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一番,见杀人动机、行凶经过均已详实,这才命人松了拶指,命书吏将供状送到杨埙面前,让他签字画押。杨埙自知一画押便等于判了自己死刑,是以迟迟提笔难下。朱骥一再催促,又以拶指威胁,杨埙无奈,只得签了名,按上指模。
朱骥看过供状,盖上锦衣卫指挥大印,命道:“来人,押杨埙下去,钉上死囚大枷,关入死牢。没我的命令,不准任何人探视。”
证人们见蒋鸣军杀人案仅仅一日便水落石出,当堂审结,效率极高,均感满意,各自散去。
忽有校尉报道:“门前有人自称能够作证杨埙没有杀人。”
朱骥本已走下堂来,闻言不禁看了杨埙一眼。杨埙摇头道:“这世上,除了朱公子那伙人,没有人能证明不是我杀人,总不成是朱公子自己来投案自首了。”
朱骥便重新坐回堂上,仍让杨埙跪在一旁,命手下带证人进来,却是衍圣公弟子源西河。众人均感意外。朱骥问道:“源公子如何能证明杨埙没有杀人?”
源西河道:“昨日我曾去教坊司找人,贪图路近,便从蒋骨扇铺后巷穿过。当时后巷里有一辆马车,将巷子完全堵住了。我觉得有些奇怪,因为那一片都是前铺后院,从来没见过有马车停在后院门口的。我既起了疑心,便先闪身在巷口槐树后。马车停下后,有大汉扛着一个人从马车上下来,进了院子,马车又立即往前走了。”
朱骥道:“源公子可有看清对方面孔?”
源西河道:“抱歉了,距离太远,没有看清。但我留意到那个被扛着的人反绑着双手,而且眼睛蒙了黑布。”
杨埙忙道:“呀,这不就是我吗?”
朱骥道:“既源公子发现异样,为什么没有呼救或是报官?”
源西河犹豫了一下,道:“因为我也被人发现了。那大汉转头看到了我,便喊了一声,院子里迅疾出来一个人,朝我奔来……”杨埙问道:“这个人不会是我吧?”
源西河道:“当然不是,我认得杨匠官的脸。我见他手里拿着一把尖刀,吓得傻了,转身就跑。一路疯跑,直到进了衍圣公府才停下,中间连头都没回过。倒叫朱指挥见笑了,我真的是吓坏了,连昨日跟教坊司琼娘的约会也错过了。”
朱骥道:“源公子既没有看清对方面孔,如何能肯定跟蒋鸣军一案有关?”
源西河道:“我不知道。后来琼娘寻上门来,说蒋骨扇铺出了命案,我感到跟我看到的情形有关。今日听说锦衣卫开堂审问蒋鸣军一案,我觉得我应该来说出真相。”
朱骥道:“源公子能肯定那辆马车就停在蒋骨扇铺后院吗?”
源西河道:“嗯,这个……我其实不知道蒋骨扇铺具体在什么地方,得到了后巷实地,才能确定位置。我这就带朱指挥去看,只要我指明的位置就是蒋骨扇铺后院,不就可以证明杨匠官是遭人陷害吗?”
杨埙奇道:“我跟源公子仅有一面之缘,你如何能肯定我不是杀人凶手?”
源西河道:“杨匠官有一双妙手,我不相信你会用这双手杀人。”
杨埙道:“呀,想不到源公子竟是我杨埙的知己,足慰平生。”
朱骥命人将杨埙带下监禁,走下堂来,向源西河实话告道:“杨埙已经招承杀人罪名,此案算是结案了。”
源西河不知杨埙是在刑罚威胁下被逼服罪,不明究竟,问道:“那么我看到的又是怎么回事,不是也算是案子的疑点吗?”
朱骥道:“前一阵瓦剌大举进犯,京师豪侠盗贼趁机横行,迄今未能全部擒获。也许源公子看到的是另一起绑架案。我会立即派人去那一带巡查的,有需要的话,再请源公子来作证。”
源西河沉吟片刻,点头道:“也好。”又问道:“可否让我见一下杨匠官?”
朱骥为难地道:“杨埙已是待决死囚,按律是不能探视的。”
源西河道:“当日我在孙国丈府上遇到朱指挥和杨匠官,看起来你二位交情颇好。朱指挥相信杨匠官会杀人吗?”
朱骥道:“这里是大堂,只讲证据,不讲人情。”
源西河这才无话可说,遂拱手去了。
朱骥便命书吏填写蒋鸣军一案相关文书,建议判处杨埙斩首示众,秋后问斩[6],再送去兵部,交给尚书于谦。
为这个案子忙了整整一天,朱骥也有些累了,正靠在便厅椅子上略事休息,忽听报吴珊瑚求见,很是惊异,亲自迎出来,道:“珊瑚,我一直说去你家看你,结果一忙就给耽搁下来了。”
吴珊瑚冷冷道:“朱指挥是大忙人,这几个月常常忙得连自己家都不回,哪里还想得起登我们吴家的门?”
朱骥有些怕她,不敢接话,只好问道:“你来官署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吴珊瑚道:“今日是我生日。”朱骥道:“啊,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吴珊瑚道:“家里人为了让我开心,今晚要办一场宴会,左右邻居都请了,就差你朱指挥。我跟家人说你是大忙人……”
朱骥忙道:“不,不,我今晚一定登门为你贺寿。”
吴珊瑚道:“爱来不来吧。”一如小时候一道玩耍时的语气。
朱骥又想起少时的情谊来,忙道:“一定会来的。珊瑚,你坐坐再走。”
吴珊瑚道:“我不想坐。”嘴里这般说,脚下却是不动。
朱骥便搬过来一把椅子,吴珊瑚也顺势坐下了。朱骥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冲动来,诚恳地道:“珊瑚,我知道你从小对我好,可我父母过世得早,家舅又不争气,败光了家产,连祖传的房子都赔上了。你是公侯之后,我自知配不上吴家,所以才疏远了你。后来只是机缘巧合,才会遇到于少保,他老人家不嫌弃……”
吴珊瑚登时拉下了脸,怒道:“你以为我是因为你娶了于尚书的女儿才生气的吗?”
朱骥愕然道:“难道不是吗?”
吴珊瑚道:“当然不是。璚英人那么好,温柔善良,又出身名门,堪可配你。我生气是因为你跟那蒋琼琼……”一时说不下去,起身道:“我该走了,还有人在外面等我呢。”
朱骥不敢多问,也不敢再接话,只好闷闷送将出来。
国子监监生丘濬正等在门口,见吴珊瑚、朱骥同时出来。忙迎上来招呼,又问道:“今晚珊瑚寿宴,朱兄会来吗?”
吴珊瑚道:“他爱来不来。我们走。”拂袖而去。
丘濬只得朝朱骥拱拱手,转身去追吴珊瑚。
朱骥目送二人走远,见吴珊瑚侧过头与丘濬交谈,又露出少见的笑容来。不知为什么,心中也莫名其妙地感到欢喜。他知道丘濬新近丧妻,大概与失去至亲的吴珊瑚同病相怜,才会因此走近,互相有个抚慰。
刚要回返官署,蒯玉珠匆匆奔了过来,问道:“当真是杨埙杀了蒋鸣军吗?”朱骥道:“他已经招供,还有什么可说的?”
蒯玉珠很是失望,叹道:“苏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