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猎手的尖叫(1 / 1)

蝇王 [英]威廉·戈尔丁 2 万汉字|33 英文 字 28天前

第十二章猎手的尖叫

在一个树丛中拉尔夫躺着,思量着自己受的伤。

右肋上被长矛刺中的直径几英寸的皮肉青紫,而且伤口处还浮肿着,有一块血红的疤。

头发轻叩起来就象一根根藤蔓卷须一样肮脏不堪。

由于穿越森林飞快地逃跑,树枝把他擦得遍体鳞伤。

他的呼吸逐渐恢复了平静,他也想好了:这些伤口只好等一段时间才能冲洗了。因为泼水冲洗时或许听不到赤足的脚步声呢?而在小溪边或在开阔的海滩上,怎样才能够平安无事呢?

虽然拉尔夫离城堡岩并不远,但他还是侧身倾听。在先前的惊慌失措之中他曾以为听到了追逐的响声。

但是猎手们也许是为了捡回长矛,仅仅偷偷地跑到了绿树丛的边缘,随后都一窝蜂地退回到阳光照射的城堡岩上,好象叶丛下的黑暗把他们都吓坏了似的。

拉尔夫还瞥见了其中一个,涂着一道道褐色、黑色和红色的条纹,他猜测那是比尔。

拉尔夫想事实上这不可能是比尔。

这是一个野蛮人,他的外貌跟过去的比尔——一个穿着衬衫和短裤的孩子——的形象很难一致起来。

下午随时间流逝而过;虽然绿色的棕榈叶丛和褐色的树纤上被太阳的光斑所照射,但是城堡岩的后面并没有什么声音传过来。

最后拉尔夫扭动着身子钻出了羊齿草丛,偷偷地爬到了隘口奇$%^書*(网!&*$收集整理前面那难以逾越的乱丛棵子的边上。透过树枝他十分谨慎地窥视,在悬崖顶上有罗伯特在放哨。罗伯特左手持着长矛,一块卵石被右手往上抛起又接住,再抛起再接住。

一股浓烟在罗伯特的背后冉冉上升,拉尔夫鼻孔张得老大,嘴里馋涎欲滴。

鼻子和嘴巴被他用手背擦了擦。

这时他觉得饥肠辘辘,这也是他第一次在早晨感到饿。

那伙人一定席地而坐围着观看野猪开胸剖膛,看着脂油熔化着滴在灰烬上口兹口兹而燃。

他们一定很聚精会神。

另一个认不出是谁的人影在罗伯特身旁出现了,给了他什么东西,随后转身走开,隐没在岩石背后。

罗伯特把长矛放在靠身边的岩石上,双手抬起,嘴里咬着在两只手之间的东西。吃喝开始了,看守者也分得了一份。

拉尔夫暂时没有危险,这一点他是很清楚的,就一瘸一拐地穿过了野果树林,想随便弄点蹩脚的食物来吃;这时令他心酸的事情莫过于当他想到山上的人有许多东西吃。

他们今天有得吃,那么明天……他在心里反反复复地想,但是想不透他是不是被他们丢在一边不管;或许会把他当作一个放逐者。

但是那决定命运的看法不假思索地回到了他身上。

被砸得粉碎的海螺,还有猪崽子和西蒙的死,象烟雾笼罩在岛的上空。

这些脸上涂得五颜六色的野蛮人会越走越远。其次还有他自己和杰克之间讲不清楚的关系;为此杰克是决不可能让他太平的;绝对不可能。

拉尔夫停顿了一下,一根大树枝被他在斑驳的阳光下托起,打算从下面钻过去。

一阵恐怖使他浑身颤抖,他出声地喊道:“不。他们不会那么坏。那是碰巧发生的。”

他钻过大树枝,笨拙地奔着,又停下来谛听。

拉尔夫来到一块遍地野果的地方,就贪婪地吃起来。他看到两个小家伙尖叫着逃走,觉得纳闷,却一点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副尊容。

拉尔夫吃完以后,朝海滩走去。此刻阳光斜射到塌掉了的窝棚旁边的棕榈树林里。

那儿有平台和水潭。

现在尽可能的不去管心里那种沉闷的感觉,相信他们白天神志会正常,相信他们也有常识。既然那一伙人已吃完了,那就再试试看吧。

无论如何,他总不能整夜呆在荒无人影的平台边空旷的窝棚里。

他在落日的余晖中感到自己汗毛直竖,浑身打战。没有火,没有烟,也没有人来救。他转过身去朝岛上杰克他们那一头走去,一瘸一拐地穿越森林。

在密密的树枝当中倾斜的阳光消失了。他最后来到了岩石使得植物无法生长的一块林中空地。

此时空地上满是阴影,拉尔夫一眼看到有什么东西站在空地中间,赶忙闪到一棵树后;后来他看清了那白面孔只是个插在一根木棒上头的一只猪头正在朝他露齿而笑,就缓缓地走进空地中央,盯着那猪头看。

猪头闪着微微的白光就象先前的海螺那样,似乎在讥笑他,挖苦他。

在一只眼窟窿里有一只好奇的蚂蚁在忙碌,除此以外猪头毫无生气。

或者说,它确是毫无生气的吗?好像有针在拉尔夫背上上上下下地刺着。他站在那儿,双手撩起自己的头发,猪头跟他的脸大致处于同一高度。它龇牙咧嘴地笑着,仿佛毫不费力的两只眼窟窿巧妙地吸引住了他的目光。

它是什么?拉尔夫被猪头看着,好象它知道一切答案却不肯讲似的。

有一种令人恶心的恐惧和愤怒被拉尔夫感觉到了。这个丑陋的东西被他狠狠地挥拳猛击着,它象玩具似地摇了摇,又晃了回来,仍然朝着他龇牙咧嘴地笑,于是他边打边大声咒骂。

随后,他的青肿的指关节被舔着,看着光秃秃的木棒,猪头骨一摔两半,在六英尺外还在痴笑。

拉尔夫一阵猛扭,颤动着的木棒被他从岩缝里拔了出来,他把木棒拿在手里,就象是拿着一根长矛置于他自己和白色的碎头盖骨之间。

然后他往后退,躺在地上朝天痴笑的猪头始终被他盯着。

拉尔夫当苍白的光从天际消失,夜幕完全降临后,才又回到城堡岩前面的乱丛棵子里。他从树丛中向外窥视,看见岩石高处那儿不知是谁拿着长矛仍在值勤。

他跪在黑影当中,痛苦地感到自己形影相吊,十分孤单。

他们确实是一群野蛮人;但他们总还是人吧,一种潜伏的、对深沉黑夜的恐惧正在袭来。

拉尔夫没劲儿地悲叹着。他虽然很累了,但是由于害怕那一伙人,还是无法宽下心来,倒头酣睡一觉。

要这样做可能不行了:他勇敢地走进被占据的堡垒,对他们说——“我不跟你们吵了,”并微微一笑,在他们当中睡下去,他们被当作一群孩子,当作一群戴着帽子,过去老说“先生,是,先生”的学生吧?大白天这样的回答也许不错;然而黑夜和对死的恐怖对此的回答却相反。在一片漆黑之中拉尔夫躺着,他知道自己无处可归。

