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疯子对睡猫(1 / 1)

谋杀方程式 郑炳南 2 万汉字|45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三章 疯子对睡猫

第一节

运输署交通指挥中心的巨大荧屏是由许多十五寸阔的屏幕构成的。坐在这里,可以直接观察香港和九龙的每一个重要交通要点的车流情况。经过十年经营,交通部在重要的道路交汇处竖立起高达五十公尺钢杆,杆顶安装着全天候的电视摄录机,依靠它们把现场交通情况直接输送到指挥中心,让中心控制员可以果断地改变交通灯讯号,维持城市的交通畅顺。石勒曾经多次在这里使用这个代号“捷进行动”系统,从这些荧幕中直接追踪驾车逃走的劫匪,运用改变交通灯号方法,制造人为的交通瓮塞,使许多匪徒面对堵车无路可逃,束手就擒。

这一次,石勒把捕捉疯 子的希望也寄托在这个先进的系统上。所以,星期五一早,刑事情报科副主管官铁花总督察奉命接管交通指挥中心,协助石勒坐镇指挥。

章子盈是这里的第三个“不速之客”官铁花总督同意邀请这位鉴证科顾问在场,希望她能在关键时候提供恰当意见,有助指挥围捕。

从上午八时开始,“香港心声”主持人那副飞扬跋扈的声音就在大厅里到处奔窜“……这个政府不懂民意,又不愿意了解民意,”

节目已过了三十分钟,汪孝尔有点情绪不宁,又开始他的满腹牢骚了,“那个不知所谓行政局智囊团都是酒囊饭袋。我在这里忠告政府,你要知道真正民意,要学习如何配合民意.只要坐在收音机旁边听‘香港心声’,或者打个电话请教高明……”

“疯 子一次次利用无法跟踪手提电话的特点玩打电话游戏,”

官铁花总督察向章子盈解释。“根据前几次得到经验,我们知道他采用迅速移动的交通工具来捉迷藏。第一次是元朗北到元朗南,然后是元朗到锦田间的锦田公路,第三次是官塘到黄大仙之间,估计是利用畅通无阻的龙翔道。不过,我们的专家发现一个漏洞:不管他用的是私家车还是公共车辆,只要他使用手提电话,通电话的时候电波必须经过附近的发射塔来转驳。”

“我有点明白了,”

章子盈点点头,“他以为警方没法子跟踪电话来源,不知道你们可以用这个法子找到他的位置。”

“时间! 关键就是时间。”

官铁花赞许地微笑。“我们为什么没法子立刻找到他,因为不晓得他会在什么时候打电话。”

“这一次,他注定走衰运,预告在星期五打电话。”

石勒信心十足地插进来,说道:“我们可以预先抽调警力,在全港各区摆好一盘棋局,张个口袋等他钻进来。”

空气中的汪孝尔又在信口开河,语不惊人死不休了。“……当然,我怀疑政府高层那些废物连怎样摁电话号码都不懂。哈哈,话说在前头,就算这些没水平废柴打电话给我,你们说我应该拿起听筒? 应该浪费时间给他们指一条明路? 教他们怎样治理香港吗? ……”

“覆盖香港、九龙、新界地区有七间电讯公司的六百多个发射点,”

官铁花指着最大荧幕上的香港地图再次试图解释。“现在,每个发射点都有A 组技术人员守候在收音机旁边,等疯子送上门来。”

章子盈露齿一笑:“只要他的声音出现在‘香港心声’,你根据电话号码追查电波,立刻知道来自哪一个发射塔。”

官铁花手指荧幕,说道:“我只要两秒钟就能找到他的踪迹。再根据道路网络,可以预测他将会到达的下一点。这时候,各区冲锋队都集中警署候命,只要确定他的车子位置,转换交通灯号造成道路堵塞,在史提芬指挥下,实行前后左右包抄,搜捕那一段路中的每辆车和每个人,你说是不是瓮中捉鳖,囊中取物? ”“不过,”

石勒提醒大家,说道:“到现在这一刻,还摸不透他为什么要选择今天? ”“就像所有凶手都喜欢重返现场回味杀人情景一样,他们喜欢主动权在手的感觉,杀人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主宰生命,控制别人生死的力量。”

章子盈轻声说道。“我想除了选择今天的未知原因,这个人有一种主宰别人的习惯,他很享受这种操控的感觉。”

节目又过了二十分钟,汪孝尔的声音已经从亢奋低沉下来,也许他跟等待的警察一样,忖度疯子不是临阵退缩,就是存心玩弄。

“……真没水平,香港市民不起来造反,不暴动,不反抗,任由独裁无胆、民主无量,无良、无耻特区政府庸官鱼肉。是因为中国人的劣根性就是见钱开眼、精神错乱,缺乏独立思考,任人摆布,被人牵着鼻子走,得过且过,心理极不平衡。中国如此落后、封建、愚昧,是因为中国文化缺乏西方文明的道德勇气,不肯承担,只会诿过他人。什么……谁? ”

声音突然提高,收音机旁的警察也精神一振。

“我们先听一个电话,喂,是谁? 你可以说了。”

同一时间的指挥中心里,官铁花总督察朝连接各发射站的电话说,“大家准备。”

石勒接通了监视着莫应彪屋子的部属,“小刘,情况如何? ”警长回答:“他还在屋里,长官。”

那个叫人久待的嘶哑声音终于出现在空气中。“汪皇帝,谢谢你让我上来说几句。”

“你是哪一位? ”“我姓方。”

“哦,是你。大家听到了,这位骂我蠢蛋的方先生想再来臭骂我了! ”“不,不……”

扩音器里传来一阵兴奋的声音:“在我这里,薄扶林道3 号发射站,长官。”

荧幕地图上有一眼讯号在兴奋地不断贬眼。

在觉士道进行监视的警长同时报告,“莫应彪还没露面,看来不是他。”

空气中,汪孝尔大声地说道。“不要紧,‘香港心声’的听众都知道汪孝尔‘实话实说,有隋有义’。香港是言论自由地方嘛! 骂得有理我改过,乱骂一通你自暴丑陋。我一直相信,市民有足够智能判断是非真假,你要骂,我给你时间,给你机会对抗白色恐怖,不但保护你的权利,还洗耳恭听。文明进步社会一直都是这样喽。”

“汪皇帝,你是传媒公认的香港良心,我想大家都同意谨守文明进步社会传统,一齐向前看! 既然携手追求民主、人权,血浓于水,有什么误会大得过追求正义所谓一笑泯恩仇,大局为重嘛。”

“哎哟,如果我没记错,你方先生上次打电话不是讨论,是要提供消息拿悬赏。”

“对呀,我为自己谋取幸福理直气壮,有什么错? 而且,我提供的消息有助香港的繁荣安定和自由民主……”

“真没水平! 方先生,你没听新闻报告? 没读报纸? 凶杀案已经水落石出,璺墼乡碎尸案的凶手在前天被捕……”

