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四九章静默如雪(1 / 1)

李大炮的抗战岁月 李四维 7835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二四九章静默如雪

风刮了一夜,雪飘了一夜,马跃就带着队伍在山里艰难地跋涉了一夜。

天色微明之时,马跃所部站在了谷家沟西山之上,望见了被白雪覆盖的小山村。

“出来了,老子们终于走出来了……”

众将士欣喜地大吼起来,此起彼伏的吼声夹杂在风雪里飘荡开去,惊醒了沉睡中的谷家沟。

谷春来家的院子,算得上是村中最体面的宅子了,朱红的宅门、五间青瓦屋、宽敞的院子……院中一颗水桶初的大枣树被积雪压得树枝低垂,那此起彼伏的吼声传来,震得树上的积雪簌簌而下。

正房里,谷春来听到吼声猛然惊醒,慌忙去推自家婆娘,“桂花儿,桂花儿……有人在村外吼……”

桂花儿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侧耳一听,“是啊,好多人……俺去看看,你好生躺着!”

说着,桂花儿就披衣坐起,准备翻身下炕。

谷春来却一把拉住了她,神色紧张,“算了……俺们还是躲起来吧!”

自从被送回来以后,谷春来的胆子越发的小了。

“成!”桂花略一犹豫,连忙点头,“你和娃先躲到地窖去,俺……”

“嘭嘭嘭……”

桂花话音未落,大门便被砸响,两人顿时惊得面色煞白。

紧接着,门外响起了王喜才的声音,“春来哥,春来哥……官军回来了,俺爹想让你帮忙问个话!”

“是官军?”谷春来闻言顿时松了一口气,连忙一推桂花儿,“愣着干啥?快去给喜才兄弟开门!”

“哦,”桂花儿也回过神来了,脚步轻快地往门外去了,“原来是官军啊……王喜才个狗东西吓俺一跳!”

“吱呀呀……”

桂花儿把大门拉开了一条缝,瞪着风风火火的王喜才,满脸嗔怪,“喜才,你明知春来不能受惊吓,咋还这般冒失?”

“嫂子!”王喜才讪讪一笑,就往门里挤,“俺爹听说官军回来了,就想让喜才哥帮忙问问俺家老二咋样了?”

自从谷春来被苗振华带人送回来之后,村里人都把他当成了能和官军说得上话的一号人物。

桂花正要搭话,谷春来已经披着棉袄走到了门口,面容依旧憔悴,却多了一丝笑意,“喜才,用不着俺帮你问!官军都和气得很,你自己去问他们就成!”

王喜才连忙赔笑,“那哪行?俺又不认识人,咋知道该找哪个军爷问呢?”

“好吧,”谷春来精神一振,爽快地点了点头,“俺跟你去……就不知道苗长官回来没有?”

谷春来说着就扣起了衣服,准备出门,桂花儿一惊,“春来,你的伤都还没好全呢!”

“莫事,”谷春来精神头十足,“你去把俺家的鸡蛋装上,俺不能空手去见恩人不是?”

桂花儿见谷春来一扫往日的颓废,没有再劝,“好,好,你等一下!”

谷家沟村南口,六十六团的队伍继续向东而去,众将士虽然疲惫不堪,但脸上都多了一丝喜意,到了谷家沟,离天兜寨就不远了。

“长官,长官……”

王六根正带着队伍通过村口,就听得有人大叫,连忙扭头,循声望去,就见到了谷春来和王喜才两人深一脚浅一脚地追了过来。

谷春来提着一个篮子,上面用花布盖着,见王六根回头,神色一喜,脚步迈得更急了。

可是,积雪已然没过了脚脖子,他伤势未愈,哪里快得起来?王喜才在一旁小心地掺着他,走得更加吃力。

见他们步履维艰,王六根大步流星地迎了上去,“老乡,你们有啥事?”

有了白果镇上的经历,六十六团的将士对待百姓一向都比较和善。

“长官,”谷春来松了口气,满脸堆笑,“俺想问问苗长官在哪里?上次,他们救了俺,俺还没谢他呢!”