“就因为我还有点头脑。”他的脸颊被他用前臂擦着,闻到一股刺鼻的气味:又是盐味,又是汗味,又是污垢的霉臭味。

再往左边去,大海的浪涛在不断地上涨又退落,翻腾在礁石上。

响声从城堡岩的后面传来。拉尔夫使思想摆脱潮起潮落的声响,他认真地听,听得出是一种熟悉的节奏。

“杀野兽哟!割喉咙哟!放它血哟!”那一伙人在跳舞。

有个地方在这堵岩石形成的墙的另一侧,他们一定围成一个黑漆漆的圆圈,有一堆火在燃烧,还有肉。

他们也许正享受着津津有味的美味,满足于这种舒适的安全之感。

拉尔夫听到从离他更近处的一个声响,这使他直打哆嗦。

野蛮人正在往城堡岩上爬,一直往顶上去,拉尔夫听得到各种说话声音。

他偷偷地朝前爬了几码,看到岩石顶上已经变大了的人形。岛上只有两个孩子会那样地移动,那样地说话。

头被拉尔夫伏在前臂上,他伤心地接受了这一新的事实。

眼下他们那一伙又多了个萨姆纳里克。

他们俩正守卫着城堡岩来反对他。

把他们俩救出来的机会再也没有了,在岛的另一头把一伙被放逐者组织起来的机会也没有了。

萨姆纳里克象那些人一样变成了野蛮人;猪崽子死了,海螺也已被砸得个粉粹。

看守者最终爬了下去。没有离开的两个看上去好象成了黑沉沉的岩石的扩大了的一部分。他们身后出现了一颗星,瞬息之间什么东西移动过来遮住了它。

拉尔夫象瞎子似的慢慢地向前移动,摸索着坑坑洼洼的地面前进。

一片模模糊糊的海水在他的右手边,骚动不安的大海横卧在他的左手边,从上面往下看去,就象是看着一个竖井的井底,令人生畏。

那块死亡礁石起伏着不断地被海水围绕着,并汇成白茫茫的一片。

拉尔夫慢慢地爬着,终于用手抓住了入口处的架状岩石。

在他的头上,他看得见从岗哨的岩石上露出的矛尖。

他轻声地叫道:“萨姆纳里克——”没有回应。

他必须说得响一点才能使人听到;而这就可能会惊动那些敌视他的,满身条纹的家伙,在火堆旁他们正大吃大喝。

他咬紧牙关开始爬上去,用手摸索着可以抓得住的支撑点向上攀。

他手里拿着的那根支着猪头的木棒,那曾经妨碍过他,但是他不愿意丢掉自己唯一的武器。

拉尔夫跟双胞胎差不多长到了同一的高度,这才又开口喊道:“萨姆纳里克——”岩石上传来的一声惊叫和一阵慌乱声被他听到了。

双胞胎俩互相紧紧地抓住,结结巴巴地嘟囔着什么。

“是我,拉尔夫。”他用力地爬上去,生怕他们会跑去报警,在岩石上将头和肩探出来。

他从胳膊窝处看下去,远远地看见下面白色浪花围着礁石四溅起来。

“是我呀,是我拉尔夫。”终于,他们俩弯腰朝前,注视起他的面孔。

“我们还以为是——”

“——我们不晓得是什么——”

“——我们以为——”自己新的,但又令人羞愧的忠诚被他们俩记起来了。

埃里克不吭声,可萨姆倒试图尽起他的职责。“你得走,拉尔夫。你马上就走开——”

他挥舞着长矛,做出凶狠的样子。“你离开。明白吗?”

埃里克点头表示同意,长矛并被他刺向空中。

拉尔夫用手臂撑着,没有走。“我来看看你们两人。”他的喉咙并没有负伤,但他的声音沙哑,嗓子疼痛。

“我是来看你们两人的——”话语是不能表达这些隐痛的。

他沉默下来,而明亮的星星却一直在闪闪烁烁。

萨姆不自在地移动了一下。“说真的,拉尔夫,你最好还是走吧。”

拉尔夫再次仰起了头。“你们俩没有涂彩。你们怎么能够——?要是有亮光的话——”

要是有亮光的话,如果承认这些事情会使他们感到羞愧之心在亮光下灼烤。

但夜是黑漆漆的。埃里克接过了话头,随后双胞胎俩相互附和地说道:“你必须得走,因为不安全——”

“——我们被他们逼迫。他们伤害了我们——”

“谁?杰克?”

“哦,不——”他们俩俯身向他,放低了嗓门。“走开吧,拉尔夫——”

“——这是一个帮派——”

“——他们强迫我们——”

“——我们无可奈何——”

拉尔夫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很低,似乎有些乏力。“我做了什么事呀?我喜欢他——我希望大家得救。——”

星星在天空中闪着微光。埃里克摇晃脑袋,诚恳地说:“听着,拉尔夫。别再想着什么理智了。那算完了——”

“头儿的事你就别在意了——”

“——为你自己好你得走。”

“头领和罗杰——”

“——对,罗杰——”

“他们对你怀恨在心,拉尔夫。他们打算干掉你。”

“明天他们会追捕你。”

“可为什么呀?”

“我不明白。拉尔夫,还有杰克——就是头领,他说那会很危险——”

“——要我们谨慎行事,象投刺野猪那样用长矛扎你。”

“我们要横越全岛撒开搜索线——”

“——我们要从这一头出发——”

“——缺了你就不行。”

“我们要象这样发信号。”埃里克抬起头拍着自己张大的嘴巴,发出轻轻的呜呜声。随即他又紧张地转头瞥了一眼。

“就象那样——”

“——当然,声音要够大。”

“什么我都没干过呀,”拉尔夫迫切地低声说道:“我只是想要维持着火堆罢了!”

拉尔夫停了片刻,痛苦地想到明天。

对他来说,无比重要的事情莫过于这件事情的发生。

“你打算——?”

一开始他还无法作出明确的答复;可随后恐惧心和孤独感又刺激起他来。“他们找到我以后准备干什么?”

双胞胎一言不发。在拉尔夫下面,那块死亡礁石上又飞溅起浪花。

“他们打算——哦,天哪!我真饿——”在他下面高耸的岩石仿佛要摇动起来。

“那么——怎么——?”双胞胎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你一定要马上走,拉尔夫。”

“为你自己好。”

“避开点。尽可能避远点。”

“你们俩情愿跟我一块儿走?咱们三个——咱们会有希望的。”

在片刻的沉默之后,萨姆仿佛透不过气来似地说道:“你还是了解罗杰太少了。他可真叫人害怕。”

“——还有头领——他们两人都——”

“——叫人害怕——”

“——不过罗杰——”两个孩子被朝他们爬来的一伙人中的一个吓呆了。

“他来查岗了。快走,拉尔夫!”拉尔夫想在准备下峭壁的时候,利用一下最后这次碰头的机会。

“我就躺在下面那儿的乱丛棵子里,一个离这儿很近的地方,”他低声说道。“别让他们到那儿去。他们决不会想到去查这么近的地方——”从脚步声可以听出离这儿还有一段路。“萨姆——我一定会没事的,是吗?”

双胞胎又默不作声了。

“给你!”萨姆突然说。“拿着——”

拉尔夫觉得一大块肉推到他身上,忙一把攥住。

“可你们打算逮住我以后怎么办呢?”头上没人吭声。

他傻乎乎地自言自语着,爬下了岩石。

“你们打算怎么办呢?”令人不解的答复从高耸的岩石顶上传来了。

“一根木棒的两头都被罗杰削尖了。”一根木棒的两头都被罗杰削尖了。

拉尔夫竭力想领会这句话的含意,可就是搞不清。

一切坏字眼都被恼火地他给想到了,可是却打起哈欠来。

一个人不睡能熬多久呢?

他渴望有张铺着被单的床——然而四十英尺下面那白茫茫的一片,那象溢出牛奶似的、围绕着那块礁石慢慢铺开的闪光的一片,那是猪崽子摔下去的地方,这就是这儿唯一所有的。

猪崽子无处不在,他在这隘口处,在黑暗和死亡中变得令人生畏。

要是此刻从水里冒出猪崽子那个光脑瓜,回到他身边来,该有多好哇——拉尔夫象个小家伙一样呜呜地哭,又打起哈欠来。

他感到眼前天旋地转,手中的木棒就被他用来当做一根拐杖用。

可随后拉尔夫又紧张起来。城堡岩顶上有讲话声音。那声音是萨姆纳里克在跟什么人斗嘴。

但是羊齿草丛和草地已经很近了。

旁边就是准备明天藏身在里面的乱丛棵子。

这儿——他的手触到了野草——这儿离那伙人不远,是夜里躲藏的好地方,这样,当那个怪物再出现,发生恐怖的时候,至少暂时还能跟人们混在一起,即使这意味着……这意味着什么呢?

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棒。里面有什么名堂呢?