疯子嘲笑般说:“嘿嘿,不是放出来了吗? ”荧幕上的第二眼讯号闪动起来。“薄扶林道4 号,长官。”

“他从东向西行,史提芬。”

官铁花说道。

石勒握紧手里的电话筒回答:“要到6 号发射站,才弄得清他在薄扶林道还是域多利道。”

章子盈顺着石勒的手指的地图看清楚他传达的意思——地图上平行的两条道路去到沙宣道,域多利道突然拐弯变成从北向南走向。这里的6 号发射站只能影响薄扶林道地区。

汪孝尔洋洋得意的声音:“警方让他保释外出,不撤消指控,声明案件还在调查中。我个人认为,那个富贵警察,那只睡猫跟你一样在胡乱臆造,信口开河。我想你需要有人提醒记忆,你曾经说疯子准备杀第二个人,但自从疑凶莫应彪落网那天开始就天下太平,大家都能安心睡觉。”

“消息来源告诉我,疯子的下个目标是不寻常的人。”

“谁? ”汪孝尔提高声音,激动地问:“睡猫是不是又睡过头,逮错人了? 警察有没有冤枉好人? ”“侦查是警察的事。我不是私家侦探,也不是安提戈的眼睛。我相信言论自由,追求正义,捍卫人权。我是无名小卒,是一个相信市民拥有知情权的人。”

“我是5 号发射站,长官。”

紧跟着声音,第三眼讯号开始闪动。

石勒发出命令,“山顶警署A 队立刻从后面跟上去。中区警署B 队上域多利道。”

“好了,好了,”

空气中的汪孝尔不耐烦地说,“真没水平,没有人需要你在这里自吹自擂,有话就说,粗鲁点说,你有屁就放吧! ”“嗯,你很老练,汪皇帝,你问得真好! 伽达默尔说,好的提问能打开缺口,带来方向和可能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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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先生,”

汪孝尔发怒了,“让我告诉你,商业电台的广告费是每分钟六百元,尽管炉峰电台不收广告,你到底要让纳税人浪费多少钱,才愿意说出市民应该知道的信息? ”“啊! 这么厉害! 汪皇帝的节目每天四小时,每星期五天,每月六百小时! 怪不得那些没良心的混蛋说,这是魔鬼狂笑的社会,香港纳税人每月要花费公币二千一百六十万元支持这个节目,给你随心所欲地对看不顺眼的人进行人身攻击,他们说你所有的指东骂西都没有真凭实据。非议为什么要付二百四十万年薪请你在大气层中公器私用? 自吹自擂,抬高自己的人气地位? ”“你……你……”

“我当然和广大市民一起支持你,那些混蛋都不是好人! 他们不懂得将抽象问题具体化,四处散布未经证实的指控,任意做出判断和结论,歪曲夸大事实,用人格诋毁的杀手制造危言,造成轰动效应都是文明社会的进步动力。是对弱者的鞭策。他们不懂得只有汰弱留强,人类社会才能进步。”

“薄扶林道6 号,长官。”

再有一眼讯号闪动起来。

“他在薄扶林道,”

官铁花说,“十分钟后到置富道第一盏灯号,十五分钟后经置富道下线灯号进入石排湾道,二十分钟后到达华富道灯号。”

石勒作出决定,“疯子在胡搅蛮缠,不会太快挂断,我们在华富道灯号前截停他。”

‘捷进行动’开始,”

官铁花指示灯号控制人员,“在第一盏灯号拖延他三分钟。”

置富道灯号现场的交通画面立刻被转移到最大的荧幕上。交通灯开始从黄色转为红色,车子纷纷依照指示停下。

空气中的汪孝尔气结地说,“我代表市民给你最后机会,你再像那些爱说话的可怜虫一样不切边际,东拉西扯,我取消你的发言权。告诉大家,你得到什么消息”

“消息来源说,他想杀一个像你一样的人。”

“什么? ”汪孝尔在空气中吃惊地呼喊,“你是什么意思? 你敢杀我? ”“不,不,不,你误会了,没有人会杀你。汪皇帝是香港良心,是市民喉舌,杀了你香港立刻返回中古黑暗世界,失去了希望,没有了太阳……”

汪孝尔强硬地不让他说下去。“你刚才说杀谁? ”“我说凶手准备杀一个名人,一个像你一样人人都认识的名人。但决不是你。”

“真没水平! ”汪孝尔恢复镇定,“理由,你需要一个好的理由! 如果凶手是一个像你说的愿意为大众利益舍生取义疯子,他应该有一个能够说服公众接受的理由。”

指挥中心里气氛紧张,荧幕中逐渐增长的车流和空气中的对话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官铁花瞪了石勒一眼,似乎在怪责冲锋队的速度太慢。

石勒戴着耳机,聆听参与包围队伍不断报告过来的新方位,终于,他笃定地朝总督察点了点头。

“转灯。”

官铁花说道。

空气中疯子的声音气定神闲,“理由很简单,杀像庄锦三这种废物没人多瞅一眼。这是个自私透顶社会,人人只在乎自己的安危,没有人愿意振臂一呼,出来示威,谴责政府无法改革公务员队伍,呼吁删除像睡猫这种尸位素餐的庸官。”

汪孝尔接上说:“嗯,我知道香港大多数市民都会同意,公务员队伍出现睡猫这种祸港害民庸官是香港之耻。但我不同意杀人。杀人是犯法行为,用杀害名人的社会效应来追求所谓的正义更不可取。我认为方先生说的是邪理、歪理,是违反道德,背叛文明的行为。”

指挥中心里没有人理睬汪孝尔这种感情丰富的声音,大家都是从文明进步社会里长大的成年人,对这种装三唬四的义正词严已失去反应,只有脑袋还未现代化的笨蛋才会感动得放声大哭,涕泪滂沱。

“薄扶林道7 号,长官。”

第四眼讯号眨动同时,鸟瞰置富道下线交通灯号现场的画面出现在最大荧屏上。

“转灯,”

官铁花下令,“在这里再阻他三分钟,到华富道灯号的时候,会堵上二百辆车,我们得到二十分钟的额外时间。”

石勒提醒大家,“A 队已经过第一盏灯号,B 队接近华富道口。”

就像为了证实他的话一样,冲锋队车队倏地出现在几个荧幕里。

疯子冷冷地说:“消息来源指出,为了公平起见,疯子已经像宰掉庄锦三一样,留下一个有趣的线索考验警察的智力,让富贵睡猫那窝囊货有找到尸体的机会……”

指挥中心里每个人刷地面面相觑,因为,这句话的意思是已经有第二个受害者,而且,这是一个名人。

就像同时的响应,大家看到荧幕上的堵车现场出现大混乱,许多司机打开车门,有人干脆走出来指着交通灯指手划脚叫嚷。幸亏这是一个没有声音的监察系统,那些粗言秽语才没有进入大厅。

