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七十章 失控
探索时间第45小时03分，诗人海湾。
海港城市现在是什么样子，意柯塞汀并无法知道，身处燃烧的狐尾松森林，他是清楚地看到一道耀光剑芒闪过天空，光芒的强烈瞬间刺伤了眼睛，他猛地闭上眼睛蹲在地上躲避耀光，眼前依然是白茫茫的眩光一片，一时半刻想要恢复过来基本没可能。
也就是他蹲下的功夫，刚成形的巴门尼德身躯顷刻间就瓦解开来，她的光影身躯被耀光穿透，刺穿的地方向外一层层将透明的光影身躯分裂，好似被打碎的玻璃一样，巴门尼德的身体前后摇动了下，那白色的裙子开始迅速褪色，一层又一层的黑暗物质瓦解如瀑布奔流。
绝对真理的压制，终究还是让一切挑衅的力量都土崩瓦解，而不需要讲任何缘由。
“你终究还是，终究还是……”
这一刻巴门尼德也已经预感到了自己的失败，这其中有太多可笑的细节，甚至都没有让他有时间去回顾，她看清了刺进自己胸膛的东西为何物，交错的时光中，两种近乎相同的力量将她击垮，给了她同一种结局。
大量的灵魂从从她身体内塌陷，她的意识已经无法统一的驾驭自己这份近乎伟大生命的渴望力量，那些分解的灵魂这一刻就是垮塌的瀑布，去势完全无法阻止，但得到这个结果的巴门尼德不是特别的意外，最后一次反抗的机会丢失，这次要被彻底击垮的她再没有曾经那么多的不甘和愤怒，所有情绪都变成了最后那一份安然。
沉沉郁郁的灵魂力量扑灭了狐尾松森林燃起的大火，黑暗的浪潮在林间掀起了巨大的波澜，意柯塞汀站在原地，闭眼默默忍受着无尽的黑暗从他面前闪过，好些时刻，他的视觉才勉强恢复到能看见东西。
啪！
生锈的量尺从天而降，成碎片扎进了森林的土地上，在空中时就已经粉碎成了数截，随后古龙角也摔落下来，但完好无损。森林不久前因为高温而燃起的大火已经消失，但那些暗雾中涌动的力量却无时不刻的澎湃涌动着，好像波澜逐浪的暗海。意柯塞汀用力揉着眼睛，从口袋里拿出了保护性的眼药水接连滴了两次，眼前的场景依然有些重叠，但好在是能看见东西了。
恍惚中，他看到了面前的一颗狐尾松树下，生长着一些泛着光的白花，这种罕见的花种他之前在狐尾松森林是没见过的，从暗雾的潮涌中意柯塞汀站起，走近那些花朵。那真的是一种漂亮的花，在花瓣上还有血色的泪滴，在黑树林里显得极为别致。
意柯塞汀抬头，注意到了狐尾松的树皮上隐约留着刻痕，勉强能辨认清楚那是两个名字，按照这个世界的文字，刻下了赫拉克利特与巴门尼德的两个名字。
“所以，刚才巴门尼德做了什么，是做成功了，还是失败了？”
意柯塞汀转身，望着那泥土中扎着的量尺碎片。
“看来是失败了。”
他摇了摇头，这种情况就真的不必去猜了，当笼罩这片森林的黑暗力量瓦解重归森林后，巴门尼德必然是失败的，也就是说他先前为巴门尼德做的一系列事情，冒的风险最终都没有收获。
“但也不完全是，至少这个古龙角可以做收藏品。”
意柯塞汀将完好无损的古龙角捡起来，擦拭了上面的泥土，认真的检查了道具的完整性，因为森林现在重新陷入黑暗，他不得不用相关的夜视扫描工具去检查，然后他就看着一只戴着手甲的手掌从他手里抢走了古龙角。
“等，等一下……”
意柯塞汀抬头，看着归来的星界天使。
对方毫不在意地将古龙角据为己有，目光扫过了地上扎满了量尺碎片的区域，“把这些碎片在收集一下，任何非我族的持有者死亡后，都会在量尺下留下智慧信息的。”她说道。
“那个，号角是不是……”
意柯塞汀摘下眼镜，尝试提醒对方刚才做了一件不友好的事情。
“快。”
天使清冷地声音命令道。
“好，好的。”
意柯塞汀蹲下来，一声不吭地去收集那些量尺碎片。在他身后不远，小楠则看着同样带出来的代达罗斯父子。
“父亲，我们现在从太阳神域逃出来了，可以马上赶往世界战役的战场了。”
年轻的伊卡洛斯提醒自己的父亲。
“不用着急。”
星界天使微笑提醒：“到时我们一起会离开这里的，现在你们就跟着我们吧，在我们身边安全，不是吗？”
“是，当然是的。”
代达罗斯抹了一把自己的秃头，尴尬地笑道，说完便狠狠瞅了一眼自己的儿子，大概是在抱怨他将事情想的太当然。很显然，这里的猎人可没有顺理成章放他们走的意思，不能确定那位被他们出卖的猎人生死，他们父子可没那么容易从这儿离开。
“这个巴门尼德也是天真了，她还以为自己找回力量就能战胜太阳神域，纵然那个女神没有得到邂逅，她的觉醒也只会招来更大的神性压制而已。”