他们投长矛,可除了一根别的都没扎中。这种情况下次也有可能发生。

在高高的野草中,拉尔夫正蹲坐在那里,忽然记起了萨姆给他的一块肉,就贪馋地撕咬起来。

他正吃着,听到有一种新的喧哗声——萨姆纳里克发出痛苦的叫声,惊恐的哭喊,再加上愤怒的话语。

这意味着什么呢?除了他以外,麻烦也让双胞胎中的一个碰上过。

随后,说话声消失在岩石下面,他也不再去想到它了。

背靠着的乱丛棵子的,冷冷的,细嫩的蕨类叶丛被拉尔夫的手摸到了。

夜里就在这儿藏身。

晨曦初露他就爬进乱丛棵子,被杂树乱枝遮蔽得严严实实,他会对像他一样爬进来的人狠狠刺去。

他将坐在那儿,即使有搜索的人会擦身而过,封锁线朝前移动,沿岛发出呜呜的报警声,可他仍然不会被抓住。

在羊齿草丛中拉尔夫往前钻动。木棒放在他的身旁,在黑暗中缩作一团。

他必须记住天一亮就得醒,这样才会骗过这群野蛮人。

——他不知自己怎么一下子就睡着了,滑入了黑沉沉的梦乡之中。

拉尔夫醒了,但他并没有睁开眼睛,就这样倾听着近旁的喧闹声。

他睁开一只眼睛,看到松软的泥土几乎贴着脸庞,便把手指挖进泥土中去。

使他意识到漫长的下坠与死亡的恶梦已经过去,早晨来临了。

亮光从羊齿草的叶丛中筛漏进来,他又听到了声音。

在海岸边传过来的一种呜呜的喧闹声——此刻不断地有野蛮人在答应。

喊声从大海扫向环礁湖,象飞鸟的惊鸣,越过他、越过岛的狭窄的一头。

他没有时间多想,只是抓起他削尖了的木棒,扭动着身子爬回到羊齿草丛中。

几秒钟之内他就开始往乱丛棵子爬去;在爬进乱丛棵子之前,他就瞥见两条腿,一个野蛮人正朝他走来。

重重地踩踏着羊齿草,将羊齿草踩倒在地,长长的野草中走动的声音引起他的注意。一个野蛮人,不知是哪一个,呜呜地叫了两次;两个方向都有喊叫声在重复着,随后又消失了。

拉尔夫仍蹲伏着,缠在矮树丛之中,一时他什么也没听见。

最后他仔细察看这个矮树丛,确信没人能在这儿攻击他——而且他还有点运气。

那块砸死猪崽子的巨石蹦进了这个乱丛棵子,弹到了正中央,砸出一个几英尺见方的空地。

他一钻到这儿就使他感到安全,感到灵便起来。

砸断的枝干被他小心地坐着,他等待着搜寻者经过。

他抬头仰望穿过叶丛,瞥见一样红色的东西。

那一定是离他很远的城堡岩的顶部,此时对他不再具有威胁。

他怀着胜利的喜悦使自己镇静下来,听着搜索的声音缓缓消逝。

在绿荫丛中,没有人,也没有声音;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他那胜利的感觉也慢慢地消失了。

最后,他听到一个声音——杰克把嗓门压得很低的声音。“你能肯定?”

被问的野蛮人并没出声,而是做了个手势。

罗杰开口了。“要是你敢耍弄我们——”在话音落定之后,响起了一声喘气声和痛苦的嚎叫声。

拉尔夫本能地蹲伏下去。双胞胎中的一个在乱丛棵子外面,跟杰克和罗杰在一起。

“你确信他打算躲在那里面?”双胞胎之一无力地呻吟着,接着又嚎叫起来。

“他是打算藏在那儿的吗?”

“是的——是的——哎哟——!”一阵清脆的笑声在树林中响起了。

这么说他们全知道了。

木棒被拉尔夫拿起,准备撕打。可他们又能怎么样呢?他们得花一星期时间才能从乱丛棵子里劈出条路来;而谁要是钻进来,谁就会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矛尖被拉尔夫用大拇指摸着,咧开了嘴,可笑不出来。