疯子的声音没有停,“……同样地,为了向广大的市民证明警察的颟顸无能,压迫政府全面改革,重整警队,去瘀血,削腐肉。他又在现场留下第二个线索挑战警队,如果睡猫能破解这个线索,就能够捉到他……”

“不对,他不在那里。”

章子盈提高声音说道。

所有的人同时扭过头来。

“不在那里? 你说什么? ”官铁花怀疑地问。

石勒是第二个醒悟过来的人。“对,我们上当了。”

大厅里继续飘浮着疯子的得意洋洋声音,“……我的消息来源指出,这是一个多么文明的考验,不但公开、公平,而且有充分的透明度……”

“你们听,他讲得慢条斯理,一点不紧张。”

章子盈解释,“他使用手提电话,如果他在堵车现场,我们应该听到此起彼落的汽车喇叭声,甚至叫骂吉……”

“或许他关上车窗,开了空调。”

官铁花说道。

“他机敏、聪明,面对眼前的混乱和吵嚷,不可能没警觉。你们再听——”

空气中的声音继续说下去,“……作为普通市民,一个无名小卒,坦白说,我被这个人的诚意感动得哭了几次……”

章子盈说:“他如果在堵车的现场,只有一个解释,他是瞎子才能这样无动于衷、继续滔滔不绝。我们知道他不可能是瞎子,就只能相信第二个解释,他不在那里,奇_-_書*-*网-QISuu.cOm没在堵车现场。”

空气中的疯子自把白话说下去:“……所有相信自由、民主、人权信念的政府都奉行尼采的原则:这个世界是由权力意志所组成的,岂有它哉! ……”

汪孝尔终于忍不住打断他,“方先生,我们等着你告诉大家,你的消息来源告诉你,疯子留下一个怎样的线索考验睡猫。”

“如果他不在华富道灯号前,他在那里? ”官铁花颇不情愿问道。

就像回答他一样,扩音机里冒出一个声音,“他消失了,长官。”

“什么消失了? ”官铁花倒抽一口冷气。

“通话的讯号,长官。”

另一把声音就这样毫无征兆地冒出来,“他在我这里,狮子山6 号发射站,长官。”

九龙半岛地图上有一眼讯号闪动起来。

“不可能,怎么会突然从港岛去到九龙! ”官铁花恨恨地说,“检查仪器,迅速报告。”

“狮子山6 号,正常,长官。”

“薄扶林道7 号,正常,长官。”

该死的! 大厅里面面相觑。怎么办? 人人在对方眼里看到这个问号。

又一个声音适时报告,“狮子山5 号,讯号来自我这里,长官。”

并排眨动的讯号就像一对嘲笑的眼睛。如果讯号正确,疯子的车子应该在龙翔道东行路面上。

耳机里传来冲锋队指挥官的声音,“史提芬,我们等你的决定。”

“取消行动……对……取消行动。”

石勒黯然地对着通话器咆哮。

官铁花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向灯号控制员作个手势,说道:“转灯,恢复正常。”

疯子的声音继续在人们的耳边回绕:“……这个有趣的线索跟睡猫和斯居拉女神有点干系……”

“恕我孤陋寡闻,什么叫斯居拉女神? 我想我们的听众也从没听过这个名字。”

汪孝尔又打断说。

“不知者不罪,你们不像疯子,他是十八个呒呒在肚……”

“等等,我只听过宰相肚里好撑船。什么是十八个呒呒? 你把我搞糊涂了,呒呒是什么? 馒头? ”看来,汪孝尔被挑起好奇心,追根究底起来。

“呒呒就是喃呒佬,即那些念经的道士。你想想,他肚子里藏着十八个念经道士,是不是知好多事? 他什么都懂,能知过去未来,有未卜先知之能……”

“未卜先知? 这是封建迷信野蛮的中国文化! 西方文明世界就从不相信……”

“文明世界? ”疯子不客气地拦截他,“你懂得什么? 一知半解,不懂装懂中国的包拯在使用推理审判的时候,英国的教士还在用尸体神判法决定杀人犯的生死呢! 整整二百年中,他们总是作模作样地召来验尸官和见证人,命令被告用手去摸死者伤口,理由是如果他有罪,尸体的血将会重新流出来。莎士比亚在《理查三世》中对这一种判法有精彩的描述,他是这样写的:啊先生们看,看! 死者亨利的伤口,凝合的地方又开口流血了……”

“够了,够了,请告诉大家,谁又是斯居拉女神? ”“希腊神话中那位有一个处女的嘴脸,却没有生育能力的女神。”

“这位女神和疯子的线索有什么关系? ”“跟3 的立方有关系。”

“这是什么意思? ”“他的意思是只要估中睡猫得到斯居拉女神就可以找到第二个凶案现场,在的立方有关的地方能够找到尸体。当然,现场又有另一条有趣的线索,只要勘破个中秘密,就能抓到疯子。”

“请告诉我们,为什么疯子要玩这种智力游戏? ”汪孝尔终于问了一个许多人恨得牙痒痒的问题。“他到底为了什么? ”“我很失望,汪皇帝,你竟然跟他们一样庸俗,真没水平! 看来你到现在还和那些凡夫俗子一样,不相信这一切是为了正义? 消息来源告诉我,疯子是康德的信徒,他相信头上有日月星辰,心中有道德规律。”

声音消失.空气恢复干净。

第二节

“他使用了一种新式的电子装置才有这个效果,”

刑事技术服务处的电子工程师说,“这是一种卫星定位系统,可以迅速改变电波波长,只需十分之一秒时间,就能够转变为在用另一个手提电话号码打电话。”

“这样说,我们永远无法经电话找到他了。”

石勒气恼地说。

刑事技术服务处派了这个年轻的电子工程师接待他。这里是廉政公署一个最秘密的地方,因为所有的技术人员都是廉署从英国招聘来的,进入这里非有特别证件,所以,一般警察没资格认识这些精英。刑事技术服务表面属警方编制,实际由警方及廉署各派同等职级的官员携手统筹,刑事情报科副主管官铁花跟这里有过“业务”来往,石勒在他的陪同下才能顺利地走进这个“隐形”的重地。

这个电子工程师说话的时候,一对眼珠溜来转去,他是苏格兰人,名字叫李普塞特。

他咧开嘴解释:“如果我们同时使用卫星定位跟着他,也许能抓住他。”

“也许? ”“如果他加上同频反跟踪装置,就能轻易地甩开我们。”

翻来覆去都是废话! 石勒忍住气,问道:“这些系统和装置,能够在什么地方买到? 什么人有能力使用? ”李普塞特耸耸肩膀,说道:“你只要是行家,去鸭寮街那些电子零件商铺转一圈,就可以买到世界上刚出炉的任何一种电子零件。像我这种人,只要用点心思,加点时间,就能够装嵌一套私家系统。”

