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九四章 渑池会之终,生机
韩军,溃。 燕军,溃。 齐军,溃。 汉军,溃。 楚军,溃。 短短一个半时辰,真正的战斗甚至打响了还不足一个时辰……一道又一道的讯报便通过高高飘扬在天空的蜃楼传到霸下。 李恪目无焦点地看着冲天的焦烟,轻声下令。 “磷火会伤蹄,换崩山矢,包裹锋锐,灭火。” 穷奇迅速停止抛射,统一替换为拆城的崩山矢。 崩山矢在城墙当中可以释放出巨大的震波,一旦包上锋锐,浅浅斜插进战场,也可以制造狂风,把尸体和磷火吹到两侧。 而在清理火场的同时,李恪又令。 “东战区连山停摆,墨徒出列,杀散猬集。白狼战备,镰鼬战备,霸下……战备。” 他的命令得到了忠实的执行。 连山停摆,嗤一声卸去大剑。 大剑坠地的当口,准备了多时的万余墨徒即举着墨剑冲杀出去,如南北两侧战场一般迫杀那些早已吓破了胆的民军。 民军开始逃跑,恨不得多长条腿,带上轮子,东部战区快速清场,白狼营附上了面甲,从连山猛士推出来的那几条小小过道步入战场。 穷奇停止射击,只留下烧成焦土的破败战场。 白狼开始向着溃逃的敌军冲阵,左右分股,直驱向项羽、刘邦二人的王旗。 他们身后,数量更多,速度更快的镰鼬也随之分股,卓青追项羽,臼弗逐刘邦,一路疾驰,所向披靡。 霸下跟着他们踏出主营。 在露台上,田横皱巴着脸看着李恪:“先生,楚王与汉王分头跑了,我们追谁?” “项羽吧,沧海想必更喜欢他的脑袋。” “嗨!” 一路追,一路逃,道路两侧全是死者,随处可见到抱头发颤,却无人看顾的战俘。 白狼,镰鼬,还有霸下都顾不得这些溃兵,他们有更重要的目标,楚王羽,汉王邦。 楚汉两军一溃千里,除了少数车马,身边俱是步卒。 他们的车马、锐器都陷在那片小小的修罗场里了,他们的精锐,未来都陷在那片小小的修罗场里了…… 项羽的心在滴血,何止滴血,还有慌张。 这一战败了…… 如此彻底! 他无暇去思考李恪的强大,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实力尽损的楚国……以后该何以自持? 他想到了死。 这样的场面,他的大父项燕就曾遇到过。 一战大败,精锐尽损,项燕无言面见楚人,唯自戕于军中,以求保留住自己最后的脸面。 他呆呆地抽出了剑。 与他同车的范增见了,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脚踹飞了项羽手中的宝剑,破口大骂。 “愚子!楚未亡!欲死耶!” 项羽仰起头,眼神闪躲:“假父,败了,五国合纵亦不敌李恪分毫,我等败了……或许不久之后,他就会带着秦雍大军攻城略地,楚亡了,楚已亡了……” “愚子……愚子!”范增从颠簸的车里一下就扑将上来,老迈的身体砸在项羽的甲上,尖锐的指甲在项羽的脸上猛剌,“你以为我与张子房就未想过战败?你以为我与张子房就如此无用,未想过两国之退路?” “退路?” “楚仍未亡!我且问你,越军何在!” “越……越军?” 十几里外,李恪被迫停下了脚步。 在渑池往宜阳的一片小山丘前,他高居于霸下,眯着眼,看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军车。 那些不是普通的军车。 一种方方正正,面覆铁甲,看起来笨重异常,那是犰狳。 另一种毛毛喳喳,有百余弩矢斜插在挡板表面,形如刺槐的,那是豪猪。 这曾是大秦南军特有的两式山地机关,如今进一步强化,成了神秘的越军所控的机关。 越军……为何会在这里。 山丘上行下一员年轻的武将,笑呵呵长着双手接近霸下,信马由缰,以示绝无战意。 “前方可是大秦武安君当面?” 李恪咧嘴挂起一抹笑:“爵印我封还了,现在我无官无爵,仅仅是墨家的钜子。” “原来是名满天下的墨夏子。小子赵始,大越之太子。” “大越偏安,赵佗本可以取个不错的下场。可现在你却出现在我面前,我是否可以认为,赵佗耐不住寂寞,活够了?” 赵始哈哈大笑:“夏子说笑了。父王仁恕,见不得生灵涂炭,令小子在此将十万越军规劝夏子而已,如何算耐不得寂寞?” “若我所料不差,去往刘邦那处,也有人将着同样的十万大军吧?” “乃父王亲领之。”赵始高声道,“父王本以为夏子对汉王恨意更甚,本想再见您一面,岂料还是小子有幸,惜哉,惜哉。” 李恪突然收起笑:“赵始,犰狳和豪猪乃我年少时所设计,你真以为凭他们便拦得住我?” “若墨军全员俱在,小子自然有多远,逃多远。”说到这儿,赵始一耸肩,“然而夏子身边如今只有白狼、镰鼬。虽说同样威名远播,但想冲破小子的战阵……夏子,您准备在这小小的山丘,付出多少性命?” “你该知道我有多记仇吧?” “父王说夏子大爱无疆,此番归隐想是再无出山的打算。