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一百九十三:五品法相
“我在照心钟下入梦时见到的顾惜,和这石壁前的女妖相若,难道我梦中的形象,就是她的神念所化?“不知其他人经历的梦境考验是否和我的一样,也有她的存在。”
李不琢在石壁前沉思,忽然心中一惊。
“当时照心钟下被考验的人有将近四千,若每个人梦中都有她,便是分出了四千神念。分出四千神念,入人梦中,这等神通,恐怕已近乎圣境。她究竟什么来历,如此深的道行,又怎么可能被困在梨山石壁下?”
李不琢心存疑惑,却没贸然接近那守壁妖,而是移开目光,走远了一些,端详壁上石刻。
与第一道石壁的石刻不同,这第二道石壁上,有诸多妖魔、神灵、圣贤的画像。
李不琢花了约莫两个时辰,绕着石壁转了一圈,在术篇前人留下的石刻上,知道了法相的等级之分。
有真灵位业图,将七百神灵法相分为七等;有北阴十二宫图,将九百二十一鬼界法相分为纣绝阴天宫、照罪炁天宫等上下各六宫,共十二等;有佛门胎藏曼荼罗结界,将四百四十尊法相分为三部十二院;有山海万妖图,将三百三十三大妖法相分为九等……
诸多体系,法相各不相同,十分驳杂。
但有无名氏在壁上留下石刻,将诸族法相统共分为五品。
“一品法相乃不可知不可见的大道化身……二品法相乃诸天神魔之尊,而各族圣贤与诸方大帝的法相,尚在第三品……这一二品法相,不知是真的存在,还是为体悟天道而具现观想的形象……”
“要将各族法相统共起来,区分品级,这无名氏的博学简直非人。”
李不琢自己结成识印的业火燔身恶鬼相放进来一算,那第一相的恶鬼相,只能排到第五品。
不过这法门与猿魔崩山相那等第五品法相不同,业火三十三相若修到第三十三重,恶鬼化作业火明王忿怒尊,就能跻身于三到四品之间,跨越两个品级。
按无名氏留下的石刻记载,法相相差一品,差别就已有些悬殊,相差两品,低品法相甚至会被镇压得无法显化。
李不琢看完这一篇石刻,继续沿着石壁,细细端详过去。
不知不觉间,来到一处石壁下,见到一尊大风从龙相。
李不琢只看图画,就觉得玄奥非常。
不觉间,一个时辰一晃而过,李不琢琢磨推敲着法门,既觉得有所得,又觉得似懂非懂,不自觉沦陷进去。
“不好。”
李不琢忽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
这法门显然对他来说太难,若真的深陷其中不可自拔,只怕要变得和山下那些至今未破第一壁的破壁人一般。
“看来你也发现了。”
就在李不琢脸色微微一白,强行移开目光时,符膺走过来道:“这石壁上记载的法门比第一道石壁更精妙一等,你我神魂未聚,尚未凝成先天一炁,入黄芽境,此时贸然观壁,可能也会变为破壁人。”
若是一般人,或许乐得在壶天之中,静静参悟法相。但无论符膺和李不琢,都是名列前茅之人,在梨山上蹉跎太久却不划算。
李不琢道:“多谢提醒。这么看来,要破第二道石壁,难道还要破关入宗师境?”
“多半如此。”符膺点点头,“不过我也不能笃定。”又正色道:“但有一成风险,我都不会再尝试观壁,毕竟而今对我来说,法相境尚远,就算参悟了壁上法门也无法使用,要是沉沦其中,就要平白蹉跎许多年。”
李不琢回想起参悟法门的过程,心知符膺所言非虚。
不由看向远处的“顾惜”,道:“若不能参悟石壁,眼下破壁的契机,就只在那边了。”
符膺点头,顺着李不琢的目光看过去,眼神有些复杂:“不错,只是两日前我刚上石壁,就试着接近她,却都徒劳无功。也不知这第二道石壁考验的是什么。对了,你在第一道石壁下参悟了两日,参悟的是哪一般法相?”
“业火燔身三十三相。”李不琢也不隐瞒。
符膺讶然道:“是奢吴身后的那一篇法门?怎么可能,那篇法门虽然初相只是五品,修成却接近三品,比起其他五种法门更难数倍……”
符膺说着,只见李不琢瞳孔中恶鬼相识印一闪而逝,不由戛然而止,苦笑道:“你能参悟这篇法门,第二道石壁也可以尝试一番,最好是成为破壁人,自困梨山,也不用跟我们争这一个头甲之位了。”
说完离去。
李不琢继续沿着石壁,观看石刻。
不多时,忽然见到壁上有“斗姆浊世观”五字,又见壁上诸多法相里,有一尊身如明月的琉璃法相。
,又见法相旁的修持之法,竟只有寥寥数百字。
但是字字珠玑,他只看得似懂非懂。
本不欲细看,却又不自觉沉沦进去。
好在看了两遍,也醒过神来,不由低声自语:“这就是白将军所修的大圆满明月光王身?这法门接近第三品,果然厉害。”
“哦,你认得白益吗?”
