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一章 冷
浓雾从黑暗的土地上开始退却，圣城繁华不在，有的只是到处都是的断壁残垣。金色的知识碎片摇曳着，零星的道具呈列在地上。断裂带的边缘，一根稍微细小的根茎卷起了泛黄的古卷，递了上去。
树影中，一根荆棘缓缓蔓延下来，接过古卷，转身再传递了上去。大主教的身躯已经过分的大了，即使随便拿一个东西，它的身体都无法高效率地完成，非得有身体各方面的协调才能勉强做到。或许大脑与身体原本就是这样合作的，但在主教这无比雄伟的身躯上，这种分工协作则做作了太多。
好不容易将古卷真正送到了它的面前，主教终于得见了旧约的真正内容。无数次在梦境中所见的文字，深深地刻进了它的眼睛里。“这个东西，在我第一次杀死猎人时，它并没有掉落。成神竟然是通过这样的途径，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大主教轻声呢喃。
虽然直觉告诉大主教，这样东西来路不明，但成神的诱惑摆在面前后，他躁动的心便如何都无法再安静下来了。神明的低语自心底响起，垂暮而又铿锵有力，告诉他背叛的代价，从来都只有神抛弃他人，而没有反过来的说法。
“……”
大主教默默无言，终于还是忍不住心中那蠢蠢欲动，要去签那陈旧的契约。脑海中神的语言也逐渐高昂，不断用各种可怕的威逼利诱。然而这一切在此时已经没用了，大主教从心中开始出现渴望时，便将一切约束全都抹去。诚然，神可以剥夺赐予守护者的力量，但那又有什么用？即将死去的它，无法再找到第二个愿意成为守护者的生命。
一切辛苦在这转瞬之间付诸流水。
最终，旧约因沾染大主教的灵魂而开始燃起，那树丛狭窄的空洞中挤出的脑袋开始发热，开始疯狂地吸收着宇宙奥秘。大主教两眼圆睁，眼中无数的光流穿梭而过，它看到了，在签下旧约的那一瞬，它开始知晓一切。
羽人一族的历史也如白驹过隙，在他的意识深处一闪而过，还在天外等待进食的将死神明真正身份，羽人的旧神最终去往了哪里，贪婪的自我在神明的诅咒下做了什么，这一切的一切，全都记忆了在了脑海。神无法忘却，神也无法不去知道原来从不曾察觉的真相，一切往事全都重新回顾了一次。
“我，知道了。”
良久，大主教发出了一声长叹，语言不再似生命所发出的音节。相同的长叹从他心底发出，那是给予它力量的神明叹息。这一刻，它们两者之间彻底断开了联系，它不再是守护者，而神也无法再奴役它。甚至相较位格，他还要比那将死的神明要高。
“原来你真的不是羽人的主，这早被过去的神匠所言中，我却没有相信。守护一族啊，即使被一位神明抛弃，也逃不过其它神明的蒙骗。被奴役过的种族怎会轻易解脱宿命，这一切都是自与神立下契约起，就世代难以结束的厄运啊！”
黑暗茂密的树丛中摄影潜行，那些从主教身体内钻出的黑色逐渐开始消寂，猩红的眼睛也已然失去了光泽。树与蛇的契约终于结束了，它现在独立了。漫长的历史在眼前一闪而过，大主教发出了最后的感怀，为普通生命的一切在此时彻底终结。
现在，它是神了。
“冷，太冷了。神应该居住在神所居住的地方，而不应该在现在这样的冰冷身躯里苟活。这个身体无法承载我的智慧，我不能呆在这里了，我得赶紧走。太冷了，这儿的一切太冷了。”
那雄伟巨躯莫名地开始打冷颤，下方的根茎与上方的荆棘都在剧烈的颤抖。大主教忍不住裂开了自己的树皮，浑身开始燃起烈焰与流光来，透着树皮不断挥发着光与热。但这些没有用，它觉得更冷了。
成为神明后，来自神的本能告诉大主教，它现在应该找居住地，并且脱离这脆弱的物质之身了。他有了新的生命概念，与普通生物截然不同，现在这畸形的身躯让它觉得冷。一根根狂舞的树茎从大地跳跃而起，大主教已经无法等待圣城的升空，即使现在还有不过三分钟，它就能进入宇宙。
但这一切让他觉得寒冷。
“太冷了，太冷了！”
大主教呢喃着，巨大的身躯从圣城大地上飞起，冲向茫茫宇宙。但它的身影刚跳起来，一道链钩突然从它身后出现，穿进它的身体。
“呃啊……”
大主教传来了一声可怕的痛呼，声潮震荡，犹如狂风。黑暗的链钩刺进树皮，连接着那燃烧到通红的内核；锁链的另一边连接向了断裂带边缘，一个丝发狂舞、浑身气焰燃烧的暗影。
“恭喜你，主教。失去了无限的知识，得到了无尽的智慧。怎么，你的身躯无法承载这样的智慧吗？是啊！你之前都感觉不到痛的。但现在，你痛不欲生。”
