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一百八十三:周天剑宿法(1 / 1)

剑魁 太上小君 9070 汉字|0 英文 字 2个月前

第185章.一百八十三:周天剑宿法

  木桌上灯焰摇晃,李不琢在略显粗糙的草纸上渐次写下“混丹入真篇”、“刺节真邪”、“大周天藏神法”、“灵明神持”、“杀身化血大法”、“九邪炼窍”等十六种法门。

  接着,便在其下写出各法门的总纲。

  若以旁人眼光来看,这十六般法门有正道、魔道、妖道、邪道,但李不琢看来,法无正邪,用在于人,究其本质,不过都是开辟气穴的法门。

  搁笔后,李不琢扫视着十六法门的总纲,意识界内剑道种子不断推演,映着摇曳灯火的草纸上密麻字迹倒影在他的瞳孔中变幻莫测。

  与此同时,李不琢开始内视观察周身气**的七十一尊身神。

  内视中,十二正经与八大奇经交织如天罗地网,而分布在脉络四周的周天穴窍则像是星辰,或明或暗。

  其中七十尊身神都是一团蒙昧的微光,只有第七十一尊寄身颈后天柱穴的身神隐有人形。

  所谓的身神,并非真实身具意识的神灵。

  是炼气士寄于气穴中与天地元气相融的念头。

  这些念头日夜不息,时时抵御外魔邪障,为炼气士扫除外界杂质。

  施展术法时,这些身神便会自主调动天地元气,使术法威能更盛。也就是说,身神与炼气士自身相性相近,才能发挥出最大效用。若一名修持纯阳法门的炼气士,强行祭炼阴性身神,或许有极其微小的可能练得阴阳圆融,但多半会练得身神与本身相性相斥,一身修为只能发挥数成。

  “或引外邪入窍,或凝血气精华,或以内炁慢慢温养,或以针法刺激……成就身神的法子各不相同,但这些法门本质都是为了开辟气穴。”

  李不琢心中推演着十六种法门,尝试将它们归纳为一。

  周天圆融境的法门,珍贵之处在于法门记载的三百六十五气穴位置,人族三百六十五周天要穴契合天数,每一处气穴所在,都是前人历经无数岁月推演所得,若有丝毫偏差,与天地的契合度就大打折扣。

  众生各不相同,各人气穴所在也都稍有偏差,越是精妙的法门,越能让人找准气穴确切所在。

  不入流的法门,气穴记载不全,身神孱弱,无法回补神魂,难以凝聚先天一炁。

  下乘法门,勉强能开辟三百六十五气穴,祭炼出来的身神能隐约显化外象,以一成内炁可调动三成天地元气。再稍好一些的法门,祭炼出来的身神更为凝实,一成内炁能调动五成天地元气。

  再上等的法门,一成内炁能调动八九成天地元气,比之修行下乘法门者威能强盛不止三倍,举手投足,能与天地契合,周天身神更是诞生灵觉,十分敏锐,以至于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落,甚至他人的敌意也能感知。

  至于再往上,周天气穴完全契合天数的境界,便不是先天境炼气士所能触摸的。传闻圣人入此境界,于室内静观自身穴窍子午流注的变化,便能逆知天数。而无漏人仙入此境界,封闭诸窍,则可正立无影,与天地相融。

  李不琢从七十二石碑得到的十六般法门中,“周天种玉法练至大成,一成内炁可调动七成天地元气,是中上等法门,再有“杀身化血大法”、“灵明神持法”等四种法门,可调动五成以上天地元气,是中等法门。

  至于其他,皆是下乘法门。

  但并非下乘法门便没有价值,譬如“九邪炼窍法”,虽然练至圆满也只能调动不到三成天地元气,但此法能强行引邪煞阴灵入体,开辟气穴,祭炼身神极快,耗费的光阴,少于其他法门数倍。

  虽说引邪煞阴灵入体可能损益气血,同时使内炁驳杂,但若与上等清心拔魔之法配合,却可以相得益彰。

  种种法门,都有借鉴之义。

  “我既然专注剑道,所祭炼的身神,应当与剑相合才是。”