望着那涌动的暗潮，星界天使心中漠然想道。那些暗雾似乎勾起了她许久以前的记忆，但无论如何，即使在巴门尼德向太阳女神发出挑战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结果。她知道，众生的渴望是一切起源，但这并不是就意味着，最初的创生力量就足以改变一切。
真正伟大生命的意志，智慧的终极进化体，这种能够支配世界的神性拥有者，从它们掌握绝对的真理起，就不是能够被众生的渴望所轻易挑下来的。想到这儿时她看到了夜莺，那个两百年感情不变的凡人：达夫。
他依然活着，站在林中对周围的所有事物都感到了由衷的淡漠，依然在黑暗的林中寻觅着自己许诺的东西。
星界天使看到的是他的背影，那个身披夜莺羽衣的挺拔背影，对人类来说两百年已经能够两代人加起来的极限寿命，但这个夜莺却始终活着。并且在刚才不像所有堕落乌鸦一样，在巴门尼德觉醒时就失去了维持生命的力量。
“看来他的力量不是来源于巴门尼德的怜悯，而是确实来自神的庇佑。我记得太阳女神也是两百年前被当成祭品进入神域的吧，这个世界哪有那么巧合的事情。”
星界天使笑了，她从王辑那里知道了太多有关诗人海湾和太阳神域的故事了，当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时，很多起初猎人们并没有在意的重点，让他看到了。
“你。”
她指了下满地找碎片的意柯塞汀。
“大神您有什么吩咐？”
意柯塞汀抬头，应答了一句似是嘲讽的话。
“东西留给你，把量尺的碎片捡回来后，拿着这个号角，将这里徘徊的初始灵魂全部收集回来，然后给那个夜莺诗人，就是那个叫达夫的。”
她说着将收起的古龙角又扔给了意柯塞汀。
“好，好。”
意柯塞汀唉声叹气地点着头，虽然不是很高兴，但还是接受了这个团队任务。谁让这位天使大姐比他厉害，又有团队领头人物的撑腰？听这话他怕是连古龙角这个收获，都算是暂时借来的。想到自己是承受着单带一路的压力，对上半神依修卡尔何其危险，到头来连找人自夸的机会都没有，还是得乖乖听指挥，这人生真是寂寞如雪，自从苏恩离开后，他连吹牛皮都找不到人了。
……
太阳神域。
日食很快就结束了，神域重新回归到了自己的特殊维度里，伴随天空出现女神的安抚后，日光重新洒在大地上，神域在经历了很短暂的动荡中陷入了平静，这是大多数眷民都习惯的节奏。
不久前，邂逅的耀光几乎要燃烧整片神域的土地，所有眷民都不能承受这种恐怖高温的出现而蒸发消溶，但太阳神域毕竟是太阳女神的世界，这一切由她主宰的世界里，任何眷民乃至神明的生死，都在她的把握中。
一切平息后，眷民们继续议论太阳女神为何没有复活战神罗斯的事情，邂逅的光芒消退后，驻扎在圣山的米高也重新登上空中花园，向尊贵的女神道贺。
“您已经足以执掌整个星空的法则，维持所有世界的秩序了，我尊贵的女神。”
这次到来的米高匍匐在地，向高高在上的女神献上自己诚挚的祝福，但令它想不到的是，女神的状态并不是很好，当它到来时，女神的脸色已经有些苍白，甚至无暇顾及它的马屁。
“敢问是用这把剑让您的力量消耗过大，感到不适吗？”
它关心地问起女神的情况，因为在它面前的神域主宰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神，她基本承担着真理之主对当下这个时代的所有愿望。
“我不知道，我身体不舒服。”
女神从神座上站起来，指尖那跃动燃烧的神剑逐渐消退了光芒，隐入她的身体内，脸色苍白的女神一手扶在神座上，另一手拖着自己光洁的额头，感到不适的她没有过多回应米高的问题，起身从神座上走下，穿过高墙，回到自己独居的花园。
“……”
米高望着女神庄严华贵的背影，原本还准备好的问题都没有机会问出来。是，巴门尼德被击败了，它面前那远去的背影只是弹指挥剑，便解决了星空诸神乃至它们米高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可那些人性碎片呢？叛徒的绝对真理之剑可以杀死巴门尼德，但却无法根除那弥漫在人世间的初始灵魂，这些东西一天还在，不能得到妥善处理，那对诸神的威胁就会持续一天存在。
既然巴门尼德死了，这些东西也理应被封存在遗忘之地才对。
神殿中，台阶下漂浮的米高神族思考许久，本打算按照誓约放走羽人的它决定还是再缓一缓，相关的威胁没有除掉，它的心放不下。
抱着这样的打算，它立刻回自己的神庙去联系依修卡尔，巴门尼德已经被女神杀死，那些徘徊在狐尾松森林的初始灵魂也应该全部回收，封存遗忘之地。半小时后，它发现半神依修卡尔失联了。
