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下来,一首歌结束了。
浩南望向下面黑压压一片不停攒动的脑袋凝神,把眉间的“川”字又挤了出来。
几棵笔直的水杉下,有人在折叠地垫,把没卖完的小玩意收拾进背包,准备离去。也有两三个摊主或站或坐,举着清冷的LED照明灯,仍在继续少有人问津的生意。
这些摆摊的并不是街边卖十元五双袜子或者手机壳膜的小摊小贩,而是音乐节主办方以“文艺集市”为名请来的创意店主。他们卖头饰丝巾、手工艺品、绝版CD、自印诗集等等一些契合音乐节主题的小东西,挺受年轻人的喜爱。
玩乐队的同事罗门离开茶社前,张伟向他了解了音乐节大致的演出流程。每天一般下午两点左右观众开始验票进场,按照名气大小,共有十支乐队轮番上台。
当时杜然还顺嘴问了他的乐队是第几个表演的,罗门回答说是第二个。
“我们三四点就演完了,天都还没黑呢。”
“哇,排这么前!你现在乐队玩得挺出名啊!”杜然很是吃惊。
结果罗门有些尴尬地向杜然解释,一般音乐节,名气越大的乐队,表演时间都是越靠后的。“最后的乐队”一般是最具知名度的,慕名而来的粉丝和观众人数也最多。而越早表演,越带有暖场性质,更多的是一些像他们这样名不见经传的本土小乐队。没什么粉丝,观众常常少得可怜。
“白天太晒,灯光、舞台这些都做不出太好的效果,没什么氛围,观众很难把注意力集中在舞台这边。”
罗门说,为了弥补大牌上场之前这些小乐队演出可能吸引力不足的问题,音乐节的主办方通常还会在场地内设置一些其他的项目供观众消遣游玩。聚集在杉树下小片草地上的“文艺集市”正是星城音乐节的特色项目,效果挺好。
下午,对暖场乐队没感觉的观众会喜欢来这边逛逛,挑选一些各自想买的文艺商品。从5点开始,随着名气越来越大的表演者登场,人数的天平会慢慢向着舞台那边倾斜。直到7点过后,天色慢慢暗下,重量级乐队陆续露面,观众们会为了抢占更靠近偶像的位置,向着灿烂夺目的舞台涌去,市集这边才开始冷清下来。
“美女,是要收摊了吗?”
杜然看见一个拿着画笔和调色盘的女孩,扯了扯张伟的Polo衫衣角,开始和她搭话。
“没有啊,你们要画吗?”
张伟低头才发现杜然的拉扯在暗示他什么,这女孩的亚麻色围裙上,是一大片暗红色的污渍。
“你是画……那种肖像油画的吗?你的画布呢?什么都没有怎么画呀?”
女孩子看他们一本正经绷着的脸,察觉到了什么。
她问:“你们不是来音乐节玩的吧?”
“我们是警察,在进行一些安保方面的排查,请你积极配合。”杜然直截了当。
“哦,好。我是来画油彩的,不卖肖像画。”
“画油彩?”
女孩把画笔倒过来,指着自己脸上的爱心给他们看:“就是在脸上、胳膊上、手背上画些红红绿绿五颜六色的啊,你们没看到别人有吗?下午我给好多人都画过了。”
“你专门做这个?这种叫什么?人体彩绘?”
女孩扑哧一笑:“不是啊,我本来是个文身师,太平街那边巷子里开文身店的。前两年这边的活动策划找到我,拿其他音乐节的照片给我看,问我会不会画这种很多音乐节都有的脸部油彩。我觉得简单,就来画咯。他们看我画得不错,这两年都找了我来画的。”
“可以看看你的围裙吗?”
“哦,可以呀。”女孩俯身看了下自己的围裙,“你们不会以为这是血吧?这是颜料啦。”
张伟没作声,上前稍微看了一下,确实是颜料,凝固的深红色的颜料。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女孩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不由得警惕起来。
“你这是怎么弄的?”杜然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追问。
“下午帮一对父女画,小女孩太调皮了坐不住,乱动手脚打翻了我的调色盘,弄了一身。”
“我看你这边怎么好像都是红颜料?”
“很多人都喜欢画红的啊,我红颜料就用得多了。”
“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喜欢红色呢?”
“那我不清楚……色彩心理学吧。这种年轻人出来玩的热闹聚会,就喜欢激情奔放一点的颜色呗。”
“这么说来,刚刚确实看到有人脸上画了一些东西,星星月亮之类的,也有很抽象的,涂鸦的那种,是吧?”张伟问。
“是的,也有人就让我随便涂的,说越乱七八糟越好。我每次问他们会不会太夸张,他们都说越乱才越摇滚。”女孩说。
张伟撇撇嘴,好像觉得这种想法挺肤浅。
“有没有人找你画过那种——”杜然轻轻把五指张开,想把自己的问题比画得更具体一些,“泼溅效果的红色油彩?”
张伟自然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也知道他这么问的原因,但女孩也不是傻瓜。杜然越问越多,她就越紧张,慢吞吞地吐出一句:“好像没有。”
“这里还有别人画油彩吗?”
“应该没有。”女孩又忍不住急急地问了一遍,“警察叔叔,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呀?”
“你别吓着人家了……”张伟把杜然拉到一边。
他试图安抚女孩的情绪,告诉她也没什么大事,又搬出他那套惯用的话术,“保密的义务”啦、“案情的需要”啦、“警民配合对社会治安的必要性”啦,让女孩答应下来不去和别人声张刚才的谈话,并且相互留了联系方式。
“感谢你的积极配合!如果有必要会再联系你。多提醒一句,这种场所人多事杂,女孩子千万注意自己的人身财产安全,遇到什么情况,随时联系。也别太担心、太紧张啊,没事的,有我们在呢。”
张伟虽然大龄未婚,但挺讨女孩子喜欢,杜然每次问他诀窍,他都说没有诀窍。在女孩的目光中,两人晃荡的身影慢慢走远。
“你刚才那么问,是不是在想着,凶手根本没有刻意掩藏自己身上的血渍和血衣?假如他是画了那种与血色相近的油彩进茶社,佯装上厕所然后上楼杀人,没准别人会把作案之后的血迹当油彩的一部分?”
“伟哥你懂我。我确实在想,有没有可能我们之前太紧绷,走到了误区?”
“什么误区?”
“一直认为这么多人在场,凶手一定会特别仔细地处理身上的血衣和血渍后才敢出来,但很可能恰好相反,正是因为人多,谁也不会特别在意谁。”他拿手指在自己脸上比画,“如果凶手提前做了这种伪装,本来就是打算蒙混过关呢?”
“可是那个油彩啊……能做到几分逼真先不说,即便是可以很好地掩盖作案后的血迹,应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