  入定中,李不琢若有所悟。

  经络运转拥护的意识界中,剑道种子毫光大作,缓缓旋转,无数文字在其中变换。

  半个时辰后,心念一动,略微调整了七十一尊身神的所在。

  “根据这十六般法门,再于梦中推演周天三百六十五穴窍所在,我终有一日可以找到与我最契合的气穴,这可以慢慢来。眼下,首要便是重塑身神。”

  破七十二碑时,李不琢得到蜉蝣之灵入体,此时归纳法门,便觉察出直接用念头与蜉蝣之灵相合直接炼就身神的法子太过粗糙,与自身不甚契合。

  没有迟疑,李不琢念头一动,剑道种子毫光一收,变成一柄毫无花巧的剑器,沿着周身经络,将一处处气穴中的身神斩散!

  身神一散,又再度凝聚,化作模糊的剑状,其中四十六柄剑的形制,与丹青剑典中的藏剑相若。

  剑典藏剑,灵性仍存,李不琢取的是这些剑器原主人留存下来的剑道意志。

  坐照自观中十二正经与八道奇经浑然如同小天地,随着七十一道剑器毫光微绽,逐渐成型,如诸天星宿般契入其中,这方小天地的运转便愈发玄奥圆满,恍惚间,阴脉阳脉之海竟似乎显化出日月之象,而内关、外关化作山海壁障,公孙、临泣变幻风雨、申脉、照海一化作通天巨木,一则化作滔天烈火。

  李不琢不禁心神一震,炼气士虽然以自身效法天地,他遍观群书,却没听说自身小天地能有此异象!如荒漠苦旅之人乍见绿洲,不由心头狂喜!

  恍然间,连刚凝成的身神一尊接着一尊无声消散,李不琢都没有察觉。

  小半刻钟后,李不琢忽然想到自己正身处壶天中,顿时警醒:“壶中日月,掌上佛国,圣人信手就能开辟天地,我凭何自得?”

  一时间,杂念顿消,只见体内异象立时消失。

  “原来是心魔,幻象而已……”李不琢心中了然,这才发觉七十一尊契入小天地的剑形星宿,此刻已只剩六十七数。

  “炼气境界越精深,也愈发凶险。”

  李不琢心绪平静,他及时警醒,能保存六十七尊身神,已是大幸。若不能明得失,反而更会被心魔所扰。

  下一刻,他心神一定。

  “周天剑器如诸天星宿,我的法门,便是周天剑宿法。”

  轰!

  本已异象消失的小天地,与他凝聚的神念相应而动,六十七道剑宿毫光一闪,随之运转起来。

第一百八十四:宗师气象

  第七日的晨光照破壶天夜色时,李不琢自入定中醒来。

  睁眼一看,屋内已一片狼藉,除去他屁股下面的一个麦麸填充的黄布蒲团完好无损,屋中床褥尽碎,桌椅断腿,裱桑皮纸的墙面满是剑痕。

  入定时毫无所觉,此时醒来,李不琢不用想就知道,这就是昨夜的五尊剑宿身神逸出气穴的后果。

  “这倒是麻烦了,炼气难免出岔子,这样动辄就把家毁了,万贯家财都不够……难怪前辈高人都喜好在山中开辟洞府修行。”

  李不琢揉着额角,有些头痛。

  “壶天手记竟也未能幸免,这样一来,就亏待后来的人了。”

  寻思着离开壶天前再寻着空当写本手记留给后来者,李不琢离开住舍,来到圣院旁,把昨夜修行弄坏了屋子的事告诉胡老。

  大清早捧着茶壶在圣院边上闲逛的胡老对李不琢笑道:“壶天里的屋舍都是过去在这修行的破壁人建造的,你若心中过意不去,把你参悟七十二石碑的所得传授一些出来,再砸十间屋子他们都愿意。”

  对于这个一日破尽七十二碑的年轻人,胡老颇为好奇,说这话也是在试探李不琢的心胸。北丘七十二道碑上的法门虽然比不上梨山石壁,但绝非“敝帚”,值得自珍。

  “我已有此意。”