我等以后只要小心一些墨家刺客便是,权衡利弊,还是赚的。” “大爱无疆,这讽刺倒是难得到位。”李恪自嘲一笑,“横,遣人去通知柴武,收兵,回渑池。” …… 旷世的渑池会战仅仅花了一个白天便告终结。 五国联军尽毁,一路溃败,逃散,至回国境,五王仅以身免于死,麾下大军十不存一。 因为越军的突然出现,李恪停下追击的脚步,班师回渑池。 他在盟台找到了沧海的尸首,被以最高礼仪收拾在盟台正中,身上以秦为首,裹满了诸国的会盟王旗。 李恪在他身边跪坐了一夜。 第二日,渑池墨冢正式动工。地面以沿路收集的狴犴堡垒残骸为主体,高垒起一座类似金字塔的特殊建筑,地下则深掘出五丈,置金棺,埋下沧海与所有能收集到的狴犴卫士尸骨。 战场上的死徒被切掉头颅,垒砌四座大大的京观,东西南北,各据其一。 李恪没有树碑,没有立坊,只在狴犴堡垒的金字塔上留下了两行清晰的金字。 【魂归来兮,墨家英灵】 【此墨门英灵埋骨之所,但有损毁,其国破之,其民绝之】 历时二十日,英灵冢成,墨军遂起行回往雁门,至于端月初一,扶苏在咸阳盛大的登基仪式,李恪没有问,也没有去。 时,秦二世四年,端月初一,雍王扶苏依诏登皇帝位,称二世,依始皇帝旧例,改元二世四年。
伪二世胡亥被废,罪当死,皇帝祭祖庙自罪,轻判禁足,守始皇帝陵,一世不得出。
逆臣赵高罪车裂,依新律夷其三族,家人得免。
从逆赵成、阎乐等皆斩,计百十六颗人头落地。
端月十日,渑池冢成,大秦钜子恪领墨军隐故土,墨家二次出秦,不仕,世人咸惊。
《荡风云》卷尾感言
写到这儿,荡风云完结了,关于大秦的历史也正式完结了。 首先剧透一个不算剧透的信息,墨家出秦…… 忙活了二百来万字,李恪和墨家当然不会用这种方式退出舞台,这是单卷结尾,不是全书结尾。 但这却是必要的。 李恪和扶苏的矛盾不是两个人的矛盾,而是两个阶级的矛盾,就如我一直不让李恪登基或真实摄政,不是因为矫情,而是因为一旦如此,李恪就会跳转到另一个阶级,从此与他一生所求背道而首发 阶级是死板与顽固的,在对工商业一知半解的时代,这种阶级意志更是先明。 所以李恪要退,在政治斗争中,退不仅仅是退,有时候是拿捏,是威胁,李恪和墨家的这一选择便是如此,他总会回到这个政治舞台上来。 而待他再出山时,便不再是六国的大局抵定,而是大秦的前途抵定了。 说回书里,原本卷黑旗也有卷尾,可因为操作失误,本属于卷黑旗的始皇帝驾崩部分跳到了荡风云,于是那个卷尾就变得很尴尬,所以删掉了…… 索性时过境迁,这次就跳过卷黑旗,只聊荡风云。 荡风云的故事是历史上的秦末乱世三年,因为要保留华夏元气的原因,李恪一直像个宅一样躲在角落里发着小财,何以如此? 这里放一组数据,秦未乱战,到底死了多少人? 答案是至少两千万人。 根据各方出土数据,秦始皇时期,大秦的总人口在三千万上下,而刘邦白登山时期呢?七百万。 秦末三年加楚汉争霸,这短短的不足十年的时间是华夏人口锐减最严重的时期,从单位损耗看甚至要超过三国几十年的烽烟。 所以,李恪在这一阶段最该做的不是带着他龟爬似的墨军去耀武扬威,而是张开商业的触手,用建设了五年的雍境去引导战争,在战乱之中,保留百姓的一丝生机。 雍国的三场大战皆在末尾,一气呵成,这就是原因。 但这样一来也出现了另一个不知是好是坏的副作用,身为主角,李恪出场的机会锐减。 尤其是陈吴揭杆之后,这一卷彻底滑向乱世群象无法自拔。 我还是挺喜欢这样的。 胡亥、赵高、章邯、王离、刘邦、项羽、范增、张良乃至萧何、冯劫、彭越、张耳和宋义,这些群星都有了充足的表现舞台,而不是单纯变作一个个变了味的名字,成为主角文治武功的背景板。 我也得以更深入地去解析各国背后的势力和算计,无论是依主角光环而生的雍,彻底败坏的秦,离乱的楚,原创的赵,还是那个神秘的,无论在历史还是本文当中都没有太多存在感的越。 这样写很带劲,就是不知道看着会不会没劲…… 第二个问题,为啥要走这样一条曲折的代秦路。 其实大家都应该看出来了,扶苏的路就是把黑的扭成白的,把真的捏成假的,所为的一切都是正统二字。 学界有一个猜想,源自于《史记》,也就是胡亥矫召,其实从扶苏、蒙恬以及大秦诸公在历史上的应对就可以看出来,根本站不住脚。 可为什么如此站不住脚的事历史却要鼓吹?为什么漏洞百出的陈吴揭杆要被包装成一场迫不得已的反抗? 与我所求一同,也是为了正统二字。 秦亡于逆子佞臣,刘邦就有了合法性,而其作为起源之一,那些代汉执天的后续朝代自然也有了相应的合法性。 这很无聊,却是政治的把戏。 好了,第五卷《荡天下》就此完结,《钜子》也正式进入尾声,《培新芽》很短,与原本的历史也不再有关,希望可以由你们陪着,直到最后。 暗夜拾荒,于夜。 广告过后……再推一次拾荒新书《重生日不落当海盗》,爱你们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