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一章 复活代价

　　探索第八日，清晨。

　　向日葵的花田前，王辑与劳诺暂时分别，他要前往心火之炉去探索，而劳诺也是时候该回无名，向自己的母亲及薇薇抱平安，除此之外，他或许还要花时间找回圣子。不过在此时此刻，信仰已经破灭，劳诺的使命消失，找回圣子的唯一原因，也只因为他是自己的同胞兄弟。

　　王辑的话，当文明遗产得到时，那位圣子的死活就已经和他彻底没有关系了。他曾想过让劳诺加入他的队伍，可面向远海时，劳诺显然更希望获得长久的安宁。看出这点后的王辑最终还是没有提出邀请。

　　人各有志。

　　风吹田野，金黄色的浪花之间，一列来自异世界的火车穿过城镇，驶入田野的道路。鹰军团的猎人站在路边沉默着等待火车停下，伴随着神子死去，他们的一切使命也都结束了。陈旧的候车台上，王辑与鹰眼坐在老朽的木椅上，光影虚幻的星界天使默默站立在王辑身旁，双手在胸前握着天使大剑，飘舞的丝发光影，依稀能辨她是个活体。

　　“你们的保护终究还是不够。如果交给神子和疯王后复活道具，我都没那么容易拿到文明遗产。”

　　王辑平静发话。

　　“呵呵。”

　　鹰眼冷笑。这个时间点，他身上的大多伤口都已经恢复，那生命力的恢复速度比王辑的自然庇佑强大太多。只是那漆黑的羽衣依然破碎，不能随他的身体而恢复。

　　“年轻人，得了便宜就不要卖乖了。”他望着火车的窗户，平静说道，“这世上所有的复活手段都源于神明与树阵，我说的是真正的复活，而不是那些虚伪的邪术，而那位神子早已将自己的本源赋予世界。诸神会与我做交易，因为我始终是个蚂蚁。但你觉得，他们会帮助背叛者，让他永远幸福活下去吗？它们不会；树阵也不会，因为它站在你这边，它需要神子和他的爱人死去，他们不死，你就无法得到这里的一切。”

　　“所有复活手段都源于神明与树阵吗？”

　　王辑抬头。

　　“你身为独立猎人竟不知道这些，我感到了深深的担忧啊！”

　　鹰眼淡笑，对王辑的问题感到可笑：

　　“现在你知道了这点，那你知道你的使命最终是要和谁作对吗？不知道的话我告诉你。你最重要的使命就是沿着世界探索的道路，回到过去，去面对屹立星空的诸神，去面对最强盛时期的它们；你现在之所以能够在播种战役中无限制的复活，正是它们和树阵所恩与的。正是因为神明的存在，树阵才不得不出现在我们眼前让我们知晓；因为它们，生命从而有了灵魂，因为它们，死亡失去了意义。”

　　“你这样说，倒不如认为因为它们的存在，破坏了我们最初所知的生命秩序。”

　　王辑平静总结。

　　人会存在就会消失；会活着就会死。死亡失去意义的话，无疑是一件极其可怕的事情。他想起了圣光导师，那位因为执念而向星空祈愿的宗教徒，用他几乎没有限制的复活术，尽力复活着自己防区的每一位居民。

　　这些复活真的不是无偿的吗？

　　他怀深深的质疑。

　　“是吗？我倒觉得这样挺好的。我比你大了将近两千岁。在我百岁那年，我也深以为永生是种诅咒，但现在的我，还想继续这样永远不老的活下去，去见证岁月和宇宙的变迁。孩子，还记得我说过有关独立猎人的事吗？你注定不可能比我活的长久。当然，也说不定你会成功，到时整个世界都将陪你变老。但你若是顾忌使命的话，我劝你还是爱惜自己的生命，少用那些复活道具。甚至趁着哪天想开求死的话，趁早死掉，不要给你后悔的机会。”

　　说到这儿，鹰眼低头笑了下，眼神望着脚下的砖石出神，他意味深长的说道：

　　“那些复活并没有代价，只不过是因为有神明和树阵做中转站，让你无法知晓而已。世界的一切都是等价交换的，这也是地狱这般在意交易的平衡。我们这些人啊，从第一次复活、不，从第一次接受天堂的馈赠起就已经带着罪，而这些罪，我们可能毕生都还不清，且会越欠越多，直到整个超膜宇宙都因无法承受代价而崩溃，直到因永恒生命而带来的冷寂未来。树阵终有一天会告诉你，神是宇宙最大的错误，而我们，这些能够思考的贪婪生命，也都是它们的帮凶。”