  李不琢对胡老的要求并不排斥,创立法门的各族前贤不吝把法门留在石碑上,他参悟石碑的心得又有什么好藏着掖着的,本来就打算重写一本壶天手记留给后人。

  “甚好,甚好。”胡老呵呵一笑,赞赏不已。

  李不琢若不肯把参悟石碑的心得透露出来,倒也无可厚非,但自古至今身具宗师气象者,心中所求并不只是自身超脱,这也是梨山之所以存在的原因。

  既然是胡老先开了口,李不琢也没再写壶天手记,离开圣院时,就在屋前的墙壁上,将几处适合人族前贤留下的碑刻疑难晦涩处点明,这才去往梨山。

  一路上,心中琢磨的仍是昨夜初创的周天剑宿法。

  自创法门,的确最契合自身,但李不琢只是初入周天圆融境的炼气士,受境界所限,虽有剑道种子推演,加以梦中春秋辅助,这门周天剑宿法离完美所差甚远。

  以他炼就的六十七尊身神来推算,将周天剑宿法练至圆满,还只能调动四成天地元气,尚且算不上中等法门,需要进一步推演完善。

  “六十七剑宿皆可容纳剑道意志,只不过……丹青剑典中的四十六种剑道意志不算卓越,我若能得到更精纯的剑道意志,炼成身神,剑宿应当会更加圆融。”

  “可惜我,识海内的圣道之剑对我来说,仍太过强大,若强行炼成身神,恐怕会反客为主。不然,单凭这一道剑道意志,就能让我的周天剑宿法调动的天地元气再高一两成。”

  心中盘算着,李不琢走过山道。

  那片横亘南北的巨大石壁渐渐从薄雾中凸显出来。

  壁上密麻的字迹浩如烟海,数以千万计,纵使一目十行,不眠不休,也要数月才能读完。更何况壁上文字也涵盖各族,记载的更不单是人族法门,甚至有上古神道修持之法,就连一篇短短几千字的石刻,懂了立时开悟,不懂的话,数年都一头雾水。

  所幸,要通过山门间的那道石壁,似乎不必把石壁上的法门尽数看个通透,只要山门旁的大妖奢吴认可就会放行。

  只是奢吴并没有半分与人交流的意思,包括破壁人在内,都不知道过山门的法子除了参悟石壁上的法相妙门之外,是否还要依赖于这只妖物的自身好恶。

  “佛门圣尊殿前掌灯童子,居然会变成这样。”

  李不琢遥遥看向奢吴,心道这佛门圣尊修的是三乘法,求无上菩提,要度一切众生,怎么跟那些个民间小说话本里似的,手底下的人犯了错,就把他贬为妖身?

  “我果然没猜错,你久久不破碑,果真是在酝酿惊人之举。”

  李不琢刚来到石壁下,符膺远远走来,在李不琢身前停下。

  又苦笑道:“但还真料不到你能做到这地步,莫非……真有生而知之者?”

  作为纵横家符氏后人,家中祖上出过宗师数十,在县试落马符膺已经很难接受。痛定思痛,收起傲气后,他本来铆足力气要在府试一雪前耻,未曾想,败得更加彻底。

  但以符氏的底蕴,他修行有疑问,随时可向法相境大宗师请教,就算天赋悟性不如李不琢,又怎么会差这么远?

  李不琢一时哑然,这话让他怎么接下去,所幸符膺又说:“想来当时你说过了二十七道石碑,我还以为你是信口胡言,如今看来却是真的。不过,纵使你破尽北丘七十二道石碑,这次府试结果却尚未定论。”

  李不琢心中一动,道:“看来这道梨山石壁,你已经胸有成竹了?”

  府试既然让考生进入壶天,考核范围除去那七十二道石碑,自然也包括这梨山石壁。北丘石碑所载法门,至多能将神魂凝练到可以神游的地步,而这梨山石壁上的法门,则可观想圣贤、天神、大妖、魔尊法相,法相一成,肉体凡胎无从抵御,比北丘石碑上的法门自然难得许多。

  符膺若非有把握过第一道梨山石壁,也不至于李不琢尚未开始破壁就提前放话。

  “的确如此。”符膺看向李不琢,“我可以明言告诉你……”

  符膺话没说完,李不琢便道:”你入壶天前,就知道了这第一道山门如何通过?”

