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玉一听,不禁抚掌赞道:“好个郑县令,原来文武双全。”
他站起来:“张百户在此等上片刻,本将军就此事去面见丁督师。”
张石忙道:“将军,兵势如火,缺兵少粮,我家县尊老爷此时恐怕已将与流贼拼死,请将军务必早些发兵啊!”
左良玉一笑:“你只管等着。”
张石道:“小人斗胆请将军快些,小人要立刻赶回叶县。小人得县尊恩惠,便是死,也要死在县尊老爷前面。”
左良玉三人侧目。
马士秀道:“还是个忠义的。”
左良玉持文书,披甲顶盔,按剑前往拜见督师丁启睿。
丁启睿是万历四十八年的进士,早年历任南京兵部主事、兵部郎中、太原知府、山东按察使右参政等军政要职。
此人一生起起落落,总的来说,还算官运亨通。前剿贼督师杨嗣昌剿贼不利病故之后,崇祯帝擢丁启睿为兵部尚书,并赐尚方宝剑以之督师湖广、河南、四川及长江南北诸军剿贼,但丁启睿履任不顺,又见闯贼势大,不敢与闯贼大战。
去年在河南战了一场,累及三边总督汪乔年身死,可以说丁启睿自督师以来,几乎没有半点作为。
丁启睿这样的督师,与左良玉这样的将领,大概也算是天作之合了。
一个无能无胆,一个仿佛流贼。
眼下军饷的事,利益动人心。左良玉早就眼红,之前提议出兵攻打郝摇旗、刘宗敏,欲图击败这两支流贼。但被丁启睿否决。
左良玉却也没有坚持——因为他那时并不确定军饷已经落到流贼手中。何况战争不是儿戏,左良玉手底下的兵马,是他拥兵自重的本钱,不敢太过折损。
丁启睿否决左良玉,一个是害怕,二个就是各方剿贼兵马还没有全部就位。说他是稳重也好,说他是胆小也罢,终归他是不愿意轻易与流贼展开大战。
丁启睿无能,但不代表他心中无忧。崇祯帝屡屡催促,令他进兵剿贼,他以各种理由推脱,却也害怕被崇祯帝一怒之下捋到底。崇祯帝自登基以来,连首辅都跟田里的秧苗一样换了一茬又一茬,也下的了狠手杀人,丁启睿不可能不担忧。
这些天驻扎在裕州,背着人的时候,丁启睿也不免唉声叹气。
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被皇帝罢官掳爵。
“可恨些兵头,骄横跋扈”
每到这时,丁启睿就不由深恨左良玉等一干将领。他这个督师,做的没有一点滋味。无论是虎大威、方国安还是杨文岳、左良玉,都不怎么鸟他。
他自认有心剿贼,是因为得不到部下的配合,才无力回天。
这时,有侍从来报,说是左良玉求见。
丁启睿拂袖冷哼一声:“教他在前厅等着。”
话是这么说,但丁启睿却不能让左良玉久候,怎么说他也要靠这些兵头才算得上是个督师。若不给兵头面子,说不定什么时候兵头们会让他吃个闷亏。
他整理了一下衣冠,往前厅走去,转过廊道,脸上表情顿时一变,变得和煦温润,一步入前厅,就笑道:“昆山今日怎有闲暇来见本官?”
八十九章 成功
左良玉字昆山,丁启睿虽然心中对他不满,但作为一个读书人,皮表功夫至少要做到位。因此平素交流,言语称呼都很亲近。
不过等到丁启睿招呼完这一句,再看到左良玉一身戎装,顿时心里就不好了。
他脸色微黯,道:“昆山一身戎装,莫非又想出兵?不是本官谨小慎微,实在是各方大军尚未提备妥当。孙白谷尚在关中募兵,候若谷还在河北盘桓,而闯贼势大兵至百万,不可轻易开战啊!”
丁启睿曾在孙传庭手下做过官,孙传庭脾气不好,与丁启睿关系一般。而侯恂这回奉命督保定七镇兵马,在事实上分了丁启睿的权利——丁启睿作为剿贼督师,都督长江以北各镇兵马,原本保定七镇也在其中,但因为他屡屡无功,崇祯帝就派了侯恂来督保定兵,眼下连还在湖广的杨文岳,也不怎么鸟丁启睿了。
因为杨文岳是保定总督。
丁启睿不想开战,一个是惧怕,另外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按照他的想法,就算是开战,也得孙传庭和侯恂发兵之后,他丁启睿才动。因为他丁启睿是剿贼督师,无论是侯恂还是孙传庭,名义上应该受他节制——最厉害的人物,往往不都是最后出场么,这是个颜面的问题。
大明朝内部腐烂到了这样的程度,灭亡大抵也是天数如此。
他用各方尚未提备妥当的话来敷衍左良玉,已经不是第一回了。左良玉听了,也不觉得奇怪。
却抱拳道:“好教督师知道,这里有一桩大事,非得发兵不可。”
丁启睿一听,顿时面色阴沉下来,他拂袖道:“哪里有什么大事!”
左良玉便从腰带中取出了张石带来的那封文书:“督师一看便知。”
丁启睿接过文书,脸上露出一抹疑惑之色,待得看完之后,他的脸色已经变得可以滴出水来。
“废物!废物!”他恼怒无比:“这郑允芝是干什么吃的?!如此重任,竟至于辜负,致令军饷落入流贼手中,实在该死!本官定要参他一本!”
左良玉眼睛里露出一抹不屑之色,瞬息即逝。
这是参一本的时候吗?
军饷啊!
左良玉道:“督师,军饷事关重大。若无军饷,三军便无战心,无战心,便不能剿灭流贼,辜负天子期望。郑县令虽是失了军饷,却也情有可原,盖因是有人泄露了消息,引来大股流贼,而郑县令无兵无将,无可奈何。郑县令也在补救,他已挑选五千青壮,誓死在叶县拖住贼兵援军。督师,时间已经不多了。郑县令虽有五千青壮,但缺少兵甲,又没有经过训练,依我之见最多拖住贼兵三五日便是极限。如果不趁着这三五日夺回军饷,等到贼兵援军一至,事情就不好办了。”
丁启睿如何不知道其中的道理?他心中纠结无比,但终归也知道那二百万两军饷的重要性。
一旦这个消息泄露出去,必定三军哗然,那还怎么打仗?
说不定自己就溃了。
左良玉看出他的心思,再接再厉道:“督师,贼将郝摇旗夺了军饷,是生了独吞之心,这才没有宣扬。若他宣扬出来,你我该当如何是好?此次剿贼,军饷为重。没了军饷,末将麾下那些骄兵悍将哪里还肯听末将的话?说不定反过来杀了你我,一窝蜂跑掉,到时候该怎么办呢?”
丁启睿还要挣扎:“然郑允芝的文书,是否可信?”
左良玉毫不犹豫道:“可信。督师,郑县令失了军饷,那是大罪。他若想赎过,便只能寄期望于督师啊!只有督师下令夺回军饷,郑允芝才算是戴罪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