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三章 尊重
当然，在此王辑的选择是很灵活的，为了达到让问题结束的效果，无论是选择死一只替罪羔羊，还是杀死城镇所有人，都在他的可选之列。没有别的原因，只因这座城镇现有的所有幸存者，所有虔诚信徒，此刻都将作为神明的武器。
你不敢动他们，那你拿他们就没有办法。
你要奴役他们，神明可能会提前做好准备，你催眠他们，神明就让他们醒来，你把他们全部控制起来，神明也自有办法，会保持他们的自由。这点王辑不需要多想，如果他是高高在上的天父，那他将会使用一切代价，让人性这把刀捅进猎人的肚子，让即使是独立猎人，也没有任何办法。
人性就是武器，王辑若还是要顾及人性，那他必输无疑。
王辑正是通过这样的拷问自己，得出了这样的答案。事实上他的残忍向来都一视同仁的，对任何威胁都不会手下留情。就像曾经虫心毁灭种那次播种战役，当新任市长可笑地使用橡皮子弹时，他直言长城防区只有荷枪实弹，从不玩橡皮那种虚的。
那是自己世界的人类，防区日后的居民，而他对此也不会有丝毫怜悯。
“现在计划方案都已经说完了，接下来就需要圣子考虑了。”
该说的话都说了之后，王辑起身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等待圣子的答案。他个人觉得，圣子会答应的几率很大。毕竟那时圣子说过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薇薇，不管是为了谁，当他继续使用圣子信仰权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欺骗，而如今的情况，圣子不得不更多反应，来面对严峻的形势。
可以料想，今晚城镇遭到的进攻，会更加的猛烈可怕。
“是的，替罪羔羊是必须有的。”
圣子突然说话。
王辑点头。
“但这样做的话，恐怕到时劳诺会因此和我反目，薇薇的话，她不知道神国的事情，心有不忍，但也无妨。没关系，若让劳诺恨的话他就恨吧，我和你不一样，我知道，我做任何事情，他纵然不原谅我，也无法将我如何。”
圣子语调缓慢地说了这么段话，神色之中颇有些无奈的意味。
“是的，这也是我找你的原因。一方面你的位置最合适做这样的事。另一方面，这件事使用的肮脏手段，也必定会为劳诺所不耻，但如果是你做的，他就算不高兴，也不会怎样。因为真正的罪孽都是由你来背的，他不过是个受益者，对此纵然有心中过不去，也不至于遭到良心的谴责。”
王辑坦诚，圣子即将要做的事情就是放下荣耀，去使用肮脏卑鄙的办法。但形势所逼，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
人与人之间或许始终差些理解，如能互相坦诚理解的话，或许一切信任都将变得牢不可破。但那是注定不可能的，此刻告诉城镇所有人神国的真相，唯一的结果，就是把圣子连同劳诺他们一起送上火刑架。
人性之脆弱，始终是需要有人来背锅的。
“你说的我都知道了。”
圣子说罢，闭上眼睛重新躺在了床上，这些天他过的一样很疲惫，可以说自从半年前他来到无名后，每天都是这样的疲惫，但那是有圣光奇迹支撑着身体，如今他已经是个普通人，身体很难再吃得消。
“感谢你能在如此关键的时刻，做出最理智的选择。”
王辑起身，“我知道，即使对天父与神国的信仰破灭，但你和劳诺，都始终坚守着你们最初的教义。如今要让你做出这样的选择，确实有些强人所难，但此时的责任非你莫属。我想即使是曾为圣子的你，了解到教廷那么多肮脏卑鄙，你自身也从未染指过这样的东西，尽管你懂这些。但你一直保护自己作为圣子的荣耀。直到如今，这些也都影响着你，但时局所迫，你能做出这样的选择，真的再明智不过。”