谁要敢进来试试,他就要被扎得象野猪似地吱喳乱叫。

他们走开之后,回到高耸的岩石处去了。他能听得见离去的脚步声,还有人吃吃地笑。

沿着搜索线又响起了一阵象鸟叫似的呐喊声。

这说明有些人还在看守着,等他出来;但还有些人呢——?持续了好长一会儿的沉静很令人窒息。

拉尔夫发觉嘴里有从长矛上啃咬下来的树皮。

他站起来,然后仰首朝城堡岩窥探。

正当此时,他听见了杰克的话音从城堡岩顶上传来。

“嗨哟!嗨哟!嗨哟!”他能看得见的一块红色岩石象帘幕拉起来似的消失在悬崖顶上,他看见了人影和蓝天。

过了一会儿空中响起了巨大的刷刷声,大地震动起来,乱丛棵子顶象被一只巨手猛刮一下。

大石弹落下来,又猛烈地冲撞着一直滚向了海滩,一阵稀里哗啦的断枝残叶象下雨似的落到了他身上。那一伙人在乱丛棵子的另一面欢呼喝彩。

又静了下来。拉尔夫的手指被他塞进嘴里轻咬着。悬崖顶上只剩下一块岩石了,他们也许可能去推吧;而那块岩石就象半间茅舍那么大,大得象辆汽车、象辆坦克。

他很苦恼地、也十分清楚地想象巨石会怎样滚下来——开始时是慢慢的,从一块突出的架状岩石落到另一块,然后就象一辆特大的蒸汽压路机那样隆隆地滚过隘口。

“嗨哟!嗨哟!嗨哟!”拉尔夫放下长矛,接着又捡了起来。

头发被烦躁的他往后一捋,匆匆地在小空地上迈了两步,又折了回来。他站着注视起零乱的断树枝头。

又是一片寂静。他吃惊地看到自己的胸部一起一落呼吸得有多快。心跳的迹象都在胸膛稍偏左一点被看得很清楚。拉尔夫又把长矛放了下去。

“嗨哟!嗨哟!嗨哟!”一片拖长了的尖声欢呼。

什么东西在红岩石顶上发出了轰隆隆的响声,随即大地震动了一下,接着连续地颤抖起来,伴着隆隆声被弹到空中的拉尔夫,又摔了下来,撞到树杈上。

在他的右手方向被砸弯了的整片乱丛棵子,离他只几英尺远,树根从土中被拔起时吱吱嗄嗄地响。

他看见一个象水车轮子那样慢慢地翻滚下来的红色东西。

红色的东西滚了过去,这笨重的滚动过程渐渐地消失在了大海的远方。

拉尔夫跪在被翻起来的泥土中,等着大地平静下来。白色的断裂的残干余枝和杂乱的乱丛棵子不一会儿又回集到一起。

拉尔夫通过观察着自己的脉搏,觉得体内有一种沉重的感觉。

沉静的气氛再一次出现。

可还没有静到鸦雀无声的地步。

在外面他们低声地咕哝着什么;在他的右面忽然有两处树枝猛地摇动起来,一个木棒尖端冒出来了。

拉尔夫惊恐万状,他全力地刺着戳过裂缝的木棒。

“啊!”长矛被他的手稍稍一转,然后拔了回来。

“哦,哦——”在外面有人呻吟,一番叽里咕噜的交谈声响起了。

一场激烈的争论在继续,还有不停地哼着的受伤的野蛮人。

又静了下来,只有一个人在说话,拉尔夫判定那声音不象是杰克的。

“看见了吗?我曾告诉你们——他是个危险的家伙。”受伤的野蛮人又呻吟了。

他们还有什么办法?他们接下去要些什么?被啃咬过的长矛在长发披落的拉尔夫手里紧握着。

有谁在朝城堡岩方向只几码远的地方,低声咕哝。

一个野蛮人用一种震惊的声音说了声“不!”之后被他听到了;接着是被强压下去的笑声。

他往后蹲坐到自己的脚跟上,对着树枝形成的墙露了露牙齿。他把长矛举起并轻声地吼了一下,就这样等着。

又一次吃吃的笑声从看不见的人群中传来。他先听到一种慢慢地发出来的奇怪声音,接着是比较响的噼噼啪啪声,就象什么人在解开一大卷玻璃纸。

一根枝条啪地折断了,他忙捂住嘴咳嗽了一声。

从树枝的间隙中漏进一缕缕黄色、白色的浓烟来,头顶上的一方蓝天也变得灰暗起来,接着滚滚的浓烟围住了他。

兴奋的人大笑着,一个声音高喊:“烟!”他在浓烟下面尽量离烟远一点,扭动身子在乱丛棵子中朝森林的方向爬去。

开阔的空地和乱丛棵子边缘的绿叶不一会就被他看到了。一个涂得红一条白一条、手里拿着长矛的小野蛮人正站在他和森林的其余部分之间。

在咳嗽的小野蛮人用手背揉着眼睛,想透过越来越浓的烟来看东西,眼睛周围都被涂上了涂料。

拉尔夫象只猫似地窜了出去:一面号叫,一面用长矛猛戳,小野蛮人弯下了腰。

一声叫喊从乱丛棵子外边传出来,拉尔夫飞快地窜过矮灌木林丛,带着畏惧的心情奔跑着。

他来到一条野猪小道,沿着它跑了一百码左右,然后往旁边跑开去。

呜呜的叫声在他背后,又一次响遍全岛,有一个单独的声音被连喊了三次。

他猜那是号召前进的信号,于是又加快速度逃开,跑得他胸中简直象燃起了一堆火。

随后他为了使呼吸平静一点猛扑到一个矮灌木丛下,稍息一会儿。他的牙齿和嘴唇被他的舌头舔着,听到追逐者的呜呜叫声被拉开了一段距离。

他可以走许多路。他可以爬上一棵树——可那未免有点孤注一掷。

倘若发现了他,他们别的什么都不用干只要等着就行。

现在要是有时间想想该多好哇!呐喊从一个地方连续的传来了两声,使拉尔夫猜到了一点他们的意图。

任何在森林里受到了阻碍的野蛮人连叫两声,搜索线就会暂停下来,再继续向前要等他摆脱了障碍之后。

这样,他们就可以指望保持封锁线没有漏洞地扫过全岛。

那头野公猪被拉尔夫想起来了,它是那样轻而易举奇$%^書*(网!&*$收集整理地冲破了他们的包围。

要是有必要的话,在他们追得太近的时候,他可以趁封锁线还拉得开,突破它,再往回跑去。

可往回跑到哪儿去呢?封锁线会来回地扫荡。他迟早总得吃东西,总得睡觉——那时候就会被人用手抓醒,把他拉尔夫捕捉到手,这才是搜寻的结果。

那又该怎么办呢?爬树吗?象野公猪似的冲破搜索线吗?

多可怕的两种选择。他又让一声叫喊吓得心惊肉跳,他跳起来朝大海和密林冲去,结果被缠绕在藤蔓丛中无法脱身;他腿肚子直哆嗦的在那儿呆了一会儿。

要是能够休战,多停一停,再想一想,那该多好哇!

而在那儿尖锐的呜呜叫喊声又无可避免地响起了横扫全岛。

只要一听到那种声音他就象一匹受惊的马似的从藤蔓中倒退出来,又一次飞跑起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在一簇羊齿草丛旁边他停了下来。

上树,还是突围?

他屏住呼吸,抹抹嘴,告诫自己镇静下来。

在搜索线中的某处还有萨姆纳里克的存在,他们恨这种勾当。或许,他们是不是在里面呢?如果不是碰到他们,而是碰上了要置自己于死地的头领或罗杰呢?

乱糟糟的头发经拉尔夫往后一掠变得整洁了,他又将眼睛上的汗水给抹去。他出声地说道:“想想看。”

怎样做才恰当呢?这个问题猪崽子再也不会来议论了。

不复存在了的海螺不可能再召开严肃的大会来争论了。

“想想看吧。”他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脑中会有帘幕摇晃起来,使他忘掉危险,成为一个傻瓜。

他的第三种想法是藏得太好了,以致往前推进中的搜索线没有发现他就走了过去。从地上他猛抬起头,侧耳倾听。

此刻有一种深沉的隆隆的嘈杂声需要他留心——似乎森林本身也在对他发怒,这是一种阴沉的响声,参杂其中的是就象什么东西在石板上乱涂乱划,难以忍受的呜呜乱叫声。

他没时间去回想以前在什么地方听到过这种声音。

突围。上树。躲藏起来,让他们过去。

拉尔夫被一个离他很近地方的声音吓得站起来,随即拔腿就逃,在多刺的荆棘丛中飞奔。

他猛地一头撞进了一块自己熟悉的空地——死猪头的嘴咧得很大,在那儿笑,这时不再是嘲笑一方湛蓝的天空,而是讥讽一片浓烟。

在树木下拉尔夫奔跑着,他明白了树林里的隆隆声是怎么回事。他们要用烟把他熏出来,在放火烧岛。

上树没有躲起来好,因为要是给发现了还有突围的机会。

那就躲起来吧。他想,不知它会不会同意,要是现在有一头野猪。他毫无对象地作了一个怪相。

找到岛上最密的乱丛棵子、最黑的洞子,然后爬进去。

这会儿,他边跑边窥探着四周。

肮脏的身上汗水流淌,被太阳的光柱和光斑照得一条条地闪闪发亮。此刻叫喊声远去了,声音也轻了。

后来他发现了一个似乎对他更合适的地方,尽管作出这种决定是不顾死活的。

在这儿,阳光被矮灌木丛和密缠在一起的藤蔓编成的一块“毯子”所挡住。

在这“毯子”的下面有一个约一英尺高的空间,伸往中心的水平方向的或向上长的细枝蔓延在四周。

要是往这当中钻进去,就会离灌木丛的边缘有五码远,如果野蛮人不趴下来是找不到他的,这是个好的藏身之地;即使在那种情况下,你也仍然在暗处——要是发生了最坏的情形,要是被他看到也是有机会突破整条搜索线,朝他冲去,让他们再往回跑一趟。

木棒被拉尔夫谨慎地拖在身后,在往上长的枝条中挪动着身子。

他到了“毯子”当中就躺下来倾听。烈火熊熊,他没有想到本以为甩在身后老远地方的擂鼓似的响声,此刻却更近了。

大火会比一匹奔驰的马跑得更快呢?

他可以从他躺的地方望出去,看到约五十码之外的一块地面布满了斑驳光影:他注视着那块地面,每一块光影上的阳光都在朝他一闪一亮。一时间他觉得那一闪一亮太象他脑海里飘动着的帘幕了。

但随后光影越闪越快,又暗淡下去,终于消失了,他看到太阳被岛上升起的滚滚浓烟所遮住。

有一种情况萨姆纳里克会一声不吭的装做没看见,那就是如果有人从矮灌木丛下窥探碰巧瞥见人体。

脸颊被拉尔夫贴到赭色的泥地上,舔着干裂的双唇,合上了双眼。

在微微地颤动着的大地,在乱丛棵子之下,在十分明显的熊熊大火的巨大声音的掩盖之下,在胡乱的呜呜叫声的掩盖之下,或许还有一种什么声音低得让人听不见。

有人在叫喊。拉尔夫勿忙地把脸从泥地上抬起来,朝暗淡的光线看去。

他想,这下他们准已逼近了,他的心开始怦怦直跳。

困难在于只有一次机会,躲藏、突围、上树——到底哪种法子最好呢?眼下大火烧得更近了;是大树枝,甚至是大树干爆裂的声响象枪炮齐鸣似的响声。

真是傻瓜!真是笨蛋!大火一定已经烧到野果树林了——明天他们吃什么呢?拉尔夫不安地在他那狭窄的藏身处骚动着。

一个人不能冒险!他们能干出点什么事情来呢?用一根两头削尖的木棒揍他?那又怎么样呢?杀了他吗?

他被从最近的地方突然发出的呐喊声吓得站了起来。

他看到从缠绕的绿叶丛中急匆匆地钻出一个手持长矛身上涂有条纹的野蛮人,他径直朝他藏身的“毯子”走来。

拉尔夫把手指抠进泥土。现在为以防万一而要作好一切准备……长矛被拉尔夫摸索着拿起来,把矛尖对着前面,这下他才发现这根木棒也是两头尖的。

野蛮人停在十五码开外,叫喊起来。

他也许能越过大火的嘈杂声听到我的心跳吧。别吱声。准备好。这野蛮人朝前走着,所以只看得见他的矛柄,那是他腰以下的部分。

现在你能看得见他膝盖以下的部分了。一定要保持安静。

一群吱喳乱叫的野猪从野蛮人背后的绿树丛中窜出了,一下子就冲进了森林。鸟儿在喳喳惊鸣,老鼠在吱吱尖叫,一个双足跳的小动物也被吓得钻到了“毯子”底下。野蛮人停在五码开外,正站在乱丛棵子旁边,又大叫起来。

脚被拉尔夫曲起来并蜷缩着。

两头尖的标椿在他的手里拿着,标椿颤抖得很厉害,仿佛一会儿长,一会儿短,一会儿轻,一会儿重,一会儿又轻。

从这块海岸传来的呜呜的叫声传向那块海岸。这野蛮人在乱丛棵子的边上跪下来,闪烁摇曳的光,在他背后的森林里。

看得出一只膝盖碰动了松软的泥土,接着又是一只膝盖,两只手,一根长矛。

一张面孔。野蛮人往乱丛棵子下面的阴暗处窥探。因此可以判断得出他在这一边和那一边都看见有光线,拉尔夫藏身处在中间看不见光线。当中是一团漆黑,野蛮人想弄清黑暗中有什么东西,苦恼地皱起额头。

