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五章 渊面
地狱历2516年12月23日。
红海。
一夜之间，笛里城频繁出现魔女失踪事件，最初的离奇死亡也不再神秘，死亡的平民倒挂尸体所流的血液，在莫名力的作用下，形成了所有恶魔都能阅读的地狱通行语，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息告知地狱，这些死者的生命没有任何价值，它们的人生颠倒数遍，也找不出任何营养。
这句话在笛里城流传得很广。
恶魔们难以想象，究竟是什么存在，在残忍屠杀后还能这样大言不惭地进行嘲讽。更无法想象，魔王维吉尔与魔女一同消失在了笛里城。一夜过去后，地狱的诗人便悄无声息地失踪了，没有留下任何讯息。
死亡的威胁弥漫在笛里城各个区域，好在有魔女们安顿，告知他们城主莉莉已经前往了世界之脐，想必她很快就会带着办法回来。如果不是有这个定心丸，笛里说不定会出现何种混乱，毕竟恶魔并不是想象中的传说，当他们以文明种族出现时，必有的社会生态，难保让所有恶魔都能保持超然的理智。
相比之下，红海科研基地这边则稳定了许多。因为固有人数的少量与可控性，每当时空紊乱的情况出现时，所有人聚集在活动区，在神上拥有优先阅读的条件下，奈非天已经被带走，他们整体再次受到袭击的几率只会降低，不会提高。
“维吉尔也被带走了，有些快啊！现在魔王就只剩下我和阿撒兹勒了。一人守一个地方，分配倒是合理，但根本守不住啊，这要是能看得见摸得着的敌人，再厉害都有尝试的机会，但这样藏头露尾……”
从活动区出来，罗丹潇洒地摇晃着酒杯漫步走廊，语气有些无奈。
“并不快，从神上开始吞噬第一个魔女的智慧起，就应当知道了奈非天、拿菲利人这种混血的存在，执法官霞失踪已经很久，但直到昨天凌晨，奈非天才被带走。这里拖延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走廊另一边，王辑靠在墙边，接了罗丹的自说自话。
“哦。”
罗丹点点头，从王辑身旁走过，“你今天就呆在这里，哪也别想去。阿蕾会看着你。”说完这句话，罗丹端着红酒走开。王辑目送魔王离去，事到如今罗丹说的这句话，和没说是一样的概念。
阿蕾会看着他吗？阿蕾只怕会跟着他一起跑。
“等吧，等确定了它们开始找我。”
王辑站起身，趁着红海高维生命短时间还没出现，他决定马上离开基地，先步联系木兰同志和搏克，维吉尔老师先前说的话他还记得，那些神上的骑士寻找“书本”很盲目，根本无法通过细致的条件，让它们准确找到王辑这里来，纵然维吉尔指引它们来找科研基地的人类，也无法保证它们是否会进行同类圈点，祸及木兰和搏克。
目前整个红海区域内，人类只有三个，三个都是猎人，如果王辑被列入目标的话，就像地狱最强大的魔王奈非天一样，一样会祸及到维吉尔身上。事实上那些无形的骑士会找上奈非天，必然是神上读取魔女或者弥尔顿老先生的智慧，得到的线索。
与奈非天种族相近的维吉尔，也因此没办法避过神上的阅读。王辑想到这点，便觉得逐个击破的话一来让他办事的节奏很拖沓，二来他也难保木兰和搏克在单独面对那些神上的骑士时，会有怎样的结果。
最重要的，就是王辑觉得那个搏克有点怪，他不觉得让这个人脱离自己的视野，是一件明智的选择。
时间到了午后，红海高维生命出现了意识苏醒的情况，基地的相关警报声也马上出现，所有人员在听到消息后，全部赶往了活动区抱团。被阿蕾看护的王辑迟迟到来，看到了猎人的踪影，罗丹稍有放心。
下午1点半，噩梦警报出现。
“都小心戒备了。”
站在人群中的罗丹发声。
“主神，保佑我们……”
星空巡礼者们照理开始了低声祈祷。活动区内相对安静，除了巡礼人们虔诚的祈祷外，几乎没什么声音。王辑平静坐在角落，隔着玻璃，他望着露天活动区外昏红的天色，日光已经被吞没，树林不断伴随狂风摇曳而沙沙作响。
一声惊呼突然打断他的思绪，王辑收神的瞬间，整个身体已经伴随无主的引力消失而升腾起来，既短暂的瞬间，活动区抱团的所有科研人员与巡礼人都浮上天空，破碎的地砖也分散成数片漂浮起来，强如罗丹，也没能意料到这刹那间的变化。
