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意料之外,但总有一个好处,它并不昏暗。
所以,我一上了天台,就看到两个男孩子扭成一团,在地上打滚。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女孩,坐在一大堆塑胶拖鞋之间,正用一柄锋利的刀,在批刮拖鞋边缘不整齐的地方。
那一大堆五颜六色的塑胶拖鞋,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埋葬了,而且,她工作得十分专心,一直到我来到她的身前,她才抬起头,向我看来。
我向她笑了笑︰“小姑娘,你姓丁?你是丁阿毛的妹妹?”
那小姑娘好像不怎么喜欢讲话,她只是点了点头。
我又道︰“你的父母呢?他们──”
我那一句话还没有问完,忽然听得那扇木门“砰”地一声响,被推了开来,我连忙转过身去,只见一个女郎手叉著腰,站在门口。
那女郎就是我在上来时,在楼梯口遇到的那个,化装浓得可怕的少女。
同时,我也听得我身后那小姑娘低声道︰“我姐姐回来了,她是大人,她常常说,她已经是大人了!”
我望著那少女,那少女也望著我。
她向前走来,摔著手提包,她的年纪不会超过十六岁,发育良好,身形丰满,但不论怎样,当她学著那种扭扭捏捏的身法,向我走来时,我都有一种滑稽之感。
她来到了我面前,轻佻地甩了她的手提包,在我身上踫了一下︰“喂,你来作甚么,是来找我的么?我见过你?”
我忙摇头道︰“没有。”
她仍然不信,侧著头打量著我,忽然道︰“你别抵赖了,我记得,我在香香做的时候,见过你,怎么?追上门来了?”
我不禁啼笑皆非,我根本不知道她口中说的“香香”是甚么地方,但是,我也可想而知那是甚么所在。我知道我绝不能和她多夹缠下去的。
所以,我以十分严肃的神情道︰“丁小姐,我是警方人员,来调查一些事!”
那少女的脸色变了一变,变得十分难看。
虽然她的身裁很美丽,但这时,她的那种神情,再加上她脸上浓得五色纷呈的化装,却使我想起京戏中的怪异面谱。
她撇著嘴,冷笑了一下︰“你是警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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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又作出了一个更轻蔑的神情来,一面转身走了开去,一面问道︰“做警员,有多少钱一个月?”
我想告诉她,有很多人做警员,不单是为了挣那份和很多职业比较起来,少得十分可怜的薪水。但是我考虑她绝不是我讲这种话的对象,所以我并没有将我要说的话说出口来。
我只是道︰“丁小姐,你父母呢?”
“谁知道?”她摇摆著身子,向屋中走去。
当她一脚踢开了那铁皮门的时候,她突然大声叫了起来︰“有人找你!”
她那一下突如其来的叫声,将我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有一个人躺在木屋中,而且一眼就可以知道,那是一个毒瘾十分深的吸毒者。翻著死鱼珠子一样的眼,望著我。
我不禁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第四部:一个家庭
我想叹这口气很久了,但一直忍著,直到我见到了那男人,才忍不住了。
丁阿毛的家庭情形,我虽然还未曾细问过他家庭中的任何一员,但就我现在所见的一些,已经可以有一个梗概。
丁阿毛,有一个吸毒的父亲,有一个至多不过十六岁,但已在过著娼妓生活的妹妹,还有五六个弟弟,他自然不可能有一个好的母亲。
这样的一个少年人,生活在这样的一个环境中,我突然感到,我不应该那样苛责丁阿毛不像人,因为他甚至没有机会来学如何做人!
那男人看到了我,伸出发抖的手指来指著我︰“你……你是……”
我沉声道︰“你是丁阿毛的父亲?”
那男人皱著眉:“丁阿毛?是的,是的,他又闯了祸?他在外面闯祸,不关我事,先生,抓他去坐牢好了,不关我事!”
我又叹了一声︰“你放心,他不会再闯祸了,他死在拘留所。”
我本来不想那么快就将丁阿毛的死讯讲出来,但是,我看到那男子实在太麻木,只怕不用那坏消息去刺他一下,他甚么也不会讲!
然而,当我说出了丁阿毛的死讯之后,那男子看来更像是泥塑木雕!
他站著不动,眼珠中一点光采也没有,像是两粒黑色的、腐烂了的木头,他的唇发著抖,但是却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我看到这种情形,不准备再逗留下去,可是,刚才冲进屋去的那少女,发出了一阵轰笑声,又从屋中走了出来。
她一面笑著,一面道︰“甚么?阿毛死了?哈哈,他也会死?他比我先死?哈哈!”
由于我对丁阿毛的厌恶已经稍减,而且,对于丁阿毛在那样的环境中长大,我也对他生了一丝同情心,是以对那少女的这种态度,十分不值,忍不住道︰“他是你哥哥,他死了,你那么高兴作甚么?”
那少女一听,突然冲到了我的前面来,咧著嘴,现出两排整齐的牙齿,尖声道︰“我自然高兴,恨不得是我弄死他!”
我冷冷地道︰“一个小姑娘,不应该有那样狠毒的心肠的!”那少女怪声笑了起来,她一面笑著,一面泪水从她的眼中,流了出来,她的眼泪下得如此之急,倒大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
她急速地喘著气,嘶叫著︰“我不是小姑娘,我早已不是小姑娘了,我十四岁那年,已不是小姑娘了,你知道我为甚么不是小姑娘?”
她的泪水,将她脸上的化妆品全都弄模糊了,令得她看来很可怖。
可是,她继续讲出来的话,却更令得我的身上,起了一股极度的寒意。
她一面笑,一面流著泪︰“那一天,阿毛说请我看戏,可是却将我带到一间空屋,那里,有五六个人等著,他们全是阿毛的朋友,他们逼我,先是他们的大哥,然后是别人,哈哈,哈哈!”
她的笑声越来越尖利,随著她的笑声,我的身子不由自主在发抖!
她自己的身子也在发抖,只有那男子,还是像僵尸也似,站立不动。
我苦笑著,开始感到随便给人同情,实在很危险,因为你永远无法明白人会做出甚么可怕的事情来!
那少女一直笑著,拍著手,跳著︰“他死了,我自然高兴,他是怎样死的?我总希望著他被许多蚂蚁,慢慢一口口咬死!”
她突然向我伸过头来,我忙不迭后退,她一个转身,便向屋中窜了进去。
我呆了半晌,向那男子望去,只见那男子用衣袖抹著鼻孔,向我发出一种十分呆滞的笑容来︰“先生,你可以给我……三五元钱!”
我有一种强烈的要呕吐之感,我陡地扬起手来,若不是在刹那间,我看到那男子的模样,实在经不起我的一掌,我早已重重掴了上去!
我的手僵在半空,而我对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