  “不错。”符膺点头,和李不琢这种话听前半句就知道后半句的人说话还真省事。

  “果真如此。”李不琢轻声自语。

  当时符膺说过梨山石壁,蜉蝣之灵不可或缺,这消息他并未从其他人口中听见,可见是破壁人也不甚了解的东西。再者府试动用壶天,如此动作,天宫中自然瞒不住,符氏乃纵横家大族,若没提前知道消息才奇怪了。

  符膺接着说道:“但我也想明白了,若我因此胜过你,却于我向道之心有失。我现在就告诉你,第一道石壁的破壁之法。”

第一百八十五:破壁(三更)

  李不琢眉头稍稍一跳。

  再怎么说府试考生都是竞争者,符膺如此示好,难道有诈?

  由不得他不以小人之心揣摩符膺,毕竟当初永安县试点魁首时,符膺可是直接想巧取豪夺他的奇经法门,半年未见,却是判若两人。

  “且随我来。”

  符膺转身就走,唤李不琢同行。

  李不琢也不多话,大步跟上。

  若真有诈,识破后将计就计或直接反制,在外面李不琢还要对他的家世忌惮三分,但在壶天中寒门与世家几无区别。

  符膺见李不琢没有迟疑,暗自点头。

  做出这般决定,符膺自然也是做出了诸多考虑,原因有三,一者,的确如他所说的那般,是为了向道之心无损;二者,则是因为李不琢破了七十二碑,潜力惊人,他半年前与李不琢在灵官衙前的会面虽算不上结仇,但也是闹得不合,如此一来也能化解恩怨。

  走在栈桥上,符膺便向李不琢指出了六处石壁。

  “第一道梨山石壁中最为精妙的法相妙门,就在这六处地方。”

  李不琢尚未能看清,问道:“若是要观想法相,为什么没有图画?”

  符膺解释道:“这就是第一道梨山石壁的第一大难处,这六道法相中有妖魔、圣贤、天神甚至五行之相,但其法相威能皆隐含在文字中,并未付诸于图形,极难领悟。”

  李不琢双手握住铁索,站在微微摇晃的栈桥上,仰头打量着石壁道:“这么说来,还有其他几大难处?

  “还有两大难处,都在它身上。”符膺不动声色把目光遥遥投向下方山门边匍匐的奢吴。

  “六大法相妙门中,最精妙的,亦是唯一一篇人族圣贤留下的法门,就被那家伙霸占着,其余五般法门,都是上古神灵与大妖所留,你我要领悟的难度,又加一层。”

  李不琢顺着符膺目光望去,只见奢吴身后石壁上,一篇石刻果然被它挡住了大半:“这对你已不算难处了。”

  “不错,我已领悟了猿魔崩山相,虽然此时神魂尚弱,还无法观想出法相,但结出‘识印’却不难。”

  说着,符膺转头与李不琢目光相对。

  吼!

  李不琢隐约听到一声怒吼,这声音并非从外界传来,而是直接印在他意识中。

  只见符膺目光炯炯,幽黑的瞳孔中,仿佛有一只滔天魔猿一拳崩来,撼天动地。

  李不琢心神一震,被这拳意镇压得呼吸一滞,霎时间,气血运行都有些不通畅,脸色发白。

  好在内炁被压制一瞬,小天地急剧运转,将拳意震散。

  符膺瞳孔中的猿魔虚影一闪而逝,深吸一口气。

  以先天境界强行祭出法相识印,纵使他底蕴深厚,也消耗甚大。

  接连输给李不琢,再好的心境也难免有些浮躁了,符膺虽出身世家高门,终究秒不了少年争胜的意气,天赋悟性比不过,总要有一样是胜过他的。

  但见到识印奏效,让李不琢受制,符膺心里大呼值得。

  下一刻,却见李不琢只是脸色一白,便恢复过来,并未如他所想那般骇然后退三步。

  符膺暗道一声可惜,脸上微微一笑,恰到好处掩饰了祭出识印而导致的疲惫,道:“奢吴认出识印,自然会放行。”