有一股强烈的引力撕碎了空间，一团黑影迅速在引力失控的活动区中闪现，那漆黑的影光以迅雷之势闪过，在撕碎空间的瞬间，整个瞬间模糊的一动，星空巡礼者中的大长老便消失了。
那强大的引力与黑影一同消失，快到根本无法防备，那一刻速度甚至已经超越了王辑的回响反应速度，他能明显感觉到黑影出现的区域，时空发生了严重的畸变，那种畸变完全超越了他曾领略过的魔女时间，好像时间真的在那一刻完全出现了停滞。
失控的引力消失刹那，所有人都从半空跌落，维度一位巡礼者的年轻长老逆着所有人的方向，以反方向撞上天花板，砰地一声响，这位长老的回响伴随生命逝去而一同消失，而他的尸体倒挂在天花板上，好似他和其他人接受了完全不同的引力一样，他的胸膛已经被撕裂，一滴滴深红的血液，从染红的衣襟中滴落在破碎的地砖上，形成了地狱的文字：
卑微的生命纵使生命倒逆，也没有任何养分可言。羔羊们，谁能告诉我，猎人是什么样的新智慧生命？
目睹一切的科研人员脸色煞白，那些乞求主神保佑的星空巡礼者也都吓傻了，它们瑟瑟发抖地簇拥在一起，对眼前这一幕感到了由衷的震撼与畏惧。它们一族距离神最近的大长老，就这样在一瞬间消失了，那被带走的速度，甚至比奈非天要快到不知多少倍。
“那不是它们自身的力量，而是它们所处世界对地狱世界的时间差，造成了这样地时间畸变。我如果抵达了它们所在的世界，它们绝不可能对我再用出这样的手段。”
王辑沉住气，默默眨眼。
终于，维吉尔的信息顺利传达了神上那里，但传达信息似乎有限，它们根本不能通过这些信息，来准确抓取王辑。这在他的猜想之内，想吞噬魔王的智慧没那么容易，神上显然没有真正读取到维吉尔的智慧，否则它不会连猎人是一种身份的基本概念，都没搞清楚。
“但没关系，已经够了。”
王辑无声地捏起拳头，在心头这样告诉自己。
这样的信息已经够了，当下次它们再来时，搜索猎人的准确度如何都会缩小到一定的确定范围。
……
23日下午5点45分，时空紊乱现象消失。
笛里的情况迅速共享到了科研基地，果然，那些神上的骑士这次降临，已经开始寻找猎人的下落，恶魔们不知道它们是从哪里得来的线索，但十中有九和已经被夺取的智慧有关，很明显，那些潜在高维生命噩梦中的可怕存在，不止是已经将注意力开始放在猎人身上，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它们会竭尽全力去收集猎人的线索，从而找到这些精神补给品。
猎人的处境开始出现危机。
“阿蕾，看好首字母A。”
时空紊乱结束后，罗丹便给了自己女儿差使。“好嘞！”阿蕾爽快地答应下来，并一把揽住了王辑的胳膊。
入夜19点24分。
高维生命意识活跃异常警报响起。基地所有人员都前往活动区抱团，尽管事实证明抱团根本没有意义，但所有人聚集在一起，如何都能增添一些微薄的安全感，尽管人们知道，当那梦魇中的魔爪伸向地狱时，纵使魔王罗丹就在他们身旁，也没有任何用处。
所有人员都到了，但魔女阿蕾和猎人迟迟未来。
“……”
察觉到怪异后，罗丹马上前往了基地公寓，到王辑的房间去查房。因为事先得知了猎人的打算，罗丹还是小心防备着王辑偷跑，尽管有魔女阿蕾的看护，但他其实也并不放心，维吉尔说的一句诗叫什么女大不中留，指的就是魔女，一旦长大后家庭对其便再没有约束能力。
事实也如他所想的那样，推开王辑的房门时，里面早已经没了猎人，他的女儿阿蕾还躺在床上睡觉，对猎人的消失根本没有察觉。
“我该死的智障女儿，快醒醒，你的小鸟飞走了！”
“嗯？早就飞走了，飞之前他还跟我说了声呢！”
阿蕾迷糊糊地回答。
“……”
罗丹摸着自己的光头，一时没了词。长叹一声也就作罢，拖着还有些昏沉的女儿，他直接回往活动区。
郊外。
渐暗的天空再度被一层莫名的昏红所晕染，红海的海水也开始泛红。风临笛里，绿洲里仿佛出现了众多幽灵的幻影在树影中盘踞。荒凉的古墙建筑边，搏克的不朽五菱在公路边上停下，和木兰一起下车。
“我没有办法保证，你们是会被杀死，还是带到异界。”
