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柏林(十三)
从盗版里抬起头来, 兰生发现,是四月了。
最美人间四月天。以往每年清明前后谢兰生都出门看花,看天坛的丁香、植物园的桃花、元大都的海棠、凤凰岭的杏花、玉渊潭的樱花、八大处的他也喜欢花、喜欢美。
这天, 谢兰生问莘大影帝:咱们俩也出去走走?这段时间忙晕头了, 好久都没放松放松了。
莘野颔首。
谢兰生在打听一圈后选中了大觉寺, 他手抱着莘野脖子,望着对方, 笑:大觉寺是看玉兰的。他是典型的桃花眼,一笑起来眼尾狭长。
莘野:
莘野,谢兰生说, 大觉寺的一些玉兰已经在那三四百年了, 人家说是全国之最, 甚至世界之最, 又美又香,莘野,你看看呀?
莘野喉头上下一滚:嗯。
谢兰生在莘野下巴上面轻轻亲了一下:那走~
莘野觉得谢兰生真的是想把自己弄死:嗯。
要去的西山大觉寺在海淀区阳台山麓, 始建于辽,又是北京一处古景,据说古寺清幽, 香气四溢。
山门四周都是桃花,恣意盛放, 灼灼其华。走进去,无量寿殿左右两旁各有一株千年银杏,此时银杏正绽新芽, 在沧桑中迎来新生。两棵树都遮天蔽日, 六个人才能合抱住。
他们一路缓缓地走,一边观景, 一边说话。寺庙当中泉水清澈,怪石嶙峋,还有几座辽时古碑、几首乾隆题诗。寺庙中轴线最高点仍然立着一座白塔,一松一柏将其环抱,被人称为松柏抱塔,据说,这是清代著名禅师迦陵和尚的舍利塔。
最有名的几颗玉兰在南配院的四宜堂内。
一进院落,一股猛烈的玉兰香就传到了二人鼻端,或者说,谢兰生一进大觉寺就嗅到了这个幽香。
最大那株白色玉兰居然有着15米高,它的旁边还栽种着一些小点的玉兰树。
走走走走!谢兰生手一拉莘野,几个碎步跑了过去。
这树花朵极为厚实。树冠庞大,满树晶莹,一枝树梢一朵白花,白色重瓣花大如拳,繁繁密密,洁白如雪、香浓袭人,鲜而不艳。而且,花的姿态极为优美,花开九瓣,各自傲立,展向四方,又美丽又脱俗,宛如枝头上的雪绒。它身后是古寺红墙,红底白花更加灼人了。
谢兰生说:据说这是迦陵禅师在南方选的玉兰树,移过来的。
是吗莘野抬眼,站在谢兰生的身后。
嗯,谢兰生左右看看,发现一朵最大最香的白玉兰正在微颤。
他伸出手,轻轻地把枝条压下,踮起脚,凑过去,嗅它的味道。
好香。沁人心脾。
莘野,谢兰生笑,我最喜欢木兰科了。又白又香,纯洁、正派。他喜欢兰花,也喜欢玉兰花,两个都是木兰科的。
嗯。莘野也能嗅到那香。
谢兰生把头低了低,给莘野看兰花纹身,问:你呢?喜不喜欢?
莘野再次鼻息变重,说:我也最喜欢。
哈!谢兰生笑,把手里的那根枝条小心翼翼地归位了,但手依然把着枝条,没放开,把他举在自己头顶,对莘野说:莘野,你也闻闻。这朵花的原先位置正好符合莘野身高,比谢兰生要高一些,在他头顶那个位置。
莘野一笑,左手把着谢兰生腰,也探过去,右手捏枝,在谢兰生的头顶上嗅那支花的香味儿。
他的下巴轻轻磨着谢兰生的头发丝儿,谢兰生也没大抬头,只给莘野举着花儿。
然而,仅仅几秒之后,谢兰生就察觉到了,莘野鼻尖从那朵花轻轻移到他头发旋儿了,而后贴着,顺着自己刚剪的发缓缓缓缓地向下移。
啊。他不自觉地垂下头。
终于,谢兰生他不自觉地弓起了腰,缩起身子,莘野还是一手执花,另一只手一横、一搂,把对方箍在怀里,也弓着腰,垂着眸,鼻尖落在谢兰生那白皙修长的脖颈上。
末了,又继续向下,嗅脖颈下棘突位置上的那个兰生纹身,入鼻仍是一阵郁香,却夹杂着一些旖旎。
南配院的四宜堂内在这时候空无一人,他们面前是玉兰树,再远处是寺庙红塔。
最后,莘野重新直起身子,在谢兰生脖子后说:你更白,也更香。
谢兰生喜欢撩拨,一被撩拨就不好意思,讷讷半晌,说,走、走吧?看完了吗?