时间在流逝。拉尔夫也直盯着野蛮人的双眼。

别吱声。

你该回去。

现在他看见你了并且想要看看清楚。

削尖的长矛。

拉尔夫发出一种恐怖的、愤怒的、绝望的惊叫。

他绷直了腿,惊叫声拖长了,并变得越发凶狠了。

他朝前一弹,冲出了乱丛棵子,在林间空地上狂吼乱嚎。

他挥舞标椿,将野蛮人打翻在地;然而还有别的野蛮人在大叫大嚷地朝他冲来。

拉尔夫忙侧身让过那支朝他飞来的长矛,也不再喊叫,赶快逃开去。

突然,在他面前一道道光线闪烁着混合成一片,森林的吼叫变成雷鸣般的响声,挡在他正前面路上的一簇高大的灌木,被熊熊的火焰烧得形状象一把巨大的扇子。

他朝右一折,拼命地飞跑,在他左面,火焰象一股潮流滚滚向前,紧逼着他。他的身后又响起了表示看到猎物的呜呜的叫声,还有一连串短促而尖响的叫声——这声音在传扬开来。

在他的右边出现了一个褐色的人影,随之又消失了。

他们全在奔跑,在发疯似地喊叫。

他听得见他们在下层林丛中咔嚓咔嚓的脚步声;而在他左边是发出很大声响的熊熊烈火,热气腾腾。

他把自己的创伤和饥渴忘掉了,心惊胆战;一面在飞快地逃跑,一面充满了绝望的恐惧,他冲过森林,直奔开阔的海滩。

在他眼前光斑闪烁,并变成了一个个红色的圆圈,这些圆圈飞快地扩展着,然后又消失了。

在他的下面,那双腿变得越来越沉重,似乎是别人的了,几乎就要落到头顶上的令人绝望的呜呜叫声就象充满威胁的一排排锯齿朝前推进。

一个树根把他绊倒在地,追逐的喊叫声更响了。

他看到一座窝棚烧成一团,火焰在他的右肩方向噼啪作响,还看见闪闪发亮的海水。

然后他翻了下去,在暖乎乎的沙滩上滚呀滚呀,蜷曲着身子,双臂举起保护头部,想要大声讨饶。

他一摇一摆地站起来,更进一步的种种恐怖等着他去承受,抬头一看,只见一顶帽顶是白色的,绿色帽檐上有王冠、海锚和金色的叶饰的大盖帽。

他看到了肩章,白斜纹布军服,左轮手枪,制服上一排从上到下的镀金的钮扣。

一个海军军官正站在沙滩上,吃惊而又警惕地俯视着拉尔夫。

有一艘小汽艇在军官后面的海滩边上,由两个海军士兵拉着将艇首拖到海滩上。还有个士兵在艇尾部持着一挺轻机枪。

呜呜的叫声颤抖着,渐渐消失了。

军官疑惑地打量了拉尔夫一下,随后挪开了那只挟着左轮手枪的枪柄上的手。

“哈罗。”

拉尔夫扭了扭感觉很肮脏的身子,难为情地回答了一声。“哈罗。”

军官点点头,预示着已经得到了一个问题的答案。

“有没有成人——任何大人跟你们在一起?”拉尔夫呆呆地摇摇头。

他在沙滩上侧身转了半步。

一群小孩子身上用有颜色的泥土涂得一条条的,手中都拿着削尖的木棒,默不作声地围成半个圆圈站在海滩上。

“在闹着玩吧,”军官说道。烈火已经毕毕剥剥地烧着,吞噬着海滩边的椰子树林。一团似乎是离开的火焰,象个杂技演员似的摇来晃去,窜上平台上的椰子林树梢。天空黑沉沉的。

军官咧开嘴快活地笑着对拉尔夫说:“我们看到了你们的烟。你们一直在打仗还是在干什么?”

拉尔夫点点头。

军官细察着他面前的这个小稻草人。

这个小孩儿该好好洗洗,剪剪头发,擦擦鼻子,多上点软膏。

“我希望没人被杀吧?有没有死人?”

“只有两具已经不见了的尸体。”

军官朝前倾下身子,仔细地看着拉尔夫。“两具?被杀的?”

拉尔夫又点了点头。

大火烧得整个岛屿震颤不已。

军官明白拉尔夫没有说假话,他象通常的情况一样,轻轻地吹了一声口哨。

此刻其余的孩子中有些是小娃儿的也都出来了,是些挺着胀鼓鼓肚子的褐色的小野蛮人。

有一个小娃儿走到军官身旁,仰起头来说:“我是,我是——”

然而他再也没有说什么了。

珀西佛尔·威密斯·麦迪逊拼命搜寻那些已经被忘得精光在脑子里的咒语。

军官转身对拉尔夫说:“我们要带你们走。你们一共多少人?”

拉尔夫摇摇头。

军官的目光越过他向一群身上涂着颜色的孩子们看去。“这里谁是头儿?”

“我是,”拉尔夫响亮地回答。

一个红头发的男孩朝前走来,他头上戴着一顶已经很破烂的、式样特别的黑帽子,腰里系着一副破碎眼镜,可随后又改变了主意,站定在那里不动了。

“我们看到了你们的烟。可你们却不知道自己共有多少人?”

“是的,先生。”

“我本以为,”军官说,一个所有孩子都在搜寻拉尔夫的情况浮现在他的脑海中,“我本以为一群英国孩子——你们都是英国人吧,是不是?——应该比刚才那样玩得更好——我是说——”

“起初是玩得很好的,”拉尔夫说,“可后来——”他不说话了。

“后来我们一起——”

军官鼓励地点点头。“我知道了。弄得真的象珊瑚岛那样。”

拉尔夫木然地看着他。

一时他脑海里闪过那曾经给海滩蒙上过神奇魅力的图画。

然而这个岛被烧焦得象枯树一样——西蒙死了——

杰克已经……

拉尔夫止不住热泪滚滚,全身抽搐地呜咽起来。

这是他上岛以来第一次尽情地哭;他的整个身子仿佛被巨大的悲痛一阵阵地抽搐,扭成了一团。

头上黑烟翻滚,拉尔夫面对着正被烧毁的岛屿,而哭得一发不可收拾;别的小孩似有同感,也颤抖着抽泣起来。

在这伙孩子当中有肮脏不堪,蓬头散发,连鼻子都未擦擦的拉尔夫;他为童心的泯灭和人性的黑暗而悲泣,为忠实而有头脑的朋友猪崽子坠落惨死而悲泣。

军官被这一片哭声所感动了,有点儿不知所措。他转过身去;眼睛看着远处那艘漂亮的巡洋舰,让他们有时间镇定一下,他等待着。

书评1:残酷的童话

未来某天,世界爆发了核战争(不要因为这个开头就武断地认定这是一部科幻小说),一架满载了孩子的飞机被击落,孩子们奇迹般地落在一个海岛上。飞机没有了,大人没有了,人类千辛万苦所建立起来的文明世界,也危在旦夕。

这就是英国作家戈尔丁获1983年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蝇王》故事发生的背景。天真的男孩子(没有女孩子,或许戈尔丁认为女人会导致到他这个故事的力量不能够达到他所希望的及至),世外桃源一般的海岛,完全是童话似的背景,可这并不是童话,戈尔丁利用这个与世隔绝的海岛,再现了人类发展的一个侧面,一个最真实和丑恶的侧面。这侧面与大人世界的那场核战争遥相呼应。

诺贝尔授奖词称此书是一本“阐明当今世界人类状况的神话”,那我们就来看一下这部神话里的众神像:

