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雪中偶遇
她在雪景里,远远地望见一条长龙似的红衣队伍,抬着几十乘红木箱子,在白里面异常耀眼。这日懒懒的和梅槿回去烘火炉,第二天晌午,她叫梅槿去喊徐锦香要不要一起赏雪,便等不及到梅花园园口等她,听见一个浑厚的声音说:“姑娘别来无恙!”
扭头一看,却正是上次为燕王庆寿的周王府二公子朱有爋,他穿着绛紫色厚棉锦袍,镶金敷银的袖领,甚是华贵。苏小难见是熟人,揖礼:“朱公子好!”
朱有爋容光焕发:“小难?我没记错?芳龄十七?”
苏小难说:“你问这作甚么?”
朱有爋满脸喜悦:“小难,你就住在梅花园?”
苏小难应了一声。
朱有爋说:“抬眼望去,却一朵梅花也没有。”
苏小难解释:“有,里面有。”
朱有爋说:“看不见,带我看看。”
苏小难对他颇有戒心,毕竟上次他无赖地拽着自己的手,故意说:“没有,我刚刚记错了。”
朱有爋叹息说:“雪中无梅,好似乐而无酒,兴而无诗啊!可惜可惜!”
苏小难说:“有什么可惜的,要欣赏梅花就去江南看好了。”
朱有爋说:“大可不必,眼前就能看到。”
苏小难说:“我说了梅花园里没有。”
朱有爋说:“园里没有园外有啊!”
苏小难说:“你尽管看吧。”
朱有爋说:“我不正在看吗,一朵冰清玉洁的白梅花!”
苏小难听出朱有爋话里的意思,脸一下子飞上红晕,却不知如何应答,只说:“我有事,先走了。”
朱有爋嬉皮笑脸地拦到她面前说:“妹妹,你怎么说走就走?”
苏小难脸色沉下来:“公子,你还要说什么?”
朱有爋说:“你可知道,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见她不答,又说:“这天寒地冻的,我干嘛来这边疆之地,受这份罪,说到底,还不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
“你可知道,我第一眼见你,我心中的想法?”
苏小难问:“想什么?”
朱有爋大为感慨:“我虽是周王府二公子,享尽荣华富贵,吃尽山珍海味,是要什么有什么,这天下的女人,我都看不上眼,唯有你啊,苏小难,你真是与众不同。”
苏小难见他的身子靠近,慌忙后退,既警惕又忌惮:“那又怎样?”
朱有爋故意学了一句:“那又怎样?”旋即又沉浸:“你看,多美的声音,如黄莺鸣啭。”
苏小难心里发慌,一心绕过他往园里走,朱有爋说:“哎,怎么又走了?”
苏小难加快步伐,岂止忽然身子一抖,手腕竟被他生生扼住,她脸色顿时愠怒:“你放开我!”
朱有爋故意说:“为什么要放开你?”
苏小难训斥:“这是燕王府,不是周王府。”
朱有爋笑着说:“我知道这是燕王府,这天下的府邸不都是我皇爷爷的。”
苏小难说:“你怎么这么无赖。”
朱有爋觉得有趣:“还是第一个人说我无赖,你不知道人一旦无赖会做出很多无赖的事情。”
苏小难拼命挣脱,可朱有爋却是死死不放。这时候,一声呵斥袭来:“住手!”苏小难听了这声音就喊:“锦香姐姐!”原来梅瑾已唤了徐锦香来看雪。
朱有爋见有人来,不急不慢将手放开了,问:“谁大惊小怪?”
徐锦香说:“原来是周王府二公子,怎么来北平了,没和你父王写那救什么本草啊?”
朱有爋说:“你是姨娘?”
徐锦香说:“别叫我姨娘,我担不起!”
朱有爋说:“是朱高炽的姨娘,也就是我的姨娘,有什么担不起。”
徐锦香说:“既叫我姨娘,就听姨娘一句话吧,好生回去学学孔孟之道,光天化日之下,拉一个女儿家的手,岂不是丢了孔夫子的脸。可惜,孔夫人也不收你这样的学生。”
朱有爋被她说得一震,他在周王府,没有人敢和他这样说话,竟是甩袖:“姨娘这话说的不对,我与小难是心意相通,情投意合。”
徐锦香咯咯地笑:“原来这世间的情投意合,心意相通都是拉拉扯扯,若是这样,还谈什么媒妁之言父母之命,都去拉拉扯扯好了。”
朱有爋被说得气背:“你,小儿之言,我会证明给你看,我说的都是实话。”又瞟了苏小难一眼:“小难,你好生等着我,朱有爋不会辜负你。”说完拂袖而去。
徐锦香又是咯咯地笑,站在一旁的梅槿也笑了,只有苏小难却被他的这句话弄得面红耳赤,愧色满面。
徐锦香拉着苏小难的手去看雪景,苏小难便吩咐梅槿先回去等她。两人往燕王府的东头走,徐锦香拉着她时,时常望她一眼,苏小难以为脸上脏了,用袖子擦拭着问:“我脸上有什么吗?”
