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过的那个女人,随着时光流逝消弭为微不足道的痕迹。
还有什么比时间更强大,更让人无法抵抗。
贺润做了这样的美梦,一梦就是一夜。
第二天早晨她在一阵护士的叫喊中清醒过来,她躺在略微狭窄的病床上,孤零零的只剩自己,她立刻察觉到纪容恪不见了,她腾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护士问她病人呢,她呆滞而恍惚的摇头,她吓得大叫一声容恪,梦一夕之间碎得一塌糊涂。
何一池提着粥从外面进来,正碰上她们最慌乱手足无措的时候,贺润哭着扶住他手臂,告诉他容恪不见了,何一池蹙眉问什么时候的事,贺润说不知道,她凌晨三点醒来他还在。
何一池垂眸思付了片刻,他骤然想到今天是冯锦移交女子监狱的日子,他立刻看向床头,那张判决书被打开,角落还有一丝着力的抓痕。
他将粥递给贺润,“我知道容哥在哪里,我带他回来。”
何一池说完往病房外跑去,贺润追出去几步,朝他背影喊带我一起走,可何一池根本顾不上,他也没听到,他满脑子都是纪容恪身体还很虚弱,但外面风有些寒。
贺润殷切的目光里,他只一眨眼便消失得彻彻底底。
何一池马不停蹄驱车开向华南唯一的女子监狱,一路上他不知道闯了多少红灯,直到他终于将车驶向一片荒凉又幽僻的空地,他急不可耐解开安全带推门下去,远山的钟声静静敲响,一丝空旷的禅意。
昨晚下了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夜。空气闷得让人窒息,这是一年冷春,彼时依旧寒风凛冽。
一片枯黄又瘦弱的草木中,何一池终于搜寻到那个落魄无比的背影。
他站在潮湿的土地上,衣服皱皱巴巴,像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何一池看到他下巴上滋长出很多胡茬,他那样爱干净的人,竟忘了洗脸,何一池跟了他多少年啊,从没见到过如此狼狈的纪容恪,他怎么允许自己这样憔悴。
他忽然觉得鼻头一酸,他朝纪容恪走过去,悄无声息站在他身后,他目光死死盯着那扇门,他声音嘶哑得好像涂了几层沙,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遗憾与哽咽,“我没赶上。”
只这四个字,何一池忽然就滚下了男儿泪,他握拳抵住唇,哭得压抑又心酸。那辆押解女囚的车,还停在一个最显眼的位置,在雨后的晨日,一层薄薄的雾霭里,几名持枪武警从大门里出来,有条不紊进入车中,一路开出,经过望眼欲穿的纪容恪身前,他所有的隐忍安静,终是在这一刻爆发崩溃。
“一池。我晚了十秒不到。”
何一池红着眼睛说我知道,这思念折磨得纪容恪不成人样,他塌陷的眼窝里涌出一滴滴浑浊的热泪,何一池说,“还有机会,我们可以探监,容哥,我陪你,很快的。”
纪容恪颓败得似乎被全世界所遗弃,他平静仰起头。注视着天边腾飞越过的白鸽,一句话没有说。
十三年,南极的冰又消融了那么多,十三年,他不再是意气风的他,她也不再是娇艳欲滴的她,这漫长的岁月隔着多少。
纪容恪闭着眼睛站在原地,“一池,帮我带一句话进去。”
何一池说好。
他从口袋里摸笔,想要记在掌心,可他怎么都摸不到,他正在翻找时,纪容恪忽然说,“不管时间多漫长,她也不会是第二个白茉莉。”
纪容恪番外一 伏龙山少年郎
1987年冬天,华北省漫下一场五十八年来的特大暴雪,打破了半个世纪的记录,一天一夜不间断的持续暴雪将整片巍峨的伏龙山笼罩在一片皑皑银装内。
这是一座肃穆宏伟到令人窒息的山脉。
确切说它不是一座,而是一片,一片由无数座独立的山峰勾连而成的庞大山脉。它形状看上去犹如翻滚的波浪,它的存在让这片辽阔繁华的土地也变得黯然失色无比渺小。
伏龙山是华北省第一山,山涧陡峭毗邻深海,连绵起伏一眼无际。
在伏龙山半山腰的群宅内,坐落着华北省赫赫有名的九龙会。
九龙会盛起于六十年代末七十年代初,当初仿若一道晴天霹雷,炸得山河动摇,惊得八方群叹。
当家人费九叔年逾四十,地位可谓风光无双。他唯一的遗憾就是膝下无子,空有庞大家产却难有后人继承衣钵,江湖中没有人了解他的过去。只知道九叔广交好友,四方通吃,早已是这片土地无可撼动的存在。
伏龙山易守难攻,东西都是悬崖峭壁,南边有海,只剩下北边勉强行路,可日夜都有数十名下属驻守放哨,想要突围难如登天,有人闯入也插翅难逃。盘踞伏龙山的九龙会,将地势作为最大的保护屏障,自然高枕无忧。
道上都说九叔聪慧,是只老狐狸,贪得太狠了,也做得太绝了。算计天算计地,最后也被因果轮回反算计得断子绝孙。
九叔当然知道没有儿子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他除了暗中收养义子为自己留退路,也会每五年召开一次庞大的海选,纳入十名都百名不等的年轻手下,为九龙会注入新势力。
这些手下大多是外地流浪到华北、没有父母的孤儿、亦或者家境贫寒辍学的少年郎,长相清秀端正,机灵矫健,一双眼睛透着不符年纪的心机与城府。
大雪初停后的伏龙山人影稀疏,几名黑衣男人手持扫帚清理台阶上的积雪,寒风凄厉狰狞。嘶吼与呼啸之中,低低的屋檐上雪花被卷起,成片的簌簌刮落,漫了天地间一层冰霜白雾,仿若一帘水幕。
厅堂内硕大的鼎炉燃着一缕檀香,香味很浓郁,闻不惯的人呛得咳嗽,闻得惯了。就像是吸食了毒品,一时不点都受不得。
一名中年男人穿着月牙白色的唐装,下面一条黑色绸裤,他手上拿着两枚红木制成的核桃,正十分悠闲转动着,似乎在等什么人,不多时厅堂后方垂着的竹帘子被挑起,一年轻的手下匆忙走过来。在他身后鞠了一躬,“九爷,您找我。”
九叔偏了偏头,他长得十分阴森,那双眼睛笑也是狠,不笑更是狠,黑紫色的厚唇嵌着一颗红痣,眉毛浓得似乎着了几笔墨汁。
这张刚毅凌厉的五官越是年轻看得越是明显,他每一丝毛孔都透着对世俗与人海的算计,让人看一眼便觉得胆寒。
“招了多少。”
手下把头垂得更低,“回九爷的话,一千多名。”
“怎么这么多。”
“这一次过来应选的小孩儿们资质都很好,堂主也不知道怎么选,生怕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