石勒缓缓地点了点头。“譬如只要我有钱,就可以聘用你这种人才装嵌一副装置? 让我坐在家里用一副改变声音的仪器跟警察玩这个永远不输的游戏。”

“每个人都有价钱,问题只是多少! ”李普塞特同意地点头,微笑里有一丝得意之色。“我知道有许多计算机程序工程师,白天为大公司设计防御系统,晚上回家变成骇客,专心人侵银行计算机掠夺存款。我也知道许多世界性大银行损失惨重之后,因为害怕消息泄露会造成评级下降,产生恐慌性挤兑,只得私下接受骇客的勒索条件,付出巨款购买防卫程序。他们知道这是饮鸩止渴,却只能一次次屈服。因为这是科技的时代,是科技横行的世界。”

“你的意思是兵贼难分? 就像只要有本领改变声音,就可以变成无法追查的另一个人? ”“不管用什么仪器改变声音,计算机都能找到被修改的波长奇书-整理-提供下载,最新的声音光谱仪可以很容易复原原来的声音。”

“光谱仪? ”石勒和官铁花交换个眼色,给电子工程师递去两卷录音带,说道:“你的意思是说,你可以从这两副完全不同的声音里比较出是否同一个人的结论”

李普塞特潇洒地把手里的录音带抛了抛,说道:“对我们来说,这是小菜一碟。”

他引领石勒和官铁花穿过有许多仪器的房间,走的时候当然不忘记炫耀桌子上那些看得眼花缭乱的最新电子产品——像针眼一样大小的形状不同电子摄录镜和各种各样的窃听装置……

电子工程师捡起一件大小像电视遥控器的物体晃了晃,微笑说,“只要使用这件反监窃仪器,”

手指掠过桌上物品。“它们全部现形,这东西就是隐形术的克星。”

后来,他在一副外表像高级音响的蓝色仪器前站住了,把录音带逐一塞进去。

很快的,一条波浪形的蓝色曲线从印着方格的荧幕里缓慢地上升,到了一半高度的时候,第二条不断改变的黄色曲线又开始显现。

李普塞特伸手调校。让两条曲线逐渐接近。

“蓝线是莫应彪,”

电子工程师解释,“黄线是那个疯子。它们重叠的时候如果能够变成绿线,就证明波长吻合,莫应彪就是疯子。”

在他们的注视下,不断改变波浪形状的黄线终于上升到蓝线水平,重叠之下,那两条各自倔强跳动的线条继续保留着自己的颜色和波浪状态。

“不是同一人。”

电子工程师说,把退出来的录音带交还督察。“科技不会说谎,只有人才会骗人。”

“莫应彪不是疯子。”

石勒没有释然感觉,这是意料中事,不过,程序上必须经过可靠的求证。

“莫应彪不是疯子,”

电子工程师又咧开嘴,玩世不恭地说,“可是世界性名人喽! 他是本星期报章头条,国际性新闻社都为他……”

石勒愣住了,再没心思理会年轻工程师的伟论。他呆呆地想了一下,拿出手提电话摁号码。

“小刘,情况怎样? ”“没变化。长官。”

刘陶在那一头响应。

“他保释回家后就没露面? ”石勒突然觉得浑身焦燥,朝关心地盯着他的官铁花作了个捏拳手势。

“莫应彪昨天上午十时三十三分在韦文忠陪同下回家。”

警长说道。督察听得出他在读记录。“五分钟后,韦文忠的车子从大厦停车场出来,我们在他拐进柯士甸道的时候确定车里只有他一个。他直接返回中环律师楼,刑事情报科‘狗仔队’吊到爱丁堡广场停车场,还检查了车尾箱。”

觉士道豪宅的对面是木球会,莫宅在大厦十二楼,是很难监视的环境。

警长要去到一千公尺的佐顿径,才在愿意协助警方办案的住宅设立监视点,他使用观察星体的强力望远镜越过木球会来监察莫宅的阳台。

“十一时的电台新闻报道了他保释消息,”

警长继续说,“有三十四个打给他的电话,他只打出一个电话。”

“打给谁? ”“是摩斯集团的古福成。长官。”

石勒知道是谁打电话给高级助理警务处长施加压力了——摩斯集团是华裔印尼商人古福成家族的跨国集团,资产高达二百七十亿美元,厕身世界五十大之内。金融风暴之前,《财富杂志》曾经把他排在世界十大富豪名单里,列为亚洲区最有影响力的人物之一。莫应彪打这个电话告诉关心他安危的旧老板合乎情理。

见上司没吱声,警长补充说,“他在十二时三十二分搁起话筒,长官。”

“一直到现在还没露面? ”石勒忧心忡忡又问。

“没在。所有房间和客厅都拉上帘,莫太在今天上午走出阳台站了三十分钟,我看见她在淌泪。长官。”

“什么时候? ”“九时二十一分,长官。”

大祸临头的感觉“嗤”一下通遍全身,“我立刻赶来,在莫应彪楼下会合。”

“什么事? 长官。”

“莫应彪凶多吉少,我估计疯子看中他。”

“什么? ”电话中的警长和身边的总督察同时问道。

第三节

莫应彪从空气中消失了!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他是在一间由里面上闩的屋子里失踪。

今天一早张开眼睛,莫太发觉丈夫不在身边。她以为他上盥洗间,大约三十分钟后才觉得不正常,开始到处找他。

一间屋子不管多大,怎样找总是有限,后来,叫起了儿子和女佣,去到翻箱倒箧的程度,丈夫一样踪迹杳然。

她想报警的时候,警察已找上门来。

一个气球漏气,还留下一块胶套,莫应彪的失踪是连气味也彻底消失。

九岁的儿子上床睡觉的时候,父亲还来替他盖被。女佣发誓,主人进房休息后,她继续家务到十一时左右才睡觉。工人房在后门旁边,她是一个稍有动静就醒觉的人,如果女主人放男主人从后门出去,她不可能听不见开关的声音。

电梯和大厦大堂录像里也没有莫应彪的影子,警长和下属从远处监视,街道两边有经验丰富的刑事情报科探员二十四小时看守,连苍蝇也不能从他们的眼下溜走。

小孩子不会说谎。那个女佣的神色也不像在说谎,只剩下莫应彪妻子的口供里有可以质疑的漏洞,石勒翻查录音记录,上午九时二十一分,就是疯子在电台节目里宣布已经杀了一个名人之后的五分钟,她走出来在阳台上哭! 她为什么会哭? 是否知道丈夫就是疯子口里的目标? 可是,她为什么要出去阳台上哭另一方面,警长和刑事情报科探员的可靠记录又替她修补了夫妇串谋的漏洞。