“振华啊?”王六根恍然大悟,呵呵一笑,“他还有任务,没回来。”

“没回来?”谷春来有些失望,连忙把手里的篮子递给了王六根,“家里也莫啥好东西,只有些鸡蛋,给军爷们尝尝。”

王六根一怔,笑着摇了摇头,“这东西我不能收……见到振华,我会跟他说你的事!”

说罢,王六根转身便要走。

一旁的王喜才急了,“长官……”

王六根脚步一顿,回过头来,神色一肃,“还有啥事?”

王喜才心中一紧,磕巴起来,“俺……俺……”

“哦,”王六根见到他的样子,勉强一笑,“不急,慢慢说!”

赶了一夜路,他的耐心着实有限。

王喜才心中一松,“俺就想问问……飞鹰堡咋样了?”

“哦?”王六根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眼,“你和飞鹰堡有啥关系?”

王喜才一惊,连忙垂下了头,“俺……俺家老二在那里……家里老爹挂念得紧,所以,让俺来打听打听……他还在不?”

说罢,抬起头来眼巴巴地望着王六根。

王六根暗叹一声,“实话跟你说吧……飞鹰堡的杆子都活不成!”

王喜才浑身一震,脸色煞白,“投……投降也……也活不成吗?”

“嗯!”王六根点点头,转身便走,心中却有些沉重……好歹也是一千多两千条人命啊!可是,谁叫他们为非作歹,还伤了兄弟们的性命呢!

官军的队伍浩浩荡荡开了过去,徒留王喜才和谷春来怔立在雪地里。

良久,谷春来叹了口气,满脸木然,“喜才,回吧!哪个喊他们走了这条路呢?”

“可是,”王喜才回过头,哭丧着脸,“那是俺家兄弟啊!”

“是啊!”谷春来深深地吸了口气,“可是,你看看他们都干了些啥?”

说着,谷春来激动起来,“俺爹就是被他们给害死的!”

王喜才一怔,默然无语,谷老汉的事已经人尽皆知!

雪更大了,满山的树木都披上了雪白的盖头,沉重的负累让她们不得不低下了头。

山里的雪来得突兀,下得奔放,一下就是三天三夜。

第四天早晨,天气初晴,万里碧空如洗,绵延起伏的山峦已经尽数被厚厚的积雪覆盖,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白得耀眼!

飞鹰堡东门寨墙上,武大寿将一身锦袍裹得严严实实,遥望着东卫寨,神色疑惑,“昨晚还是莫得火光?”

“是的!”七当家连忙点头,面有喜色,“这么冷的天不可能不生火,还连着两天两夜不生火……官军想是撤了吧?”

“哦?”武大寿皱起了眉头,沉吟不语。

三当家略一沉吟,“大哥,老七说得对,官军应该是在第一天夜里就撤了!那些火只是他们的障眼法……”

“障眼法?”武大寿轻轻地点了点头,“倒像是官军的手段……故弄玄虚!”

闻言,七当家满脸得意,“大哥,这可不是故弄玄虚!官军这是怕被咱追击呢!”

狗日的,你倒是追一个给老子看看!

武大寿暗骂一声,脸色沉了下来,一望三当家,“老三,会不会有诈?”

三当家连忙抱拳,“大哥请放心,小弟这就带人去查看一番……咱们只要小心防备,他们就耍不出啥把戏!”

“好!”武大寿连忙点头,“小心些!”

这几日,武大寿再看三当家,却觉得越发地顺眼了!

不多时,东门“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条缝隙,三当家带着“刺”字营的残部迅速钻了出去。

“难道他们真撤了?”武大寿紧紧地盯着静悄悄的东卫寨,喃喃自语,“他们到底要干啥?”

武大寿搞不清楚李四维要想干啥,郑三羊和卢永年也搞不懂李四维要咋整!

天青寨,六十六团团部燃着一堆篝火,暖意十足,郑三羊和卢永年听了马跃的汇报,都垂下了头,沉吟不语。

良久,卢永年放弃了思索,抬头望向了郑三羊,眉头紧锁,“三羊,如果你是团长,你准备咋整?”

郑三羊抬头望着他,摇头苦笑,“我又不是团长,可不敢带着两百来人就去打飞鹰堡!”