  李不琢却点头感慨,语气十分认真:“不愧是法相,纵使一道虚影,就瞬间让我心神震荡。若真能修成,那可了不得了。”

  符膺面色僵了僵,喉结咕咚一动,暗暗捏紧拳头,深吸一口气。

  “怎么了?”李不琢奇怪道。

  “第三个难处已不必多说,我过山门时,你自会知晓。”符膺轻叹一声,径直沿着栈桥向下走去。

  他要过山门了。

  …………

  自从上一名抱着侥幸之心的考生被奢吴一声冷哼抽飞二十步,至今仍躺在圣院中养伤后,已整整一天没人接近山门。

  众考生虽然不知道奢吴放行的要求,但对自己是否领悟了梨山石壁上的精深法门都心里门清,有了十多个前车之鉴在,谁也不想再自讨没趣。

  这时接近山门的人,除了找死的,多半就是胸有成竹的。

  显然很少不会把符膺这位观碑排在第四的世家天才当作前者。

  于是符膺接近山门时,包括石壁下枯坐的陈阆真也转头打量着他。

  符膺目不斜视,拂开衣摆便大步向前,与其他人的小心翼翼不同,他对不远处形状狰狞的奢吴毫无所惧。

  众人暗暗捏了一把汗,果真,奢吴六队眼珠子齐刷刷一转,全部盯向符膺,浑浊眼珠里猩红的瞳孔散透着阵阵煞气!

  那目光犹犹如万斤重担,让符膺双腿一软,险些跌倒。

  原地喘息一阵,他才再度抬腿,整个人仿佛在黏稠污泥中跋涉,步伐极其缓慢吃力,牙关紧咬,额上瞬间就冒出冷汗。

  内壮境的炼气士就极少出汗,何况周年圆融境?

  但符膺一步迈出,原来立足住处便留下一个寸深的光滑脚印。

  一步,一步。

  众人哗然,此前靠近山门的考生都是被奢吴直接轰走,符膺还是第一个靠近山门十丈内,而且看他那模样,显然是在接受考验。

  没人见到,符膺瞳孔中一尊猿魔虚影也随之一步步迈出。

  轰!轰!

  符膺接连两脚踏出,石屑飞溅!

  又是两脚,便来到山门近前。

  短短十几步路,他却耗尽浑身力气一般,背后更是已经湿透,撑住山门大口喘息。

  “猿魔崩山相,不差。”奢吴冷冰冰打量着符膺,“蜉蝣呢?”

  “在这。”

  符膺缓过呼吸,一挥手,体内二十一道蜉蝣之灵尽数飞出。

  奢吴一张口,发出尖锐的“嗬嗬”声,大风顿起,随着蜉蝣之灵,连地上石屑也被它吸入嘴里,一口吞下。

  “这就是第三大难处?原来过第一道山门,还要用蜉蝣之灵供奉守壁大妖才能过山门?”

  李不琢眉角一抽。

  修行意外损失五尊身神,他不为此患得患失。

  但要亲手交出剩下的身神作为妖类食粮,却无法接受。

第一百八十六:东君乘龙

  各处栈桥、石台、古树边,参悟石壁的府试考生与破壁人神色不一,看着符膺背影消失在薄雾弥漫的狭窄上山道中。

  这位北丘观碑一度一马当先的符氏后人,先是被何文运反超,又被陈阆真压制,最终更是被李不琢挤出前三。以至于被藏蛟谱定为第二的他,看起来已夺得头甲无望,此时,却第一个勘破石壁,只在石地上留下五道脚印。

  奢吴吞吃了蜉蝣之灵,十二目齐齐闭上。

  李不琢远远打量着奢吴。

  他刚开始开辟气穴,剑宿初成,法门还不稳固,若像符膺那样把这些蜉蝣之灵供奉给奢吴,不光北丘观碑的功夫几乎白费,多半还会动摇基础。

  “仅以目光就让符膺使出全身解数才能动弹,它至少已练出了法相,恐怕府试两百考生联手都打不过它。”