莫太对石勒充满敌意。在她眼里,这个警察不但毁了丈夫的一生事业,现在,这个家庭可能被眼前的警察害得家破人亡。她回答了必须回答的问题,声称如果警察不相信她就拘捕她,然后,她再也不瞅睬督察,对应消息赶来的韦文忠大律师说,“请代我送警察出去,我见到这种人就不舒服。”

不管如何,事实摆在眼前:莫应彪是在警察的眼皮下溜走的。

石勒得出这个结论的理由简单,因为他相信现实的世界没有神迹,也没有奇迹,更没有侦探小说作家幻想下的什么密室失踪这种奇谈怪论。经验告诉他,去到结局倒溯回头,才会醒悟到答案简单得一开始已在眼前,只是当局者迷,视而不见而已。

第四节

眼前又是一个与时间竞赛的陷阱——电台新闻又开始每三十分钟报道一次疯子的杀人谜语,去到黄昏的电视新闻报告之后,街头巷尾一定到处是谴责警察的声音。

这几年,人权呼声高振云霄,警察面对气焰嚣张的黑社会人物也只能夹着尾巴,灰溜溜地任由包同辱骂不敢反抗。所以,当杀人预告成为明天报章头条的时候,重案组必定成千夫所指,连警察发言人也会视石勒为杀父仇人。

上一次去到陷阱边缘的时候,他们找到莫应彪转移大众的视线,这一次,绞索的影子已在眼前晃动。

他们坐在摩斯集团的豪华接待室已经超过三十分钟,脑里游浮不去的是二个个小时后将会面对的厄境,对那个已经两次进来添加茶水的标致女郎殷勤举动毫无感激心情。看来,这位古福成先生的确口理万机,就像三十分钟前的另一位漂亮女郎——古福成的首席秘书说的,古先生的时间排得密密麻麻,她必须替老板取消一些预先约定的会议,才能和这两位贸然上门的警察见面。

石勒和刘陶来这里之前,曾经从情报科拿到一份简单的资料介绍,知道摩斯集团是由一百j=三十二间公司构成的庞大结体,有些公司的总经理曾经向传媒抱怨,某些时候要等上一个月,才能得到二十分钟的机会和古福成先生见面,在为重要的决策作出最后拍板的时候,总没有时间能跟上司谈谈构思和理念。

古福成有五个英文秘书和七个中文秘书为他工作,这些秘书的助手和秘书的秘书加起来,已超过一问中型公司的规模。所以.被这个工作狂晾在会客室里的警察没有怨言,因为,首席秘书梁小姐告诉他们.会议一定会准时在三十五分钟后结束,石勒可以选择三十五分钟后回来,或者在会客室等候。

果然,存预定的时间里,首席秘书娉娉婷婷地走进来,邀请他们到总裁办公室。

“你好,“古福成亲自来到办公室门口迎接,在和他们逐一握手的时候目光透过眼镜瞥了手里的便条一眼,说道:“石督察,刘警长,请过来这边。”

这是一间比石勒屋子还大的办公室,装潢豪华,家具名贵。主人带领警察在一张可以让二十多人一齐开会的巨大会议桌边坐下,看来,这位富豪最感惬意的地方就是主席位置的这张椅子。

“两位,有什么是我可以帮忙的? ”古福成没有浪费时间。

事实上,以他的权势,本来就不必为这两个小小的警察浪费时间。他大呵以让律师跟他们见面,或者在见面的时候会有律师在场。

“古先生认识莫应彪先生吗? ”石勒直接了当地问。

“认识,摩斯集团的雍景电讯和快速宽频集团有业务来往。”

古福成回答得不加思索。

坐得这么近,石勒才感到这副经常出现在经济版的国字脸眼神深邃,有一种慑人的力量。也因为他是警察,有二十年被人瞪视的经验,使他看得到这对一直睥睨着自己的目光里要多复杂有多复杂,里面填满着讶异、愤懑和不信任。

石勒解释警方拘捕莫应彪的理据和释放他的理由,然后,他俯前说道:“莫应彪先生失踪了? ”古福成眯起的眼晴里不怒而威。“督察,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说,他在失踪之前打了一个电话来这里,古先生,他是不是打给你? ”“是打给我。”

“你是跟他最后通话的人。古先生,我能不能知道电话的内容。”

“当然可以。我一开始就打算告诉你,才没有安排律师在场。莫应彪先生在电话里说,他已经回家,很想休息一下。”

“他为什么要告诉你? 古先生。”

“莫应彪先生和我有十二年的宾主关系,他在三年前自立门户,我是他的快速宽频集团股东之一。他离开的时候我告诉他,刚毅木讷,近仁;巧言令色,小人。

提醒他看清楚,眼前的文明世界,懂得摆噱头的口甜舌滑坏蛋都能呼风唤雨。

他们耍手腕、玩花招后还被吹捧为社会良心。我们这种拙于口舌的实干人才再不是社会进步的动力了。我要他远远地离开传媒,不要惹上那些用口沫赚取名利的人。

他在电话里说,经过这一次,知道我说得对,打电话来说句感谢。”

心头一热,一股热气从石勒脊背冲上脑门,他把嘴唇抿得紧紧地。古福成这几句话说到他心里,这段日子,上下左右夹攻,死受差事,驴样活儿,当警察当到这几年这样憋憋屈屈真叫窝囊透了。

“今天上午,疯子在‘香港心声’节目里宣布杀了第二个人,”

石勒说。

他看见古福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莫太太发觉丈夫从屋里失踪,我们怀疑莫应彪先生有生命危险,希望能尽快找到他。”

“你有什么证据判断疯子会看上他? ”石勒诚恳地解释:“理由跟疯子为什么要把他的指纹放在凶案现场,还千方百计要警察找到它一样。”

古福成用眼角瞟视两名警察,目光里都是猜疑。“我看不到莫应彪先生有什么仇人,他处事圆滑,从不会得罪人。”

“如果不能尽快找到他,恐怕凶多吉少。你知道,疯子手段毒辣,我们十分担心。”

“他不是给你一个谜语? 你解谜就知道去那里找到受害人吗? ”说完这句话,面色惨淡的古福成站起来示意送客。

离开摩斯集团,警长对上司说,“我看这有钱佬正走霉运,以死人来说,他的气色还是不错的。”

第五节

现代媒体的庞大渲染力无远弗届,这个时候,香港应该有一二百万人在猜谜语。

“香港心声”结束之后,所有警区的电话开始响个不停,有提供答案的,有询问奖金的,有听不清楚要求回放的,甚至有怀疑因为经济不景,政府示意警察串谋凶手一起出难题娱乐市民的。

“3 的立方和斯居拉女神。”

石勒苦笑说,“狗娘养的,他嫌外头那些人咒我不够,还扯我进谜语里玩。”

没有人笑得出来,许多人的目光来到章子盈的脸上。时间紧急,所有探员不得不放下手头工作,到调度厅里参与讨论,指望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不过,很多人看起来垂头丧气,失去信心,他们觉得半个香港参与的疯癫猜谜狂潮都得不到的答案,不可能给这里几十个人估中。