“那咋整?”卢永年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团长去冒险吧?”

“是啊!”郑三羊点了点头,却又皱起了眉头,“可是,路上的积雪都能没过膝盖了……”

大雪连下三天三夜,早已将山路完全封死,此时出兵几乎不可能!

天兜寨后院,伍若兰刚刚走出病房,一望院里压弯了树梢的积雪顿时脸色一黯,更显疲惫。

“若兰,”小占端着纱布和药水走了过来,勉强一笑,“累了一夜了,你快去睡一觉!”

“俺不累,”伍若兰回头勉强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期翼,“小占,这雪很快就能化完吧?”

小占一怔,艰难地点了点头,“应该……会很快吧?”

“你骗俺,”伍若兰见她言不由衷,又怔怔地望向了树上的积雪,语气落寞,“这么厚的雪咋能说化就化?”

见到她的样子,小占有些心疼,连忙劝慰,“若兰,等不到雪化完俺们就能过去!”

伍若兰却似没听见一般,只是喃喃自语,“俺就不该听柔儿姐姐的,要是俺去了,她就可以回来了……她身子那么单薄,咋能吃这样的苦……”

说到后面,伍若兰的眼圈已然红了。

小占心中一酸,连忙上前两步,贴到伍若兰身边,勉强一笑,“傻丫头,排长可是参加过淞沪大战的老兵,她啥样的阵仗没有见过?”

“可是,”伍若兰声音一梗,“俺……俺还是好心疼她!”

小占暗叹一声,“若兰,好好睡一觉……有团长在,排长肯定不会有事的!”

“对!”伍若兰精神一振,“有团长在,柔儿姐姐一定会好好的……一定会好好的!他们都会好好的!”

李四维和宁柔此时的处境自然算不得好。

积雪覆盖着鹰爪山的山岭沟壑,压弯了大树,压折了小树,密林好似快要被掩埋一般。

密林深处,一处缓坡上,厚厚的积雪中一根棍子慢慢地冒了出来,轻轻地搅动了一圈,又慢慢地缩了回去,留下了一个碗口粗的洞来。

洞里有一双眼睛,静静地打量着外面的情形,那眼睛的主人便是李四维!

此时,他正藏身在一处山洞里,洞口被一张用树条编成的篱笆堵着,外面覆盖上厚厚的积雪,便成了最好的伪装。

山洞不过两三米宽,八九米深,底部有一道齐腰高的矮墙,用石块和树枝垒成,后面隐隐透着灯光……那就是临时茅厕。

自从进了山洞,吃喝拉撒都要在里面解决,将士们只能尽量少吃少喝,可是,洞中还是弥漫着一股子臭气。

将士们就这样蜷缩在狭窄的洞中,默默地忍受着这股臭味,蛰伏着!

奇谋从来不易施!

李四维静静地观察了一阵,轻轻地缩回了洞中,朝眼巴巴的将士们缓缓地摇了摇头,然后拉过薄被裹住了身子,摸出半块饼来,轻轻地咬了一小块,仔细地咀嚼起来。

饼太硬,不能大口地咬,否则会割破口腔粘膜!

饼太干,需要仔细地咀嚼,不然容易噎住!

宁柔倚在李四维身边,见状轻轻地拧开了水壶盖,递了过去。

李四维轻轻地摇了摇头,掰下一小块饼递到了宁柔嘴边,笑容温柔。

宁柔也笑了,轻轻地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干粮袋。

这两日,他们已经习惯了这样的交流,无声无息,两颗心却在眼神的交流中靠得更近了!

山洞中静默无声,一如洞外的积雪!

密林的边缘,两个“刺”字营的杆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来,积雪已经没过了膝盖!

“狗……狗日的!”一个杆子停下了脚步,喘着粗气,“这还有啥……有啥好……好查看的?这么厚的雪,就算有……有人也早冻……冻死了!”

“就……就是,”另一个杆子也停下了脚步,用长枪拄在雪地里,弯腰喘着气,“连个脚印都……都看不见,老蔫,要不咱回……回去吧!”

