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五十九章 黑暗吞噬
圣域的要塞城市内,街巷遍地都是干枯的不完整尸体,雷电肆虐过的痕迹依然存在,空气中还漂浮着碎裂的羽毛。
城市内寂静一片,而外面的远方,则有野兽长而躁动的群啸从很远的地方阵阵传来。
王辑抬头,目光穿过羽毛的间隙,望着圣域的天色缓缓暗下,他陷入了静静等待。一道流动的圣光从他身后闪过,星界天使零降临,回到了他的身边。
“这么快结束了吗?”
王辑回头,“我以为你会需要更久的时间,来和过去的族人告别呢。”他和零说。
零的神色暗淡,但情绪看样子还是稳定,“也许吧。”她苦笑了一声,“我没办法向尸体告别,那简直是在像和石头说话。”
生命是有彼此交流的声音,即使那只能响应在脑海里。当零归来的时候,便意味着她已经结束了王辑托付的任务,杀死了昔日的同伴。杀都杀了,如何告别?向死去和过世的人说话和告别,是脆弱人类寄托哀思的做法,她没有这样的习惯。
“……”
王辑沉默了片刻。“告诉我你的想法。”他说。
“什么想法?”零认真地看了眼王辑,目光里闪动着一丝意外。
她没有从王辑这里知道,对方有什么样的具体问题。
王辑说道:“这座圣域要濒临毁灭了,就算我不出手,马上那些暴走失控的黑暗怪物也会占据这里。”
“我知道,所以呢?”零睁大眼睛,看着王辑。两个心有灵犀的人,这一时间里竟然产生了分歧,没有统一的想法。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希望的话,至少我可以先处理掉这样的混乱局面。”王辑解释,“然后我们再去找那位大天使长,结束这次世界战役。”
“为什么?”零问。
“也许这样做可以留下大多数你曾经族人的生命,这对于你来说可能是一种慰藉。”
王辑是这样说的,虽然他目前也仅仅只是考虑这个处理方式。
“有什么意义呢,为自己留下敌人,这不是你的风格。你又何必因为我,提问这个你从不曾考虑的问题。”
零脸上的笑容风轻云淡,满眼的闪光都是想开了的从容。
“你也看到了。”她说,“这里所有天使,所有人的真理力量都是以灵魂作为载体自大天使长那里获得,就算你只做斩首行动,大天使长也能回收所有的灵魂。所以自一开始这里的一切便都是虚幻的。我曾经的一切,在这里只不过是有了个记忆的载体罢了。等到那位大天使长回收了这一切,那一切也都不复存在。你知道的,她从开始就是抱着同归于尽想法的,无论你怎样做,都无法改变。”
“走吧。”王辑突然开口,“我们先去找盐,然后让她给带路,去找那位大天使长。”
圣域的广阔还是超越王辑回响感知范围的,而且如大天使长那般强大,来到圣域后,王辑到现在都没有感知到,王辑由此可以判断到,单凭自己是没有办法找到大天使长的,有这时间正好可以去接应盐。
到最后,他至少能够拯救一个。
他不是一个救世主,也不抱有任何高尚的想法,相反算是个刽子手和屠夫。刚才一切交谈,只是走到这一步,王辑意识到世界战役的最后结局必然是圣堂被消灭作为终结,为了照顾到零的想法。
这是一种应有的尊重,他不想直接将自己的矛盾的想法挖开呈列在零面前,为了不让零去误会,认为他是心存怜悯。人心复杂,包括王辑也从来都不是那样纯粹,在他看来,不让零时刻理解他的想法,其实也是在避免伤害。
