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三十七章 掌控
“是的，我当然知道……”
医生说出了固定的句式，而后陷入了短暂的停顿。接受交易？拒绝交易？医生记得毛利说过，在寻回武器这件事上必须得不惜代价，但他现在所面临的交易明显是个短期选择。将戒指交给门巴、将门巴交给耶得加耳，他能完成短期内完成目标，但不可能找得回那把炼金武器。
至少耶得加耳是不可能给的。
“但我们不是你的棋子，耶得加耳。”
最终心理医生选择了未来。就像那时不懂变通的首字母A一样，他拒绝任何侥幸性质的合作。
“你错过了一个机会，外来者！”蛇影发出了嘶嘶声，血目死死盯住心理医生。
可就在这时，门巴弯下腰将戒指捡起，“哦！原来是耶得加耳，我早该猜到的……”泛动银光的戒指在门巴手中闪烁，“这东西有什么用？”门巴询问。
“这是能够号令所有死人的信物，是死亡意志的化身。”
耶得加耳蛇头反转看向门巴，沙哑之音诱惑道：“你可以用它号令我所有的旧部，那些沉睡在黑暗中的强大死者将完全听命于你，无论你让它们做什么，它们都会给你执行，死者的帮助能够让你能够推翻温特歌尔的统治，成为奥尔隆格的真神。”
“呵呵，这种事你为什么不做呢？”
门巴嘲讽，完全不忘戒心。
“它现在力量羸弱，根本不足以做任何事。”
心理医生揭穿了耶得加耳的真实处境，“你没有必要拿这个戒指，扔掉吧。我一样可以帮你拿下温特歌尔。”医生回头和门巴说。
“不要相信他，他甚至连穿过神域的能力都没有。”
耶得加耳大声说道：“门巴，你完全是自由的，相信我。我如果能控制你的话，根本不需要通过戒指。我需要的你将战争扩大化，让奈特仙族和白民们都付出代价，仅此而已。当你强大时，我也会强大，但作为交易，更快恢复力量的我不会奴役你们，这对你而言绝不是赔本的买卖，因为就算我是在欺骗你，你选择不帮助我，我迟早也会获得完整的力量来控制你。但倘若我们有约定的话，我能够让你保持自由。”
门巴询问目光扫向心理医生。
“别相信它。”
医生只是摇头。
“哦，但我觉得或许这是我们的机会，不是吗？朋友。”门巴沉吟着，把戒指戴到了手指上。
这一举动在心理医生意料外，医生没有想到他竟然会主动戴上戒指。
“没错，这是你的机会。你会感觉到曾经死者的尸骨所在处，你会知道如何去唤醒它们。祝你好运，门巴。你将是奥尔隆格最杰出的领袖，愿你能让白地得到长治久安。”盘绕在树上的漆黑蛇影言语无比欣慰，说完这些话后便散满足地散去了黑影。
“……”
后花园庭院顿时恢复了些许温度，虽然依旧寂静。医生扫了一眼门巴手上的戒指，什么话都没说，转身就走。
“莱克特。”
门巴一口将他叫住。
“你自己已经做出了选择，不是吗？”医生没有转身，但脚步停下了。
“是的。”
门巴没有否认，“但这确实是我们的一次机会。我知道，我们想要彻底打败奈特仙族是无比困难的。感谢你给我的提醒，你让我相信你是个绝对可以信任的朋友。我想我仍需要你的帮忙。你懂得，我不会甘当傀儡，即使接受了戒指，我也不会当它的爪牙。”门巴为自己辩解。
医生沉默了片刻，说道：“你要的似乎有点多，胃口太大。”
“是的，我知道。也许我贪婪了些，但我就是这样的人。自由与征服，我全都要。”门巴握起拳头。
“……”
医生点了下头。“那我尽量帮助你吧。”他说。
……
这一夜医生重新调整了自己的思路与想法，他意识到门巴这个人并不是自己的想象那样从“死者复生”后像小孩子似的重新开始，也并不是毛利探索时期作为奈特仙族战士时那样充满执念，仅凭门巴自己的选择，他还是无法确认门巴是怎样一个人，是否能够控制。
死人是没有办法被催眠的，它们的意识就像是鬼火般不可琢磨，只有死亡意志可以驾驭它们。
医生相信，对门巴这个死人能用利诱。他不确定门巴是怎样的性格，但他确定门巴一定是向往自由，不想被控制且容易被利诱的。
确定这点就足够了。
“我本以为，他从死者里产生混沌的灵光，会像一个孩子般纯粹简单，但他却学会了抛开立场的利益思考。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得必须为他塑造个性了。抱歉我的死人小朋友，你看起来已经不像是我最初见你时那样的纯洁简单了。”
医生一声叹息，心中有了对策。
第二天，休整好的门巴见了医生，他说他感觉到了迷亚地有位强大的死者存在，他已经感觉到那迷茫僵硬的灵魂了。
医生说：“那我就陪你去找它吧。”
……
腐败的山林地中，门巴呼吸着死者陈朽的味道，最终来到了目的地，一具体积可怕的巨龙骸骨就静静趴在山脉深处，等待着他的到来。
