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长夜
信息收集工作到后半夜。
王辑在基本不受任何干扰的情况下，全神贯注地完成了对隔离区的信息收集，有关这片土地的历史几乎可以用乏味可陈来形容，倒是有关那些黑暗生物的记录信息不少，他大体上了解了整个病变过程与黑暗生物扩大族群的简要内容。
首先就是被感染。
最初的感染源众说纷纭，即使北方的森地星人也没有准确的结论，相关的传言有神裔女皇的诅咒，约尔班食魂等，但总体上森地星的特兰人都认可最早的发条产生锈迹，就是从约尔班完成巡礼，得到古国文明、大地生命的认可，成为守护世界的圣者后开始的。
其次是传染。
这是至今科学议会都无法解决的头痛问题，隔离区常年从事医护的人员回忆与工作记录提出观点，他们认为生锈的病症完全是在物质接触范畴外的感染，这也是他们经过各种医学、隔离等实验，来证明的唯一结果，即感染并不通过物质层面，可能是精神方面、灵魂方面、信息方面等比较形而上的概念。
然后是病变。
病变的开始，发条生锈的病患虹膜会变成红色，当瞳孔也被感染而涣散成血红色后，发条上攀附的锈迹就会疯狂生长布满全身，进而变成怪物，一般血瞳时间在48小时之内，即一旦虹膜变色48小时内必定畸变。不配备发条的特兰人会直接变异，跳过血瞳时间，并有相关记录证实这点，即最初的感染因配备发条而发生，但这种病变、畸变本质上是完全可以感染不配备发条者的。
最后是新生命形态。
畸变完成后病患就会进化成违背自然规律的生命，这种生命不需进食，不需要进行正常生命的循环系统即可存活，寿命依记载是可以无时间限制的，它们的细胞组织会不断分裂并长出新的躯体，在身体膨胀到一定地步则会分裂。黑暗生物可以快速同化特兰人或者野兽成为自己族群的一员，细胞强韧度堪比金属，生命初期惧怕火焰化学反应，但适应后火焰会加速它们的细胞分裂，尽管不能对其造成杀伤力但可使其软化，该生命需要高能级的攻击才可彻底消灭。
黑暗生命天生与阿里兰斯生物有仇恨，会凶猛攻击阿里兰斯生物，并会亲近发条，对北方的某人或某物进行痛苦仪式的崇拜，除此之外完全没有文明性质。因为其违反自然规律生命形态，与毫无智慧、甚至不拥有任何生物族群的遗传信息（没有族群认知、结行而不成伴、暂时性群体无分工无地位等等），被认为非生命的僵尸。
但此处需补充一点，王辑清楚记得，自己可以通过回响感知到这些黑暗生命强烈的情绪，这种情绪波动起伏非常大，起高时比最狂猛的野兽暴怒都要暴躁，这种回响感触的结果像是在感触一个爱憎分明、情绪暴动的生命，这种情况表明他们拥有智慧基础的分辨能力。
另附信息：
1.约尔班与神裔女皇有发生故事，但是用强还是其它，待定；
2.森地星文明至今多数区域都由女皇后代、一位无人得见的新女皇率领阿里兰斯生物统治；被流放的初代王公艾德就在她所统治的深林内。
3.黑暗生物在森地星和隔离区都已经泛滥，数量可怕，但需要注意的是所有回忆录和传说记录里面，都没有说明黑暗生物在医学王座是否泛滥或者受到控制的记录，有关医学王座，所有特兰人的回忆都很一致：危险神秘的文明。
4.科学议会并没有妥善处理神国留下的遗产问题，导致文明联盟北部分裂，进而在旧世界失去威望；
5.很多冒险者、走私分子、科学议会通缉的人士都躲在森地星，将那里作为自己的避难地，耶利亚也提到自己的父亲将光神兄弟会的大本营安置在森地星，并有多年前来到旧世界的神使（女性形象）在那林中。
7.约尔班在森地星特地禁止了一项无历史神国时期的阿里兰斯产业，这点与他对采集山脉的态度不同（采集山脉的地下矿区因为危险等缘故由语法人自行放弃），而森地星对普通人的危险程度而言绝不会比采集山脉地下矿区差，但至今据说都有冒险者与某些人会深入森地星甚至前往遗忘废墟，这项阿里兰斯产业十分可疑。但此处也不排除森地星环境恶劣，民风相对彪悍的原因。
大体上就是这些。
需要知道的大概都知道后，王辑在院长的办公桌前活动下脖子，起身将文件陆续放回原位，“女王殿下，准备下我们走吧，艾里领袖，感谢你的帮助，我已经知道了我想要的，所以就不留在这儿打扰你休息了……还有，你刚才说这里的物资紧缺，需要帮助吗？”
好人做到底，王辑准备离开前，还是询问了女领袖有什么难处。