这是路边等待的王辑第一句话。他手按着阎魔刀的刀柄，说话态度无比认真。
“没关系，猎人的智慧应该没那么廉价。”
搏克靠在车门上，四周也不见人的情况下，他从胸口的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燃，燃烧的烟丝燃起微小去极美的火光，跟跟烟丝受热向外扩张起来。身强力壮的搏克此刻看起来无比轻松，一脸络腮胡伴随抽烟的动作而轻轻抖动。
“是啊，我们很强的，没那么一文不值，A同志。”
木兰的语气同样认真端正，透过眼睛，一双眼神显得很坚定。
“那就好。”
王辑简单说了三个字，再没有其它话。
这两位力量不俗吗？大概吧，毕竟是维吉尔老师的弟子，在猎人中的实力应该不会太差，但说实话，他不觉得这两位的实力能超过笛里的执法官魔女霞。他们既然是维吉尔的弟子，对地狱又有相当的理解，就应该知道，魔女是什么档次的力量。
搏克的自信，多少还是让他有点疑心。他气定神闲地靠在车门上抽烟，酷似电影里的车神，这种逼格让王辑觉得他不可能是心态膨胀，不知所谓，如果不是用生命在撑自己的脸面，那他的能力可能真的超出王辑意料。
超出他意料水准的，就是青铜议会顶级议员水准了。
毕竟那个时空扭曲的梦魇世界，在王辑看来没有掌握一点真理的力量，是根本没有活路的。
时间缓慢流逝。
森林公路彻底陷入黑暗，漆黑的道路上除却搏克手中的烟头外，并没有其它光芒。远方的红海海面则显露出惊人的血色。
“现在是……时间已经停止了，受时空扭曲的影响，但我觉得等我们将近一个半小时。”
搏克点亮了自己手机的屏幕，看了下时间。上面的时间还是他出城的时间，不到20点，但他明显觉得，自己已经等了一个小时以上。
“会不会它们不来找我们了？A同志？”
木兰用手绢小心擦着自己的眼镜。
“不会的，它们只是有点眼瞎，暂时没找到的，但肯定会来的。”
王辑面无表情地回答。
“哎，无聊啊。”
木兰将擦好的眼睛重新戴上，端正了自己的帽子，觉得无聊的她想找些话题，“对了，A同志，你知道我们交大不死队军团的团歌吗？要不我唱给你听吧？”木兰热情地说道，“这样说不定能把它们引来呢！”
“可以试试。”
王辑的脸上依然没有任何感兴趣的样子。
“好。”
木兰点头，她清了清嗓子，真的就吟唱起军团的团歌来，婉转的声音在扭曲的森林公路中显得格外清脆，她唱道：
是的，那里是背景；
是历来传火薪王们的火炉，也是漂泊汇流之地，因此巡礼者皆向北而行，去了解特色社会主义的含义。
火以渐息，位不见王影；
当传承火焰熄灭时，新闻将散播四周，……
她没有唱完，歌声响应的森林公路上，一股强烈的引力突然凭空出现，一时间土地虚浮，歌声戛然而止，三位猎人的身影紧跟着漂浮而起，王辑清晰感觉到了几将他身体撕碎的强大引力拉扯，眼前一恍惚，他便陷入了不断地下坠。
昏红的夜空陷入一片冰冷的黑暗，好像要凝结的空气几乎要冻碎他的呼吸道。轻微的草木声响，王辑自由落体，跌进草垛中，而木兰却没有那么好运，她噗通一声堕入水中，溅起一片黑暗的涟漪。
猎人搏克乘着降落伞缓缓下降，悠悠漂向大地。
王辑从草垛中爬起身，站在草垛上方，瞭望他所降落的世界。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无穷黑暗，除了漆黑就是黑暗的水面。草垛漂浮在一片没有尽头的黑暗渊面之上。堕水的女猎人木兰明显就是坠入水中。但索性她应该是学过相关的落体知识，没有被摔死，平安站起来，渊面的积水很浅，大约不到5厘米深。
“好冰啊！”
木兰颤抖着声音响起，她浑身的衣服都被渊面的暗水所湿透，那彻骨的寒冷透过军装刺进她的皮肤，几乎要冻结她的骨髓与血管。她从未感受到如此的寒冷，在这渊面上，她感觉到自己的呼吸，都是在艰难地吸入那些结冰的空气。
冰冷孤寂的黑暗渊面，什么都没有。
“这就是它们的世界嘛。”
王辑思量着，从草垛跳下，落入水中。接触渊面暗水刹那，他便感觉脚被瞬间冻僵了，那种刺骨的冰冷瞬间穿透了他的动力鞋，覆盖了他的脚板，并侵入骨头，顺着骨架侵染全身。感觉到不对劲，一层金色的阳光瞬间笼罩在他身周，这股暖意也迅速将那冰冷去除。
