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少脑袋只生着一根筋而不知剖析时局利害的宋人眼里,也要把他这个施才治政稳定金国后方的辽朝降臣视做为虎作伥、懦弱怕死的奸党败类,可是萧唐有这般见识,当即不但先安抚得韩企先心安,也教身后一众被俘汉人官卿、本地豪绅心中的疑虑打消了大半。
而韩企先面上也仍自谦道“不敢,萧帅忒过谬赞,也实教在下汗颜,治政安民,本来便是我等分内的职事,而历经辽、金二朝,身为亡国之臣投顺于女真说来在下惭愧,故国以亡,而宋廷不可信,我等若不以死殉国,也只得投从金人。治政之要在于安民,虽然在下自问治政安民从不敢有丝毫怠慢,可也非是明大义、识大体之故,到底也还是舍不下家门基业,不忍毕生所学枉遭埋没惧死之人,苟活于世,好歹也只是期盼着活有所用,而萧帅恁般夸赞,但是折杀在下了。”
“呵呵,不愿随着耶律延禧那昏君自戕表忠,便是依阿诡随的反覆小人了?若合着是我萧唐断送了大好的江山基业,我却又怎还有脸面教治下臣民一并玉石俱焚?韩相公、刘相公与诸位的苦衷,萧某心里明白,当初投从金人,也是为时局所迫。我也从来不曾想过威逼谁效死节以表忠心,换做是我萧唐倘若有一日落到个众叛亲离、灾厄临头的境地,却不是因我无能无德,无法管理得治下疆土靖平,还无法教肯追随我的智谋勇烈之士戮力同心?”
萧唐微微摇头,随即又笑说道“我为何肯重用厚待诸位,想必韩相公也很明白。今后这燕云之地须秉政治民,少不得还要依赖各位归心协力、共谋大业。而诸位先前投从于金国,我不会追究,也没有必要去追究,无论是金、辽二朝,只要韩相公乃至诸位能与萧某同心协力,施政治理得燕云诸地百姓生计得以稳定安乐,对萧某而言就是能治官政、庀民事、谋议时政,安定社稷而不可或缺的股肱之臣,话说到这,却不知韩相公与诸位又是如何作想?”
当萧唐掷地有声的说罢,韩企先怔怔凝望片刻后,蓦的又长声一叹,说道“萧帅才略宏伟、度量宽厚,底定大业,当真不愧为一代雄主。蒙受恁义释赏识泼天大恩,在下感遇忘身,也必当竭死厚报,以不负萧帅赏识大恩!”
韩企先便又长长作揖折腰拜了下去,连同身后一众汉臣官绅也又忙不迭的长拜施礼。然而韩企先心中也仍不禁喟然叹道先是辽人,再做了金国臣子,而如今女真却势微,既又幸得萧唐赏识,也唯有投从他尽先前本分只是我家世本是辽朝世代望族,先投金、再投萧,遮莫也仍要遭世人唾骂为反覆背主的宵小,然时势便是如此,夫复何言?只顾谨守本分,也盼望着这是我最后一次改换门庭了
实则萧唐今日要招揽对韩企先时说的类似言语,他当初也不是没有听过,然而上一个曾对韩企先说出类似话语,遂教他完全能够放下心来仍旧自行其责,只管施政治民的那个雄主,便是金史当中传记当中明表其知人善任,人乐为用的金朝开国太祖完颜阿骨打。
1839章 直捣黄龙?出其不意
气节到底有多重要?萧唐一直都以为至关要紧。一个国家、一个民族群体历经兴衰沉沦,而一直到了后世都保持着不可摧垮的凝聚力,才不至在历史的长河中消逝灭亡。可是在这个君王家天下的时代如果气节关乎着无论是贤明还是昏聩的帝王,那么它本来的价值无疑也要大打折扣了。为一个时代的消亡肯付出自己生命去祭奠的烈士,固然值得后人去敬佩,但是愚忠于一个咎由自取覆灭已成定局的封建王朝,那也是毫无价值,只是在徒劳的阻止时代的推演与进步。
然而非只是对辽朝末帝耶律延禧,以韩企先、刘彦宗、郭企忠为代表的辽国汉人群体,非只是针对于一国之君,而他们的国家灭亡以后,就算不强求这些汉家儿郎去投效同时代与辽国比朝廷无道遮莫还要胜过一筹的宋朝,可是韩企先、刘彦宗等人投从灭亡了他们故国辽朝的金人,虽然会有个中理由,可最关键的一点他们无一不是为了自保。那么这些人在气节上或许被人诟病也不冤枉,萧唐大概也能料定也只有自己强大到不会被敌人毁灭,那些韩企先等人便如正史的轨迹中侍奉金国那般不会再生出甚么异心,但倘若异地处之,如果自己没有能力统治得国泰民安,也要如势微的辽、金两朝时,这些人便也不会死心塌地的一直效忠下去。
然而事实便是如此,有才的未必就有德、有德的也未必便有才。一个为国家君王肯效死节的忠烈臣子,不一定便代表他有治国的才干;而有经国治世能力的人才,也不一定会对自己的国家忠心耿耿到以死名节。五代十国的政坛不倒翁冯道饱受后世推崇忠君观念的士大夫文人唾骂痛斥他为不知廉耻而最没气节操守的奸臣,可是为人清俭宽弘的冯道不管跟哪个主子也照样是施政济民、提携贤良。只不过人家出仕历经五代唐、晋、汉、周四朝,所谓的故国都亡了好几次了,先后效力过十个皇帝还曾向辽朝称臣,又因名气太大做得皆是公相、三师等高位要职忒过招人眼目,估计使使劲再活几年还得向篡权夺了柴家皇位的赵匡胤纳拜称臣,只是改换门庭的此处也免有些忒过,实则似他这种亡国后立投新主改换门庭的,在历朝各代也都不少见。
至于那等亦有大才,而且当真是气节刚烈到容不得有半点翰旋余地的忠臣义士
萧唐每每想到此处也都不禁苦笑摊手,我倒是也想招揽来李纲、宗泽、岳飞等宋朝刚直忠烈的英才俊杰,可关键是他们也得肯呐到底仍要做造反宋廷的勾当,当初做大势力之际,起先一并共聚大义的,多是只把皇权官威也当做是个屁的江湖儿女。君臣纲常或多或少,也仍是刻在宋朝文人书生、士人大夫的骨子里,萧唐绞尽脑汁能从其中招揽投效过来的人物亦是有限,可是对于经辽、金两朝已然经历过丧君亡国的这些同样善于治政济国的汉人降臣而言,心里面的那道坎也早已迈了过去,反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