身后突然传来声音,李不琢一看,不由微微一怔。
那守壁妖不知何时来到了他身后。
若非胡老早已放出消息,梨山守壁的都是大妖,他完全看不出眼前与“顾惜”容貌相似的女子是妖。
“顾……认得。”近处看见顾惜的容貌,李不琢不由心中一动,差点叫出她名字。
女子摇头道:“我不姓顾,我叫洛还君。”
“洛还君?”李不琢这才知道她的真名,又看了一眼壁上法相。
暗道看来她守壁的日子里,极少有人参悟了这篇法门,不然不至于他说了一句白将军,她就知道是白益。”
洛还君也看向石壁,道:“当初他领悟了这门法相,我劝他放弃功名,隐居修行,才能身如明月,将这门法相修至大成,也不知他听了没有。”
“日前他已成就真形了。”
李不琢回答,依稀记起白益授课时,说过自己未听他人劝解,踩才在新封府蹉跎了许多年而法相未成,原来劝他的人就是洛还君。
第一百九十四:蜉蝣之女洛还君
“那还尚可。”从李不琢口中得知白益已入真形,洛还君略一点头。
李不琢闻言心中苦笑,一朝顿悟真形,名动幽州的白益只得了尚可二字的评价,她眼光还真是高。
却不知梨山是修行圣地,洛还君守着第二道石壁,见过的天才不计其数,眼界何其宽广,白益与数朝英杰相比,能得此评价,在当代已是人中之龙。
洛还君又说:“记得当年壶天还只在天宫州试中开启时,白益勘破第一道石壁,又在第二道石壁下参悟三品法相大圆满明月光王身,一举得中状元,那时候他已有黄芽境修为。你来到第二道石壁,却只是周天圆融未满的炼气境界,以这等境界要参悟石壁上的法门还早,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以免沉沦其中。”
白益当初没听洛还君的劝,结果在尘世羁縻许久,修为差点不进反退,有这前车之鉴在,李不琢当然不会把洛还君的话置若罔闻,毕竟修行讲求顿悟,也要步步为营,好高骛远反而会根基不稳,他就算得了法相,一时也不能观想显化,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为周天剑宿法打好基础。
只是,眼下李不琢不知道破壁之法,不参悟石刻又能从哪入手?
他当然不会放过洛还君主动上门的机会,直截了当问道:“不参悟石刻,怎样才能破壁?”
洛还君听到“破壁”二字,将目光从石壁上移开,看向李不琢。
虽然李不琢只是个先天境炼气士,洛还君从他身上,却看到了一些自己往日没看到的东西。
三百年前她看着山下的奢吴从人身变成形状可怖的妖魔,本觉得他可笑又可怜,但此时奢吴已恢复人形离开壶天,而她仍在这石壁下,多少年了?想从梨山的石刻中找出她要索求的法门而求之不得。是否她也如奢吴一般,你一心想着破壁时,只觉得那壁不可逾越,捉摸不透,到头来却发现,所谓的壁都是心中自造。
洛还君思绪一闪即收,道:“为什么要破壁?天宫府试的考生,包括那个修为最高的陈阆真,都不曾凝练神魂,这第二道石壁,无人能破,你可以放心了。”
第二道石壁无人能破?李不琢心中一动。
洛还君这时候突然又说:“说起来你在北丘说的一句话,我听着挺有意思,什么叫池中老鳖能活千岁,与你何干?想来我在这石壁下不知待了多少年,过得比池中老鳖还要无聊,抬头低头,都是这满山的石头。”
“那话可没什么隐喻。”李不琢连忙解释,洛还君连发生在第七十二道观碑亭的对话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岂不是对壶天里发生的事都了若指掌。
“我知道。”洛还君笑了笑,“是我自己在这待得腻烦了,我想在梨山上参悟超脱生死的法门,但转念一想,就算太古时第一个在梨山成圣的人,如今也没能超脱生死呢。你是第六个看懂了我的画的人,所以,我想请你帮个忙。”
“什么忙?”李不琢心中一动,洛还君说要参悟超脱生死的法门,这和第七十二道观碑亭里那名蜉蝣的目的一样,他第一时间就想起第七十一道石碑上,那一幅壶天图。
洛还君还未回答,李不琢心中也隐约猜测到,原来她也是一只蜉蝣?只是不知她怎么摆脱了朝生夕死的定数。
“把这个带出壶天。”洛还君忽然把身上披着的外裳取下,递给李不琢。
李不琢下意识接过。
这件外裳穿在洛还君身上是淡淡的胭脂色,离开身子,却变成了半透明的灰色,像是羽毛织成,薄如蝉翼,拿在手中轻若无物。
“带出去交给谁?”
李不琢问,虽不知洛还君的目的,但只是把一件羽织带出壶天这种小忙,自然是信手可为。
就算洛还君要他帮的忙更难一些,他也会答应,梦中他负了那个名为顾惜的女子一世,而洛还君站在他面前,让他有种顾惜真生活在人间的错觉。
“你带出去就知道。”洛还君说罢,见李不琢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异样,知道是因为照心钟下的梦境,主动解释道:“府试开始时,的确是有人让我帮忙催动照心钟,我分出神念三千七百六十一道,造出梦境,但我并未窥探你们梦见了什么。”
“原来如此。”
当梦中垂垂老矣,悟出尘心道心之变时,李不琢还未脱离梦境就已经释然,不至于久久遗憾。
洛还君点点头,指了指李不琢手中捧着的蜉蝣羽织,道:“收好它,我上山去了。”
上山?李不琢还没说话,洛还君已转身朝山门走去。
来到山门前,洛还君一挥手,山门所在的平面如被撕裂,露出一道门户,她走入其中。
联想到洛还君之前的话,李不琢心中一动,难道她也要出壶天了?