　　王辑沉默思考着鹰眼的话。

　　“我很羡慕你们黄种人的文化源流。你们的哲学从最早开始，就认清了整个世界的本质。天生万物，世界的物质总量是有限的，纵然灵魂的组成粒子也不过如此。越强大的生命死亡，就意味着复活的代价越大。要在如今复活古代的一位独立猎人，说不定和复活一位神明的代价差不多。否则你以为，为什么会有猎人战死无法复活？那是因为那些人就算复活，能做出的贡献，都不及复活他们所需代价的万分之一，这些代价树阵已经付不起。它宁愿去培养新的独立猎人，也承受不了昔日旧部复活的代价。”

　　王辑无言以对。

　　他理解这些话的意思。

　　当死亡没有本质意义时，灵魂也难以作为万物本质。他至今已经复活数次，曾经的他也在想，为何古代的猎人战死就真的战死，无法复活。现在，鹰军团的领袖鹰眼给了他答案。复活其实是需要代价的。只是这个代价作为当事人的他看不到，而曾经的独立猎人死去就真的死去了。

　　他们复活的代价是树阵都付不起的。

　　“所以说，独立考核虽然难，尤其是在最开始大家都一无所有时，对一个普通的智慧生命来说太过危险。但是总会有人在猎团中成长的极好，总有人能够胜任独立猎人的使命。可这些人多数已经知道了一些宇宙本质的秘密，并且在他们能够通过独立考核时，自己的存在就已经让世界付出了极大的代价，他们大都不敢接受这个责任，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只是个苟且偷生、贪图享乐的自私者，不是能够承担起责任的英雄。知道吗？真正罕见的不是独立猎人，而是在绝望后，还能屹立不倒的英雄。”

　　鹰眼像是想到了记忆深处的某种东西，脸上出现了惨淡的笑容，他兴意阑珊地感叹道：“那古代的列王已经不在，无名的英雄连墓碑都不能留下，一切荣耀早已经随一败再败遗失了，你前行的道路上只有迷雾与暗潮，未来是一片苍茫寒途。谁能传承智慧到永恒，谁能用火焰去点亮冰冷世界，无人能跨过蛾摩拉的倾城烈焰，无人能穿行土地与水的混沌，无人能接近世界的巅峰，无人能接近光与暗的分界，无人能临于起源，无人，能结束永恒之伤。”

　　依稀几语，让王辑察觉鹰眼所描述的是独立猎人的誓言。

　　数月之前，他在超膜列车的车厢，面对着急速流逝的群星宇宙，向树阵立下了这个誓约。除他之外，如今应该极少再有人知晓这段誓约的内容，而鹰眼却能准确地说出其中一些话，毫无疑问，他曾经也见过这个誓约的。

　　“这些道具都还给你，本来打算上交给天堂的。但你的防区可能更需要这些。但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不要和地狱走太近。那个世界都是站在火山口的边沿，用埋着的炸弹保护自己。交易太深，诸神会提前找你麻烦的，在自己还很弱之前要学会韬光养晦。没错，我是说你很弱，别将能够战胜我作为一种资本，我在猎团只是个弱小的胆小鬼而已，能够战胜我不值一提。”

　　眼看着军团猎人都已经上车，鹰眼也站起身来，他抖了下羽衣，将波粒二象性、羊头恶魔面具等道具全部抖落出来。并给了身为独立猎人的王辑意见。王辑没有理会那些掉落在地的道具，而是说道：“对了，你知道一些有关真理的事情吗？在这个探索世界里还有位猎人在，他在寻求真理。”

　　“如今的真理都已经被神明垄断了，你对他们做出足以换取银河行星数量D系列骰子的贡献，也不可能得到完整的真理，真理碎片的话一些道具就能拥有，树阵也可以给你，比如说你身上那点残存的真理。但那东西没什么用，虐菜鸟和低端的播种者用，在军团战役中用来自保就算是不错了。想要完整的真理……过去的人还能通过见证真理之门，如今那座大门已经关闭，据说除了青铜议会那位新晋的顶级议员外，再没人打开过。猎团的普遍水准都很低，更没有可能打开真理之门。所以你说他要寻求真理，几乎没可能。”

　　鹰眼大概给王辑说了寻求真理的去路，他给指的方向就是没有方向。

　　“不过通过超膜旅行沿着时光逆流而上，或许能碰运气找到一些远古猎人与神明交战留下的破碎战场，以及一些深渊时代前的遗迹。在那里危险异常，会有诸多恐怖的远古阴影存在，但毫无疑问，在那里可以找到许多含有破碎真理的道具，好运逆天的话，说不定能遇到蕴藏完整真理的道具。但如你所见，猎团的领袖们是整个超膜宇宙运气最好的一批智慧生命，可这些人里至今没有一位曾拥有这样的道具，现实就是这样无情。我走了，下次再见的话，我们可能就是同伴了。”

　　鹰眼说着，已经登上了超膜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