徐锦香恬恬地笑:“我是看小难越来越好看了。”
苏小难腼腆地说:“哪有姐姐好看。”
徐锦香说:“要不然,那目中无人的朱有爋怎么会看上你。”
苏小难啐她说:“你分明是戏弄我,拿我笑话打趣。”
徐锦香嫣然一笑:“我怎么是戏弄你,唉,你看,风都把你的头发弄乱了。”说时轻轻用笋似的手指抚着苏小难鬓边的细发。
苏小难的眼神从徐锦香专注的脸庞滑过,瞬间黯淡了下来,她看见了长宁,在远远的白雪中,与梁妃落寞并行。
自从长宁的母亲凌妃死后,苏小难就再也没见过长宁,她从前看见她第一眼时便被她灿烂的笑容吸引,可是如今,她的笑容还在吗?
长宁也抬起头了,目光不自觉朝苏小难望来,可并不像从前那样,而如雪一样冷漠漠。
苏小难的嘴唇翕动,想唤她一声,但长宁马上就转过了头,好像从来不认识她一样,苏小难被她的冷漠伤了心,她明白失去娘的感觉,这种感觉仿佛能够传染,要将内心脆弱的部分全部击溃。
徐锦香本是一脸忻悦,看见苏小难的面色变了,已知一二,见长宁走远,便安慰苏小难说:“长宁是个乖觉孩子,她只是有些伤心罢了,你别放在心上。”
苏小难漠漠的:“怕她今后不再像从前那样爱笑了。”
徐锦香说:“怎么会,人的本性都不容易改变,过段时间,她就会好了。”
两个人便不再向前走,也不愿去踩坏长宁留下的雪迹。徐锦香仍是捂着苏小难的手,将她送回梅花园,说是去见姐姐,便不送她进去。
苏小难踽踽回到厢房,还没进屋,就被梅槿拉住了,梅槿神色异样,打着结巴:“小,小姐,不好了,我刚刚,刚刚在外面遇见长史大人,他和巡路的小厮说,周王的公子这次来,是提亲的。”
苏小难一怔:“提亲,提什么亲?”
梅槿说:“还给谁?给小姐提亲啊。”
“给我提亲?提什么亲。”苏小难已是明白,只是半信半疑。
梅槿又复述:“小姐是犯傻了是不是?当然是要带你走,娶你。”
苏小难终于愕然:“朱有爋要娶我?”
梅槿为自己说明白了吁了口气:“是啊,他庚帖和聘礼都送来了,看来是不带走小姐,誓不罢休。”
苏小难转惊为怒:“难道还没有王法,他说带走就带走,我不是没有同意吗?”
梅槿失落:“只怕燕王看待亲侄儿的份上,也是没法。”
苏小难几乎咬牙:“梅槿,他果真娶我,我不如死了算了。”
梅槿吓了一跳:“小姐说胡话,怎么能轻易说死呢,再说朱三公子也不允你这样啊。”
苏小难当然知道朱高珞不会任她这样,可是竟想不到,朱有爋前脚当儿才欺负自己,后脚当儿就下了聘礼,倘若燕王真答应了这门婚事,那将如何是好,以后面对那轻佻浮华的人,和死了有什么分别。
苏小难苦苦思忖时,外面已传来话:“苏小姐在家吗?”
只见来人极快,是徐王妃跟前的福儿,福儿面带微笑,嗓子响亮:“小姐,王妃请你一叙。”
苏小难顿时灰心,她知徐王妃唤她,一定是为朱有爋的婚事,只是没有想到,速度如此之快,全然没有权宜的时间。
再说徐锦香从梅花园那去徐王妃那,见徐王妃坐在正殿饮茶,神情泰若又含了些喜悦,问:“姐姐为何事高兴?”
徐王妃放下青磁茶碗,淡淡说:“你向来耳朵通灵,怎么府里的喜事却不知。”
徐锦香问:“什么喜事啊?”
徐王妃说:“还不是周王的二公子来给小难提亲了。”
“什么?”徐锦香一脸讶然。
徐王妃说:“礼倒是周全,看来周王也喜欢小难这孩子。”
徐锦香的脸上却浮现一丝不悦:“什么乱七八糟的,朱有爋怎么老做些不着调的事情,哪有自己给自己提亲的。”
徐王妃见锦香的异常,解释说:“也说明他喜欢,不过他授业的儒家老师一起来的,这老师和你姐夫有交情,听说还是大儒方孝孺的学生。”
徐锦香说:“我呸,什么儒家老师,教出的学生简直狗屁不通。”
徐王妃不解:“你今天怎么了,怎么老挤兑朱有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