李不琢扭头看向山门,只见那片门户后方云气迷蒙,一条衰草夹道的小径通向深处,小径四周,依稀可以看见乌黑的枯树与错落有致的亭台,亭台内部,有众多石像坐在棋盘、茶桌边,有的高谈阔论,有的低眉不语,有人挥手作施展神通状,有的则捧卷作论道状。
“这是?”
李不琢端详着门后的光景,心中一动。
“勘渊集中就有记载,当年百家曾在梨山山顶论道,这门户后方,有百家论道的石像,难道这门户直接通往梨山山顶?”
李不琢毫不犹豫,就朝那门户走去。
远处观望的符膺、陈阆真、韩弃三人面色微变。
洛还君主动找上李不琢时,符膺就暗叹第二道石壁下李不琢恐怕要抢先一步了,此刻情况突然生变,是李不琢的机会,却也是他的机会。
“这门户像是直接通向梨山山顶?断不可再让他抢先了。”
心中一动,符膺直接施展身法,就朝山门掠去,此时洛还君已消失在山门内,第二道石壁前已无守壁妖阻挡,陈阆真与韩弃亦不落于后。
第一百九十五:陶壶轮转日月
李不琢刚走入门户一步,视野豁然开朗,向远处眺望,能遥遥见到壶天彼端的茫茫云雾,便知道自己真已到了梨山山顶。
四下望去,那些亭台中,枯萎梨树下的石像已十分清晰,他身边的梨树下,有一名老道和一名僧人对坐,老道手托麈尾,僧人手持禅杖,在地上写写画画,争论的是一段道祖化胡的典故,讲的是道祖西去后,又变化成佛祖,创立佛门。百家之中,佛道两家最重传承,为争夺香火,根据这段典故开了多场法会,结果多为佛门禅宗胜出。但李不琢眼前这两尊石像,老道嘴角微微勾起,面色得意,而老僧眉毛微皱,像是落了下风。
只一分神的功夫,李不琢视野里就不见了洛还君的影子。
这时候,符膺后脚就跟了进来,走到李不琢身边,低声问道:“她与你说了什么,怎么突然施展神通上山来了?”
李不琢见到符膺,摇摇头道:“我说不清楚。”
符膺看向李不琢收在怀里的蜉蝣羽织,道:“看在我之前为你透露那么多石壁消息的份上,你总该告诉我,她为什么会主动来找你吧。”
说实在话,李不琢观碑、破壁、点化大妖,这些事符膺自认做不出来,只能服气。
但对于自己想方设法想接近,却对自己不理不睬的洛还君主动接近李不琢,甚至将身上那件显然是宝物的外裳交给他,符膺就无法接受了。
虽然出身豪门,但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又处在这分毫毕争的府试期间,哪管什么风度修养!都是府试考生,他符膺还是第一个破壁的,凭什么李不琢一来就捡了这么一个大便宜?
“兴许是因为第一道石壁下的奢吴破壁的缘故。”李不琢见到符膺看向蜉蝣羽织的目光,大抵也猜得出他的心思,“别误会了,我只是帮她把这东西带出壶天。”
符膺听李不琢后半句,感到有些受辱,道:“你怕怀璧其罪,所以不跟我说实话?你又说她见奢吴破壁,自己也想离开壶天,又说她托你将此物带出壶天,岂非多此一举?哼,我符膺若对他人的东西动了念头,也是堂堂正正去取,当初县试过后,想要那两篇奇经法门,也要是当众与你交换,何曾在背后使什么蝇营狗苟的手段?”
“她与我素不相识,怎会一见面就赠我宝物。”李不琢无奈摇头,“你真误会了。”
“真的?”符膺见李不琢神色不似作伪,心里稍微平衡了一些。
这时陈阆真与韩弃也来到了山顶。
“竟是梨山山顶……”
“当年百家在此论道,许多地方还有当年诸子施展神通留下的痕迹,留心观摩,甚至可以从中得到真传秘法。”
韩弃站在小径边,环视四周,很快便将目光停留在一处亭台中,只见亭台里两名身穿长袍的兵家前贤正在推演沙盘。
能指挥数千人在一府之地作战的兵家中人已是良将,而亭中二人推演的沙盘,格局竟跨越数州,此时一人正拿起沙盘上一支兵马,以破釜沉舟之势攻向敌方中军,若这一手在其他人手里涌出来,韩弃第一反应觉得这是送死,但留心端详,却见到左右翼已各分出十支兵马,布局切断敌军后勤,不由感慨一声深谋远虑。
以一人之力,调动二十支兵马,期间佯攻、做局、诱敌、虚实变化层出不穷,已超出韩弃层面太多,但他知道,若能在山顶将这沙盘残局推演完毕,他的兵法便能提升数个层次。
诸如此类的地方,在梨山山顶还有许多处。
不论洛还君为何打开了山门,韩弃心知自己就算在李不琢、陈阆真、符膺的压制下与头甲无缘,却已胜过还未破第一道石壁的考生太多。
而陈阆真则目不斜视,直接向着小径深处走去。
李不琢正沿小径走着,不多时就见到了洛还君停在前面。
她面前的亭子里,今日身着黄衣的胡老小心地捧着手中紫陶茶壶壶,正擦去壶上溅出的几滴水迹,心疼骂道:“你上山就上山,这点山路,走上来就是,何必非要用这种手段,险些坏了我的宝贝。”
洛还君淡淡道:“装模作样,你知道我的来意,就痛快点打开让我离开。”
胡老沉默了一会,摇头说:“不行。”
洛还君被胡老毫不犹豫拒绝,静静看着他道:“奢吴能走,我怎么不行?”