“哦。”
闭目的圣子微笑了下。忽然，他问道：“你知道神父与阿莫尔的事情吗？”王辑面无表情，听到这个问题时，他马上明悟了圣子的意思，马上答道：“如果你需要让我和你承受一样的良心谴责，我愿意和你共同承担。”
“不用了。”
圣子叹息。
幸福的人总是相似的，而痛苦的人则各有各的痛苦。王辑无意了解他人的痛苦，来影响自己的决断，但此刻若是圣子需要有人和他一起承担这种良心谴责的话，王辑当然会倾听。他不管神父与阿莫尔的感情有多深厚，两人有多么值得人悲悯的过去，在听完后，他依然会坚持将神父作为替罪羔羊。
圣子最终还是选择了一人承担。
“没什么事情的话，我就先走了，如果你有任何事情的话，随时可以来找我。”
眼见圣子没有其它话语，王辑也就准备告辞了。该说的他都已经说了，现在再说什么都没用，他没有定心丸给圣子吃，真正过难关的还是看圣子自己。
“我尽力了。”
从圣子房间出来时，他这样给自己说了一句。他尽力了，而且看情况圣子也答应了他的要求。一切如果按计划来的话，王辑依旧没有百分百的把握，成功过度到审判日，但是有圣子的帮忙，一半把握是有的。
“今晚不出意外，阿里兰斯巨手的攻击会异常猛烈，甚至那蝴蝶天使，昔拉也会出手，第五天夜晚，第六天夜晚，就这两天是最难熬的。如果先有一次，他们没有火力全开来直接杀死我的话，那么等到第二夜晚上，我就可以用半神号角成功再拖延一段时间。应该是可以的，过早杀死我，于对劳诺回归神位没有任何帮助，反而会起到反作用。”
从教堂离开，王辑开始默默推测他即将要面对的局面。
攻击人性的最好办法，就是让它崩溃，对于力量强大的神之守护者来说，要做到这点很容易，而他给圣子的办法，就是拖延居民的意志崩溃，缓慢有序地给他们留下希望，从而不使其彻底崩溃。
情况虽然紧迫，但并没有完全逆势的局面。王辑自己思考后，发现自己还是有些依仗的。只要他不犯下致命错误，那么他就还是有保命机会的，即使面临两位神之守护者，他也不觉得自己打不过就会被马上杀死。
“但代价肯定是要付的，我对此早已做好了准备。”
他内心坚定，无所动摇。
……
下午时，教堂的神职人员突然给镇上的幸存者们传话，向所有人通知了圣子的发言。大意是这样的，圣子在昨夜事后的沉睡，于梦中得到了天父的灵运指示，从而知晓了为何还要无名的义人们还要受难的原因。
不洁者确实存在。
是的，当圣子的传话中提到这句话时，几乎所有听到的居民、商旅都有了一种无形的轻松感，就好像他们自己猜测的事情是真的，他们为此吃下了定心丸一样。当知道不洁者确实存在后，后面的话，也就水到渠成的出现了。
“圣子说，不洁者确实存在，他混进了无名，躲藏在虔诚的信徒之中。因为他的存在，神国就无法再现。这是天父给予圣子最后的考验，要让他能识别出自己的真正信徒，和隐藏的不洁者。没错，圣子需要亲自去确认不洁者的存在，而非通过深渊生物的指引，它们从深海爬出，冒充圣诗班的虔诚信徒，来对圣子的判断做出干扰，为已经死去的深渊魔女报仇，为阻止神国的出现，在做最后一搏。”
这些话夹杂着一种危言耸听的意味，让如今理智脆弱的人们，更加地感到惶恐，但同时也解释了，为何城镇会受到攻击，为何会有人无辜死去。
“大公的女儿，薇薇小姐，是被深渊生物们所明显要嫁祸的目标，它们试图利用信徒在黎明前最后黑暗中的恐惧，来引诱他们相互对立，而信徒们没有天父的灵运，是无法识别真正不洁者的。唯有圣子，才能亲自找出来，这是对圣子的单独试炼。但因此必有羔羊牺牲。在今夜，明夜，圣子无法找出不洁者的情况下，深渊生物只会进行更加可怕的进攻，来摧毁人们的心智。人们唯有相信圣子，才能真正度过危机。势必有人会因此牺牲，但他们所见到的恐怖，他们所领略的死亡，都将成为进入神国的通行证，并在神国降临那天，在人间神国的土地上复活，与幸存的人们相遇，享受永世的安乐。死者将会在神国受到最隆重的待遇，他们的牺牲，将让他们更加接近天父，并获得无限的封赐。”