黑暗渊面，他成了唯一的光源。
“等，等下。”
木兰哆嗦地手掌伸起，从黑暗中取出一根火柴，一擦，一团火球在她指尖跃起，不断变大，烈火熊熊燃烧，却不见一丝温度。
“怎……怎么会。”
她嘴唇颤抖着，双眼透过眼镜望着面前的火球，她试图用火焰取暖，然而在她指尖的火焰却没有一点温度，像一团蠕动的红色冰块。
王辑默默抓住她的肩膀，将阳光恩与给她。
金色的阳光轮廓出现在她周身，旋即在湿透的军装作用下迅速熄灭。稍感受到温暖，木兰便觉得那珍贵的暖意从她身上迅速溜走。
“不行，你这套军装让我没办法恩与你奇迹。”
王辑摇摇头，他的阳光奇迹被木兰身上军装完全隔离，根本不能起效果。
“我没准备其它道具套装。”
木兰瑟瑟发抖，站在冰冷的水中，声音小得可怜。
太冷了，这里的寒冷是一种她前所未见的寒冷，它真正的冰冷并不像冬眠仓那样，可以让人马上失去意识进入冬眠，而是一种能感觉到不是特别可怕的零下摄氏度，却冷的入侵骨髓，侵蚀血管，折磨着血肉生命的每一根筋骨。
“那就忍忍吧。”
王辑回头望了一眼还在降落的搏克。
“这里，感觉有些熟悉。”
收回目光，王辑重新望向那黑暗渊面。他身上的阳光仅能照射不到十米远的距离，在此之外就是彻底的漆黑渊面，什么都没有。王辑对在此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他记起在冥界所见到的深渊冥土，他在这里，也感受到了一种回归母体的安宁，似乎这黑暗与冰冷就是他的起源之地，即使那渊面暗水依然冷的刺骨，也不能阻止他对这里的熟悉。
“你们，小心！”
快要降落下来的搏克突然大声喊道。
“……”
王辑握住了阎魔刀的刀柄，他听到了搏克的呐喊，但他的回响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需要小心的东西。
“水里有东西！你身上的光！光把它们吸引来了！”
搏克大声呐喊，并在降落伞上拼命挣扎，他赶紧解开绳索，从半空展开了自己的金属拳套，挥拳砸向渊面。与此同时，王辑的耳朵动了下，他听到了渊面远方的水声荡漾，好像有一种急促的脚步在渊面暗水中狂奔，溅起层层涟漪。
确实有东西。
阳光在他身上突然变得浓郁无比，温暖的太阳光芒从他身上发散出一根根渐变的光柱，黑暗渊面的可见度不断提升，顷刻之间扩散到了方圆百米的范围。那阳光边界处，一具具黑色黑甲风华的骑士从黑暗中出现，站在了阳光下。
那是大约三米高的骑士，浑身的黑色铠甲已经风干的不成样子，露出了很多奇怪的纤维，在阳光照射下呈现暗白的痕迹，穿黑甲的生物只剩下了骨骼，也不知道是它们与黑甲完全已经融为一体，还是它们自身就是那样，在苍白的骨骼下，呈现出了漆黑的缝隙，向外冒着黑烟。
好像有灵魂力量从那里不断溢散。
空荡的眼洞漂着血红色的火焰，那对王辑来说根本就是一种身份证明，它们是神明的眷属与战争部队。
砰然一声响，搏克从天而降，重拳砸在渊面，接触暗水的瞬间，搏克嘶了一声，他急忙收起拳头，忍受着暗水彻骨的寒冷，小心戒备看着阳光笼罩区域的边缘，一具具黑甲骑士从黑暗中出现，将他们包围。
“它们是被你的奇迹吸引来的！”
搏克小心后退接近王辑，从他那里，这个蒙古汉子能稍微找到一些温暖。
“知道了。”
王辑将腕转过来，逆向握住阎魔刀的刀柄，居合时刻都能用出。一定程度上他确实感到了棘手，因为这些黑甲骑士根本没有回响。他根本没办法准确估计这些骑士的准确实力，尽管他知道如果动用心火的话，他根本没必要估算这些骑士的力量。但在这两位猎人面前，他对心火使用的态度上，前所未有的慎重。
噗呲！
一位黑甲骑士突然弯下腰，将手伸进了渊面里，从那不足5厘米高的暗水中，突然抓起了一具尸体的脚部，那尸体明显是个恶魔，但已经失去了回响，死相和所有神秘死亡的人员一样。
血液顺着尸体的衣服跌落在渊面，在飘荡不定的暗水上，形成了一行恶魔文字：
神上需要阅读，你们都是阅读所需的养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