  “但圣人把整个梨山搬入壶天,又收蜉蝣一族守碑,定然不是让人族获得碑灵去饲妖的。”

  李不琢收回目光,沿着栈桥缓缓走过石壁。

  “梨山石壁上的法门虽然精妙,参悟出任何一篇,在现世都是上等秘籍。但我境界不到,若像对待先天境法门那样取诸般法门精华自创法门,反而会杂而不精。符膺所说的六般法门中,我只需择其一来参悟,结出识印即可。”

  虽说县试时就能写下“有想无想”的道论,但李不琢尚还未狂妄到以先天炼气士的境界自创宗师法相境法门的地步,毕竟写出来的是纸上功夫,说出来的是嘴上功夫,实际修持的才是亲身体悟。

  “这便是猿魔崩山相。”

  在山脚东侧的石壁停下,李不琢目光一动。

  这栈桥所在之处离地约有六丈,而他身前目光所及之处,潮湿的石壁上内凹的石坑中那数万妖文,就是符膺参悟的法门。

  妖魔族类冗杂,妖族文字也百样千般,极难理解。

  李不琢勉强能见形知义,能大致推断出这些文字含义,但毕竟法相境法门,纵使以当今通行浮黎十六州的文字记载,都极难领悟。再转换一重,难免错失原意,如此一来,参悟难度又更高。

  “这法门原来是朱厌所创。”

  法门前两句简单的序言,写明了创立法门的大妖身份,乃白毛赤足、身高数丈的上古猿魔朱厌,若单论肉身力量,纵使圣人也不能与之相比。

  “如疯似魔,凶意滔天,这猿魔崩山相是一等一的争杀法相,但对人族而言,却不利于修行领悟。”

  李不琢摇摇头,负手离开此处。

  妖、神、圣贤、魔、五行、阴阳。

  “大威天龙相……”

  “六欲天魔身……”

  “化鳞相……”

  李不琢看过诸般法门,都错身而过。

  忽然,在一处石壁前停下,面色讶然。

  “东君乘龙相?”

  只见身前,离地三尺的石壁上,一篇石刻被藤蔓遮掩,隐约露出的五字便是“东君乘龙相”。

  李不琢上前拨开藤蔓,又见到这石刻只有一半,法门残缺不全。

  “难怪生了藤蔓,破壁人也没清理,原来是这法门不全。”

  李不琢放开藤蔓,转身向山门方向走去。

  “小心,奢吴凶悍得很,之前有几人都被它击伤了,若尚未勘破第一道石壁,还是谨慎一些为妙。”

  刚靠近山门,便有一个中年破壁人挡在李不琢身前,善意道。

  “多谢提醒,我自有打算。”李不琢笑了笑,继续走近山门。

  中年破壁人暗暗皱眉。

  昨日他亲眼见证了李不琢破七十二碑,是以今日在梨山石壁下,对李不琢多有关注,知道他入梨山后还没开始参悟石壁法门,这才出来提醒。

  但李不琢怎么置若罔闻?莫说参破七十二石碑,就算参破七百二十石碑,凭他先天境的炼气修为,也挡不住奢吴随手一下。

  正要再劝,李不琢已走远,边上的赵伯扬摇头道:“能勘破七十二道石壁,有些傲气倒也正常,唐兄何必多管?你我虽以前辈自居,在他看来,你我多半只是被困在此处多年的破壁人,未必被他放在眼里。”

  中年男人面色微微一僵,苦笑道:“但他贸然靠近奢吴,若被击伤,恐怕府试会失利,那样就太可惜了,我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有人参破七十二碑。何况他神态语气绝非倨傲,难道我要计较这些,放任他被妖类击伤吗?”

