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一章 相似
省务院招待所。
突兀的枪声忽然在窗外响起,没有经过消声的高能武器爆发带来了剧烈的噪音。窗边的王公受到震动起身向外看去,只见招待所的负责人已经在大院被处决,脖子以上的部位已经被完全蒸发掉,伤口处因为焦烂的结疤,尸体倒地半天都不见有血流出来。
科博王公的瞳仁抖了下,无话可说地重新坐下。
“那个人被处决了吗?”
王辑随口发问,其实根本没必要问的,这么近距离他已经知道结果。“是啊,还真让你说准了。”王公叹息道。即使猎人已经已经提前预言了结果,但看到事情真的就如猎人所预言的那样进展时,人之常情还是有些感叹。
“马上狗头人就来了,王公殿下到时就看他们的表演吧。”
王辑说道。
……
须臾之间,狗头人执政官便带着自己的秘书来到招待所的楼上,步子沉重,频率极快,有些风急火燎,当耶利亚打开王公房间的房门后,执政官大步闯进来,看到都在场的猎人后他起先是一愣,旋即神色立刻恢复正常,正义凛然地说道:“听说了王公遭遇袭击的事情,我就马上对这件事情展开了调查,也幸好王公殿下无碍,但我这心里仍然是有些过意不去。王公殿下,诸位猎人,这件事情我已经调查清楚了。”
“哦?你们刚才在楼下处决了一人,高能武器不做消声处理,吵得人不太清静啊。”
王辑代科博王公发言道:“这也是晚上了,王公就等你们一个交代便要休息,你们这大半夜还在王公眼皮子地下处决人,什么情况?”
“我们方才处决掉的是这招待所的负责人。”执政官的长舌乱颤道,“就是他玩忽职守,将自己的私人宠物带到招待所里,任其活动,最终触犯了王公殿下,我们已经将其处理掉,为王公殿下做出交代,这已经是我尽我们所能,实话说,按要塞律法,这个人就算有罪,也罪不至死的。”
“那你们为何处死他?”
本不打算开口的科博王公突然开口。执政官弯腰欠身郑重地答道:“这一切都是为了给王公一个交代。另外事情可能不止……”
科博王公打断,责备道:“给我的交代就必须杀人吗?你们城市的律法呢?”
执政官的脸色变得难堪起来,这王公不说话也就算了,开口就是刁难,眼见执政官的话已经不是很好说,狗头人秘书突然很灵性地一个念头闪过,马上开口说道:“王公可能对事情有不了解的地方,这位招待所的负责人其实不止是触犯到您,还有很多严重的罪刑被我们挖掘出来,而且我们实在有不得已的原因,涉及到王公您与我们执政官的安危问题,必须马上处死这个人。”
“什么原因?”
王辑说话了,他的发言其实代表了王公这时可以不用说话,将场面的话语权交给猎人了。
秘书赶紧回答:“是这样的,我们刚才处死的这个人,是和教安排到我们要塞的间谍,是来准备暗杀我们执政官与王公殿下的。”
“和教?那是个什么教派?”
王辑的样子似乎是对宗教有了兴趣。看到这一幕后狗头人秘书和执政官的心里都稳了,执政官想组织语言回答,但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介绍,便将目光投向秘书,秘书只做出短时间的思考,便开口对情况做出了介绍:
“王公殿下,诸位猎人。是这样的情况,在雷翁会长的故乡,阿德里要塞有一个这样的秘密教会,叫做和教。这个教会表面上打着维护和平、信仰真理的名义,实际上在不断扩大和巩固自己教会的势力,想要发展出最终能够与技术王座抗衡的力量。他们这些年的发展非常顺利,而我们这些周边要塞对他们完全没有办法,在过去佛洛安帝尔给新世界传递的旧世界秘密宗教报告中,也肯定提到这个组织,但实际上,这个组织的扩张比想象中还要可怕,几乎已经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你说说实例,就这样来描述是不行的。”
王辑挥挥手,示意让秘书将话说清楚。
“这个和教在安德里要塞的势力已经大到可以影响到律法,甚至让当地的执政官入教,相互苟合完全了控制了安德里要塞,目前的执政官据说就是和教的主会,它们现在打着和平友爱的旗号对律法进行大肆修改,并从方方面面修改安德里人的价值观,这些年更是常以宗教裁判的形式,实行思想统治和扩张势力,在内部,他们公然审判曾经为特兰文明联盟做出巨大贡献的雷翁会长,指控它曾在联盟成立前,多次涉嫌种族屠杀,并毁掉了会长所有的纪念碑,甚至推掉了当地人纪念雷翁会长的衣冠冢;否认了语法王族在语法的统治,对外,他们则声称我们执政官也涉嫌种族屠杀,派刺客要将他押回安德里接受宗教审判。”
秘书说到这里狗牙摩擦,满满一股大厦将倾的悲凉意味。
“雷翁会长确实杀人屠族无数啊。”
王辑无所谓道:“这点我也是略有耳闻的,他们怎么审判那是另一回事,但他们指控的事情确实有根据,不过执政官先生,你为什么会被认为涉嫌种族屠杀?你做过类似雷翁会长一样的事情吗?”