胡老苦笑道:“你可知道,你之所以能活这么久,是圣人将你的性灵与化入梨山,所以你与梨山同在。不然就算你突破了朝生夕死的界线,也不至于活了如此之久。一旦你离开梨山,神魂皆殒,我不答应。”
洛还君淡淡道:“当初我被他骗来,举族为人族守护七十二碑与梨山,才得了个参悟梨山石刻的机会,不过到现在我才发现,世上根本没有什么超脱生死的法门,我在这待了这么多年,腻烦了,为人族做的也够了,你确定不放我走?”
胡老摇头:“奢吴顿悟,是他的缘法,他是悬空山掌灯人,本来就不属于梨山,之所以在第一道石壁化妖,是为祛除魔种。而你离开,便会神魂皆殒,何必如此?”
洛还君却直接哼了一声,一挥手,地上枯叶扬起,隔空就去抓胡老手中茶壶。
胡老眼皮一搭,叹了一声,手中茶壶一转。
唰!
原本烈日当空的壶天,瞬息一边,夜色沉沉,皓月当空!
此时此刻,不论梨山山顶,还是山脚下府试考生与破壁人苦心参悟石壁的第一道石壁,亦或北丘、圣院四近,都被浓稠如墨的夜色笼罩。
“壶中日月!”李不琢心中一惊,看见陡然转变的天色,才知道府试的壶天接引人胡老,原来就是掌控壶天的壶君!
而整个壶天日月轮转的威压,化作一道皓皓月光,罩在洛还君身上,直接将洛还君压在原地,动弹不得。
下一刻,洛还君却微微一笑,丝毫不做抵抗。
“糟。”壶老低喝一声,连忙收起茶壶,收去神通,却为时已晚,
那日月轮转的神通一碾,洛还君直接消失在原地,连齑粉都不剩。
第一百九十六:最后一题
“这又是何苦来哉,这又是何苦来哉?”
壶老看着洛还君消失的那块地方,只见一束皎洁月光之下,空空如也,哪还有洛还君的半点痕迹?不禁自跳脚叹息。
身为壶天掌控者,胡老比任何人都清楚洛还君有多深的道行,刚才他若怠慢半分,就会被洛还君夺去陶壶,才毫不犹豫使出了壶中日月的神通,只想将洛还君制住。
孰料洛还君毫不抵抗,直接被神通灭杀!
“这片天地果然留不住你。”
壶老摇头叹息过后,指着李不琢,埋怨道:“你!都要怪你!若不是你破了七十二碑,在观碑亭里说了那些话,她又怎么会胡思乱想?若不是你放走了奢吴,她又怎么会生出离意?这下可好!我错手把她灭杀,你倒是脱身事外了,我该怎么交代?”
人在亭边站,锅从天上来的李不琢一时却还没反应过来,看着洛还君消失之处那束清清冷冷的月色,喃喃道:“她……就这么没了?”