  赵伯扬道:“你也说了。他连七十二碑都能参破,当不是莽撞之辈。”

  中年男人神情微微一动,便也打消了再劝的打算。

  这时李不琢靠近到山门外十丈处,便停下脚步。

  奢吴六对眼睛中,有两对冷冰冰盯过来。

  李不琢又试探着又向前走出几步,奢吴另外两对眼睛也盯了过来,李不琢脊背一凉,仿佛被四把森冷的刀刃架在脖子上。

  原来接近九丈,奢吴便会出手。李不琢心中一动。

  “我不过山门。”

  李不琢看向奢吴。

  “只想看看你身后的法门。”

  奢吴眸光不屑,而李不琢则向奢吴身边走去。

  果真奢吴没有动手。

  “果然不错,奢吴既是守壁大妖,自然不能随意对考生动手,我不靠近山门,只要看它身后法门,他也没法对我动手。其他人慑于奢吴的凶性,不敢接近,便错失了这一篇法门。”

  李不琢来到奢吴右侧稍高的石台上一坐。

  “奢吴竟真没动手?”赵伯扬一皱眉。

  他倒是乐见李不琢被奢吴击伤,如此一来,李不琢破七十二碑的声势立马全无,他也不必再一见到李不琢就退避三舍。更深一层的原因,李不琢若卧床养伤,指不定成为下一任破壁人。壶天中人族并无利益冲突,破壁人向来相处不差,只要李不琢成为破壁人,赵伯扬自然能与他释然之前的误会,向他请教七十二石碑的破法。

  “伯扬难道是见李不琢没被奢吴攻击而不快?”

  中年男人见到赵伯扬一闪而逝的表情,想到之前赵伯扬的劝阻,忽的恍然大悟,斥责道:“原来你不让我劝李不琢,是想看他遭难?相处多年,同为破壁人,我本来以为你为人不差,但你怎么变成了这样?心魔,赵伯扬,你若不摆脱心魔,这石壁能困你多年,也能困你一辈子!”

第一百三十七:悬空山上掌灯人(修)

  山门下,奢吴冷冷瞥了李不琢一眼,便没再在意他,继续端详着壁上法门。

  当年圣尊身入鬼界,自毁金身,与众恶鬼共受业火燔身,创此法门,乃“业火燔身,三十三相”。

  在梨山下参悟已有三百年,它如今只不过修成第八相而已。

  “三百年,第八相……”

  奢吴六对眼珠打量着自己。

  为参悟这篇法门,消除罪业,它苦修而得的人身已毁,成了这般可怖的模样,却愈发觉得陷入了死局。

  业火燔身第一相,它一日修成,第二相用了一月,第三相用去一年。

  之后便是五年、十年、数十年、百年……

  它的罪业,千万年亦无法消除。

  奢吴识海内业火又灼灼燃起。

  当年他只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白獾,有幸生在悬空山下,住在山泉边,每日听挑水的僧人念经,渐开灵智。

  吞吐日月精华五百年,化形时被炼气士抢去内丹,重伤濒死。

  有上山的人见到它即将消散的真灵,停步说了一句可惜,将它真灵拾起,投入悬空山下江上村中,托胎为人。

  他托生的人家姓佘,又取女人的姓,为它取名作吴。悬空山所在的瞻州佛门教化兴盛,人人礼佛,佘吴所在的江上村更是如此。

  七岁时,他去悬空山脚佛寺中当了小沙弥。

  那时,他已不记得身为妖的岁月,只凭着直觉,要学佛法。

  悬空山四近有佛寺一百二十七座,皆辉煌威严,江上村村民种田供养寺中僧人,对殿里佛像顶礼膜拜。

  妖托生为人的他则与他人不同。

  入寺的第一日,他看着佛殿金瓦朱墙,青砖铺地,供奉的三身大佛泥塑漆金,就问寺中监院:“为什么几尊泥塑铜铸的死物,住的屋子比山下村民大那么多?”

  好在监院是个讲道理的老僧人,对于童言无忌的态度不只会死板地驳斥回去,耐心回答说,这样世人才能体会佛的庄严。

  他却问:“我要是浑身涂了金漆,住这屋子里,岂不是也能这么庄严?”

  监院听得眉毛直跳,拿敲木鱼的犍稚打了他脑袋:“你有普度众生的功德,住这里也无妨!”