“是。”
执政官一脸悲痛地说道:“和教的秘密传教士来我们要塞,在城内散播恐慌言论,组织居民反抗省务院。我们最开始因为疏忽大意对此并没有关注,就像科学议会给我们传达的精神一样,在对待旧世界敏感问题上都尽量采取宽松的态度。但是没想到,和教最终在我们要塞搞起了相当可怕的宗教叛乱,我在万般无奈的情况下,选择了强硬的态度,最终镇压了叛乱,杀了许多人,但也因此落给了和教口实,让它们更加敌视我,并不断派信徒渗透我们城市。”
“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王辑沉吟着说道。
“请王公殿下一定要重视这件事情啊,如今这个和教已经公然背叛了科学议会,更是推倒了雷翁会长的墓碑,如果现在不管的话,他们以后的气焰只会更加嚣张。”
执政官抓住机会赶紧给予谏言。事情的进展正和他想的一样,只要将和教的事情拿出来,就必然会限制住对方的思维,公然反抗科学议会,甚至推倒一位文明元勋的墓碑,这种事情只要干出来就绝没有机会洗脱的。
“这件事情我们会处理的,你们还有什么事情吗?”
科博王公这时终于有了一丝不耐烦,但没有在表面上显现出来,他尽量让自己保持淡然的口气,让这两个狗头人可以尽早离开,坦白说,他现在是一眼都不想看到这两个狗头人。王公知道他们说的话十中有九是真的,但这话由他们说出来,王公听得也有是有些厌恶。
你们又有什么资格去批判别的宗教?
“既然王公要休息,那我们就先告退了。”
狗头人秘书洞察到了王公有逐客之意,聪明地选择了告退,并用眼神示意执政官目标已经达到,他们现在可以走了。
“对,王公早些休息,我们这就告退。”
执政官也迅速起身,两位狗头人在目的达到后急流勇退,没有再选择留在王公面前多纠缠,因为该说的信息他们基本已经都已经表达出来,猎人很明显只是一时因为和教的事情乱了阵脚,但等逻辑搞清楚后,还是有可能再找他们麻烦的。
现在有机会撤,他们当然不会久留。
等待两个狗头人离去后,科博王公便说道:“我知道他们两个说的多半都有事实根据,但是由他们两个说出来,令人觉得恶心,猎人,让耶利亚进来吧,我有事情问她。”
“好。”
王辑点头,他倒是很乐于见到科博王公这个样子。在启程最初科博王公就是那种心如死灰的感觉,一心就想着完成圣者巡礼,好像那种厌世者要早早结束自己的生命,对待除巡礼之外的任何事情都表现出了完全不感兴趣的态度,包括在重建要塞外面,面对已经挑战技术王座威严的光神兄弟会,他都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可现在看来,科博王公并非完全就是这样的厌世者,至少在这里王辑可以窥见,他其实在很多地方都是有自己想法和见解的,只是在道路的起点,他因为已经知道结果,而显得有那么些无所谓而已,这种态度,其实是在隐藏他自己曾经那份比较热诚的内心而已。
“王公有身份吩咐。”
耶利亚很快进来。
“语法的现任王公西龙,自两岁父亲被暗杀起就移居到了新世界,继承王公的发条和地位。我问你,在西龙之前这里有三任王公都死于匪夷所思的暗杀,新世界有种种信息表明这就是文明境内秘密宗教横行的结果,现在看来已经不止是秘密可言了。你们这些语法的政治家族,在这些往事上究竟扮演什么样的角色?”