“谜语前提是睡猫得到斯居拉女神,然后才是3 的立方。”

章子盈说,“他说过斯居拉是一个有处女的嘴脸,没有生育能力的女神,也许他指的是警察应该找一个看上去不完全算女人的女人名字。我们依此类推,集思广益。”

“死马当活马医,大家动手。”

石勒下令,“你可以有个人的想法,只要说得通。不放过一个名字。”

有人搬来大大小小各种地图,很快地各自围拢起来从地图上寻找、猜测、摘取名字。他们找到后就用箱头笔写在白板上,解释理由。

“新娘潭,”

有人抢先说。“在大埔大尾督。新娘是处女,还没有生育能力。”

“有道理。”

石勒赞许地点头。

“姻缘石,在宝云道。女人常去那里求子,去那里的女人可以说没有生育能力。”

第二个往板上写字的警探说道。

章子盈摇摇头,“太牵强一点。”

有人迟疑地问,“慈云山的观音庙行不行? 观音不是真正女人,慈云山上的观音当然是女神。”

石勒看了章子盈一眼,说道,“这个圈兜得太远吧? ”章子盈说,“不可能。”

“沙田望夫石,”

王启德一边写字一边说,“盼望丈夫回家的女人当然不能生育。”

“解释得通。”

石勒同意地道。

一名警探提高声音,“我认为应该注意元朗流浮山和云浮仙观。”

“为什么? ”石勒问。

“神仙都住在天上,有云浮和流浮的意思。”

石勒不悦地说,“乱弹琴。”

刘陶紧接着书写了“半春园”说道:“我觉得应该是大埔锦山的半春园。有处女嘴脸。没生育能力当然是半春,一半春色。”

“这个解释很好。”

章子盈颔首赞同。

这样络络续续地提了十多个地名,经过讨论,又参考了打电话向警方提供“谜底”的热心资料,大家同意解释最不牵强的三个地方是大埔大尾督的新娘潭,大埔锦山的半春园和沙田的望夫石。

事不宜迟,重案组分成三队出发。由于新娘潭的范围最大,石勒向指挥官上报理由,高级助理警务处长迅速批准调动大埔警署机动部队配合搜索的申请。

“大家知道,3 的立方是二十七。”

石勒叮嘱部属,“留意所有跟二十七有关的特征。”

章子盈接着说道:“不一定是二十七,有可能是九,也许会跟女性扯上关系。请大家记住,这个暗示女性的特征有可能不是指女人。”

第六节

自从报馆的采访车配备了和警方同频的无线电收听器后,警察的一举一动逃不过记者的耳目。警方大举搜索新娘潭、半春园和望夫石的消息立刻成为黄昏新闻报告的头条。不但记者,所有的市民同时醒悟,搜索这三个地方跟疯子的杀人“预告”有关。

许多人“哎哟”一下叫了出来,对呀! 为什么我想不到新娘潭、半春园和望夫石这三个名字? 太明显了搜索持续了几小时,到了华灯初上,半春园和望夫石已来了一无所有的报告。

石勒亲自指挥新娘潭行动,除了机动部队误中副车,在山上抓到两个非法入境者,再也找不到可疑的线索。十月山色暗得特快,总不能让二百个空着肚子的警察在黑暗里找不知道的东西,他悻悻然下令收队。

一直跟着警队在山上悠转的记者把他团团围住,耀眼的灯光令他眯起眼睛,发问此起彼落,一副不肯放过他的样子。

“警方对正在调查的案件不表示意见。”

石勒不断用这句话挡回去。

不胜其烦之后,他干脆回答:“无可奉告。”

“警察是不是宣告投降? ”记者群开始不客气了,“你是不是承认被凶手玩弄于股掌之中,无法保护市民安全? ”“你说什么? ”石勒倏地睁大眼睛,恶狠狠地问。

“我说市民会觉得你像疯子说的,是一只睡猫、病猫,不能履行维持治安的职责。”

那记者不放他在眼里,顶了回头。

石勒顿时怒火中烧,“你……”

手提电话适时响起来,让他得到一点时间看清形势,收敛愤怒。他攥紧手提电话离开包围圈。

“我是石勒。”

电话里传来一把忧郁、苍凉的声音。“督察,莫应彪去了老衬亭。”

然后,对方挂断了电话。

石勒呆了一秒,最多只是二秒,立刻醒悟到听到的是什么消息。

“当睡猫得到斯居拉女神”——这个谜语立刻在脑里疯狂地搅动起来,对! 当一个男人得到一个没有生育能力的女人,就算她是女神,也是得“物”无用,不是上当的笨蛋是什么? ——“上当的笨蛋”广东话就是做了“老衬”老衬亭在太平山顶,太平山三个字就是太平+ 山,是数目字9+3 。

老衬亭拆掉重建,新名“凌霄阁”“凌霄”也可以跟神仙扯上关系。

广东俗语“太平山上望下去,到处都是老衬”是这个冒险家乐园最贴切的自谑自嘲,所以,香港人一直喜欢“老衬亭”这旧称,不肯使用“凌霄阁”的官方名字。

“老衬”这两个字也可以说是疯子对他的嘲笑。

太平山又名扯旗山,在广东话里,男人见到女人产生欲念,生理出现变化就叫“扯旗”疯子把石勒玩透了,肆无忌惮地暗示他得到女神时将会他妈的,疯子说“当睡猫得到斯居拉女神”确实是每个字都指着答案。不过,他的主题是男人,全香港的聪明人却把视线盯在女人上。

石勒在车上把谜语彻底想透,用电话告诉了章子盈这个发现,警队也来到太平山顶,包围封锁了命名“凌霄阁”的老衬亭,疏散了所有游客。

“谜底在旋转餐厅。”

章子盈在电话里说。

“为什么? ”石勒问道。

“谜语的后半截是3 的立方。3 的立方是二十七。二加七是九。三三不尽,九九无穷。他在暗示旋转餐厅。”

“你说得对,再给你电话。”

他挂断电话,朝奔过来的部属说道:“上旋转餐厅。”

旋转餐厅是一个每分每时都用来做生意赚钱的地方,没有空间容纳尸体,也没有地方让凶手杀人和逃走。很快的,失望的报告不断传来。

电话里的章子盈没有气馁,沉吟了一下,说道:“有没有使用斯居拉英文名字的女侍应? 或者尝试找号码9 和3 的侍应生。”

餐厅经理回答督察的询问,“有9 号侍应生。”

9 号侍应生迅速被带上前,是年纪才十八岁的女孩,一对眼睛亮晶晶地闪个不停,满脸是参与大事的兴奋。她轮值时间是下午三时到晚上十二时的工作。找不出可疑的地方。

石勒踱来踱去,想了一会,问道:“有9 号,为什么没有3 号? ”“凌霄阁是十八小时运作的旅游点,3 号是上午六时到下午三时的早更。”