或许是他理解不到位，但在王女还没有跟踪过来时，这位不穿衣服的女领袖已经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大串安全套，用意是明显的。如果这是她真的只是单纯想解决生理问题，并且是因为看得起王辑，那王辑自然会表态受宠若惊，尽管要拒绝但也如何也算是人家一片诚心，可她如果是因为觉得王辑可以需要帮自己才选这样做，那大可不必。
举手之劳，王辑虽无情但还不至于冷血到这种地步。
“先前经过那位猎人也是这样说你的。”
艾里将手臂揽在胸口，但却没有刻意遮挡自己的“要害”，就是这样敞亮面对异性，也丝毫不觉得尴尬和其它不妥，哪怕身旁还有一个不时偷瞄自己胸口的小丫头也是这样，“是这样的，其实我们早就准备迁离，但是因为这低谷区域的黑暗生物太多，我们根本没有办法离开，只能在这里等死。我们准备去这个地方。”说着，艾里探手到办公桌的边缘，打开了收音机。
“这里是议会直属逻辑北境要塞，发条生锈病患康复中心。我们目前已经找到康复药剂，听到广播请在有条件的情况下赶到我们要塞，议会正在这里做长期的撤离工程，这片区域已经被黑暗生物所占领，我们的撤离工程仅能在要塞内展开……”
收音机里响起了一段广播。
“那是在那里，可信吗？”
王辑听完广播后问道。
艾里从容道：“在从这里向北穿过河谷的荒芜地，科学议会在那里修建了整个逻辑文明北方最大的要塞，专门来整理发条生锈的患者。就算消息不可靠，那里也拥有着超乎想象的物资，我想至少够我们这些已经必死的人混吃等死到最后了，而且那里已经挺接近医学王座，我们到时就从那里出发，前往医学王座的话还是有可能的，如果我们到时不想死的话，就可以医学王座接受手术。”
“手术？什么意思？”
王辑发现自己还有没有从艾里知道的事情。
“医学王座已经有了成功剥离锈迹并能够让病患活下来的手术，只不过我们可能要因此变成另外一种生命而已，比起变成黑暗生物来说相对好些，但也不是那样容易被接受。”
艾里回答。
“变成什么生命？”
王辑追问。
“不知道。我只知道森地星对此讳莫如深，他们都觉得医学王座是恶魔国度，仅此而已。”
艾里说着关掉了收音机。
“……”
王辑沉默思索片刻，“我们会帮你们这个忙的。我们走吧……首领女士请留步吧。”答应了女领袖的要求后，王辑示意发愣的丫头可以离开了，并且主动动身。
“或许你可以让你的这位小监护人先回去。”
艾里拨弄了下自己的头发，笑脸上生出一丝妩媚，眼里也闪动着略带狂野的挑逗暗示，“我们或许可以单独深入交流下，我有很常见没有人谈心了，胸口，有些闷。”说到这儿，她伸出手指按在自己的胸口，轻轻揉了下。
“那好啊，你胸口闷让我来给你按摩按摩呀，我专治胸闷，真的，你这毛病我见过，病根子呢就是因为内衣买小了，它憋得慌当然就闷，就不舒服。要不要……”
王女昂首挺胸，很自然而然地插话，顺便抡起袖子就要上来帮忙，手刚伸出来就被艾里一把拍下，“小姑娘，你这样不识好歹是不对的，要是以后你和男人深入交流时也被别人打扰……”“哎呀，你这也是不识好歹。”王女打断道，“人家是家里有人的，你非要勾引的话也不合适，不如这样，你来勾引我吧！我很容易受女色引诱的……”
“走了。”
王辑反身一把抓住王女的长辫子，拉着就往回走。
“哎哟疼疼，我不要面子的吗？”
“抱歉，情况就是这丫头说的，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
王辑和艾里道歉道，准备离开。
“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吗？”艾里忽然将他叫住，“如果是这样也没关系的，你可能只是没有自信，我有办法帮你建立自信的。”
“抱歉，我脑子里还有别人，没办法真的独自和您交流。感谢您的邀请，但我有不能的理由。”
王辑说过所有该说的，甚至已经告诉这位女领袖他脑子里是有别人在的，该说的话都说过后他拉着王女离开。或许艾里会曲解他的意思，但王辑说的是事实。尽管他如今在一个树阵都无法管理的封闭世界，但树阵无法涉及，不代表与他意识相同的星界天使不会。
“那真是遗憾。”
艾里笑容依然不显得任何尴尬，挂着恬淡的笑容跟上去，将两位猎人送出去，关上门。
……
闷热的楼道中响起振翅声，黑暗中的吸血虫伺机而动，一道飘洒碎光的月光穿空，贯穿了一只足有巴掌大的吸血虫。王女拉拉自己的领口，在这闷热的夜里追上王辑的脚步，从医楼中出来。“幸好我这次来得及，不如你说不定就要犯什么过错。”王女背着手，一脸自豪地说道。