“中!”老蔫此时一点也不蔫了,眼中闪过一丝精明之色,说话顺溜了许多,“老吕,等一阵子再回去,回……回去早了,不好交代!”

“对!”老吕也顺过了气,四下一望,忿忿地骂了一句,“狗日的,连个歇气的地方都找不到!”

大雪封山,自然不止这里才有这么厚的积雪,也不可能只有老蔫和老吕在敷衍了事!

直到天色暗了下来,三当家才带着“刺”字营的一众杆子回了飞鹰堡。

武大寿正等在东门寨墙上,一见三当家回来,连忙迎了下来,“老三,情况咋样?”

三当家连忙抱拳,“大哥,看来官军是真的撤了!”

“好!”武大寿大喜,连忙回头望向了阿伟,意气风发,“阿伟,让伙房好好准备一下……今晚酒肉管够!”

“是!”阿伟连忙允诺,匆匆而去。

一众杆子人人眉飞色舞!

“大哥,”三当家偷偷地瞥了瞥四周的杆子,满脸犹豫地望着武大寿。

武大寿心中一紧,勉强一笑,“走,去后院,让你嫂子弄几个菜,咱兄弟好好喝两杯!”

武大寿说着,还不忘回头望了七当家一眼,“老七,你安排好了兄弟们也快过来!”

如今,飞鹰堡八个头领就剩了他们三个,武大寿自然不好厚此薄彼!

“好嘞!”七当家满脸欣喜,“好久没有尝过大嫂做的菜了,天天吃俺家婆娘烧的菜,吃得俺都想吐了!”

闻言,众人轰然大笑……七当家的婆娘长得倒是很有几分姿色,可厨艺却上不得台面。

武大寿带着三当家进了后院,跟大夫人吩咐一声,就带着三当家钻进了客厅。

两人坐定,武大寿神色一肃,“老三,啥事?”

三当家定定地望着武大寿,突然叹了口气,“大哥,可还记得望东岭上的兄弟?”

武大寿一怔,连忙点头,“自然不敢忘!”

“好!”三当家赞了一声,满脸欣慰,“大哥,不可忘啊!否则就寒了兄弟们的心……不管如何,他们都是为飞鹰堡死的!”

“嗯,”武大寿皱眉沉吟起来,突然一咬牙,“此事宜早不宜迟!等雪化开,就让兄弟们入土为安!”

绿林中人以义气自诩,不论真假,面子上必须要过得去!

“对!”三当家连忙点头,“小弟也是如此想法!待积雪融化,官军多半会卷土重来,咱们必须抢在前面把这事办了,如此,兄弟们才能团结一心,全力抗敌!”

闻言,武大寿的神色坚定起来,“就这么办!”

夜色渐浓,寒意彻骨,飞鹰堡里一片欢腾。

飞鹰堡外,积雪无声地融化着!

积雪下,伏兵静默如雪!

第二五零直捣黄龙

俗语说“下雪不冷化雪冷”,在化雪的时节,裹着一床薄被静静地躲在山洞里,那会是啥滋味?

李四维等人此时便深深地体会到了这种滋味,那寒气直透进身体里在骨髓里、血液里蔓延开去,身体慢慢地冰冷、麻木、禁不住颤抖,头脑却异常清晰,能清晰地感受到隐藏在那麻木之下的痛疼!

人们常说“身体是最忠实的”,在那般的严寒驱使下,身体会情不自禁地靠拢、贴紧,互相取暖!

紧紧地搂着宁柔那娇柔的身子,清晰地感受着她情不自禁的颤抖,李四维开始后悔了,后悔自己如此草率地定下了这个狗屁计划!

这个女人已经跟着我吃了那么多苦!这一次,我怎么能再拉上她?

悔恨如同虫子在心底滋生、繁衍,啃噬着李四维的心……心上的疼痛在慢慢加剧,身上的麻木和疼痛却渐渐地消失了,一丝暖意在两人身体间升起,扩散。

宁柔的身体也不再颤抖,渐渐地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听到怀中的细微鼾声,一股温暖的感觉在李四维心底涌起,瞬间便传遍了全身,在他的嘴角开出一朵幸福的花来。

再抬头望望周围的兄弟们,他们也三三两两地挤在一起,取着暖。

嘴角挂着笑,李四维也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洞外的雪在继续融化,悄无声息。

洞里的将士们三三两两地挤成一团,保卫着那一点可怜的暖意!