经理说。

“她在哪里? ”“这女孩怕辛苦,嫌时间太长,上星期已经辞职。”

石勒愣住了,想不到是这个答案。

走到门口的女孩子扭过头来说,“今天上午,她的男朋友托花店送来一束花。”

“花? ”所有的人望着她的天真笑脸。

“蛮贵的! 二十四朵很漂亮的红玫瑰。分了手的男孩子还这么多情! ”“等等,”

石勒叫住她。“你怎么知道她跟男朋友分手。”

她嫣然一笑,露出一副洁白整齐的牙齿。“不是分手,怎地不知露云娜已经辞职? ”“花呢? ”石勒紧接说。

“我把它插在酒吧上。”

顺着她的手指,一束盛放的鲜红玫瑰在空调的微风中轻轻晃动。

才三步,石勒已来到花瓶的前面。他缓慢地拿出花朵,花梗中出现一块连着丝带的红色卡片,上面用白色笔写了叫石勒触目惊心的几个字:“亲爱的露云娜,当你看见这束花的时候,你已经得到答案——惦记您的3 的立方”督察刷地转过身,“快找她的地址。”

第七节

眼前又是一个惊心动魄的红色“场景”这是一个只有一厅一房、细小厨房和盥洗问的住宅。这种独立设计一直广为青年上班族欢迎,他们可以在这种环境下做喜欢做的事,享受现代生活里那种人人追求的不羁感觉。他们不喜欢人家知道他的感受,也不欢迎有人干涉他们的生活,所以,当有人把他们碎尸万段的时候,也一定没有人知道,没有人干涉。

锁匠打开门锁之后,门外的警察一眼就可以看清屋子的情景。所有家具被堆放在房间里,这个只有六十平方尺的小客厅被涂上那种叫人呕心的涎黏腥臭赭红颜色。

红色中间放着一张椅子,椅子上有一张可以想得到内容的照片。

不过,照片上只有莫应彪被肢解的惨状。

进入现场,红彤彤的南壁上留着一块能让警察感受火炙的痛苦“记忆”有约摸一千五百公分乘六百公分没有涂上红漆的墙壁,在原来的黄色乳胶漆上,像小孩子的字一样歪歪扭扭地写了:93,83,63,43,73,133 ,253 ,643 ……

有的被油漆髹盖去大半。可以辨认出来的,还有许多经历时日消磨,模糊不清地用各种粗幼不同铅笔书写的密密麻麻像:6 ×5=30,6 ×6=36,6 ×7=42,6 ×8=48,6 ×以及代数,微积分的各种各样方程式……

这是一块侮辱、蔑视的卷标,像一把剜掉警察尊严的刀子。在“它”的前面,没有人愿意说话,自管耷头垂脑做应该做的事。

这一次,鉴证科有从莫应彪家里找到带着唾液的杯子。在女孩子的厨房也得到几个边缘沾着唾液的证物。老杨说,每个人都有不同体积的基因座,最新的:聚合物连锁反应化验技术(PCR) 能把抽取到的一小点基因座分解,只要加入聚合物复制拣选出来的基因座。在连锁反应中基因座不断重复生产,就会得到足够成为证据的份量。换句话说,警察只要在烟蒂和水杯上找到一点唾液,抽取到一个DNA 样本,新技术就能够确定留下唾液者的身份。

普通的DNA 测试使用x 光片频带进行比对,PCR 化验技术利用数字来表达测试结果,在计算机上进行快速分析。

快速化验的结果,油漆中的确混进人血,但只有莫应彪的血。

石勒知道突破口在莫应彪妻子身上,问题是这个乍成为寡妇的女人会有什么反应

第八节

三十分钟后,督察和警长来到已经撤掉监视的莫宅,想不到的是,打开大门迎他们进屋的是韦文忠大律师。

“进来吧! ”大律师藐视督察,说道:“莫太太等很久了。”

莫应彪太太眼睛通红,恨意十足地盯着督察,“我知道你们不达目的,决不会放过我。”

石勒既疲惫又惶惑道:“职责所在,莫太,我想你也希望警察能尽快抓住凶手。”

莫太太眉毛倒竖,“猫哭老鼠假慈悲,你们就是凶手。”

石勒轻声且带威胁地说道,“大律师,如果莫太不合作,我可以带她回警局落口供。”

韦文忠表情忧郁,作了个勉强的手势,说道:“我相信警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欺负孤儿寡妇吧? 请大家坐下来,好吗? ”他们绕着饭桌坐下,石勒朝莫太瞥了一眼,她脸色惨白,但已经平静下来。

“好了,”

韦文忠说,“警察有什么事要问我的当事人。”

“很简单,莫太在什么时候知道丈夫遇害? ”韦文忠惊奇地说,“做梦! 当然是警察告诉她的。”

“不是,警察在三十分钟前才在坚道的一个住宅里找到莫应彪先生不幸罹难证据。就算现在,连记者还不知道这个消息。莫太应该是在今天上午,我来这里找莫先生,她说丈夫无故失踪之前就知道丈夫已经被害。”

这些话像给眼前这个可怜女人的身体加上猛然一击。她的脸变形了,闭起眼睛喃喃地说:“你们不是好人,是你们杀死他。”

石勒的声音在他自己的耳朵里听起来是那么冷酷无情。

“今天上午九时十八分,疯子在电台上宣称杀了一个名人。九时二十一分,莫太太走出阳台哭了三十分钟。”

他瞄了全心全意在记录的警长一眼,一字字地说道。

“现在,希望莫太能跟警察合作,说出真相。”

“你只是推测,推测不是证据。”

韦文忠又摘下眼镜,摆出一股敌意。

“我可以提供多一百个推测,譬如是因为沙子进了眼睛,是因为丈夫无故失踪,她为了不让儿子看见伤心出去阳台哭。”

石勒冷笑一声。“大律师,你再胡说八道,我有理由铐起你。我进来的时候,你怎么知道她们已经是孤儿寡妇? 如果我不满意你的解释,把你的话当真,可以推测你就是凶手。”

一声长长的、悲伤的啜泣来自受害者的妻子。一直垂着头的莫太说道:“是我告诉韦律师的。”

“莫太……”

她抬起头,紧锁的眉头没有一点生气。“昨天晚上有一个电话叫他出去。”

“是不是十二时十分打给你的手提电话? ”石勒问。

他们聆听过进出莫宅的三十五个电话录音,后来才发觉莫太的手提电话在这个时候有一个收听的记录。当然,对方使用了没法追查的手提电话号码。

莫太的紧皱眉头显露出满腔恚愤。“你知道了还问来干嘛? ”“他是谁? ”“声音阴阳怪气,要应彪听电话。我看见应彪接过电话,面色大变。他说那个疯子要他立刻出去。”

