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四章 王照已现
审判日降临倒计时，初日。
大公府邸。
从大公那里无意间了解长子诅咒消逝的消息，让王辑更加心怀谨慎。比较那位星空彼端的天父，他更加相信那位将死的神子没有说谎。但诅咒依然还是解除了，在神子没有说谎的条件下，就是天父主动消除了诅咒。
“这点也可以理解，他所需要杀死的神子已经死掉，那么长子诅咒没有必要存在。毕竟阿里兰斯巨手也突破了封印，凭这位守护者的能力横扫世界应该没什么问题。此刻我如果是那位天父的话，面对第二位被人性所感染的孩子，如何让他回到神子的正途，才是真正需要迫切解决的……”
王辑做出思考。
他尝试着将自己作为神明来进行换位思考，尽管他知道这样做是很危险的举动，甚至于没有意义。神的智慧与做法如能叫他窥见，那他的智慧得有多强大？但还是那句古话，事在人为。
正在他思考时，大公微笑地说道：
“总之就是这样，我们所秉持的教义无法让我们无法见死不救。世界的每一人都应接受来自天父的恩泽，如今审判日即将来临，圣子也要马上重建神国，身在无名的幸存者，将有幸成为新世界的第一批居民，这是每一位人类都渴望的理想世界，我们无法再他们跋山涉水，逃过所有劫难，眼看就要抵达新世界的大门时，将他们拒之门外。如果疫病的话，我想林先生会帮助我们治愈的。”
“哦，是这样啊。”
王辑的目光垂下，面无表情地答道。
……
最终他没能说服大公，并被大公客气地亲自送出府邸。站在大公门前的借口，王辑眼望着那街边郁郁葱葱的绿树，阳光斜射的斑驳光影落在鹅卵石铺成的街道上。他望着树叶出神，良久，一个坚定的想法从脑海中闪过。
“这条路就让我亲自来断。论智慧我不可能胜过那位神的，和其斗智的选择完全是想不开。但所有思路和想法都必须有实在的物质条件，我尽力断掉所有这些物质条件，阻止他的思路进行，才是最明智的选择。”
他定下了整个审判日的思路，并在心中没有任何怜悯。
在当前这样的信息条件下，王辑根本不可能窥视到一位神明的想法，但他能从眼前已经发生的事情中确信，商队旅人们的这条朝圣避难之路必须断掉，留不得。原本已经因为山体塌陷而断的道路重新通畅，这件事情本身就很异常。
心理医生告诉他，那外界早已经成了人间炼狱，而炼狱通往人间的道路就这样开启着，真的合适？那些来避难的商队和旅人，虽然此刻王辑并没有从回响中感觉到异常，但以后到来的避难者便说不定了。他无法对抗神明的智慧，因为思考层次差太远，但智慧终究不是力量可敌，他断掉所有物质条件，再聪明的苍蝇也叮不破无缝的蛋。
……
回到劳诺家中前，王辑在城镇听说了许多镇上人们的说法，有关教廷特使失去了奇迹力量的事情，镇上的居民基本都已经知道。但是他们并没有因此感到惶恐，相反，他们对此有着另一种奇怪的见解：
“你听说了吗？圣子和教廷特使们如今已经没有奇迹力量了？果然，他们的使命完成了，世界已经不需要暴力了，和平年代马上就要到来了！”
“是啊，昨夜我到古城墙上看过，你知道吗？在圣子完成使命，长子诅咒消失后，那些爬在古城墙的深海触须也退缩回去了。我们的煎熬终于到头了，知道吗？我们无名，将会成为第二个神国的地基！”
花店的老板和商人在聊天时，便是这样的对话，他们声音极小，仿佛生怕路过的王辑偷走他们的喜悦，可事实上，听到这些欢欣喜悦的窃窃私语，王辑感觉到的是一种由衷的诡异。那阳光依然温暖，四月的海岸城镇气候温良，当地的居民们和善地接待外来的商队和旅人，一切都显得极其和谐。