1,拉尔夫

是书中出现的第一个角色。通过对他肖像的刻画,我们知道了他是文明之“神”,尽管这文明的种种征兆尚非常原始。拉尔夫一开始最大的优势,在于他的海螺。海螺作为一个原始而又唯一的联络工具,象征着话语权。孩子制定的规则里被反复强调的一点就是:在开会的时候(开会象征某种统一思想的步骤),谁拿到了海螺,才可以发言。正因为如此,孩子们推举捡到了海螺的拉尔夫为领袖(但也正因为这样,最后海螺被碾得粉碎的时候,杰克终于可以理直气壮地喊道:……那就是你们的结果,我说,再也没有我们这一群人,海螺完了),拉尔夫有很多的想法,包括搭建窝棚,定时开会,在山顶上保持和外界联络的烟火信号,甚至还规定那些只有5,6岁大的小家伙们大小便的地点,等等。拉尔夫认为他是头,那么他就有了制定规则的权利,当他所制定的规则被破坏的时候——如杰克因为打猎而熄灭了篝火,这使得他大为光火,但名义上的领袖与实权派,是两回事。一旦发生实质性的冲突,拉尔夫便迅速被孤立,他所一心建立的秩序与规则,全部成为空中楼阁,甚至到最后,他不仅无力保护自己的属下,还险些被杰克杀死。

2,杰克

杰克与拉尔夫相对,是一个实权派人物。他是一队唱诗班的头,当拉尔夫被确立为海岛之王时,他实际上根本无法剥夺杰克带有世袭性质的权力。如同一件瓷器上肉眼难以察觉的裂纹,权力的先天没有划分清楚的后遗症,一开始被摆脱了大人世界的浪漫感觉和新鲜劲所掩盖,但当看管篝火与打猎发生矛盾时(篝火象征人类更高一级别的追求:渴望摆脱孤独与被拯救,而打猎则是因为最基本的食肉欲,因为不打猎也可以生存),杰克与拉尔夫之间的矛盾被激化。杰克的意识有一个形成的过程:打猎可以吃上肉,而在所有的人只能吃素的时候,吃肉就代表了某种特权。这种特权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就成为了一种力量,而拉尔夫根本无法展现他的力量,他所追求的被拯救,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渺茫。相比之下,可以吃上肉,过上小康生活的诱惑显然要更大一些。杰克一旦察觉到自己的力量,也就是说不必为拉尔夫(民主推选出来的领袖)所控制,他便完全迅速而又自为地决定了自己的发展。在没有大人的环境里,孩子们象是疯长的野草,而杰克是其中最为疯狂的一棵。他与拉尔夫的决裂也就成为了必然的事情,过上了以打猎为主的生活,而全然对其他事情不管不问。在起先无意识的状态下杀死了西蒙和猪崽子之后,杰克便泯灭了最后一丝人性,为追杀拉尔夫而不惜烧毁了整座海岛。

3,猪崽子

这是一个出身低微,有着哮喘病从而无法从事体力劳动的戴眼镜胖子。这个形象让我们想到了知识分子。更何况,他本身就象知识分子那样的热爱思考。而且他的眼镜,因为可以聚光生火,而使他扮演了文明世界代言人的角色。可除了他的眼镜外(那是唯一在物质上对其他人有用的东西),人们只是将他当成嘲弄的对象。甚至包括拉尔夫。而猪崽子最后因为他的眼镜而死,这悲惨的死亡还与另一个象征话语权的海螺扯上了一点关系。作为一个知识分子,猪崽子的陪葬品让他死得其所。

在猪崽子身上,我们看到了人类知识分子的缩影:没有权势但却比任何人都相信人性的存在,自尊与自卑相交织,而最后落得悲惨的下场。

这是本书中最为重要的三个人物。而书名“蝇王”在英语里意思是丑陋和污秽的东西,在书中以一个被祭祀给孩子想象里的野兽的猪头出现。在书中扮演那个重要角色的“野兽”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它只是象征了人类本能的恐惧而已。全书的最后,一个看似美好的结局出现:一艘巡洋舰终于发现了岛上的大火,拉尔夫实现了他被拯救的愿望。可他却为人性的沦丧而哭泣,但他更应该痛苦的是,前来拯救他的这艘巡洋舰只是战争机器的一部分而已,又有谁来拯救它呢?

书评2:认识你自己——读《蝇王》

李炜光

“野蛮的核战争把孩子们带到了孤岛上,但这群孩子却重现了使他们落到这种处境的历史全过程,归根结底不是什么外来的怪物,而是人本身把乐园变成了屠场。”

——引自威廉·戈尔丁:《蝇王》

序言

一个金发男孩从最后几英尺的岩壁上滑溜下来,开始小心翼翼地找条道儿奔向环礁湖。尽管他已脱掉校服式的毛线衫,这会儿提在手里任其飘摇,灰色的衬衫却仍然粘在身上,头发也湿漉漉地贴在前额。在他周围,一条狭长的断层岩直插林莽深处,一切都沐浴在阳光之中。……

——选自威廉·戈尔丁:《蝇王》

“蝇王”即苍蝇之王,源于希伯莱语Baalzebub,在《圣经》中“Baal”被当作“万恶之首”,在英语中,“蝇王”是污秽物之王,也是丑恶灵魂的同义词。

1954年,威廉·戈尔丁(WilliamGolding)爵士以“蝇王”为主题写作出版了一部小说,名字就叫《蝇王》。这是一部带有神话色彩的小说,孩子是这个故事的主人公,但《蝇王》并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儿童文学,而是一部写给大人看的书,故事所展示的儿童世界只是成人世界的一个缩影。正如王小波所说过的,这部小说只是把故事放在了未来时代的背景中,其实质和纯文学是相同的。由于现在的时代背景不能准确表达作家的创作意图,才把故事放在一个他想象的世界中。

在这部作品中,戈尔丁用他特有的沉思与冷静挖掘着人类千百年来从未停止过的互相残杀的根源,是一部揭示人性恶的现代版寓言。故事设置了人的原善与原恶、人性与兽性、理性与非理性、文明与野蛮等一系列矛盾冲突,冲突的结果令人信服地展现出文明、理性的脆弱性和追求民主法治秩序的难度,说明了人类走向专制易,奔向民主社会难的道理。在欲望和野蛮面前,人类文明为何显得如此草包如此不堪一击?这正是《蝇王》的思考之所在。

故事发生在遥远的未来时代。在一次核战争中,一架飞机带着一群男孩从英国本土飞向南方疏散。飞机因遭到袭击而迫降在太平洋的一座荒无人烟的珊瑚小岛上。这群孩子暂时脱离了文明世界。飞机没有了,大人没有了,人类千辛万苦建立起来的文明世界危在旦夕。海岛上的环境很恶劣,对侥幸生存下来的孩子们构成威胁,然而——

最大的危险竟然来自于这些原本天真烂漫的孩子自身。

在没有大人的情况下,孩子们开始了岛上的生活。12岁的拉尔夫是英国海军司令的儿子,他优雅举止,乐观自信,为脱离大人的管制获得自由而欣喜若。他吹响了一只螺号,将分散在岛上各处的孩子组织起来,在全体会议上当选为领袖。孩子们在拉尔夫的领导下搭帐篷,采野果,点起篝火等待求援。起初孩子们在与世隔绝的小岛上和睦相处,到也其乐融融,但随着“野兽”的出现,小岛上的安宁和谐被打破,孩子们很快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拉尔夫为代表,坚持在岛上建立文明的社会秩序,比如要求大小便在指定地点、遇事开会并举手发言、海滩上始终燃起一堆火作为求援信号等。另一派是以唱诗班领队杰克为代表,他们对这些文明的、民主的做法嗤之以鼻,而崇尚人性中的原恶,以及破坏、毁灭的本能。杰克自命不凡,对拉尔夫当选领袖十分不满。他被分配去打猎,便把猎来的野猪头插在一个尖木桩上,又逼着其他孩子仿效野蛮人将脸部涂抹成五颜六色,围着落满苍蝇的野猪头狂欢,却任凭救命的篝火熄灭,从而失去了得救的宝贵机会。可怕的是,越到后来,后一种倾向就越占据上风,更多的孩子加入了这群人当中。在远离了人类文明及其规范制约之后,人性恶得到了空前的释放,使他们渐渐步入“罪恶”的深渊。为了夺取领袖地位,杰克带人袭击了拉尔夫的住所,在激烈争斗中,拉尔夫最要好的朋友猪崽仔在混战中坠崖死去,西蒙被乱棍打死,拉尔夫自己也陷入重围。男孩们自相残杀,整个小岛陷于恐怖之中。这群男孩最终彻底毁灭了这里的一切,整个海岛在熊熊大火中燃烧起来。紧急关头,一艘英国军舰发现了岛上的大火,及时赶来,拉尔夫幸免于难。

