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声望去,目光落在大帐上首的方向,他心中也清楚会在捺钵帐内无所顾忌地公然会去讥讽宋国来使之人,恐怕就只有那个辽国末代皇帝耶律延禧了。
萧唐再朝账内两侧辽国群臣望去,他见有半数以上的臣子面露不豫之色,似也对天祚帝如此轻易冒犯来使的行为感到不妥。还有少数文武将官却随着天祚帝恣意哄笑,在场的所有辽国官员也无一人劝谏自己那轻佻的皇帝须注意言行。
等到萧唐再向被天祚帝点名羞辱的童贯望去,就见童贯面沉如水,眉宇间忿怒之色也愈发明显起来。可当童贯斜眼向萧唐这边望去时,萧唐却看见童贯嘴角微翘,露出一抹不屑的笑意来。
萧唐立刻觉察出童贯那玩味的表情,想要传达给他的是甚么含义:君无道,国恒亡!
无论是在甚么时代,彼此又是甚么身份,相互间又有怎样的瓜葛过往,彼此明明还有各有所需、互往互利的关系时,却仍要既无忌惮地去羞辱对方的人,那么他会是哪种人?
更何况天祚帝还是一国之君,当代表一个国家的君王会如此不知人情世故,在毫不权衡利益得失,而只图自己一时爽快的情况下去轻易的、刻意的去贬低邦交使臣,那么只能说明他虽然是一国之君,器量甚至还远远不及寻常贩夫走卒。
在同为一个时代的昏君典范,宋徽宗赵佶便是再昏聩,可他除了当不好一个皇帝,平素接人待物时儒雅风流,也不会在治世邦交下刻意挑起没有必要的矛盾与争端。
童贯当然不可能知道宠信他的宋徽宗、以及在他自己的影响下所会给大宋江山带来的巨大灾祸,他只看到了一个在内乱频繁、南北抗衡的大国的君主轻佻猖狂,而且在场的辽国臣子并无一人劝谏规劝。所以童贯冷笑凝视着那个天祚帝耶律延禧,他只会意识到,这个与大宋对持百余年的庞然大国已出现个昏君自毁根基,
五十步之所以会笑百步,是因为他们根本不会意识到他们与自己嘲笑的人,其实都犯了同一类的错误。
萧唐向童贯颔首示过意,待郑允中神情坦然,刚向天祚帝道过贺之后,却听那天祚帝又说道:“宋国来的使团中,不是还有个叫做萧唐的?”
......啊?
萧唐一怔,他倒没料到辽国那皇帝老儿会指名道姓提及自己。还没等他出席向天祚帝拜会时,却听天祚帝又说道:“朕听说过他的名头,在宋地似还风光得很!呵呵...明明是我们契丹儿郎,可偏偏要投到南朝那里。好好的狼儿不做,偏生要去给宋人做狗!你们说可笑不可笑?”
现在反而是两道忿气从脚底板直冲萧唐天灵盖了,萧唐侧眼望去,倒瞧见郑允中、童贯向自己使眼色叫自己稍安勿躁。萧唐苦笑着暗自摇头,他深吸口气,心中思量一番后迈步说道:“宋国来使萧唐,见过辽主。”
“哦?”天祚帝若有兴致地转头望向萧唐,他嬉笑着说道:“虽说你这契丹儿郎没甚骨气,不过倒也有些歪才。朕也曾听过你在宋地乐坊编排的些曲目,有不少倒蛮合朕的胃口。”
国家需要民族主义,可是极端民族主义者却只会是一个国家的毒瘤,尤其是在政权集中在这样一个集权君主手里,尤害更深......萧唐心中忽然生出这般想法,可他强自按捺住了心中怒火。只是他正思量如何应付天祚帝时,却见天祚帝已然挥了挥手,身子往斜侧一靠,颐指气使地说道:“来,既然宋国皇帝爱听你歌舞,你也给朕唱个歌、跳支舞。也来为朕助助兴!”
忿气便似火油,可是天祚帝的一席话却似火星丢在萧唐的压抑的忿气中,只如被火星点燃突然炸了开一般!
愤怒冲脑时,萧唐忽然想起天祚帝这般极其无礼、很是羞辱他人的举动,其实在辽国内也司空见惯,确实也经常发生:辽国皇家迁徙的捺钵大帐东临生女真诸部时,也定然要叫诸部族长当在其面前跳舞,以借此来让那个高高在上的契丹族辽国皇帝知道:我与我的子民,确实都敬服于你。
在那时候,无论是再如何剽悍的生女真部族酋长,也都要在天祚帝翩翩起舞,好叫他心满意足,能够让辽朝末代皇帝以为通过这种方式,才能确定自己就能震慑所有生女真部族,可是在期间却有一个人断然否决了他无礼的要求,而那个人的名字叫做:完颜阿骨打。
正因为萧唐知道自己终将面对女真,所以他才更能明白,也更会知晓这支比起辽国契丹、宋国汉家儿郎等族群人丁都十分寡薄的民族,为什么会在辽国的统治下会爆发出来那般强大的力量。
无论是有友有敌,要颠覆世代一直压在自己群体的力量而崛起抗争,需要的是一种能够沐血狂歌的血性。
所以...起码萧唐现在的城府心术、养气本事还没有到许多资深级外交朝官的程度,现在萧唐的想法是:你让老子来为你唱歌跳舞?让老子来伺候你?我去你大爷!!!
萧唐心中想罢,他冷笑着瞧着天祚帝,张口便要说明。
:。:
354章 白山黑水,辽国东京道
“我既为大宋来使,又非辽朝治下子民,献歌舞之举,实在于礼不符。”萧唐将拳头攥得紧紧的,以十分生硬的口气向天祚帝说道。
天祚帝脸色一沉,他嘿嘿冷笑了声,又说道:“我大辽幅员万里,诸族万邦都要向朕献歌献舞,为何偏偏你这难投宋地的契丹人就不成?汉人那句话是如何说的?是了,你敢对朕不敬,岂非是数典忘祖?”
场面一度僵持下来,在场的辽国百官神情不一,都在注视着萧唐会作何反应。他们也深知天祚帝骄纵跋扈惯了,很喜欢以这种方式羞辱对方,来体现他一国君主高高在上的地位。
郑允中、童贯二人的眉头也拧成老大的一个疙瘩,他们知道天祚帝轻佻荒唐,却不知他更会如此傲慢无礼。
何况这般无礼的要求如果换到他们两个身上,郑允中与童贯一时间也不可能想出个对策。不唱歌跳舞,惹得天祚帝怫然恚怒,此次外交事宜到此而止;可去顺应天祚帝似歌女舞婢般伺候顺从,不止是他们这两个朝廷大员绝不能接受,他们是大宋来使,也更不可能有辱国体。
依萧唐自己的性子,他做不了为吴王夫差尝粪的越王勾践,也无法做甘愿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