“至于劳诺为何还拥有奇迹，他作为圣子的守护者，力量就是其本身的源泉。他需要协助圣子平稳度过审判日，迎接神国的降临，而圣子不能拥有奇迹，是因为他需要在进入神国前，彻底褪掉力量，用提前熟悉未来主宰神国的灵智，来接受整个审判日的试炼。至于猎人们，他们将在神国降世后，得到圣子馈赠的一盆神国泥土，将它带回自己的世界，来感化整个罪恶的土地。”
大约就是这些话。
当消息传开后，整个城镇的言论气候，立刻产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当僧侣来到劳诺家传话时，王辑心中都不得不佩服，圣子编织这些宗教语言的能力，实在是完美的不可挑剔。
你们怕死吗？没关系，你们死并不是真的死，你们现在死掉，以后在神国可以接受更高的荣耀。
你们怕猎人夺走神国吗？他们最终从这里拿走的只有一盆泥土。
你们怕劳诺？他是你们应当怕的，因为他是神王的守护。
劳诺家中，当僧侣离开后，劳诺倍感意外地说道：“我的兄弟，他……他疯了吗？为什么会说这些话？这些分明都是……”
“我倒觉得，他说的这些完美无缺啊。”
树下的医生微笑，打断了劳诺的话语。他看了一眼王辑，知道今天上午王辑出了趟门，下午圣子就发布了这样的消息，毫无疑问，这里面不可能没有猎人的影子。王辑对此倒是显得很坦然，晒着太阳，闭目养神。
他要养精蓄锐，等候夜晚可能出现的鏖战。
“那不洁者呢？”
劳诺起身，凛然道：“这座镇上哪里来的不洁者？这个命题本身就是假的啊。他到时……他到时要找替罪羔羊吗？不行，我得去见他。”
“你算了吧。”
薇薇突然说。
“什么？”
劳诺惊讶地回头。
“你就不要给圣子添乱了。好吧。”
薇薇微笑望着劳诺：“他怎么做都必然有自己的考虑。他经历的事情不比你少。他所有的选择，都必然都有慎重的考虑。劳诺，你怎么了？为什么现在你都会指责他的不对了？”
“我……”
劳诺一语噎住，半晌说不出话来。忽然间，他感觉自己好像想错了什么。在过去，他一直都对圣子的作为保持沉默，圣子的话就是整个特使团的最高指示，而他也没有任何怨言地跟随着圣子。
圣子总不会出错。
即使他某些事情的处理，在顾虑教廷与世俗权力的问题上，并不合劳诺心中的真实想法，但他都从未有过任何不听指示的行动。可如今，他似乎在无形中转变着主导权，并一直试图让圣子来相信他，听从他。
对于一个曾经万人之上，仅在天父之下的人，怎么可能会接受。他从神国废墟归来后，对圣子所说的一切话语，纵使在他心中是好意，但是在圣子那里，都可能是一种自尊的无形伤害。
他一直没注意到这点，直到今天到来的薇薇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话，让他恍然大悟。是的，在薇薇眼里，他还是劳诺，圣子还是圣子，神国废墟的事情她并不知道，她要的不是胆敢对圣子指手画脚的教廷特使。
她要的是一个朴实的人。
“我错了。”
劳诺低下头，默默走回了回来。
王辑微微睁眼，看了劳诺一眼后，重新闭上了眼睛。
“知道错就好。你的兄弟可承受着不比你小的心理压力，而你却对此一无所知，甚至还想指手画脚。不要真的把自己当成神子，给自己的兄弟一点应有的尊重吧。”
他在心中默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