“他为什么要听疯子的? 为什么不报警? ”“报警? ”莫太的样子像听见天底下最大笑话,“你不跟他穿一条裤子,不会把应彪迫上死路! 是你害死应彪的。”

她双手捂面又哭起来。

韦文忠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人害人的方法污秽龌龊,警察害人的方法更是匪夷所思。”

督察瞪了他一眼,继续问悲伤的女人,“警方一次次假设、重组莫先生能够摆脱监视,离开大厦的案情,经过仿真,得到你们夫妇可以合作瞒骗警察的‘失踪’过程。警方是这样设想的:你们遵照疯子在电话里教导的方法,你开门送丈夫出去,重新上栓锁门。希望用一口咬定密室失踪的方法代他拖延时间,隐瞒去向。他沿楼梯向下走到大厦停车场,因为所有大厦楼梯都没有安装保安摄录机。有人已经撬开一辆停车场里房车的门锁,莫应彪先生依照指示驾驶这辆车去凌霄阁赴约。我们在凌晨的大厦停车场出口录像带里看到它离开的影子,刚才,警方在凌霄阁旁边的山顶道停车场找到大厦五楼业主报称被盗的房车。事到如今,已经证实莫应彪先生不幸遇害,希望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他宁愿选择跟凶手合作也不信任警察? ”莫应彪太太继续悲伤地哭泣。

韦文忠同情地抚摩她的背脊,说道:“在这种情况下,我的当事人有权保持缄默。”

石勒摇摇头,“警察不会指控你。莫太,我相信你和莫先生都是受害人。如果你不肯在现在告诉我原因,希望你只回答一个简单的问题,他出去之前,曾用你的手提电话打了一个电话,他把去凌霄阁的消息告诉谁? ”韦文忠不高兴地说,“你知道他打电话,就有那个电话号码,问来干嘛? ”“那也是一个没有登记的手提电话号码,像疯子使用的一样,付三百块就能从街边摊档买来的。”

莫太太倔强地只管低声哭泣。

“我不会勉强你信任警察,”

石勒诚恳地说,“我们拘控莫先生是因为他一直采取抗拒心态,不肯相信警察。他因为不愿意把指纹去了璺璺乡的原因告诉警察丢了宝贵性命,就像你到这个地步还不肯说出他宁愿选择跟凶手合作的原因一样。莫太太,跟魔鬼交易是没有好结果的,莫先生就是这样遇害。你想清楚才好。”

第九节

露云娜是性格不羁的年轻女孩,没有固定的男朋友,银行账户有十多万元储蓄。

这种拥有独立生活能力,又懂得享受人生的女孩子眉精眼企,很会保护自己,不会染上毒瘾受人控制,也懂得如何远离黑人物。这种“世界女”会上当? 她遇上的一定是那种能叫聪明人死心塌地的信口雌黄能人——那种古福成口中的有甜美笑容,亲切坚定声音,能说动听微言大义的成功人物——现在的年轻人最信任的好人看来,露云娜又是一个被疯子看中的无辜目标,虽然找不到尸体,看来也是凶多吉少。

一直凝神聆听的警区指挥官施顺思没有打岔,也没有点头。

“凌霄阁的门口录像中有莫应彪。”

石勒说,“他在凌晨二十三分离开山顶道停车场。四十二分去到凌霄阁门口,录像带中有站在那里等待的露云娜和他一起离开的影像。疯子诳骗这个女孩子把莫应彪带去凶案现场,我们正在找寻载他们离开的计程汽车。”

石勒合上嘴巴,等待上司指示。

很久,很久,沉思的施顺思才缓慢站起来,在部属前面踱来踱去,一会儿,他似乎打定主意,说道:“发新闻稿,让他们可以用莫应彪遇害作明天头条,告诉他们,警方已经掌握了重要证据,相信破案指日可待。”

这是警方从实践中得到的万试万灵“外交辞令”不但能消化大部分指摘,塞住媒体的大嘴巴,也满足了市民因新闻内容惹起的诉求。由于信息泛滥,事过境迁后,没有人会记得这段“预告”是否兑现。

石勒当然知道,上司所指的“破案的重要证据”就是疯子说的第二个线索。不过,他们到现在只找到一点端倪。

“线索一定藏在那块没有涂上油漆的涂鸦里,”

石勒解释,“鉴证科用尽所有技术也找不出花样。看来,疯子还是用那些数字和方程式跟我们玩猜谜游戏。”

指挥官站住了,疑惑不解地皱着眉头。“你不觉得,他胆敢重复两次挑战警方,这样玩火一定另有所恃。”

“初步分析是一个组织严密,分工细致的犯罪集团。长官。”

“匪首是疯子? ”“嗯,这个人胆大博学,年纪在五十岁以上,自信心极强,谈话幽默,有炫耀学识的癖好。心理专家的结论是他衣冠整洁,身高超过一百六十公分,器宇昂扬。职业属于专业人士,不会是高级学府和从事传媒工作的知识分子。”

“是那位章博士的分析? ”“是的,长官。”

施顺思淡淡一笑,“你还记得那桩半山连环奸杀案吗? 案件胶着半年没有进展的时候,有人给我推荐个具特异功能的‘高人’。那家伙半合眼睛,装模作样地伸手在那些受害人的衣服上一圈圈虚转,嘴里弄神扮鬼的嘟嘟囔囔。说什么看见凶手穿深色西装,棕色皮鞋,性格内向,是年超四十的鳏夫。后来,我们出动女警化妆设伏逮住的凶手是一个有虐待狂的二十一岁青年。这些所谓‘大师’都是传媒吹出来的,善于利用机会诳骗无知妇人。”

石勒现出局促不安的表情。“根据受害者被杀经过,我们揣度疯子有三个以上手下,一个是懂鉴证技术的行家,一个对电子工程有极深的认识,第三个孔武有力,他有髹漆经验和负责毁灭尸体。”

“目的! 史提芬,目的。”

指挥官坐下来,忧心忡忡地说道:“他不是神经病,又不是恐怖份子,还是你说的那一句,他能够这样跟我们周旋、对抗,到底想干什么? ”“到现在为止,他没露出马脚,长官。我们会继续从莫应彪身上找。”

“古福成呢? ”“找不到异象。他把公司和住宅的护卫全换上新人,增加保镖数量。不过,自从几年前那个大贼张子强连续绑票勒索成功后,所有的有钱佬都风声鹤唳,一窝风地加强保安。古福成的反应跟他们一样,并不过份。”

“你们从那些数字和方程式看出什么跷蹊? ”“里面有一个连章博士也看不懂的方程式。大家同意像疯子这样喜欢炫耀学识的人,他用来挑战警方的东西一定不是普通游戏,这个方程式是我们的目标。”

“那是什么方程式? ”石勒掏出一早准备好的便条,上面写着那个不可知的方程式:RuV —l /2 guV R 一入guv=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