饿醒了,就迷迷糊糊地摸出硬梆梆的饼轻轻地咬上两口,闭着眼慢慢地咀嚼着,嚼着嚼着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很困,却觉着没有那么冷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四维感觉有只手在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肩膀,顿时一惊,连忙睁开了眼……是苗振华。

苗振华见李四维醒来,松了口气,指了指洞外。

李四维缓缓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放开了宁柔,探起身子,往洞外望去。

洞外的密林里,阳光透光枝叶的缝隙洒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明亮得夺目。

树梢上的积雪快要化尽,大片的绿夹杂着点点的白,好似树上开出了一朵朵白色的花。

地上的积雪也化去了多半,藤蔓和野草都露出了盎然的绿意,地势稍高的地方已然能看到裸露的岩石和泥土了。

雪终于快化完了……最难熬的日子算是熬过来了!

李四维心中一松,旋即又升起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龟儿的,雪都化这么多了?老子这一觉莫不是睡了好几天!

苗振华好似知道他的疑惑一般,伸出三个指头在他眼前晃了晃!

李四维一惊,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龟儿的,也不知道叫醒老子!耽误了大事就惨了!

苗振华满脸无辜地笑了笑,指了指众将士,又指了指洞外,摆了摆手……我们一直在看着,莫事!

两人正在这里眉来眼去,洞外突然响起了细碎的脚步声,“咔……咔……咔……”

李四维一怔,连忙往洞外望去,却见黄化轻手轻脚地走了过来,顿时心中一松,轻轻地将洞口的枝条拉开了一道口子,爬了半截身子出去,冲黄化招着手。

黄化神色一喜,连忙加快了脚步,凑到了李四维耳边,轻声细语,“团长,望东岭的雪快化完了……”

“好!”李四维压着嗓子,神色兴奋起来,“盯紧!”

黄化一点头,转身便走,轻脚轻手地消失在了密林中。

李四维缩回身子,满脸喜色地望着苗振华,压着嗓子,“该准备了!”

闻言,苗振华也是满脸喜色……终于要熬出头了!

望东岭的雪快化完了,飞鹰堡的杆子就要出巢了!

飞鹰堡,三位首领、九位寨主齐聚一堂,静静地望着高坐虎皮大椅上的武大寿。

武大寿环顾众人,神色一肃,“当日,堡主兄弟千余人与官军血战望东岭,奈何官军卑鄙,让我千余兄弟折戟望东岭……此仇,不共戴天!”

“不共戴天!不共戴天……”

众人纷纷叫嚷起来,神色激昂,“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好!”武大寿大赞一声,却又无奈地叹息一声,“奈何官军势大,报仇之事需要从长计议!但是,望东岭上的兄弟为飞鹰堡而死,实不该让他们……前有官军围堡,后有大雪封山……今日,官军已退,大雪已融,是该让他们入土为安了!”

“是啊!”众人纷纷点头,满脸唏嘘,“前些时日也是迫不得已……今日都去送送兄弟们吧!”

“好!”武大寿暗暗查看众人的反应,满意滴地点了点头,“众兄弟当同去!”

“同去!同去……”

众人纷纷附和,满脸慷慨,此刻若是退缩,将置义气于何地?

不多时,飞鹰堡东门大开,一队队杆子陆陆续续地出了东门,朝望东岭而去。

天很蓝,山很青,空气清爽,阳光明媚,一众杆子脸上却都有哀戚之色。

因为,望东岭上下还有一千多具尸体!

阳光透光枝叶的缝隙洒下道道明亮的光斑,廖黑牛、富察莫尔根、韦一刀、丘团站在那光斑之中,脸上露出了惬意的神色。

李四维也站在光斑之中,贪婪地汲取着阳光带来的热量,舒服地半闭着眼睛,将士们分散在周围的密林里,感受着洞外的清新和温暖,好似获得了重生。

地上有冰渣,黄化快步而来,发出了细微的响声,“嚓……嚓……嚓……”

李四维循声望去,看到了他脸上的笑意,心中一定。

黄化在李四维身边停住,把嘴凑到他耳边,省若蚊蝇,“杆子已经动了,果然是去望东岭……”

杆子要去望东岭……这是这次计划成败的关键!