对于洛还君的死,李不琢心中有一丝失落,却不至于感到悲伤,毕竟与梦中顾惜劳累猝死不同,洛还君是自己选择了这个结果。
“没了,当然没了,灰都不剩!”壶老作势把陶壶重重一顿,却是轻轻落下,不动声色瞥了一眼李不琢存放蜉蝣羽织的胸口,没好气道:“若天宫那边问起来,你至少要担一半的责任……”
李不琢捕捉到壶老的目光,下意识轻触怀中,那一件蜉蝣羽织轻若无物,几乎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壶老说到一半,又叹道:“罢了罢了,你不过先天境炼气士,又能担负得起什么,她自己寻死,连我也拦不住,倒怪不到你身上。本来几日后,我便会将所有破了第一道石壁的人接引到这山顶上,进行最后一道考核。但眼下你们因她而来到了山顶,我也不必把你们送回去。”
说着,他手中陶壶轻轻转动,本来突兀出现的夜色也随之逐渐褪去,玉兔西沉,金乌东升,整个壶天又又恢复了白昼。
与此同时,第一道石壁中央的前,一道门户悄然出现,透过门户,可以见到梨山山顶笼罩在薄雾中的百家论道石像。
石壁下的府试对于壶天突然间的昼夜转换一头雾水,但天地异象往往征兆着大机缘,一见到那扇门户,也都不再参悟石壁,争先通过门户。
领先在众人之前上山的李不琢、符膺、陈阆真、韩弃四人,便见到了一众府试考生渐次出现在梨山山顶的各处地方。
与这些考生一道,府试的诸位考官也在离壶老不远处的亭台中现身。
对胡老的身份,众考官也颇为惊讶,只因壶君向来身份神秘,形象千变万化。往年壶天被用作州试考核时,他并未露出真容,此刻他们才知道壶君就是那位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壶天接引人。
这是入壶天以来,诸位考官的首度现身,梨山山顶的府试考生见到考官服,心中齐齐一凛,知道府试已到了尾声,有人心头一松,有人却心中大呼可惜。梨山石壁上记载的法门,若拿到现世中,多是一等一的上乘法门,就算一篇五品的猿魔崩山相,也足够撑起一个县望之族百年的门祚,眼看府试即将结束,他们却没机会参悟了。
众考官观察着诸位府试考生的举动,互相讨论着。
“没想李不琢一来,不光点化了第一道石壁下的奢吴,连洛还君也因他而死。”一位副考官感慨不已,“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以为他不是先天境炼气士,修为比我还高了。”
“对你我来说,破第二道石壁不难,但无论奢吴还是洛还君,道行皆在你我之上,要引得他们顿悟?我做不到。”又有一位副考官说。
“不过这时候要说他能夺得头甲,还为时尚早,毕竟他虽然观碑七十二道,破壁却落后于人,虽在破壁时点化了奢吴,算是扳回一着,但也如朱由兄所说,奢吴顿悟主要是自身积累,李不琢起到的作用有限。依我看,陈阆真、符膺都有与之相争的资格,还有一些考生,说不定在第一道石壁前有所积累,只是还没来得及展露出来,若在最后一道考核中表现上佳,也有反超他们的机会。”说话的法家副考不动声色递给朱由一个眼神,这回府试,法家考生表现不佳,他若不拉拢他人,到评判考生时,恐怕前十里面都难有法家学生一席之地。
朱由心领神会,点头道:“不错,眼下因为洛还君的变故,壶君直接将府试提前数日,许多人的底蕴还没来得及展露,有人直接断言李不琢能得头甲,实在太过武断,有影响诸位考官评判考生之嫌。传闻那陈阆真是蜇龙真君转世,虽然似是受胎中之迷所扰,但他在壶天的表现也不亚于李不琢,再者赵承阳与何文运在第一道石壁下还未出手,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惊人之举。”
被朱由明言影射的李敬渊冷笑一声:“你口口声声说我影响其他考官,自己干的却是什么事?我不与你废话,接下来的考验就是府试的最后一题,这题过后,府试的名次也会由此分出,到时候孰优孰劣,自然明了。”
有人笑道:“不错,敬渊、朱由你们二人既然已立赌约,还有什么好争的?静待这最后一题中他们的表现就是了。不知这回壶君会怎样出题,他出的题目向来简单,但越简单的题,往往越容易看出答题之人的本质。”
“嘘,收声,壶君要出题了。”有副考说道。
只见这时府试考生已聚拢到壶君所在的亭台边,壶君解释了府试提前的缘由后,便抬手一指亭边一座将杯中茶水泼向亭外的石像,朗声道:“百年前玄门长青子与儒门寒子论道,当时梨山上梨树花期未至,寒子言道我不见花时此花与我同归于寂,长青子便杯水泼得满山梨花开,这一桩公案,想必诸位已在书上看过。”
众考生齐声说是。
壶老又叹道:“可惜长青子泼得一山花开后,本君苦心栽种满山梨树就此枯萎,着实可恨。今日尔等考生是一府精英,我便出这府试中的最后一题。”
清咳一声,壶老道:“听好了,谁能让满山梨树其中一株活过来,就是本题的优胜者。”
第一百九十七:注命之术
壶老话音一落,众考生陷入沉思。
众考官议论纷纷。
“妙,这题出得绝妙。”
壶君一出题,朱由当先拊掌称赞。
“天宫不同于儒门独大的前朝,科举应试的是百家后人,出题最难的地方,就在于容易有失偏颇。壶君这题出得却是妙极,只要学问修行到了,都有机会答出来。”
朱由说话时,李敬渊还尚未体悟到这题的妙处,略一琢磨,也明白了过来,不禁暗道朱由虽一力维护自身派系,着实可恶,根基却着实稳固,不然也没资格来天宫脚下重镇当府试考官了。
众考官纷纷点头。
“乍见这题,似乎是农家考生最占优势,但其他考生似乎也能做到。”
“不错,就拿兵家来说,若虚实之道运用得炉火纯青,虽不能真让梨树活过来,也不至于无法答题。”
“法家法、术、势若体悟够深,也可以答题。”
“算来百家学子都有机会答题,不愧是壶君,这题果真出得好,既能让诸家学子各显神通,也能考校实修,用来压轴再适合不过。”
那边壶君出完题后,捧着紫陶壶慢悠悠回到亭中坐下,府试考生有的原地沉思,有的行动派已找了一株梨树细细琢磨。
“杯水泼开一山梨花,赵长青,这就是你得自东君的花开顷刻之法。”
李不琢望着亭边赵长青泼茶的石像,只见他道袍飘然,鼻若悬胆,眉骨挺括,看起来极具威严气度。
对于这位玄门前贤,李不琢印象颇为复杂,既感其句芒山顶遗刻传道之恩,又对其谋夺骗取了句芒本命灵珠之事颇为不齿。
收回目光,李不琢离开亭子,寻了一株梨树,细细端详。
当初以阴阳应象法观摩句芒灵形施展惊蛰神术,知悉了此术斡旋阴阳的关键,却还未能以此自创神术,当下再运阴阳应象法。
唰!他眼中梨树树皮开裂,枝桠危垂,枯死依旧,却已能见得阴阳二气的流转。
半日过去。
“原来赵长青施展花开顷刻之术,是调动树中阳气催开梨花,但此术有违天常,虽让梨树开花,也损伤了梨树根基。”
李不琢若有所悟,这时,身边传来脚步身,只见白游踏着枯枝靠近。
“我想好了。”
一过来,劈头盖脸就是四个字。
“想好了什么?”