“就是它，就是它。”
发现了巨龙尸骨的门巴无比兴奋，他伸出手掌动用了戒指的力量。
死亡的力量逐渐在骸骨上聚集，片刻，巨龙的骨骼开始生长满是臭味的血肉，漆黑的骨翼张开，龙头从地下扬起后再度垂下，向门巴俯首称臣。
“你看到了吗莱克特，这是龙！它比白地任何生命都要强大！”
门巴高兴地和医生说道。
“是的，很强大。”
医生点头。“但不知道龙吃起来是什么口味，可惜它的尸体在黑暗中沉浸太久，哪怕是新生的血肉都有一股臭味，否则我一定尝尝味道”他叹着气说。
“这……”
门巴愕然：“莱克特，你不是只喜欢吃白民吗？”
“怎么可能呢？门巴，你认为你为什么要吃白民？”
医生否认了门巴的想法，并开始了循循善诱。
“我……”门巴迟疑了下，“我其实只是喜欢吃活人，并不只是喜欢吃白民。抱歉，朋友。虽然我很克制自己，但老实说，看到你我也是有食欲的。”
“这没什么错，你不必因此而有罪恶感。”
医生报以理解道：“事实上，如果死人够新鲜的话，你其实也会吃死人的。不要意外，你并不是单纯的只喜欢吃活人、亦或者将死人当成自己的族人而不愿意去吃。事实上，那都是文明规则的一种束缚，一种制约。你可曾看到那些真正自由的动物？它们会自我做出决定，是与同伴集群还是吃掉自己的同伴。你知道吗？白民也会觉得白民的肉好吃，奈特仙族也不会认为奈特仙族的肉质会差。”
“这、这不可以，怎么能吃同族呢。”
门巴显然没能接受医生的说法。
“当然可以。”
医生满不在乎道：“否则我作为活人怎么吃活人呢？你认为我是专吃白民，其实并不是这样。我将吃本身独立出来视作一种精神与艺术，而无论食材选自何种生命的肉。这是我不受约束的表现。我有认为可以吃的，有认为不可以吃的，这并不是根据群体与文明给予我的压迫认知，而取决于我自己。食用同族也绝非罪恶，他们只是换了一种形式，活在了你的身体和精神中，将力量赐予你，让饥饿的你获得新生。”
门巴看着医生，不发一语。
“门巴，拿到了戒指的你，是否掌握了灵魂魔法？”
心理医生继续问道。
“是的，但那不重要……”门巴刚开口，便立刻被医生打断。
“那当然很重要。”医生说，“生命的脆弱之处自诞生起便决定，它从寄生母体到掠夺外来资源，从而造就了自己的成长与成熟，塑造了自己的身体与力量。我们生来就需要借助别人的力量，掠夺环境的资源，才得以成长变强。这一切都已经决定，我们自诞生起所有的东西都起源于掠夺。你如果掌握了灵魂魔法，就应当知道如何壮大自己不安定的亡魂，这强大的龙族亡魂正合适你。”
“这、我……”
医生的话语跳跃太快，门巴显然已经有些跟不上了。
“你如果最终不想被死亡意志所奴役，那你就必须成为新的死亡意志。你没有别的选择，你必须有能与它对抗的意志和力量。这些你都没有，那么当你拿下了白地，推翻了奈特仙族，你又能收获什么呢？等它变强大时，你不还是它的爪牙？”
心理医生指向复苏的骸骨巨龙：
“这是它的手下、它的爪牙，你的变强之路可以从此时开始。试着掠夺和吞噬它吧，然后细细去感受下自己的力量增长，当你察觉到那天翻地覆的变化后，你就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门巴，我作为友人只能告诉你，不要试图依靠敌人，抓住所有机会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才是你最应该做的选择。”
“我……”
门巴回头，看向复苏的巨龙。
后者始终将自己硕大的龙头低在地上，听由门巴的命令。这位奈特仙族战士沉默思考了许久，终于，他下定了决心，听从了医生的意见，抽走了龙魂。
丝丝缕缕的黑暗力量从巨龙身体消失，本还留有骸骨的巨龙在这一刻缓缓化为风烟散去，所有力量集合成了黑雾，卷入门巴的身体，门巴整个身体都在轻微颤抖着，他腿一软跪在地上，紧闭着眼睛，感受这一刻自己的力量变化。
很快，他睁开了眼睛。
“和你说的一样，莱克特。”
门巴从地面爬起：
“你说的太对了，这才是我真正的机会，我要用收集力量，让自己变得更加强大，直到能够战胜耶得加耳，到那时我就去取代它！”获得力量新生的门巴更加相信了医生的话。
“没错，就是这样。”
医生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这就是你最终推翻温特歌尔、成为真正王者的开始。”
……
自这天起，门巴便爱上了食用死人。当然，这里的食用不是指物理上的吃，而是灵魂层面的力量掠夺。普通的死者门巴不会看上，他会将其认为是自己的忠诚子民，但后面陆续找到的强大死者与亡灵，门巴无一例外都用戒指强行掠夺了其死亡力量。