  他摸着脑袋,另一只手不甘心地指着三身大佛:“他要是普度了众生,我怎么没被度呢?”

  接着就被监院罚面壁三日。

  监院气头过了,也知道佘吴聪颖非常,将佛法倾囊相授。

  他佛法学得越多却越迷惘。

  十岁时他又在供奉三身大佛的金殿里问监院大师:“佛也有七情六欲吗?”

  监院只没好气地回了一句“胡说”。

  他追问道:“那为什么爱女子窈窕娇娜是欲,爱宝相庄严、爱花雨香云、爱金莲遍地就不是欲了?以人欲而引人敬畏,这是度人吗?”

  监院沉吟良久,终于叹了一声:“我教不了你。”

  之后,他便被举荐到悬空山上修行。

  与山脚下的佛寺不同,悬空山是真正的佛门圣地。

  悬空山山如其名,悬空百丈,一入此山,断绝尘心。

  他入山当了扫地沙弥,当了知客僧,三年后才得入山门,修持佛法。

  二十岁出山,三年游历瞻州,各地举行的盂兰法会中,他一旦参加,便所向披靡。

  与他辩论佛法者,有人被破去禅心,有人当场吐血。

  名传瞻州时,他便启程回去悬空山。

  作为这一辈最杰出的弟子,他将受圣尊传灯。

  心有菩提,明灯一盏,悬空山所谓“传灯”,即是传授能明心见性,即身成佛之法。

  在悬空山修行已有十年,他还未见过圣尊一面。

  回山途中,他在悬空山脚树林中遇到一人正把地上枯叶拢作一堆焚烧,拦住他,指着刚烧尽的枯叶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名传瞻州,他见过太多为求名而出各种古怪刁钻的问题与他辩论的僧人,信口便道:“火去,寒灰死。”

  那人摇头道:“落叶化灰,却成树肥,你知死却不知生。”

  又走过来,指尖一戳他胸口:“你心有佛根,也有魔种。”

  佛法辩论不只是口头功夫,佘吴游历瞻州,有辩论不过的人,拿金刚杵要给他当头棒喝的也不少见,他从未被人近身,此时,却眼睁睁看着这一指戳来,动弹不得。

  那人戳中佘吴胸口,转身离去。

  霎时间,他却想起了自己身为白獾的前世。

  他真灵消散之际,也是这人助他托生人身。

  此人便是圣尊。

  回山后,众人皆知佘吴受圣尊传灯,是悬空山当代大弟子。

  在藏经阁读经二十年,同辈之中,他的佛法已无出其右。

  悬空山圣尊殿前,有一盏照世青灯,此灯是悬空山支柱之一,可照见本心。

  前任掌灯人隐退,他便成了新任掌灯人。

  二十年间,他寻到悬空山脚的那处水泉,前世居住的洞穴仍在,又住了一窝子白獾,每日晨昏他都下山来到洞边为一众白獾讲经,成为掌灯人后,寸步不离青灯,也冷落了山下的一窝子白獾。

  悬空山上典籍已经读遍,他掌灯之际,日夜思考,修行多年,仍如当年那般,迷惘越深,数十年,修行没有寸进。

  “前世五百年道行,今生百年修持,难道就在这守一辈子灯?”

  他时常自问。

  “此灯能照见本心?若真能让我明心见性,得大解脱,放在这里空烧着,也太可惜。”

  脑子里的念头一冒出来就止不住,一日他想:“若我能得大解脱,便普度众生。杀千人万人,能救众生,岂不是大善。”

  他拿起青灯,未得见本心,却发现自己已一心成魔。

  紧接着悬空山坠,山下百姓死伤上万,那窝白獾也无一幸存。

  它的罪业,千万年亦无法消除。

  梨山石壁下。

  奢吴六对眼睛扫视着自身,当年被称为“身具佛骨”的悬空山掌灯人的肉身已狰狞如斯。

  “业火燔身第一相,状如恶鬼,至三十三相,业火尽去,荡涤罪业,成业火忿怒尊……”

  “三百年,第八相……何时能再入悬空山,得见圣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