莘野笑:嗯。他再次觉得,谢兰生在他的世界,他的电影世界,也像空谷里的幽兰。
这院落内还有一方大理石的清澈水池,泉水蓄在水池之中而后向下继续流淌,叫碧韵清池。
过了会儿,有个僧人走了出来,看见二人,一愣,问:来喝茶吗?
谢兰生回:还有茶吗?
僧人点头:可以的。这里叫作明慧茶院了,游客会来赏兰品茗。可以欣赏春茶的现场炒制,也可以品品泉水沏泡的香茗。
嗯嗯,谢兰生说,那我们能看看菜单吗?
好。僧人说完转弯进屋。
谢兰生与莘野二人在院里的桌边坐下,点了香茗还有瓜子儿,一边吹风一边聊天。
谢兰生说:碟片销量越来越高了。我收集了500来张VCD,上周已经全卖掉了,我那两个小贩哥哥刚又帮忙进了250张,咱们可以接着卖卖,小红小绿也愿意干。
莘野说,我一直都忘了问了,你是怎么认的哥哥?
啊?谢兰生笑,简单。本来吧,他们俩说我抢地盘,要动手了,我呢一看苗头不对,就赶紧叫他们大哥,跟他们好声好气说,小弟真的是不知道地盘早被分配好了,我看这的人爱买碟,以为是天生爱买,赶紧过来,想挣点儿,没想到卖不出去!连一本都卖不出去!我还说,我现在才闹明白了,是两位大哥的本领强,这的人才买的多、花的多!还有,我马上就麻溜离开,但两位大哥能教教我怎么才能卖那么多吗?我去别处也好吃上饭!最后说请他们吃饭喝酒,让他们俩教一教我。
莘野:
他想,跟自己有一拼了。幸好这人只爱电影,要爱诈骗那还得了。
谢兰生又征询意见:咱们下周,去租碟社问问老板广大观众的反馈意见,行吗?
莘野修长的手指头捏着茶杯,吹了吹茶,道:可以。
二人坐了两刻来钟才站起身结账离开。
然而,在重新经过最大最香的300多年的玉兰时,谢兰生却突然站住了,他把小包背到前面,垂着眼睛,拉开拉链,扯出一个笔记本来,两手擎着,对莘野说:莘野,我想送给你个礼物!
莘野声音有些低,有些沙:礼物?
嗯,谢兰生说,500张碟片卖掉以后我全职等俩哥进货,终于腾出完整时间好好准备这礼物了。我上个月就有时间就弄点儿、有时间就弄点儿,现在又花一个礼拜才终于是全做好了。
莘野眉眼温柔:是什么礼物?
谢兰生也大大方方地把本子递过去,说:自己看。
莘野想他真有意思,一手端着黑笔记本,一手翻开它的封面,然而,只一眼,他就顿住了。
笔记本中第一页第一行是:
【1992年1月5号(补)】
第二行是:
【Dear 莘野,1991年12月27号的信我收到了,也看完了。】
莘野这时意识到了,这谢兰生不想自己单方面地思念四年、单方面地诉说四年,给他所有没寄出的信全部都写了回信!!
去年10月21号,《圆满》正式开机的第一天,他们拍摄才宽郎英用书信来互换心意时,谢兰生让于千子替自己的手部特写,却被自己直接拒绝了。当时,谢兰生挺惊讶地问你在美国练过字了?同个晚上,他就把他四年来的200多封信交给对方,让谢兰生彻底明白他为什么能写好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