李四维点点头,露出了笑容,缓缓地走向了廖黑牛等人,轻轻地招着手。

廖黑牛等人连忙迎了过来,凑到李四维身边。

李四维冲他们点点头,“让黄化先说。”

闻言,黄化上前,轻轻地开了口,“杆子已经朝望东岭去了,前队有一百多,大多拿着工具,只有少量的轻武器,后面还有杆子在陆陆续续地出来……看这架势,飞鹰堡里剩不了多少人!不过,只有东门是开着的,其他三道山门紧闭……我和大力觉得只能从东门突入!”

说罢,黄化闭上了嘴,目光一一扫过众人。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明白。

“那就由特勤连打头,夺取东门,”李四维环顾众人,沉吟着,“一刀和富察大哥随我跟进,尽快控制其他三道山门!丘兄和黑牛殿后……若是攻势顺利,你们迅速跟进,负责东门的防御!”

说着,李四维声音一顿,面色凝重,“若是战事胶着,你们需守住退路!”

闻言,众人略一沉吟,纷纷点头。

“好!”李四维点点头,精神振奋,“就让老子们来一次直捣黄龙!”

众人对视一眼,都露出了笑容……只要夺下飞鹰堡,望东岭的杆子便不足为虑!

命令既下,众人匆匆离去,各自召集队伍行动去了!

这次行动共有七个排:特勤连三个排,分别由黄化、孙大力、富察莫尔根带领;一营一个排,由韦一刀带领;二营一个排,由廖黑牛带领;三营一个排,由李四维带领。

待众人散去,李四维也集结了自己的排,将士们站得笔直,昂首挺胸,目光炯炯地望着李四维,山洞里的艰苦没有消磨他们的斗志,反倒让他们显得更加坚韧。

李四维深深地望着他们,好似要将每一张脸都烙在心底一般!

他们从枪林弹雨中杀了出来,从尸山血海里捡回了性命……他们是勇敢、最顽强的战士,可是,这一战之后还能剩下多少?

李四维不知道,所以,心里有些涩。

“团长,”苗振华轻轻地叫了一声,“该出发了!”

李四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望着众人,轻声地笑骂,“都给老子机灵些!这次任务不难,老子可不想看到有人吃枪子儿!”

众人纷纷点头,露出了笑容。

李四维笑着点了点头,取下肩上的长枪,轻轻一挥,当先转身,走向了密林,步子不大,却异常坚定!

事已至此,唯有奋力向前!

宁柔背着药箱紧随其后,手中攥着一支盒子炮……在五河村她便配了枪,只是从未用过。

于秀莲深深地望了队伍中的江鱼一眼,也转身跟了上去,摸出了一支南部十四……这是医护兵的标配,但是很少有人用过。

壮硕的龚宗义是三营调派的排长,见状,他望着一众兄弟憨憨地一笑,取下了肩上的长枪一挥,当先跟了上去。

众兄弟紧随其后。

武大寿亲自去望东岭,各头领、寨主纷纷跟随,飞鹰堡的防务交给了阿伟。

大雪刚过,道路泥泞,即使官军会卷土重来,也不会有这么快!所以,飞鹰堡的戒备已经不似前几日那般森严。

南门、北门、西门都是大门紧闭,每道寨墙上只有两挺机枪,十余个杆子正在懒洋洋地晒着太阳。

东门大开,门里门外有十来个杆子在站岗,暖洋洋的阳光照在身上,都是满脸的惬意。寨墙上两挺机枪静静地趴在墙垛后面,机枪手却在一旁晒着太阳吹牛。

阿伟带着三十多号杆子在堡中巡视,这是他第一次抵挡一面,颇有些意气风发的味道。

阳光下,一队人顺着大道径直往东门而来,十多个人,个个满身泥污,微垂着头,看上去有些……沮丧。

东门外的杆子扭头望了他们一眼,略微有些惊讶,更多的却是嫌弃的神色。

小头目靠在墙上,懒洋洋地望着他们,嘿嘿一笑,“狗日的,一千多具死尸……埋起来还不得累死个人?”