“那还真是得感谢你了。”
王辑脸上露出淡漠地笑容，脚步依然飞快。
“哎呀！瞧你这一脸假笑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心里藏着歪念头！说吧，是不是觉得我坏了你的好事，我要是不跟过来，你也不用装那么久的假正经，有那时间你早就跟她干柴遇到烈火，烧的口干舌燥了，筋疲力尽，是不是？”
王辑笑了，他低头看了眼还在摆弄干柴遇烈火手势的王女，“我尊敬的女王殿下，咱们在那里大概呆了有多久？”他问。“怎么都有三四小时了吧，够你把能犯的错误全都犯完了，爱情动作片都够你不拉进度条看完两部了。”王女撇过头脸，依然高傲地昂着脑袋。
“……你还看这种东西？”
王辑眼里流露出那么一丝惊讶。
“没有，就是小楠姐……不，我就是看嘛，学习嘛，为了给我们王族一个未来嘛，有些知识是避不过去的，你说是吧！别一副假正经的脸了，你比我懂的。”王女说到这儿莫名其妙地踢了王辑一脚，一副你懂得别多问的滑稽表情。
王辑耐着性子问道：“你觉得这三四个小时就够我用？”
“你这么厉害的啊！”
王女挑眉，一脸惊讶中带着神秘笑容：“不愧是猎团唯一的独立猎人，我老大就是男人雄风，厉害厉害！不过我知道你们男人都虚荣爱装，这种事上你们肯定都吹嘘，说自己特别坚挺，特别长久……”“没有吹嘘。”王辑摇头，俯下身靠在王女耳旁，一脸神秘地说道：“我告诉你，如果你的寿命是一万年，你十六岁时成熟，我一次的时间就贯穿你余生的九千九百八十四年。直到你死为止。”
他的声音逐渐冰冷下来，而王女也莫名在这闷热的空气里打了个冷颤。
“所以有意义吗？你的老大，我，独立猎人首字母A，从接受到树阵的第一则信息起，就已经告别了你们普通生命所追求的东西。我可以控制自己的情感，控制我的情绪，控制我的身体做出一切反应，对你们来说无法改变的动物反应，对我来说都是随心所欲驾驭的事物，还记得自己在恩纳听主教讲的故事吗？神可以奸淫一个女人上千年，甚至在神子无法诞生的情况下持续更久，直到永远。我告诉你，我也可以，但这有意义吗？你觉得对神来说，它享受这件事的本身吗？”
“你真恶心。”
王女皱起眉头，推了下王辑的胸口，他说的话让王女记起不快的往事。
王辑面无表情摇头，说道：“不，真正恶心的是你自己。卑微而低下，你的生命意义对我而言，将永远在自己卑微的世界观中来实现。你对世界的认知，让你用那位主教对异性病态的渴求标准在衡量我，用你所认为的平凡生命价值来衡量你的上司，并将我当成贪婪一切爱欲渴求的凡夫俗子。曾几何时，我的确是这样的人，可又有哪个人不是呢？可现在这些对我而言……都没有意义了。”
说完这些话，王辑转身走开。
“所以呢。”
王女咽了口唾沫，有些不自然但依然保持着傲气，跟在王辑身后。
“没什么所以，你想问什么。”
王辑淡漠地回答。
“所以这种事情对你而言都已经没有意义，你多可悲？你无爱无恨，甚至和女人上床都像你刚才唬我一样是做戏，所有感觉对你而言都仅仅只是感觉，你的享受没有享受的意义，整个人也完全没有快乐没有悲痛，如果是这样的话，你活着本身也没意义，那你为什么你还活着？你为什么要去圣城，为什么救我的族人？为什么还要费尽心思骗我？”
王女跟在他身后，质问声越来越大，声音在宁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因为我还活着这件事情本身就是意义。”
王辑脚步未停：
“至于曾经帮助你，帮助你的族人，那是树阵告诉我是需要完成的使命，那就是我做出行动的意义，我理所当然会尽力做好。人类不能苛求自己所做的每件事情都应该有意义，因为这恐怕是神也在思索的问题。你也那样思考的话会让自己这辈子都在做无用功，然后将意义的追求赋予给自己的后代来安慰自己。这本质也是在诠释生命存在和传承生命存在这件事情本身。我至少知道现在这样的我，做出所有事都是为了延续自己的生命存在，延续你和其他人的生命继续下去，这对我来说已然足够。如有一天我能和你一样沉迷在这物质世界的色彩里面，那人生欢乐愁苦已经满载，当然不需要询问与思考那么多，因为这样我的和你一样会发现，活着，意识到自己存在的本身，爱欲愁苦，这四个字就已经包含有足够的内容，来给人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