米高感觉到事情有点超出控制了。
……
探索时间第45小时23分，狐尾松森林。
智慧尺的碎片已经收集完毕，星界天使暂时无法将其恢复，但却也拼凑出了原本的形状，那上面的尺度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则是一行又一行的文字。
第一年；赫拉克利特与巴门尼德在海岸相遇；神祭日，爱人随船前往神域远方；
第三年；诗人的父母一年内相继去世；家族争夺财产，诗人心灰意冷；
第四年春；爱人归来，神怒船倒；诗人赫拉克利特觉醒，挑战星空，同年被镇压；觉醒灵魂化身巴门尼德，驻留狐尾松森林；
……
十六年神祭日，巴门尼德许下寻名的承诺；新诗人赫拉克利特与爱人海岸相遇，相约名字，因为继承了强大的初始灵魂，赫拉克利特在神祭日后，在狐尾松森林中找到爱人的名字；诸神放人；
十九年，太阳神与赫拉克利特立约，诗人在狐尾松森林盗尺成功，成就王家帝国；太阳神赐予半神军团，永远保卫王家，监视初始灵魂；
……
六十三年，赫拉克利特死亡，初始灵魂力量部分由子嗣继承；部分遗留被半神收取，封印米诺斯监狱；同年，太阳神加派半神军团，继续监视赫拉克利特王室。
……
三百五十年，神祭日，夜莺诗人达夫与爱人狐尾松森林留名；但初始灵魂继承薄弱，没有人可能会找回名字；同年神域生变，旧神死，新神成就主宰地位；
三百五十一年，神祭日，半神依修卡尔来到王都，开始回收初始灵魂力量，王家血脉力量枯竭，帝国战事连年不顺；同年，米诺斯遗忘之地，主神之子开始吞噬初始灵魂，被女神控制掌控遗忘之地。
……
五百年，探神骑士受王家指令，前往太阳神域；王家已无初始灵魂的力量。
……
五百五十年，神祭日后，猎人于米诺斯遗忘之地释放初始灵魂，王家重新得到力量，半神依修卡尔在王都开始回收初始灵魂，巴门尼德受猎人帮助，夺回力量觉醒，死亡。
……
量尺上刻满了曾经执掌这把尺子的赫拉克利特，那个觉醒的初始灵魂的起源和归宿，看到这些后，星界天使应证了自己的想法，她回望那恶之花簇拥的狐尾松，那树皮上刻着的两个名字。
“果然是这样的，就算是神性在这里也没用的。那些夜莺诗人得到神的保佑，或许能保护自己平安离开这里，但这里对人类说根本就没有任何危险性。所有人类的传说和畏惧都是源自生产力低下的迷信而已。但要在这里找到名字，确实是不可能的事。因为新故事里的人王赫拉克利特，并不是因为有神的宠爱而找到爱人的名字，相反他可能是被重点监控的对象。他能够在这里找到爱人的名字，从诸神那里夺回自己的爱人，是因为他继承了足够强大的初始灵魂，那种渴望的力量让他足以完成这件事。”
事情就是她所想的那样。
“而那个达夫，他是找不到的。即使有神的眷顾与祝福，即使他没有受到惩罚堕落成乌鸦，失去所有血肉和生命的力量，但他没有那种觉醒的渴望，就凭他的意志与痛苦，是不可能达到被封印故事里，赫拉克利特那样的力量。纵使是诸神编排新故事里的人王，所继承的力量也不是他能比较的。”
拥有充足的信息作为探索，星界天使也就知道了一切，她知道那个名叫达夫的夜莺诗人不可能会因为所谓的荣誉而受女神眷顾，从而能够作为人类始终不死长生，而不堕落成乌鸦，在这片黑暗森林里，曾经拥有一切声誉、备受诸神祝福的诗人很多，但没有一个能够在背叛与诸神的约定后，还能够保留人类的生命而不堕落。
达夫的情况属于特例，参考到他是和女神被作为祭品送往神域的时间非常有可能是同期，星界天使猜测，达夫应该就是女神在人间时的爱人，不是有可能，而是非常有可能。如果不是这样的话，一个背叛约定的夜莺诗人，是没可能得到这样待遇的，纵使他再有才华，在背叛前备受诸神宠爱。
“何况，当时的神域已经因为旧太阳神面对米高的鲁莽，而陷入混乱了吧。神是不可能违反自己立场做事的，他们只会暴戾和更加情绪化地去做正确的事，面对自己统治的低等生命。”
阅读了智慧尺上记录的所有信息，星界天使大概也知道了自己的尺子是何时落入赫拉克利特手中的，那是在他觉醒后到被真理之主镇压之前，这段时间可能并不长，但刚觉醒的他哪怕只有一秒的意识，那无穷的力量，都足以让他做太多太多的事情。
不是这样，他也不可能惊动那位诸神的祖先，沉睡在初始宇宙维度里的最后一位伟大生命。
“所以说，我现在让他们做的事情是对的。”
天使回望整片黑森林，那位王辑的手下，年轻的工程师已经举起古龙角，开始回收徘徊在森林中的暗雾，因为是直接收取，他也少了很多复杂的仪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