……
黑暗正在加速吞噬着圣域,贪婪的野兽拼命地撕咬着光木,从中汲取着它们需要的营养。相比于外面的一切,圣域的光明成为它们最为之疯狂的食粮。哪怕是在天国之门走廊困着的“大黄”,这个生蹦乱跳的活物在它们眼里,都远没有黑暗尽头的光明要更具备吸引力。
播种者“大黄”也就这样侥幸得生。不过,在他看来这个结果是理所当然的,他完全能够预知到现在发生的场景。
“诚如议会所言,猎团能赢得这次世界战役,独立猎人也要马上赢下内战了……真是可笑,这些人内战究竟除了使些绊子,又有哪个敢真正去反抗的。”
大黄游走兽潮之间,盛装的红色礼服与绿色裤子格外显眼,他随手一挥,一道利剑脱手而出,将一头狂奔的黑暗怪物给钉死在地上。也不理野兽的咆哮与仇恨的血眼眼睛,大黄从腰间两指一划,一张空白的纸牌在手。
“很久没玩牌了,试试手气。”
大黄将卡牌弹出,朝怪物一扔。卡牌出手放大,变成一张平面将怪物压的无限扁平,那看起来并不是很大的怪物,在整个身体被压缩成平面,变得极度扁平时,尺度方圆竟然不容小觑。但大黄扔出的卡牌根本不在意这些,被压扁的怪物有多大,它就变得多大,直到将怪物的厚度完全压垮,突破了临界点后,将其与卡牌完全融合为一。
就像是在白墙贴上了一张贴画。
但这么形容其实还是不够贴切的,怪物的贴画是和卡牌完全融合成了一个,完全嵌入,彻底打成了一个层面。
得到这个结果后,大黄满意地指尖一提将卡牌收回,一张贴有被利剑封印怪物的卡牌就这样制作成功了。在做出这个举动时,他放大的卡牌压死了周围大片兽潮,但他是毫无所谓的。
“很好,手气不错。牌没有受潮,我也宝刀未老,现在就等那个黑暗意识了,只要把它带回去,我也算圆满完成议会给的大任务了。”
站在圣域的大黄再没有站在王辑面前时的卑躬屈膝,黑白面具下的双眼闪烁着自信的光芒。
……
圣域。
神城之上,王辑拔刀斩轰开了城门,一路杀上城宫,进入广场。顺着盐给的指引,王辑赶往软禁她的地方接应。
圣域的天色已经越发黑暗了,大量的城市也陷入了极端的不稳定,当抵达至高光木上的神城时,王辑回头,看到的是整个圣域大地被黑暗吞没,地面陆续地升起一道道常亮的星辰灵魂之光,解脱似的朝天空飞上。
那是下方的战争天使正在苦战黑暗的入侵,死亡后,她们的灵魂并没有被吞噬感染,相反还是回到了圣光的中心。
顺着灵魂之光飞走的方向,王辑回头,七彩光芒的圣光还在头顶,那所有的灵魂与生命力量都在向最高处聚集。
黑暗笼罩,盐战战兢兢望着窗外的世界逐渐变暗,在圣域生活这么久,她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这个最高领域已经岌岌可危了,支撑它的力量正在被黑暗所快速蚕食。
砰!
封锁内堂的大门被斩痕爆开,王辑大步走了进来。
“走。”
王辑进来说道。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见到盐,但和当初在意义之塔见到的差不多,只是细节和面貌穿着更丰富些。和零一样她披着细碎的银色金属服饰,但没有披风只有红色围巾,看样子就是那种文职工作的服装,羽翼丰满但比较小巧,收拢在背后完全可以隐藏。
“去哪?”