拉尔夫最终实现了他被拯救的愿望,但他却感到异常悲痛,为同伴们人性的沦丧而不停地哭泣……

拉尔夫是书中的主角,理性而勇敢,有号召力和领导才干。他力主保存小火堆以争取获救,手持的海螺成为民主的象征物。但他拥有的的权力却非常脆弱,脆弱到难以维持一个求生的火堆。拉尔夫的内心同样有着阴影和黑暗,在一个风雨、雷电交加的夜晚,他不由自主地参与了对西蒙的迫害,而且他最终也未能把握住局势,把这个孤岛上的群体引向光明,眼睁睁地看着猪崽仔被杀,自己也被追得无处可逃,差一点死于非命。代表科学的眼镜和代表民主的海螺也在争夺中被摔得粉碎。就这样,文明被野蛮轻易地征服,理性被非理性压倒,建立在社会理性基础上的民主在专制和暴力面前显得是那么的疲弱无力。

猪崽仔是一个出身低微、有严重的哮喘病而无法从事体力劳动的戴眼镜的胖子,爱思考问题,这个形象让我们想到了知识分子。他的眼镜是唯一在物质上对他人有用的东西,因为眼镜可以聚光生火,但人们仍旧只是将他当成嘲弄的对象,甚至包括拉尔夫。火使他们可以向远方发出求救信号,很快成为孩子们争夺的焦点,但同时火也导致了他们的分裂。猪崽仔最后是因为他的眼镜死的,而且他是抱着海螺死的,说明他至死都坚信民主的力量的强大。在猪崽仔身上,我们看到了专制社会中知识分子命运的缩影:没有权势但却比任何人都相信人性的存在,敢于藐视专制权力,自尊但又自卑,他们往往被专制权力轻而易举地扼杀而毫无保护自己的能力。

西蒙扮演的是人文知识分子的角色,有着非凡的洞察力和正直的人格,敢于探索真理。其他孩子群起群居,而他则喜欢子然独处,冥思苦想。在戈尔丁的笔下,西蒙犹如基督教的先知。他痴人说梦似的时常同“蝇王”对话,也同自己内心深处的原始冲动对话。他的自觉认识最终赋予他崇高的道德良知,这是其他孩子所不能比拟的。他谙熟人类内心的黑暗,同时认识到同伴的恐惧实际上是对深藏在他们心中的罪恶和死亡的一种本能的抵制和反抗。他意识到所谓的野兽不过是人自身,这当然得不到众人的理解。为了证明自己的判断,在一个气候恶劣的天气里,他独自一人去丛林深处探索究竟,书中有一段描写他与蝇王的意识对白,剖析了人性的黑暗,也预示这位先知的可悲命运。事实上人群中确实存在着无数个像西蒙这样的先觉者,在历史上,他们大都落得悲惨的结局。

最后一个主角名叫杰克,这是一个与前三者对立的人物,代表着人性的恶、兽性和非理性。他原是教会唱诗班的领队,有着极强的权力欲,始终都在争夺小岛的领导权。当拉尔夫被确立为海岛领袖时,他虽然不满但也一时无法剥夺拉尔夫的“合法”权力。权力先天没有划分清楚的后遗症,初时被摆脱了大人世界的新鲜感所掩盖,但当孩子们因看管篝火和打猎发生争执时,杰克与拉尔夫之间的矛盾突然激化。杰克认为:打猎可以吃肉,而在所有的人只能吃素的时候,吃肉就代表了某种特权。这种特权在这个特定的时候就成为一种力量,而拉尔夫却根本无法展现他的力量。他所追求的被拯救的希望,随着时间的推移,变得越来越渺茫。相比之下,可以吃上肉,过上小康生活的诱惑对其他孩子显然更大一些。

杰克一旦察觉到自己拥有的的力量,便迅速地摆脱了拉尔夫的控制,决定了自己的发展道路。在没有大人的环境里,孩子们象是疯长的野草,而杰克是其中最疯狂的一棵。在“野兽”的威胁下,他成功地掠夺了领导权,实行了专制统治。崇尚本能的专制派最终压倒了讲究理智的民主派。在无意识地杀死了西蒙和猪崽仔之后,杰克泯灭了最后一丝人性,为追杀拉尔夫而不惜烧毁了整座海岛。

“野兽”是《蝇王》中的主要象征意象,代表的是孩子们心中的邪恶。“野兽”首先以蛇的形式出现在一个有胎痣的小孩的梦中,孩子们显然非常害怕面对这个敏感的问题,拉尔夫作为首领也没有采取积极态度对待它,只是空洞地强调“这里没有野兽”,拒绝针对这一话题展开讨论。于是,蛇在岛上成了一种禁忌。正是由于这种“鸵鸟”心理导致了他们日后巨大的悲剧。

在第五章《兽从水中来》中,小男孩帕西佛尔又说“野兽从海里来”,这是野兽在人的内心深处潜意识的反映。当这消息传出去后,除了具有敏锐观察力的西蒙,其他孩子们都没有认识到这问题的严重性。首先认识到人类“原罪”的西蒙受到了孩子们的围攻谩骂,他们不愿正视内心深处的“暗影”,尽量回避它,于是在不知不觉中,错误越来越大,危机一步步地逼近。

在第六章,“一个信号从成人世界飘扬而下,虽然当时孩子们都睡着了,谁也没注意到……一个人影垂荡着摇晃的四肢,正在迅速下降。”这具落在山顶上的尸体成为了孩子们惧怕的“野兽”。这具尸体既在地理上限制了他们,也从心理上威胁着他们,使其陷入自设的陷阱之中。只有西蒙觉得有些怀疑。“不管西蒙怎么想象那头野兽,在他内心里浮现的却总是这样一幅图片:一个既有英雄气概又是满面病容的人。”

孩子们内心的恶的一面在缺乏制约的环境里迅速膨胀,他们成群结队地捕杀野猪,甚至还用人扮作“野兽”玩打猎游戏。“宰了他!宰了他!”孩子们尖声叫着,狂蹦乱跳,拼命挣扎,声音越来越响,像是举行什么仪式,连拉尔夫也忍不住去“拧一把此刻没有防卫能力的褐色的肉,紧拧和加以伤害的欲望主宰了一切。”

这时候,他们人格最底层、最兽性的“暗影”通过这仪式宣泄出来。“猎物”满足了他们的嗜血欲,他们俨然都成了“野蛮人”。此后,这群孩子就再也不去考虑能否得救了,他们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打猎中,热衷于“杀野猪、割喉咙、放它的血”。这其中部分是出于生存的需要,部分是出于嗜血的动物性本能,从血腥的猎杀活动中得到满足。

一心要弄清事实真相的西蒙进入森林探寻究竟,在回来的途中遇见了那个被杰克他们插在木桩上的猪头,那上面已经爬满了黑乎乎的苍蝇。这就是“蝇王”。书中是这样描写的:

“突然间,那猪头开始对杰克说起话来:

‘你独自一人到这儿来干什么?难道你不怕我?’

西蒙战栗着。

‘没人会帮你的忙,只有我。而我是野兽。’

西蒙费力得动了动嘴巴,勉强听得出这样的话语:

‘木桩上的猪头。’

‘别以为野兽是你们可以捕捉和杀死的东西!’猪头说道。有一阵子,森林和其他模模糊糊的地方回响起一阵滑稽的笑声。

‘你心中有数,是不是?我就是你的一部分。过来,过来点!我就是事情没有进展的原因吗?为什么事情会搞成这副样子呢?’