“怎么答题,我想好了。”白游深吸一口气,盘坐在李不琢身边,定定盯着眼前枯树朽烂的树皮,比看女人白嫩的胸脯还认真。
李不琢微微一怔,虽不至于看轻白游,但眼下还没人在壶老那儿过关,这公子哥真能一马当先,破解难题?
白游压低声音,对李不琢正色道:“我白家有一门秘传‘注命’之术,是祖上从寄杖神通残篇中推演所得,无法像寄杖神通那般以他物替死,相反,可将自身寿数转与他物。”
李不琢心中悚然一惊。
他虽然在河东县藏书大库阅书甚多,但天下奇门秘法层出不穷,并未听过有“注命”这等秘法。
若白游所言为真,这注命法就是白家的大秘密,不可轻易泄露他人。人生苦短,为长生痴狂若疯魔者如过江之鲫,若有奸人得知白家身怀这般法门,谋夺法门还在其次,甚至会将白家人当成人参果。
“这么信得过我?”李不琢知晓其中利害,四下一看,把声音压得极低。
白游笑了笑:“这事我连寇铮之和孙偲都没说,够意思吧,你得帮我个忙。”
“什么忙?”
“把这个,从这里、这里、这里插进去。”
白游摸出一根针,看针头是玉质,与针头一体的针身却细弱发丝,也不知是怎么雕琢成的,捏着针头,白游指向自己身上几处要穴,补充说道:“百汇、玉枕、魄户、神堂、玄关……这些地方,不能有半分偏差。”
李不琢当即明白过来:“你要用注命法复生梨树?”
白游咬咬牙,发狠道:“没错,我想好了,若今年不中,我再回家中也没法静心修行,多半又要流连声色犬马,必须要一鼓作气。”
李不琢沉吟了一会:“要多少寿数?”
“两年。”白游顿了顿,伸出两根手指,“注命法不至于起死回生,但我看这些梨树还没死透,仍有一些生机,约莫两年寿数,能让它开一朵花,我就收手。来,这玉针是特制的,若手法不当,没刺入穴位就会断裂,我教你运针手法。”
李不琢摇头:“你自己插。”
白游脸色一僵,狠色尽去,指着头顶苦笑道:“这玩意儿得插到脑子里去,我哪下得去这狠手啊。”
李不琢受白益之恩,白游又是真心结交,当下便生出将神术传授部分给白游的心思。但光阴阳应象法他自己就参悟了近月,对惊蛰神术也尚未彻底领悟,白游要答上壶老这一道题,恐怕别无他法。
“真想好了?”
“别问!”白游一咬牙,“把我当朋友,就别给我犹豫的机会。”
“好。”李不琢接过玉针,说了一个好字。
白游嘴角抽了抽,见到李不琢手里幽光莹莹的五寸细针,道:“你真答应了啊……”
“少废话。”
“行……这手法第一步是‘沉勾’……”
………………
小半刻钟后。
白游盘坐原地,被李不琢悬针百汇穴上,一刺到底,浑身一震,筛糠般抖了起来,面色蜡黄,豆大汗珠从额头漫过眉睫汇至下巴,啪嗒落地,咬牙道:“继续。”
李不琢又将两根玉针刺入白游神堂、魄户,白游抖得愈发剧烈,虾米般弓起身子,口中嗬嗬直喘气,李不琢有些不忍,却问道:“继续?”
白游摆摆手,剧烈喘息着,又艰难点点头。
紧接着便是第四根、第五根……
第十根玉针刺入体内,白游连喘息都没了声音,瘫坐原地,眼神好一会才凝聚起来,李不琢去扶,白游摆摆手,撑起身子,气若游丝,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嘿……嘿……这回我可比你先了。”
他跌跌撞撞向壶君亭走去。
第一百九十八:解题之法
作为前幽州状元的后辈,白游纨绔之名远扬,能在近四千考生中脱颖而出进入壶天已出人意料,眼下又是第一个接近壶君亭的人,理所应当受到了颇多关注。
众目睽睽之下,白游脸色发白,玉针贯穴之处剧痛无比,勉力挺着身子,不让脚步过于踉跄,对亭中的壶君行礼,朗声道:“学生愿第一个答题。”
众府试考生见白游这模样,当即议论道:“怎么他还没答题,就成了这幅模样,难道是在梨山山脚破壁时出了岔子,走火入魔了?”