科博王公问道:“至少就上任王公的死亡问题,是否与你们主教有关?你听说过和教吗?你知道语法的初代王公,科学议会最初六议员中的雷翁会长,他的纪念碑与王家墓地,都被宗教徒给摧毁了吗?”
耶利亚一阵沉默,答道:“有关上任语法王公的事情,那时我年龄还小,根本不清楚。但您说雷翁会长的墓地被摧毁这件事,旧世界至少语法境内,基本上都是人人知道的。”
“但技术王座不知道,科学议会不知道,西龙王公也不知道。”
科博王公愤怒道:“所以巡礼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为什么需要让人为这样的文明世界来负责?我凭什么要用自己的余生,来换取你们这些人的平安和自由?”
耶利亚突然抬起头,撩开自己的银发,苦笑道:“王公接受这个使命,可能本身就不是为了我们吧。王公有自己的目的,又何必恼怒我们这些无用的虫蚁呢?”
科博王公愣住。
“你出去吧。你们都去休息吧。”
他沉默片刻,选择让耶利亚离开,也让猎人们都离开。王辑见状也没多说什么,起身就赶躺床上赖着的王女走,让王公一人安静。其实在这里他不需要和科博去说什么,让他去想通什么,因为科博自己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要坚持完成巡礼,真是为这旧世界吗?
当然不是,王公自己都说过不是,并且他认为哪怕是过去所有圣者,乃至建立文明联盟的最初科学议会,那六位议员都不一定有这么伟大的理想,为了世界,为了人民。崇高理念在王公认为自一开始的存在就是个值得怀疑的命题,所有圣者乃至初代王公,都可能是自己最初小小的理由,那微不足道的念头,让他们最终选择了后来的道路,并坚持走下去。
现如今的王公也并不困惑,他大约只是在生气罢了,王辑也大约能感受到,为何科博在启程时对周围的一切是那样漠不关心了,他可能已经猜到路上会看到的一切,而他过去也见证了类似的太多事情,让他无心再来这上面浪费感情。
可他还是没想到,旧世界就语法境内的事情,便超越了他的预知,让他愤怒,想想那可是初代王公、为文明联盟建立、守卫文明的一代英杰先辈,墓碑如今都能让人推掉,旧世界的变化确实可以令人绝望。如果不是有自己的目的,他会理会这样的文明世界?
……
猎人休息间。
小楠带着王女还有耶利亚到隔间休息后,王辑和心理医生两个大男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今天的心理医生倒是休息挺早,毕竟全天都在驾驶座上,累也是必然的。他早早换了睡衣躺到自己床上休息,不过里面隔间王辑的床上还放着一堆行礼没收拾,王辑也站在阳台边,没打算这么早就歇下。
对他来说这种休息是没必要的,以王辑的意识感觉,他认为只要意柯塞汀还在这城里,今晚就一定会发生事情。
“我们要保的王公看上去没想象中那么冷淡,对任何事情都不在意啊!”
临休息前,心理医生躺在被窝里,一边翻着自己的猎人笔记,一边在短暂的聊天中这样和王辑说道,话语简单,但还是有深意在的。
“是啊。但我知道他的目标清晰,就像耶利亚说的,科博从不就是为了所谓的崇高理念。我只但愿这不是神在像无名小镇时对劳诺和圣子做的事情一样,让一切都便为冥冥注定。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们也毫无办法不是吗?只能期待意柯塞汀那里顺利些。”
王辑对此倒是看的很开,只是那看似无意的话语里,还是夹杂了他对未来探索的一丝窥探与分析,并且有不是那么乐观的情绪存在。可王辑一直都是这样,他从未乐观,也没有悲观,那一切都是和可观冷静的认知。
“为什么突然想到劳诺和圣子了呢?”
心理医生问道。
王辑望着黑夜城市说道:“因为相似,意柯塞汀那条路线所要守护的,应当就是我们保护到的这位王公,在特兰发条世界所可能唯一牵挂的。”
“那我劝你还是和科博王公距离远些,对他少些了解最好。”
心理医生摘掉了眼镜,放下了笔记,微笑道:“否则免得关系近了到时下不了杀手,或者就算你心还是足够狠,但谁知道,你的道路上,这样不断杀掉自己的朋友,是不是神给你的安排,在你进步路上留下的最终弱点?”
“什么意思?”