那笑声又颤抖着响了起来……”

在这次对话中,蝇王还预言了西蒙的不幸结局:“杰克、罗杰、莫里斯、罗伯特、比尔、猪崽仔,还有拉尔夫会要你的命。”

在这里,西蒙很明确的发觉,其实真正的“野兽”在人的内心深处,是人的原恶、原罪的表象。当他得知山顶上一直被误认的“野兽”其实是飞行员的尸体后,坚持要下山把这一真相告诉大家。但没有人听得进去他的话。他在一次原始野蛮的狂舞中被当作野兽活活打死了。每个人,包括拉尔夫都参加了那次疯狂的行动。

对西蒙的谋杀,是孩子们心中的“暗影”恶性发展的必然结果,标志着他们道德良知的毁灭。在他们看来,蛇、水中怪兽、空中来的怪兽,甚至他们追逐的野猪,都是“野兽”,他们甚至把已经变得邪恶了的目光投射到西蒙身上,把他也看作是野兽,所以他们毫不顾忌地将西蒙杀死而不感到任何良心的不安。人性的堕落和独立人格的丧失使这群孩子经受了最为深重的打击,野兽”的预言得到了证明。

由于把罪恶只是看成发生在别人身上的或外界的事物,而自己承担的却是“神圣”的使命,是为“正义”而战,于是内心的邪恶迅速演变成暴力行动,惨烈的搏斗发生在一群十几岁孩子中间。暴力一旦蔓延,便无法抑制,总要血流“够”了才算完成整个荒谬的过程。很快,猪崽仔也成了四方祭坛上的“祭品”,同样的命运也差点降临在拉尔夫身上,如果不是及时得救,他的头也将像野猪一样被插在木桩上。

短短的时间里,本来应是一座“乐园”的世外小岛变成了“地狱”,而造成这场灾难的却是孩子们自己。

可见,书中扮演那个重要角色的“野兽”到底是什么其实并不重要,它只是象征了人类本能的恐惧和邪恶而已。

1983年,威廉·格尔丁被授予诺贝尔文学奖。瑞典文学院声称,这是“因为他的小说用明晰的现实主义的叙述艺术和多样的具有普遍意义的神话,阐明了当今世界人类的状况。”这句话精确地诠释出《蝇王》的艺术特点,那就是现实主义的描绘叙述和象征体系的巧妙结合。小说比较典型地代表了战后人们从那场旷古灾难中引发的对人性思考,旨在呼吁正视“人自身的残酷和贪婪的可悲事实”,医治“人对自我本性的惊人的无知”,从而建立起足够的对于人性恶的防范意识。

戈尔丁向我们展示的是人类社会浩劫的一个缩影,至于导致灾难的原因,他将其归结为人性恶,正是人性恶导致了人类自身的不幸。“野兽”即是人性恶的象征。正是由于人们总是不能正视自身的恶,于是悲剧才一次又一次地发生。以人们印象中“天真无邪”的孩子为主角,也许能更深刻地揭示出人性中最容易被掩盖的和最深层的一面。男孩们在文明社会培养而成的现代民主意识在这个小岛上短短的时间里经历了一个迅速衰落的过程,其根源就在于人性的堕落,就在于理性判断和道德良知的分崩离析。

苏格拉底说:“认识你自己”,至今仍是一句天启式的至理名言。在人类发展史上,人类对自身的恶的认识的确是极不清楚的。而人要认识自己,最深刻的莫过于认识自己的人性,如哲学家黎鸣所说:“自知者莫过于知己之人性,自胜者莫过于克服自己人性的弱点、抑制自己人性中潜在的恶念。”

西方古代哲人,特别是宗教先知是明确的人性本恶的代表者,认为所有的人生来有罪,要用一生来忏悔、赎罪,只有笃信上帝,才能获得灵魂的拯救,即原罪说。中国古代圣人主张人性善的观点,孟子说:“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宋代王应麟在《三字经》中将其总结为:“人之初,性本善。”中国人与西方人在关于人性本善还是本恶的问题上持完全相反的观点,这种文化传统的巨大差异深刻地影响了中西方文化长期以来极其不同的发展道路和命运。

应当怎样认识人性?哲学家告诉我们,人性在本来不可分的意义上统合以下三重属性。即:

1.人性第一层:生物性,偏于恶;

2.人性第二层:社会性,善恶兼而有之;

3.人性第三层:精神性,偏于善。

人性本不可分而强以分,目的在于更准确地理解人性。但这三层属性却不是三一三十一的平均数,否则还是善恶难辨。我国学者黎鸣在他的哲学著作《人性的双螺旋》中,使用了一个带有假设性的公理,即,越是历史悠久的事物,其惰性越大,发生变化的可能性越小,而且这种惰性与它出现至今的时间成正比。黎鸣运用复杂的数学模型进行推导,结论是:

人性的90%偏向恶,只有10%偏向善!

这便是对人性善恶倾向的总估计,如果再用历史比较的方法进行推理,这个结论可以得到进一步的证明。也就是说,西方学者关于人性的认识基本上符合真实的人性,因此,他们对善的理解也是相应地真实而有效的。而中国古代圣人关于人性的认识则基本上是错误的,与真实的人性不相符,因此,他们关于善的观点不过是一厢情愿的空想,虚假、无效,而且“自欺欺人”。中国古代哲人带头在“认识自己”的道路上走偏了,所以中国文化在2000多年的发展中始终处于自相矛盾的状态中,无法走出这个怪异的“局”。

人的生物性层次的恶,主要表现为恶的潜意识,任何人在这个层次上都具有以邻为壑、损人利己的倾向,即任何人都自然地有作恶的潜在性或倾向性。在社会生活中只要人们缺乏外部的压力,这种潜在的可能性就会变成显在的可能性,从而产生真实的恶意识,乃至恶行为。这就是我们经常说的“原恶”。人的社会性层次的恶,则主要表现为有意识的恶,以及表现为行为的恶,如诈骗、强奸、盗窃、抢劫、杀人等。《蝇王》就是对人性恶的最好的诠释。拉尔夫身处邪恶的环境,他逐渐认识到,人类内心的恶在威胁着和吞噬着人性,自己和同伴陷入了进退维谷的境地。杰克和他领导的那帮孩子不断作恶,形同走兽,但最终却是这伙走兽摧垮并吞噬了每一个人,使孩子们丧失人性,与之为伍。人类内心中的原始冲动在光面堂皇的幌子下无限制地发展并得到越来越多的人的认可,而它留给人们的就只有恐惧、敌意和仇视,生活于是演变成为一场无法无天的权力之争。这就从开始表现的人的生物性层次的恶过渡到了社会性层次的恶。

在中国古代,甚至今天,说人性本恶,或人生来就自私是绝不会受欢迎的。杨朱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本来一语道破天机,但这样的观点遭2000年的唾骂,也决不会成为占主导地位的思想。墨子讲“兼爱”,孟子斥之为“无父”、“无君”,是“禽兽”。中国人好讲假话,好讲漂亮话、好讲面子,还要理直气壮地讲,其实早从孔孟时代就开始了。试想,在一个由原恶的人组成的社会中宣扬“克己复礼”、“清心寡欲”、“上智下愚”,会是个什么样的结局?只能是恶人当道,好人受气,甚至有生命之忧。正如诗人北岛所说:“卑鄙诗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一语道出了中国文化的基本特征。圣人们被历代中国人捧到了天上,顶礼膜拜两千年,但正是由他们开创的文化只不过被统治者当作作恶的为所欲为的遮羞布而已。一直到现在还有人在鼓吹“新儒家”,要让自己的孩子们继续“读经”,真是撞了南墙还死不回头,没救了。

在《蝇王》里,杰克有一个面具,它的寓意是,人之所以作恶而毫无顾忌,关键在于有一张“假”脸。人一旦带上了面具,就有了狂欢的欲望,兽性就可以尽情地宣泄,而事实上掩盖恶的又绝非仅仅只是面具,更可怕的还是善的借口和理由,这种“面具之恶”比更对人类具有威胁性。小海岛上发生的恶性事件,西蒙的被害,就是限制毁灭性冲动的人类文明被孩子们画在脸上的面具所冲破的。人类的历史上灾难性事件,有几个不是打着冠冕堂皇的旗号;希特勒的“冲锋队”、“党卫军”,文革的红卫兵运动在作恶时不都是高喊着自己漂亮的口号吗?可见,对人类威胁最大的还不完全是人们容易看到或体会到的人性恶,而是人在善的面具下所从事的恶。建议大家读一读我写的《风中芦苇》和《普通法西斯》,也许对这个道理有更深刻地认识。

阻碍一个人进步的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这个人自己,同理,阻碍一个文化发展的最大的敌人,往往是这个文化自身。其原因,就在于人们常常缺乏对自身的原恶的认识,普遍存在于一切人身上的人性的原恶。这是任何人从生到死都必须与之战斗的不可轻视的敌人。这就是《蝇王》带给我们的最大的启示。

发生在太平洋孤岛上的这场未成年人之间文明与野蛮的斗争,不能被认为是虚拟的和无意义的。它是人类历史的演绎,并且今后还会继续演绎下去。

参考文献:

1.(英)威廉·格尔丁著,龚志成译:《蝇王》(二十世纪外国文学丛书),上海译文出版社1997年版。

2.黎鸣:《中国人为什么这么‘愚蠢’》,华龄出版社2003年版。

---------------------------用户上传之内容结束--------------------------------

声明:本书为看下书我要网(kxs51.com)的用户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预览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以上作品内容之版权与本站无任何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