有明眼人猜测道:“兴许是他答题的法子要损耗精元,才把自己弄成这模样。”
冯开远远看着白游,神情有些复杂。当年白益害冯鹰断臂镇守边关,冯开对白家人可谓痛恨至极,却没料想,冯鹰回幽州后,竟与杨炼那大奸之辈车上了关系,这却让冯开一时犯了难。于情于理他都是冯家人,却是个嫉恶如仇的性子,自然不肯冯鹰与杨炼同流合污。
如此一来,冯开对白游的敌意也不似在县学中那么强烈了,眼下半年不见,只见当初县学里玩世不恭的白游,不由觉得有些陌生,心想竟也会露出这种破釜沉中的表情?真是奇怪,不知为何,他竟只觉白游真能让通过壶君的考验。
扫了白游一眼,壶君点点头道:“可。”
白游深吸一口气,走向亭边他观察许久、留存生机最多的一株梨树,紧接着又摸出十根玉针,这十根玉针,皆有肉眼难见的细线连接着插入他各处要穴的另十根玉针。
来到梨树前,白游细细端详着梨树,掐动手诀,紧接着便将十根玉针渐次插入树身。
待第十根玉针插入树身,白游浑身一震,浑身精气都顺着那十处要穴泄出,被玉针导引,注入梨树,只瞬息的功夫,他面色便苍白如纸,神色憔悴,原本风度偏偏的俊朗少年,眼下像是老了两岁。
众人的目光却不在白游身上,而是齐齐看先梢头。
只见微垂的枝桠微微挺立起来,一颗不起眼的花苞如逢甘露,膨胀生长,缓缓绽开。
白游见状毫不犹豫收手,撑着树干喘息了片刻。只是片刻的施术,他就已疲累不堪,仿佛产好几日未曾合眼,胸腔里更是一阵发虚,不顾旁人目光,从怀里掏出一瓶丹药,糖豆似的往嘴里倒了两粒吞下,闭目歇息了好一会,才抬手指了指树梢头那一朵盛开一瞬,又枯萎落地的梨花,看向壶君,虚弱道:“这样可算过关了?”
壶君看着白游,叹道:“你这么拼命,若不让你过关未免太不近人情了。”这梨树虽只活了数息时间,但我出的题也只是让梨树成活,没限定时间,也罢,算你过关。”
“多谢壶君。”白游神色疲惫,眼圈黑咕隆咚,心中却是大喜,他不求名列前茅,只求能在三十五举子中有一席之地,眼下抢到了首位答题的机会,他能留在这三十五人中的机会又高一成。
紧接着白游向壶老告退,众府试考生再度议论起来。
“花开一度,梨树濒危当真成活,竟判他过关了。”
“就算只是花开一度,这术法也绝不容小觑,你看白游施术过后的模样,恐怕损耗不小。”
其实在白游之前,早已有众多考生跃跃欲试,只是都不想当第一个试水的,若非白游,恐怕都仍在观望,眼下白游破了第一针阵,方才观望的考生不由有些后悔,若早知在让梨树开一朵花就算通过考验,他们岂会让白游抢到这第一阵的机会?
白游一走,一些观望的考生也不再观望,纷纷接近壶君亭。
只是,白游过后,接连四个接受考验的府试考生都未能成功。
直到第七位出手的墨家考生在壶君亭前,接着便引壶老去看他耗费大半日,在一株梨树梢头雕凿出的,与真花一般无二的一树梨花,风来之时,花瓣亦会轻颤。
对此,壶老给出评价是:“这一树梨花虽死,但足以以假乱真,可以过关。”
上梨山山顶的考生数有两百,这一日有四十余人在山顶尝试让梨树复生,成功者仅二人。
……………………
李不琢盘坐在梨树下,若有所悟,望着眼前梨树。
这一日,他仔细回味惊蛰神术,已有所得。
神术的关键在于斡旋阴阳,梨树自身所拥有的的阴阳二气与人体的阴阳二气一般,皆有平衡,差了丝毫都要出问题,以神术的根本进行推演,李不琢终于知道该如何复生
“这些梨树当年被赵长青以花开顷刻透支生机,此后便亏损阳气,日渐衰败,我只需从中调和,便有机会能使一株梨树复生,只不过,我对惊蛰的参悟,还远远达不到无中生有的地步,兴许可以夺来其他梨树留存的生机……”
李不琢起身来到梨树跟前,手抚树皮,良久轻轻一抓,梨树阴阳被扰动,所剩不多的一缕阳生之气被李不琢抓走。
第一百九十九:必得第一
次日清晨,李不琢在梨山山顶每经过一株梨树,就摄取其中阳生之气,纳入左掌掌心。
已经通过府试最后一题的白游,早已卸下重负,在山顶诸子石像间晃悠着,美其名曰感悟前贤遗迹,却颇有几分意气风发的意味,让未能过关的众考生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一日间,陆续又有考生通过考验。
农家陆仝以移花接木法,取山下竹叶,接在梨树之上,虽未能让梨树成活,却也入胡老之前评判白游一般,已让梨树有复生之相,算是通过。
