校尉是什么官职?
他们大汉朝最重要的武职,之所以被划定为校尉,原因就是为了不彰显云中三校尉的地位。
这三个职位之重要,连朝廷都忌惮,仅仅谢长川麾下就有整整一军三万五千人!
全部都是正兵,还不包括数量达到六万之多的民夫,整个云中中部校尉属下,就有十万青壮供他调动。
不仅仅如此,中部校尉的防御范围极广,谢长川手中不仅仅有军权,同样有权利去管理边地的百姓,虽然这里的百姓大多为罪囚,却让他的话语权变得更加有威严。
如果不是因为是四战之地,谢长川在这里的权力甚至比一般的封国还要强大一些。
有这样权力的人在霍去病这个小将面前低声下气的,怎么可能会有好心眼?
霍去病很不习惯跟人兜圈子,既然谢长川已经做小做到了这个地步,就直言问道:“是谁要我们一定驻守钩子山的?”
谢长川直起身子,也不再假装卑微,背着手淡淡的道:“本帅要你们去驻守钩子山,你们以为如何?”
霍去病长吸一口气拱手道:“末将遵命!”
谢长川烦躁的挥挥手道:“那就去吧!”
曹襄临出门的时候笑着对谢长川道:“大帅的家眷应该都在长安城吧?
不知大帅去年新生的儿子什么时候也送去长安城?”
谢长川神色淡淡的道:“已经送去了,母子二人都去了,怎么,侯爷对某家丑陋的妾室也有兴趣?”
曹襄长出一口气道:“如此甚好,假如大帅心中没有羁绊,某家未必有胆量去钩子山屯驻。”
谢长川冷冷的看着曹襄道:“某家在白登山征战了二十一年,从未眼看着自己的袍泽陷入绝境而袖手旁观,这也是某家之所以能在白登山执掌大权六年而无人反对的原因所在。”
霍去病停下脚步回头看着谢长川道:“你当我是生死袍泽,我就当你是骨肉兄弟,你当我为可以哄骗的傻子,我就当你为一生寇仇!”
谢长川闻言笑道:“非常的公平!”
云琅笑着朝谢长川点点头就离开了土城。
看的出来,谢长川这人虽然没有读过书,却不是一个傻子,相反,这是很聪明的人。
钩子山本身就是白登山防御圈上的一个弱点,就山高来说,这座山甚至比白登山还要高大一些,站在钩子山主峰上可以俯视白登山平坦的山顶。
当年,太祖高皇帝剩余的十七万大军就是被匈奴王冒顿困在这片平坦的山顶上,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据说,东面的匈奴人全部骑着白马,南边的匈奴人全部骑着黑马,西边的匈奴人全部骑着花马,北边的匈奴人全部骑着红马。
只要站在山顶,看看四面平坦的草原,就能想象当年站在这片草原上的匈奴人的声势该是如何的浩大。
如果不是陈平想出来贿赂冒顿阏氏的主意,太祖高皇帝想要从这里脱身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云琅站在钩子山上瞅着远处的草海子,一道白亮亮的小河将草原劈成两半,那里是匈奴人的地盘,远远望去,半青半黄的草原上到处都是牛羊,不时地有匈奴人小股的骑兵在草原上游荡。
草原上只要出现牛羊,时间就会立刻慢下来,地上的牛羊似乎随着天上的白云慢慢的游荡,如果唱一首动人的情歌,这就是人间仙境!
云琅现在很希望刘陵就在那边,只可惜这种就是一个幻想,根据大军探报得知,对面的匈奴王并非单于,而是匈奴左贤王於单,也就是匈奴军臣单于的长子。
匈奴左贤王乃是单于第一继承人,一般都由单于长子就任,比如於单。
云琅记不清这个悲剧性的人物最后的命运,只知道有伊秩斜这位左谷蠡王,他这个左贤王的下场应该不会好到那里去。
上一次在上林苑见到的匈奴人最终都成了尸体,现在,终于看到了原生态的匈奴人,这让云琅非常的兴奋。
在他的印象中,一般是武器占优,智慧占优的种族一般就会横推原始的种族。
但是这一点似乎并不适用于中国,草原上的蛮族从来没有在文明上胜过中原帝国,然后,他们却祸害了中原帝国整整数千年。
似乎,可能,也许,中原帝国很不适应去面对那些依靠强横的肉体去抢,去夺,去征战四方的蛮人。
当然,这也跟文明的优势不够大有关,当火器大行其道之后,蛮人最终沦落成了这个世界最悲惨的民族,大部分落后的民族莫不是当初最骁勇善战的民族。
在看到钩子山第一眼的时候,云琅就想发笑。
这座山与他见过的所有山脉都不同,之所以叫做钩子山,原因就是整座山的形状像一只钩子。如果说的形象一点,就像是一个马蹄形的山脉,被一只狗从中间咬了一口,就变成了一轮弯月。
山长成什么模样其实并不可笑,云琅之所以会笑,是因为对面的白登山上长着密密麻麻的森林,而这座钩子山上只有不多的一些树木,而且,树木都不大。
最重要的是,这座山脉与白登山最大的不同就在于,白登山郁郁葱葱,钩子山上草木枯黄,即便是已经到了春日,这里依旧草木枯黄,见不到半点生气。
骑都尉的军卒们用铁锹熟练地向下挖水井,已经掘地三尺了,翻上来土依旧是干燥的。
这就说明,这个地方根本就没有地下水。
同样的黄土层,几乎一样的地势,不可能出现这么大的差别,即便是钩子山下也没有挖出什么泉水来。
而就在离开钩子山一里地外,只要往下挖五尺深,黄土就变成了泥土,如果继续向下挖,一定会挖出水来的。
如果说钩子山跟那座山想象,云琅以为除过始皇陵之外再无其他。
背山,面水,这就是皇陵最基础的要求……
他重重的在钩子山上踩了几脚,觉得那位让大汉恐惧了数十年的草原霸主,应该就躺在这里。
这就是经验的重要性,云琅有了始皇陵作为参考物,他就能散发性的想到这里的秘密。
霍去病一遍又一遍的在钩子山上巡梭,最后得出的结果并不好,这座山就不是一座适合屯兵作战的好地方。
没有水源只是其一,没有木料,没有石头才是最重要的事情,没有了水源,还能利用山下的小河,如果没有了木料跟石头,骑都尉想要修建营寨,利用投石机就成了泡影。
这是霍去病所不能容忍的,既然是驻守,那么一定会引来匈奴人强攻的,没有了大型器械的帮助,这对固守一片单薄山脊的大汉军队来说非常的不利。
他绝对不是一个希望自家兄弟去用血肉抵抗匈奴军队的人。
“如果我们屯兵山上,一旦发现匈奴人到来,就从山上冲下来,定能杀他个落花流水。”曹襄有些兴奋。
他也知道这个主意应该不是一个好主意,只是看到霍去病眉头紧锁,云琅神游物外,就必须开口说话,不管行不行,先抛砖引玉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