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门巴开始了白地的旅程。
他需要到白地每个隐藏强大死者的角落，掠夺其灵魂。再后来，心理医生带他去截杀奈特仙族和进攻白民国度。十个月后，门巴趁夜袭击了月露尔，他带来的死亡之雾笼罩了整个城市，而门巴从黑雾中走出，他将遇到的每一个白民都转化为死者，然后将所有白民亡魂全部吞噬掉。
战争这种事不存在的，自始至终都是门巴在不断像贪吃蛇一样增强自己，而这个时候，奈特仙族就是想起来要管门巴，也已经完全来不及了。在月露尔，门巴将所有前来的奈特仙族鹰团战士变成了死者，并将他们全部吞噬。
合适的时机也终于到来，医生看到了门巴足够强大，他说：“我们是该找那头狼了，它是亚王曾经的随从，是奥尔隆格白狼的先祖。只要拿下它，把它变成你的手下，我们就可以突破伊格德拉希尔神域，杀死温特歌尔入主神宫。只要我们入主神宫，奥尔隆格世界便将都由我们来掌控，到时哪怕死亡意志也无法奈何你，因为是你承受着这一切的死亡，那时的你远要比它强大。”
“我现在能够战胜那头狼吗？”门巴对此仍然有所疑问。
“你一定可以的，而且还有我。”
医生坚定地说。
……
耶得加耳因何而强大？
整理过所有的探索信息，医生知道是因为生者的长寿。
总得来说就是生者越生，死者越死。
在一元教派最起初的神话记述里，生与死的意志本就是平等而矛盾的，它们结合在一起折磨着伟大意志奥尔隆格。
当故事产生时，生与死也被彻底分开了。所有生命都必须承受与自己生命同等的死亡，而有些生命掠夺其它生命的力量，让自己越强大与长寿，而有些生命的族群则在迅速灭绝，这是正常的丛林规则，适者生存。
但奥尔隆格不同，早期这里的生命长寿到过分了，他们永无休止的寿命与庞大的文明体系让耶得加耳加速变强，并到了无法控制的地步。直到有一天，死亡反噬到了白地。
在那场黑暗入侵的灾难后大量生命死去，众多生命都因此死去，承受了生命该有的责任：死亡。
耶得加耳被削弱的意志也因此彻底瓦解。
可有一天，当生命再度繁衍兴盛时，与生者对等的死者意志要也会苏醒，死人从死人变成僵尸，甚至再恢复神智。
说来嘲讽，耶得加耳能够变复苏与归来的条件，正需要的是白地“长治久安”、驱逐死亡。持续的战争与死亡反倒会影响其力量增长。
然而活人、“死人”的矛盾不得不让耶得加耳做出选择，正如它最早希望德雷尔能够结束白地的战争一样，在耶得加耳看来，自己只能选择“死人”。
因为死人才是耶得加耳所真正希望的“活人”。
它们不需要生育、不需要交配，不需要战争，甚至可以因为耶得加耳的需要而不需要进食、不需要思考。这正是耶得加耳所想要的，所有“活人”以“死者”的生命形态脱离正常的生命轮回，无休止地永远消耗物质，直到世界崩溃那天，支撑着死亡意志永远强大、永远存在。
可现在因为自己力量的羸弱，耶得加耳失去了对“死人”的控制权，面对着一个普通的奈特仙族亡者门巴，耶得加耳都无法用力量掌控，而必须去通过欺骗和引导，回收自己对死者的控制权。
可以说，“死人”们现在真的成为一种新生命群体而存在，并肆意拥有了智慧，要创造自己的文明、掌控自己的命运、反抗被强权所剥削统治。
他们要作为生命，寻找自己的意义。
如今有了前辈猎人探索经验后，心理医生对自己的探索有了更多大局认识。他知道自己面临着一种过去没有的新情况，他不会让耶得加耳得逞。
他会让生者付出应有的死亡代价，也会让“死者”付出消失的代价。
门巴将作为他计划的暂时收益者，必须学会吞噬同族，才能完成医生对大局的全面掌控。耶得加耳会因此而减缓苏醒和变强的进度，而门巴却能从这些死去的生者、消失的死者身上，掠夺到了足够庞大的力量。
……
“莱克特，我觉得不够。”
门巴否定地说：
“我觉得我的力量还不够，我需要更多力量，更多力量，直觉告诉我，那头狼吞噬了比我更多的力量，我必须比他吞噬更多，才能战胜它！”
“是吗？但这会上瘾的，我想有我的帮助，已经没必要再准备了。”医生说道。
“不，一定还不够，我要得到更多，更多！”门巴眼里充满了对吞噬灵魂的热切。
“那好吧。”
医生遗憾地点头，露出无奈地笑容。
事实上，他并不无奈，他要的就是这个结果。
他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对力量贪求、无法满足的成瘾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