又有医家蒋达以金针贯脉之术,贯通树脉,虽未能立地开花,也被胡老定为通过。
这一日过去,加上前一日的,已有十五人通过了壶君最后一题,李不琢并未心急。
第二日清晨,李不琢收取了数株梨树阳生之气,正欲接近壶君亭,这时候,一人却刚好抢在他前面。
陈阆真已在梨树下枯坐两日,一朝醒来,便寻到壶君,清声道:“学生愿来解题。”
壶君点头,说了一声“可”,陈阆真也一点头,朝身旁一拂袖。唰!好似起了一阵山风,那株梨树摇身一晃,枝头竟累满了一簇簇洁白菊花。
陈阆真神色平静,围观众人却哗然不止。
李不琢看着那株瞬间开满花的梨树,不由心头微微惊讶,以阴阳应象法观之,陈阆真这一手并未调动梨树自身的阴阳二气,也不知他是怎么做到的。
壶老看着梨树,又看了看陈阆真,感慨道:“不错,不错,有那么一瞬间,我都要以为是真的了。你不愧是今年考生中修为最高者,能将幻形之术使用到如此地步,真与活物差别也不大了,这一题你过了。”
李不琢听了壶君的话,顿时明白陈阆真使的是幻术,心中暗道幻术多为妖族所擅长,人族少有精通此道者,陈阆真连幻术都能使得如此巧妙,那一树梨花在风中轻飘飘落地,与真花看不出有丝毫区别,可见此人涉猎之广,远胜于他。
“若不出意外,迄今为止这一题解得最好的便是陈阆真了。”旁边有人议论。
“不错,此前就算有人真让梨树恢复了一丝生机,也只能维持数息,比起这一手幻形法来说相差太远,那梨花一出,连香味儿都能闻得见。”有人附和。
李不琢也不由点头,陈阆真的解题法不算最优,但效果却是最上等,这些人的议论不算夸大。
不远处,符膺看了陈阆真一眼,又遥遥把目光投向李不琢,心中一动。
他早已想好解题之法,完善推敲了两日,心中自信愈发高昂,行事却愈发稳健起来,只想等陈阆真与李不琢等府试中的佼佼者解题完毕后,自己再一举压下二人,奠定胜基。
只是今日剑陈阆真解题后,符膺心中积攒的“势”已快到顶峰,若再停步不前,便会不进反退
,影响他接下来的解题。
“又不出手,不知你又在酝酿些什么?”符膺远远打量着李不琢,心中犹豫一会,遂不再去想,大步来到壶君亭前,道:“学生愿来解题。”
陈阆真前脚刚走,符膺就上,围观的众人自然能嗅到其中隐隐约约的火药味,登时都打起精神。
壶君只见符膺神沉静,目光中却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微微一笑道:“但解无妨。”
符膺点点头,却没像别的考生那样去寻一株梨树,而是直接向壶君道:“梨树非树。”
壶君微微一怔,旋即露出了然之色,呵呵一笑:“何解?”
符膺道:“树者所以命形也,梨者所以命类也。命类者,非命形也,故梨树非树。”
李不琢在一旁听到二人对话,心中一动,便知道符膺所用的,乃“白马非马”之术,此术本是名家秘传,自名家衰微没落,被纵横家并入,则收归纵横家符氏。
若在不知情的人看来,白马非马之说虽然义理完备,却有混淆是非,颠倒黑白之嫌,称不上大道,只能流入诡辩。
但据说,白马非马之术若与名家秘传法门合应,却不是不入流的诡辩,乃是“通变之术”。
此时,符膺在亭前侃侃而谈,壶君颇感有趣,也与他言语配合。
符膺神态笃定,语气铿锵有力,显然每一个字都运用了内炁。
“……无去者非有去也。故曰:梨树非树。”
一刻钟后,符膺再下定论,又指着身边的一株梨树:“树虽死,梨树非树,非死也。”
字字运用内炁,他神态已略显疲惫,指那梨树时,眼神却愈发昂扬,浑身身神随之显化。
一指之下,枯死的梨树悄然开出十三朵花。
“不错,不错。”
壶君难得点头,连声称赞。通变之术是上上乘秘传,修至大成,甚至可以以一句“汝非人”,直接剥敌人身为人的精、气、神三藏,神魂俱灭,这等法门,已近似于言出法随。
符膺施展通变之术,先是聚势半刻钟,准备许久,才一指一言,让梨树开出十三朵花,可想只是初窥门径,在实战中起不到作用。但他以区区先天境界,能使出这等法门,已着实令人惊艳。
纵使掌控壶天不知多少岁月,见识人才不计其数的壶君也忍不住心生感慨。
而府试一众考官,见到陈阆真解题就已交口称赞,此时见符膺施展通变之术,开梨花十三多,登时就有人言之凿凿道:“此番府试,符膺必得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