圣子完成使命的消息，在城镇各处被传颂着，王辑知道真相，但路过的他选择沉默不言。因为这个城镇需要谎言。他不会说破，甚至在谁敢说出真相时，他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有关圣子的事情医生已经与他说过，昨夜发疯的圣子在离开罪恶之塔时，被等待的特使团拦住，并由医生平安送回无名。
医生说，经过半夜休整，在他离开无名去接王辑时，圣子不安稳的情绪已经勉强稳定了下来，并派遣教廷特使到山道路口那里，维持避难商队和旅人的道路秩序。总的来说安稳就好，毕竟信仰破灭不是小事，王辑也并没有任何指责圣子的想法。
视荣耀与信仰使命大于自己的生命，仅此而已。
直到他亲手杀死自己的生母，也都是把无知的屠刀。错的源头并不在他，而在那位主教身上，在星空彼端的神明身上。对圣子王辑无法去苛责什么。只要他能保持自己的教养与风度，承担起责任，平稳渡过审判日的机会就会大很多。
劳诺家中。
庭院中老人正睡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王女安静地陪伴在老人身边，将头埋在老人的腿上睡觉。医生坐在院里看书，厨房里则忙碌着小楠的身影。没有打扰正在阅读的医生，他进了厨房。
“你的道具我帮你拿回来了。劳诺呢？”
王辑将波粒二象性、冰霜冲击枪等道具放在了桌上，问起了劳诺的下落。正在洗菜的小楠答道：“他跟着特使团一起到那镇外的山道去了。圣子准备在那原本塌方的山道路口修建一道防御工事，保护城镇，并检查过路的旅人和商队。”
“他知道恩纳的事情了吗？”
王辑敏感地问起。
“没有。圣子的情绪很久才稳定下来，如他知道自己还曾坐下那样的错事，医生说他可能就会选择自杀。”
小楠将手在围裙上擦着。自从他们搬到劳诺家后，因为老人的不便，小楠便不得不像一位家庭主妇似的，承担起绝大多家务。一位探索世界的猎人落到这个地步，王辑亲眼见证后也无话可说。
“我去那里看看。”
王辑说着这就起身离去，没打算在安逸中做长久逗留。目前情况比他想象重要中要好很多，情绪稳定下来的圣子保留了他在旧日神子那里所知道的事情，即使信仰破灭，他也依然用自己的理智来为最终的审判日做准备，王辑本打算自己做一些狠事情的，毕竟在大公不接受他意见的情况下，王辑只能用暴力手段炸毁山体，断绝道路。
圣子及时做出的妥善安排，无疑为他减轻了许多压力。
“但仅有这些的话还不够。审判日真正的变数是劳诺，只要他还有人性，选择留在文明世界，那么任凭灾难如何可怕，都会在审判日终结时终结。但他如果泯灭了人性就很难说了。必须得时刻关注他的状态才行。”
王辑的思维清晰，他知道自己真正要保护的人是谁。
……
山道。
狭窄道路上的商队不断，教廷特使潘林站在巨石上高声指挥着秩序，城镇的工匠们在山体边缘开始了工程，失去力量的教廷特使们陆续从特使团诡雾森林据点搬来掩体，费时费力地进行着工事的修筑与建造。山崖上，投石机燃烧着火油，冒起了浓烈的黑烟，圣子就站在那里，远眺着彼方的山脉平原。
劳诺也在他身边。
王辑并没有过去，而是站在道路边上躲避着前行的商队，借用回响去听他们两兄弟的对话。
“你不用再解释了，劳诺。我没有任何怨恨。天父之子的身份是我们都无法改变的事实，而非世人将谁奉上神坛，谁就真的拥有神性。我和所有伙伴一样，都已经失去奇迹力量了。唯有你还掌握着奇迹。但如果真能选择的话，我也不会接受你现在的身份。审判日到来那天，但愿你还留有人性吧。”
他听到圣子说。
“当然会，圣……兄弟。我不会放弃现在的一切，我不屑于成为神子，我不会去创造那样的神国。我不会让薇薇，出现那位疯王后的命运。”
劳诺努力地回答。