怒气爆发的王辑平静地打招呼，刺客套衫的衣袖伴随着狂风摇摆，他双腿微微弯曲，稳住身体中心，一手牢牢抓住战术霰弹枪，贪婪地呼吸从狂风中带来的稀薄空气。星空越发的明亮，冰冷的黑暗中，王辑伸出手，使用了符咒。
符咒的魔法从那巨大的身躯掠过，直接作用于无形，完全对大主教没有效果。对此结果他并不感到意外，大主教就算现在不是守护者，拥有的知识与力量也绝非他可比，对待如此庞大的可怕怪物，根源上应该用的知识不是魔法，而是面对这些巨物的专用技巧。
砰！
他扣动了扳机。
枪口一朵火焰爆发开来，散碎的子弹打入那高不可攀的巨树身体中。难以想象，这种本该是挠痒痒地一发子弹，此时却产生了无法估量的作用，从不能感受到痛苦的主教竟然在枪声中哀嚎起来，浑身上下的树皮几乎都被震地脱落，那几近要胜过圣城一半大小的巨躯轰然坠下，大地崩裂，整个圣城的升空都随之一缓。
链钩飞扬，强大的力道将王辑飞拽而出，坠向了形同火海岛屿的树皮。噗通一声，他从草垛中跳出来迅速回收链钩，重新一发打出来，沿着巨型躯干的轨迹向树冠射去。伴随着主教又一声痛苦地哀嚎，王辑回收链钩，向上攀爬，飞驰间，握住了满手阳光。
V5戒指的外层符文开始闪烁，接连四道金色的雷芒从他手掌周围飙出，五道阳光枪贯空射下，炸起了一大片焦黑的树皮飞扬，树皮下的流动的岩浆爆炸滚涌，溅出的火浪直有数十米高。大主教痛呼不已，感觉浑身的血液都在失去温度而陷入冰冷的凝固。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它必须赶紧逃离这一切，才可能以神的身份继续活下去。
“咿啊！”
大主教嘶吼。
巨树之躯翻滚身子，但因为体型太过庞大的缘故，渺小如蚂蚁般的王辑，竟凭着链钩的飞扬，躲过了无数根茎的拍打与碾压。屏住呼吸，王辑抬手握住了阳光圣剑，在落下的瞬间，举剑一插，散发着太阳金雷的圣剑直直贯入树皮，那巨树内部的熔岩瞬间从伤口爆发出来，燃烧的血液飞溅。
奔腾的火海中，王辑的身影狂奔在干裂的树皮上，如一道幻影般在穿梭，从狂舞的巨大根茎中跃过，大主教奋力抬起头，自生满火叶的树冠中，喷出了一股足可灭城的圣光银流，射向树根处，哪怕将自己的大半身躯毁掉，它也非得弄死那渺小的猎人不可。然而，王辑只是压低身姿，便轻易地躲避，闪入圣光喷流下的死角。
梦境中无数次与古老凶兽、巨龙等庞然大物的搏斗，让王辑完全清楚了自己的优势。他确实不是王城语法圣者的对手，但失去守护者资格的大主教，却是他最好击杀的目标！
嘣！
巨型根茎从天而降的拍打，一击将巨树打的皮开肉绽，血焰迸溅，王辑趁势跳上根茎飞起，将霰弹枪放在身后，双手握住圣剑长柄一拧，咔嚓一声弹出了末日猎弓，末日绷带的暗焰瞬间燃遍了弓身。
他拉开弓弦，瞄向那暴露最大的滚滚熔岩裂缝一射，恩与的阳光顷刻间化为汹涌的火焰，凝聚的暗焰光矢无声没入神体。一刹那，仿佛将火柴扔进了燃油中似的，暗矢顷刻间在巨树身上燃起了黑暗烈焰，火势暴涨，焰光越猛，那自末日之火中传来的寒冷便越发的透骨！
惨烈的叫声中，大主教很快失去了所有声音。那巨树内涌动的神血很快与神体一同湮灭，如此庞大的身躯竟不能抵抗一缕光矢的射击。在末日之火的燃烧下，它先是轰然倒在了王辑面前，继而在一转眼中便彻底湮灭。
暗焰消尽，一颗还在蠕动的头颅出现在了王辑脚边。大主教仅剩的头颅还在不断蠕动，皮肤开裂，从它头颅的内部，依然不断在散发出光与热。王辑持弓上前，再度拉开了末日之火燃烧的弓弦。
“哦，猎人。这是神匠创造的道具吧。”
失去身躯的大主教低语道：
“我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这把弓是专门针对神本体所用的，他早在主离开前，便与主做过交流。他早就对神明这种生物拥有了完整的了解。哦，我现在能听到了，我真正的主在与我交流……”
大主教的双眼安详的闭上，仔细地去聆听着那一切：
“啊，那飘逝的光呐！终于，我也有资格与主交流了。你听到了吗？猎人，我主说，它和我一样，也觉得冷，好冷……”
呲！
弓弦回弹，光矢没入大主教的头颅。冰冷的末日之火顷刻将那头颅烧灭，所有的光与热，在这一刻永远的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