王辑回头问道。
“没什么。我只是忽然有这么一个念头,也许你身为独立猎人,道路早就被神算好了,我想你的路很有可能是一条泯灭人性和绝望的路,当你真正失去这些和你描述中的那位真理之主一样时……它曾在创世初的伊甸园里,击败和杀死了所有与自己一样冷酷理智的其它所有伟大生命,而面对在思考属性和自己一样的挑战这时,那应该是在自己无敌的战绩上增添一项平淡无奇的胜利罢了。”
心理医生做出了这样的想法。
王辑淡然微笑了下,说道:“也许是吧,青铜议会的人基本和你的想法一样,他们认为向我这样是注定失败的,而他们领袖走的道路,在他们看来才是唯一正确的。我在前哨战时遇到一位与艾泽迪巴同年代的议员,他说,我一身最强大的能力都是神给予的,我又拿什么向神发出挑战?”
“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
医生点头,徐徐说道:“而且这恐怕不是只对你的质疑,而是对整个猎团的质疑。现如今猎团所有顶尖战力都依靠着上帝的骰子,而如今已经是世界战役前夕,天堂圣殿却轻而易举地剥去了所有猎人骰子的道具能力,没了骰子,猎团整体上立刻没有了与青铜议会的作战能力,更别说面对圣殿天使们的裁决了……首字母A,你是否有坚持现在立场的理由,像王公那样的。”
“家人么?”
王辑反问。
“原来科博王公巡礼的理由就是家人啊。”
心理医生微笑,他问:“如果神能够保全你的家人,保全你在意的一切,代价就是换取你的效忠乃至只要绥靖都可以,你会愿意接受吗?或者,你会像血雨中的劳诺一样,在自己所珍视的一切都消失后,彻底心灰意冷吗?当然,我只是假设的问,我想你心灰意冷的时候,只怕超膜宇宙会诞生一位新的神明。就像那时的劳诺一样。”
“应该不会。”
王辑站在夜风中,靠在栏杆上望着那深红色的星辰,冷漠地答道:“我所珍视的一切都只是伪命题,是因为我觉得自己需要有这样的星系存在。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爬进黄石火山的地洞里,最终俘虏的那个神明吗?”
“那原因恐怕要客观描述的话会很多。我只能说如果我有你一样的条件,有你那非人的脑子,不受一切外在影响,我也可以做到这一切。”
心理医生哼了一声,谈到此处丝毫不避讳自己的看法,他认为自己无法做到不是因为自己弱,而是自己缺少王辑一样独立猎人的条件和其能够完全不受神精神影响的思维。如果他也能有这两个条件,他也可以爬进那个地洞里,与守护者做最后决战。
“不,你比我还差的远。”
王辑否定,他回头俯视着屋子里躺着的心理医生:
“你我的差距不止在此。更重要的是你会绝望和迷茫,我不会。你仅只是自己的世界要彻底沦陷,文明失去意义,人类的伦理价值全都化为乌有,你就会因为失去一个人类甚至生命的意义而绝望。但我不会,在我看来根本不需要那么多的意义去思考,哪怕我的家人全部死去,哪怕我的文明覆灭,所有珍视的东西不复存在,我也能够用我所有的一切,完成我觉得自己应该要完成的使命,而绝无反思和质疑。你可以认为我是智慧树阵的忠犬,也可以将我认为是……智慧树阵本身。”
“只怕历史上没有独立猎人能有你这么狂妄了。”心理医生摇头一笑,“呵呵,你强你说什么都是对的,我要睡了,就不和你扯这没用的了,晚安。”
心理医生说完摆了下手,缩回了被窝里。
王辑迟迟没有休息,他在等待,等待今晚意柯塞汀的搞事,以他的直觉,以他对意柯塞汀的理解。
……
“excited!excited!excited……”
要塞正门休息站附近,黑夜下和教派来的宗教裁判员们正在卖力地喊着,夜色下一辆车的车门打开,一个人影快速窜出,后面紧跟着一条小狗汪汪地叫。
“疯了!你们乱叫个什么?”
意柯塞汀也不管是谁在喊,冲上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训斥。
“你是……”
宗教徒们相互看看,不知道来者的身份。
“我就是意柯塞汀!是那个混蛋西娅让你们干的吧!她在哪里!”
意柯塞汀压低了声音,生怕惊扰了休息的特兰人,招来城里的治安警察。
“公主现在很安全。”
宗教徒们回答。
“快带我去找她。”
意柯塞汀嘴上说着,心里还是对这些来历不明的人留着一丝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