显然,他把这队人当成前去望东岭埋尸的人!

一众杆子连忙附和,“就是,好在老子们不用去干那苦差事!”

“是嘛!”小头目深以为然地点点头,满脸的幸灾乐祸,“在野地里摆了几天,先是被雪盖着,又被太阳一晒……啧啧,那味道都能熏死个人呢!”

有头脸的人物还得顾忌个脸面,他们这种人却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一众杆子正说着,那队人已经到了东门下,一个个垂着头,面无表情。

小头目冲他们嘿嘿一笑,“狗日的,这么快就埋完了?”

领头的汉子明显愣了一下,然后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带着队伍径直往门里去了。

那汉子正是黄化!

“狗日的,”小头目望着那些人的背影忿忿地骂了一句,“还他娘的傲得很!”

一个杆子连忙赔笑,“黑哥,就他们哪里还傲得起来?怕是……”

“真埋完了?”他话音未落,却见小头目黑哥有些惊讶的叫了起来,连忙住了嘴,顺着黑哥的视线望去,只见大道上又来了一队人,足有三五十人,前面十多个人和上一队人一般满身泥污、神色沮丧,后面的人却挎着枪,满脸肃然。

“黑哥,他们莫得这么快吧?”一个样貌机灵的杆子皱起了眉头,神色警觉起来,“堡主他们这才出去多久?就算有现成的坑也不能这么快啊!”

“就是,”另一个老成的杆子连忙点头附和,“俺咋觉得都输生面孔呢?”

一个吊儿郎当的杆子瞪了他一眼,笑骂着,“老秦,飞鹰堡这么大,你他娘的才认识几个人?”

老秦一滞,飞鹰堡的确很大,而他只是个小喽啰。

“莫闹了!”黑哥却是警觉起来,紧紧地盯着越来越近的队伍,“好好盘问他们一下!”

说完,那支队伍已经到了近前,黑哥连忙向老秦使了个眼神。

老秦上前两步,往门前一站,拦住了队伍,望着领头之人,“兄弟,你们这就埋完了?”

领头之人明显一愣,抬起头来,正是孙大力。

孙大力望着老秦讪讪一笑,“没呢!”

“没有?”老秦一愣,“那你们咋回来了?”

“呵呵,”孙大力的手已经悄然摸到了腰间,大脸上的笑容却更加灿烂了,笑得老秦直发毛,“坑太大了……”

“坑太大?”老秦一脸懵然,却见眼前寒光一闪,一柄短刀直奔自己胸口而来,顿时大惊,“敌……呃啊!”

饶是他警觉,也只叫出了一个字,利刃便已入体,恍惚中,他听到了枪声,“砰……”

望东岭上,一众杆子脸色发白,神情肃穆。

望着岭上岭下的惨状,武大寿的身体微微颤抖,良久,缓缓地开了口,满脸悲戚,“兄弟们,仔细看看……牢牢地记住这一幕,记住官军对咱飞鹰堡犯下的罪行!这个仇……这个仇……”

说到后面,武大寿声音竟有些哽咽了!

众人默然,满脸沉痛之色!

“大哥请节哀!”三当家稍显冷静,连忙上前一步,低声劝慰,“先让兄弟们入土为安吧!”

武大寿轻轻地点了点头,深深地吸了口气,“就让兄弟们长眠在这鹰嘴峰下……永远守护着望东岭!”

望东岭北接鹰嘴峰,当初望东岭遭遇突袭,二当家本欲向北逃入鹰嘴峰,奈何没跑过特勤连的子弹!

“是!”三当家连忙点头,“小弟这就去安排……大哥,还请先回堡里休息,身体要紧!”

“不用!”武大寿摆了摆手,闭上了双眼,满脸的痛苦之色,“就让我……送他们最后一程吧!”

“大哥……”七当家也准备劝一劝,可是刚一开口,却听得飞鹰堡方向陡然响起了枪声,“啪……”

“啪啪啪……”

紧接着枪声如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