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钱给还了?”
“我也不知道啊,”望着窗外的人想了想,反问道,“你觉得呢?”
是夜,冷风轻轻地来,一层一层抚向澧阳平原。
“那秀才一开门啰,那姑娘把衣脱哦。只见那姑娘的皮肤唉,白得就像那冬瓜的霜哦唉……”
临澧县停弦渡镇福船村,“富祥商混”搅拌站不远处的人家,仍然有着明亮的灯火。打书匠那些老掉牙的黄色故事,已经没几个人特别爱听了,但是作为一种当地必要的习俗仪式,凡是有葬礼守夜,总得去请。
除了多了头戴式耳麦与便携式小音箱,打书匠还是如几十年前那样,带他的鼓,带着他的茶杯,不懈地敲打,不懈地用他日日苦练出来的方言唱腔告慰亡人,为守夜的亲友解闷。只是,他唱得越认真,便越显得有些悲凉。老年人熬不住这寒夜去睡了,中年人围成一桌打麻将,小孩子则在玩手机,只有一个老男人半眯着眼,在津津有味地听着。
“打书的!”
凌晨4点多,这个老男人从迷迷糊糊中惊醒过来,喊了一声。
“还没给你钱呢,你怎么就要走了?”
他见那打书匠已经在把鼓往摩托车上搬,慌忙去叫住。
“我明天晚上还来的呀,不是还有一夜才出葬吗?”打书匠说。
“哦,明天也是你哦。”老男人也想起来确实是这么回事。
“四千块钱再加一条烟,老板你不搞忘记了吧?”
“没忘记,没忘记!钱都好说。”老男人招呼说,“这么晚了,你又打了这么久,想必也饿了,要不我去厨房热两个小钵子,我们两个吃点菜、喝点酒?”
“不用了,不用了。”
“来呢!别客气。”
不一会儿,老男人就把酒精炉和小钵子准备好了,都是葬礼酒席备餐现成的菜,一锅牛杂、一锅猪蹄,还有一盘千张。酒也是葬礼酒席备的瓶装白酒,用一次性塑料杯盛来喝。
打书匠咪了一口酒,问老男人和这走的老人是什么关系。老男人说是他姑姑,今年82岁了。
“高寿,老也老得了。”
“是的,您今年多大了?”
“我啊?今年也快70了。”
“70啊?看不出呢,只看得出来50岁。”
“搞打书都搞了快50年了。”
“我还蛮喜欢听打书呢,小时候就喜欢,哪里有打书,我就往哪里跑,也不怕死人和棺材。”
“那是的,以前好多小孩子喜欢听的,现在听得少了。”
两人吃着菜、喝着酒,一句接一句地聊起来。
“那老板你是做什么生意的?”
“旁边那个搅拌站知不知道?富祥商混,我在那里看门的。”
“那还可以啊,听说搅拌站蛮赚钱呢。”
“还可以,买了一辆大众越野车。”守门人说,感觉现在打书也蛮赚钱了。
“是还赚钱,比以前日子要好过一些。”打书匠告诉守门人,虽然现在大家不怎么听打书了,但这是个面子问题,必须得请。不比以前,出不起钱的家里老了人,不请打书不搞道士那些,也没人看不起。
“是的呢,现在在农村搞打书啊、西洋乐队啊、锣鼓点子班啊,都还蛮赚钱呢!红白喜事多,就通他娘的赚钱!”
小钵子炖的牛肉和猪蹄都吃完了,守门人又下了点青菜和千张。两人不知不觉喝得有点多了,都满面通红,解开了衣裳。
“搅拌站那个地方,很久以前,就住了一个搞锣鼓点子的。打镲的,穷得叮当响,个狗日的穷了就打姑娘打孩子,最后夫妻两个人一起喝药死了。”守门人往那边一指,借着酒气高声说,“就上个月!还有警察过来问,从长沙过来的,怀疑那个小孩下的药。”
“我晓得,我都晓得。”打书匠醉意也上来了,摆摆手,表示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我不讲你怎么晓得?吹牛皮。”
酒精炉的燃料烧完,火熄灭了,正好千张和蔬菜也吃完了。打书匠笑了笑,拿根筷子在桌边敲起来。
“你敲什么敲?”守门人大声嚷道。
在这天将明的夜,小孩子们已经睡去,守夜的亲戚沉醉于麻将桌上的输赢手气,没人理会这边两个醉酒的老头。
打书匠用筷子在桌边敲出一种节奏,仿佛在打书似的。
“那大约是1992年,的清明时节呢唉。清明时节雨纷纷啰,但是那天,偏偏就没下雨哦!”打书匠用抑扬顿挫的声调,跟着敲击的节奏唱起来。
“打书的哥郎把路赶,要从那牛加洲,到程家屋场哦唉。牛加洲,老了人,打书的哥郎前去把故事讲,唉欸,抚慰那,哀思,哦喂。讲完了故事,哪怕是三更半夜,哪怕是乌漆嘛黑,你也要骑个单车,往屋里回,呢唉。
“经过那停弦渡哦,覆那个船村哦,三那个组哦,天还没耍起亮啊,就看到一个屋里还亮着光啊。这是哪个的屋?不是别个,是个熟人,唉哦。
“哎呀!打书的哥郎,如今年纪也大,个老东西,只记得那个熟人他姓周喂,唉哦!具体叫什么名字?老东西他记不清,只记得当时就敲了门呢,唉欸!”
打书匠稍作停顿,守门人瞪大了眼睛,好奇心完全被他勾住了。
“好歹是个熟人,打书的哥郎也就想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怎么这个时候,还亮着那灯?哪晓得,半天不开门啰!呢唉。哥郎就继续敲啊,哥郎就继续喊哪,没想到,里面的人,竟然就开了门哪!
“哪知道,这门不开还好,一开就不得了喂,唉哦!开门的,竟然是两个女人,打书的哥郎,他没想到,打书的哥郎,他想不到,唉喂!地上他,竟然还躺着一个男人,那男人,已经死了去哦!”
“你看到他死了?”守门人问。
打书匠摆摆头,继续敲,继续唱。
“打书的哥郎,吓一跳哦,咯喂,听那两个女人把原委讲。这其中的一个女人,正是这周家的媳妇儿,她说是她,把自己的男人给敲死了。这其中的另外一个女人,是个澧县人哪,她说她遇到了,这周家跑出的儿呀,就骑着单车过来,看一看呢,唉哦!
“她们纷纷,把话说。说是那儿呀,给自己的亲父母,那个亲爹娘,下了农药。农药下哪里?下在那个中药里,就希望他的爹娘死哦。你说天底下哪里有这样毒的儿?唉喂!哪晓得,他的那个爹呀,喝一口就发现味道不对劲,就去儿房里搜哇,一搜就搜出一瓶农药啊喂!儿子杀老子啊,天也不容地也不容啊唉!那老子,骂骂咧咧就要往屋外跑哇,但是那姑娘家,疼自己的儿啊,生怕这狠心的老子,对自己的儿下毒手哦。她抄起洗衣的棒啊,她抄起那洗衣的槌,就是那么几下砸过去唉!唉喂!一个姑娘家呀,哪里这么大的劲哪?几下就把那狠心的男人给砸死了哇!她赶紧把门关上呀,当作不在家,她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唉哦!”
守门人使劲眨眨眼,仿佛越听越糊涂,意识已经逐渐模糊。
“过了半夜呀,那个澧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