“是吗？但你就这样背叛你的父神而去，它会善罢甘休吗？你在那时不会成为神，那你甚至没有曾经你兄长那样的力量，你拿什么去保护薇薇，你拿什么阻止那天父的怒火？它会不计代价让你回到自己使命所在位置的，审判日后，我的兄弟，我相信你，但我无法再相信任何虚幻缥缈的东西。让时间来证明吧，毕竟诅咒已经消失了，或许神子所说的只是谎言，或许，一切都是真的。我不乞求什么，我只愿薇薇能平安活下去，不会出现那位疯王后的命运，我……呵呵，我无所谓了。”
那山崖上，圣子凝望着远方的山脉平原，当说出最后一句话时，他已经将自己生命看开了。远观的王辑能够理解，当圣子为荣耀与信仰都可以付出生命，但到头来却发现一切可能是谎言时，他的生命也因此变得廉价。
“我不会让你死，我不会让……”
劳诺尽力向自己的兄弟表达自己的心意，可一切正如圣子所说，他确实没有确切实在的办法来解答。别说是他，王辑对此都没有准确答案。他知道审判日结束一切便都会结束的，因为那预示着旧日神子的诅咒完成，天父注定只能得到叛逆神子，而它过去之所以会降下怒火，是因为神子是在成神后背叛他的。至于劳诺，他若不回归本位，那他从今以后也会是个人类，不会产生对传统神明形成威胁的新神系。
到时它再怒火中烧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审判日精心准备这么久，绝不是可以随便重复的。那时的天父神明能随意杀死劳诺，而不需要去迁怒他人。但劳诺可没有选择背叛它，他甚至没有神性的选择，而罪魁祸首的天父也已经因怒火而死去。现在的审判日就是天父神明的背水一战，输了的话它只能选择接受事实。
至于是否会降下怒火，王辑觉得可能性很小，毕竟神对时间的概念远比人类更加重要，但无法保证它恼羞成怒。但没关系，王辑虽然无法揣测神明，但他拥有隔绝物质条件的办法。他有一个可以让神的怒火无法蔓延的世界，阻止悲剧的再度发生。
“这大约也是旧日神子创造这个世界的最初想法吧。”
王辑猜测道。当然，他不因此认为圣子多想，事实上圣子所担心的事很理智。
正在劳诺尽力向自己兄弟做出解释时，圣子的目光却凝固了，他远眺到山道远方出现了一个倒下的人影。
“那里有人倒下了！小心是疫病，赶紧过去看看！”
他说。
……
崎岖的山道上，旅人们牵着马不断远离着道路中央的位置，在那里，倒下了一位衣衫繁复的异邦人。人声嘈杂，商人们纷纷用鞭子赶着牛马远离那个异邦人。
“请让让，让一下。”
披甲的教廷特使保护下，圣子从人群中出来。
“是萨拉森人，他们怎么来到了这里？”
教廷特使们看到了异邦人服饰后感到了诧异，他们认得出异邦人所属国家。在圣子降临后他们和苏丹国的关系有所缓和，教廷与那里的信仰也有了一些简单的沟通。王辑站在人群中默默看着，那位萨拉森人的服饰已经清楚说明了他们的不同信仰身份，在这个时代的意大利能看到他们，很罕见。
圣子在倒下之人的身边半蹲下来，用异国人的语言尝试和那倒下的人交流，一段绕口的语言说过后，引力透镜自动为王辑做出了翻译：远来的萨拉森人，你因何而到此。
那倒下的异邦人在听到家乡的语言后有了反应，他艰难坐起身，那头巾的遮掩下，露出半颗布满血丝的眼睛和浓密的须发，周围围观的旅人们看到后魂不附体，教廷特使们也噌地拔出剑来。
“别慌！”
圣子扬拳，冷静一语镇住了激动的人群。他盯着那异邦人的眼睛，重新用异国语言将刚才的问题问了一遍。异邦人干瘪的嘴唇嚅嗫了下，含糊不清地说出了一个单词：蝴蝶。
“王照已现……”
异邦人怔怔望着圣子说道：“蝴蝶……巡礼的蝴蝶遍天都是；人类有三分一……将会死去，人性的脓毒即将发作……无人逃脱，深海，全能之手、全能之手……”
那位萨拉森人断断续续说着，每一小段话，都伴随着那面部表情的扭曲，最后一句话尚未说完，那眼球便被血液所彻底染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