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定,说周沅看起来挺轻松的,在玩水呢。
“我一直觉得,他是不是对我有什么意见?虽然他一直有幻觉,说我那个……欺负他,给他放蚂蚁什么的,我当然也没往心里去,但是我就怕他这个心结……”
“那没有那没有,我觉得他是信任你,才和你说那些的。”
周启森让他千万别往这方面多想,说周沅悄悄告诉他了,医院里最喜欢的人就是唐主任。
“那就好。”从表情上看,唐主任的疑虑并没有完全打消。
“你怎么知道他偷了人家单车,骑到江边去的?”
周启森回答,当他们去门诊楼找人的时候,自己正好遇到了那个也在找女儿的男人。他说自己本来让女儿看单车,结果女儿不见了,单车也不见了。因为单车棚离那栋做CT和X光的老楼房很近,很快就联想到车是不是被周沅骑走了。
“其实他求了我好几次,让我带他去江边,我就想,他是不是自己去江边了。”
“那你又怎么知道,他是去了渔父阁呢?”
“他告诉过我一个秘密,也不知道真的假的。他说他父母的骨灰撒在那边,想去看看。”
在场的所有人,都从未听周沅提过这件事。办公室内陷入了长久的沉默,每个人都不想往下问了。
大家都知道周沅的病因,还有他父母的死是怎么回事。
若娟忽然想到,小孩子穿孝衣的样子,和单位里穿白大褂的同事很像。
以前会觉得医院的制服简单得像是一张挂在身上的白纸,现在看孝服也是。也许越接近疾病和死亡,人就越希望穿得干干净净一点?
哀乐从灵堂的方向,潮水般一层层地涌来,每次声音变大的时候,若娟的心情也跟着沉重。
殡仪馆内外,人人都透出沮丧。电视里在放奥运会紧张激烈的比赛,都没人看,那些四方桌散在大厅里,也没人去打麻将。
毕竟赵蓉30多岁殒命,不比那些老人驾鹤西去的白喜事。她太过年轻,死得太过突然。
同事赵蓉十几岁的小女儿和60岁的老母亲,扑在棺材边哭了好几个小时的丧。有相熟的亲戚往吊,她们都要哭到失声,然后等嗓子恢复些了,又继续喊,听着都觉得心肺喉咙疼。
赵蓉的丈夫也瘫坐在一把靠背椅上,时不时遮住眼睛抹眼泪,小声啜泣。
葬礼全靠赵蓉的弟弟在操持,在门口接待来客,给他们递烟,回鞠躬礼。
唐主任进来了,把烟别在耳朵上,用别针在袖子上别好白纸花,鞠完躬,抬头看到若娟站在这边,便向她走来。
若娟问他怎么现在才来,唐主任说有点事情耽搁了。
“警察刚才来康复中心,问了我一些情况。”他告诉若娟。
若娟好奇到底问了些什么情况。
“问她最近的工作状态是不是压力很大,有没有和人发生矛盾、有过争执,心情不好之类的。”
“都没有啊。”若娟和唐主任聊得小声。
平时和赵蓉一起工作得多,她说的是实情。唐主任也认为这事发生得毫无征兆,告诉若娟自己和警察也是这样讲的。
若娟问唐主任,那警察怎么说?
“警察说她的家人也没发现什么异常,觉得那就应该不是自杀。”
唐主任四下看了看,小声告诉若娟,可能就算是意外跌落。
“可是我刚刚听她家人哭的,说她家楼顶那个天台,护栏有一米二,发生意外……还真的挺难相信的。”若娟也小声告诉唐主任,刚刚康复中心的领导来过了,说会出于人道主义抚恤五六万块钱,但是家属不同意,咬定是工作压力太大寻的短见,要价二十万。
“要这么多?”唐主任感叹。
若娟说也可以理解,她一大家人都靠她那点工资贴着,老公又不怎么会赚钱。刚才领导听说了也同情,两边谈到了补偿十二万,就答应了。
“十二万?”唐主任稍稍有点惊讶,说那在我们单位算是高标准了,毕竟人又不是在医院里出的事。
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同事赵蓉的去世,两人并没有把伤感明显地表现出来。若娟不知道这是一种怎样的心理,好像没话找话聊点别的,就不会陷入悲痛似的。
实际上,她确实也没有特别悲痛。身边朝夕相处的一个人,平时除了工作之外话也不多,关系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说没就没了,更多的是惊愕和诧异,只觉得人生无常。
若娟大多数时候都在忍受看护工作的枯燥和琐碎,偶尔也能从那些孩子逐渐打开的心扉那里,得到一些成就感和宽慰。唐主任或许也是这样,但他们也许是少数——对赵蓉和她的家人来说,单位从来就只是谋生的场所。医院从患者那里挣钱,她从医院领工资,哺育自己的小孩和家庭,都是交易。
赵蓉有时会对康复中心的孩子们缺少耐心,私下抱怨小孩很烦,但她又特别喜欢自己的女儿。她总是夸自己女儿聪明,每次考得好了、参加什么活动了、被老师表扬了,都要在同事面前吹嘘一番。在她口中,女儿也特别喜欢她这个妈妈,工作辛苦了,还能得到捶背洗脚的孝顺。母女情深这点如今看来倒是不假,只是,没有孩子的若娟,好像不能对这种母女情产生太多的触动。
其他一些有孩子的女同事过来,看到那孩子在哭,基本上都潸然泪下了。
“有个事情,我谁也没说。”
唐主任的声音突如其来,又压得更低了,若娟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想了想还是告诉你,憋在心里真不舒服。”
“你讲。”若娟把耳朵凑近了些。
“就是警察和家属今天来,在办公室翻她的遗物,从白大褂口袋里,抖出来两只死蚂蚁。”
“蚂蚁?”若娟怕自己声音太大了,赶紧轻拿手指点住嘴唇。
“嗯,掉在桌子上。不过他们没注意,又没问,我也就没多嘴。我就想,周沅一直说,有人在他衣服里面放蚂蚁,还老说是我给他放的,我们总是当他发病了乱说的,是不是我们那里真有人恶作剧,往人衣服里放蚂蚁啊?”唐主任问若娟。
“那会是谁放的啊?专门针对赵蓉和周沅吗?可是赵蓉不怕蚂蚁啊。”
周沅这孩子的精神问题和蚂蚁有关,住院部很多人都是知道的。他的表现常人难以理解,在精神大体正常的时候,对蚂蚁之类的小虫子特别恐惧,但一旦发病,又表现出一种极端的愤怒,到处去寻找蚂蚁,想要把它们弄死。
周沅对蚂蚁的恐惧是一阵一阵的,有时候感觉都要康复了,精神状态又突然开始逐渐崩溃。他还总喜欢强调,是唐主任在他身上放蚂蚁。
唐主任说谁放的蚂蚁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