盐第一时间竟然愣住了,竟然没有意识到王辑说的是什么。
零的身影从门外挤了进来,“带我们去见那位大天使长。”她微笑着说。“你……外征军团的军团长?”盐怔怔望着她,下意识地问道。
“是的。”
零也不否认,点头道:“你应该是神殿的祝福者、打扫人吧?在原来的国。”
“是、是的。”
盐搓着手,有些手足无措。
“大天使长是什么身份?你还记得吗?”零追问道。
盐无奈地摇摇头,没有说话,但肢体动作已经给了回答。
“哦,没关系。带我们去见她吧。”
“你们已经快赢了。”盐突然很紧张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就能赢了。马上圣堂守护的所有世界防线都会瓦解,只要等他们全部死绝,你们同样可以获得战争胜利,毕竟有两个胜利条件,然后我们就没必要、没必要去找大天使长了……”
盐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面对王辑的眼神逐渐没了勇气。
“我知道你的意思。”
王辑平静道:“所以我破坏了圣域的时空封锁,现在那些黑暗已经被圣域的光明吸引,入侵到了这里,外面会有人幸存的,毕竟它的空间足够大,大到那些野兽长途跋涉一个月,也未必能全部感染。所有有充足的时间,提供给让我去找那位大天使长的机会。带路吧盐,我会保护你的。”
“好吧。”
盐犹豫了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王辑能够感受到她心中对大天使长的恐惧,也清楚知道他对大天使长发自内心的尊重,她不愿意这个结果,因为这不是王辑最早和她承诺的。王辑承诺的是会让她的族群得到救赎,然而战争即将结束,结果却是圣域的全面毁灭。
王辑没有做到自己所承诺的。
“很遗憾,盐,你和这里的人不一样。”
王辑突然说道。
“什么?”从殿堂里出来的盐猛地回头。
“我说,从你能接受我的意义起,你就已经不再属于这个圣堂天使星空树阵了,而你原来的那些族人,包括大天使长在内,她们都依然是原本树阵的代言人,我无从征服和改变她们的使命。所以之前跟你说的那些,很遗憾我做不到,抱歉。”王辑走在她身后说道。
“没关系,没关系。”
盐的声音小了很多,有些无可奈何,又有些强颜欢笑。
王辑见状便也不再开口,现在说什么话都没用了,无论他怎样去劝慰,都不可能让盐发自内心真正地高兴,来带着他们两个去找大天使长。这是不可能的,遇到这种情况,还是先痛痛快快找到大天使长,将这次世界战役结束再说。
否则再多劝慰,也不能改变最后他要去杀死那位大天使长的结局,等同无用。
……
星台无人,神座上只有凝固的光液,已经不见了大天使长。
黑暗世界,虚无的树阵中,一位浑身是光的天使从星台的虚空穿越至此,降临在黑暗中,穿过重重黑暗走往深处。
她来寻找一个同伴。
虚无黑暗的树林深处,一处清冽的亮光正在缓缓一明一暗地闪烁着,忽强忽弱,光线弱时与整个黑暗虚无融为一体,明亮时则照出了树木与暗雾的分界。感受到那光的方向,到来的天使径直往那个方向过去。
相比较那黑暗处闪烁的光芒,到来的天使虽浑身的光芒力量充满稳定,但也只是胜在稳定,强度并不比那闪烁的圣光最明亮时要更强大。
当她靠近时,黑暗深处的光刚好闪烁至最明亮时,照出她面庞上的疤痕。
“是我。”
她主动开口,靠近黑暗深处的光源。
丛林深处,大天使长巨大的羽翼包拢着自己的身躯,看起来像是一枚巨大的光卵,无形的飞羽萦绕在羽翼保护外的圣光中,上下轻轻漂浮着。
“很艰难吧。”到来的天使询问。
“还好。”
大天使长回答,声音平静。
“呵呵。”
到来的天使笑了,笑声在空寂的黑暗森林里不胜清晰温柔。
“黑暗已经开始吞噬整个圣域,又来了,就像曾经一样。”那温柔平和地声音说道,语气略感叹息。
“我知道,都知道。”
大天使长回答。
“你还要多久恢复?”到来的天使问。
“还需要些时间。”
大天使长回答并不明确。
“那就可惜了。”
羽翼保护外,那个温柔地声音无奈道:“可惜了,可惜我们已经不能和过去一样再去跑了,但也没关系,反正逃跑面临的结果也是毁灭……而且,我们的故事也算找到了意义,不是吗?如果有了充足的意义,那死亡也没什么,你说呢?”
大天使长没有回答。
良久的沉默后。
“好了好了,我就不打扰你了。你快点恢复,在你恢复这段时间里,我来帮你抵挡最后一段时间,你只管放心就好,你什么时候恢复,我就帮你挡到什么时候。”
一个温暖的手掌抚过羽翼,而后抽手,起身离去。
“谢谢你,相互。”
终于,大天使长有了回应,声音深处颤抖地不能自己。
“没关系。”
回答的声音一如既往温柔恬淡:
“不用在意,帮助你就是帮助我自己……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