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1 / 1)

温暖的空气,把他送上自动扶梯;扶梯载着他升向地面的郊区。

他吹着口哨,任自动扶梯轻柔地将他送到午夜寂静的空气之中。他朝着街角走过去,脑子里几乎什么都没想。然而快到街角时,他慢下了脚步,好像因为平地里旋起一阵风,又好像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最近几个晚上,披着满天星斗走在回家路上,每次走到街角附近的人行道时,他都有一种不确定的感觉。他觉得就在他转弯的前一秒,曾经有人待在那里。空气中荡漾着一丝异乎寻常的平静,仿佛有人静静地等候着,在他到达的前一秒,突然化作一团阴影,让他通过。也许是他的鼻子嗅到了淡淡的香水味,也许是他手背和脸上的皮肤感觉到这个地方异乎寻常的温度——因为有人停留过的地方,那里的空气就会在一瞬间上升十度。他无法理解。每次转弯之后,都只能看见那条空荡荡的苍白而曲折的人行道;也许只有一个晚上例外,有什么东西迅速掠过草坪,在他定睛细看、惊呼出声之前,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但是今晚,他慢下脚步,几乎已经停住。身体里的那个自己似乎已经游离而出,代替真实的自己转过街角,听到了几不可闻的低语声。是呼吸?抑或仅仅因为有人静候在那里,空气才变得如此紧张?

他转过弯。

秋叶在洒满月光的人行道上翩翩起舞,轻灵而缥缈;路上的那个小女孩似乎并没有行走,仿佛只是任由秋风和落叶吹拂着她往前滑行。她微低着头,看鞋子扬起飞旋的落叶。她的脸型修长,肤色如牛奶般白皙,微微透出一抹渴望了解一切的永远不知疲惫的好奇神情。那几乎是一种苍白而讶异的神情;深色双眸专注地望着这个世界,一切都无所遁形。她的白色衣裙在风中呢喃。他甚至觉得自己可以听见她走路时双手摆动的声音;当她发现有人等候在离她一步之遥的路中央时,他觉得自己听见了她白皙面孔上涌起的波澜。

枯叶如急雨般带着悉悉索索的巨响从头顶落下。女孩停住了,看上去仿佛要惊骇地往后退;然而她站在那里,定睛看着蒙泰戈,眼神深邃,明亮而灵动,让他感觉自己好像说了一些很讨人欢心的话。但他知道自己只不过动了动嘴打了个招呼而已。她着迷地看着他手臂上的火蜥蜴和胸前凤凰形状的圆盘,他对她说:

“我敢肯定,”他说,“你是我们的新邻居,是吗?”

“那你一定是”——她从表明他身份的标志上抬起眼睛“——消防队员。”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真想不到你会知道。”

“我——我闭着眼睛都能知道,”她缓缓地说道。

“是吗——有煤油味?我妻子总在抱怨,”他笑着说,“你永远都不能把它彻底洗掉。”

“是的,洗不掉,”她说道,语气中有一丝惶恐。

他觉得她好像在围着他转圈,不时从头到脚地打量他;仿佛用不着动一下,她就可以轻推他,掏空他所有的口袋。

“煤油,”他又开口说话,因为他们已经安静得太久了,“对我来说就是香水。”

“是这样吗,真的吗?”

“当然了。为什么不是?”

她思索了一会儿。“我不知道。”她转过身看着那条回家的路,“你介意我和你一起走吗?我叫克拉丽丝·麦克莱伦。”

第二章两粒神奇的紫色琥珀

“克拉丽丝。我叫盖伊·蒙泰戈。一起走吧。这么晚你怎么还在外面转悠?你多大了?”

他们走在洒满银色月光的人行道上,夜色中吹拂着略带凉意的和风,空气中荡漾着一丝难以捕捉的新鲜杏果和草莓的香气;他四处环顾了一下,觉得这极不可能,都已经深秋了。

现在只有这个女孩走在身边,她的面孔在月光下如白雪般明净;他知道,她现在正思考着他的问题,试图找到一个最合适的答案。

“嗯,”她回答说,“我十七岁了,还有点疯狂。我的叔叔说这两者总分不开。如果有人问你的年纪,他说,你就要回答说十七岁、有点疯狂。现在不是晚上散步的好时候吗?我喜欢闻各种气味,也喜欢看各种东西,有时候整个晚上都不睡,一直走,然后看日出。”

他们又默默地往前走了一段,最后,她若有所思地说道,“你知道,我一点都不怕你。”

他很是惊讶。“为什么你应该怕我?”

“有很多人害怕。我是说,怕消防队员。但是,不管怎样,你也只是个人而已……”

他在她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那个缩小的黝黑的自己,悬在两滴晶莹剔透的水珠里,分毫不差,包括嘴唇的线条,以及所有的一切——她的眼睛仿佛两粒神奇的紫色琥珀,把他完完整整地包裹在里面。她的脸现在正对着他,仿佛一块精致易碎的乳白色水晶,泛着柔和恒久的光芒。不是电灯那种强烈的光芒——是什么呢?是蜡烛那种极其安逸、微微跳动的光芒。孩童时代,有一次停电,母亲把找到的最后一根蜡烛点上,在那短短的一小时里,他又重新发现了身边的一切;蜡烛的微光下,空间失去了宽广,安适地包围着他们;而他们俩,母与子,单独在一起,身形在烛光下微微改变,希冀着电不要来得太快……

克拉丽丝说道:“你介意我问你一些问题吗?你当消防员已经多久了?”

“从二十岁就开始干了,十年前的事了。”

“你看过你烧毁的那些书吗?”

他笑了。“那可是违法的!”

“噢,当然。”

“那可是个很棒的工作。星期一烧米莱,星期三烧惠特曼,星期五烧福克纳,把他们烧成灰烬,连灰也要接着烧。那就是我们的工作口号。”

他们继续往前走。女孩又问:“很久以前,消防队员是灭火的而不是放火的,这是真的吗?”

“不是。房屋向来都是防火的,相信我的话。”

“奇怪。我曾经听说,很久以前的房子会突然着火,需要消防队员去给它们灭火。”

他大笑起来。

她迅速扫了他一眼。“你为什么要笑?”

“我不知道。”他又开始笑起来,接着止住笑。“怎么啦?”

“你笑的时候我并没有说什么好笑的事情,而且你回答得很快。你从不停下来想想我向你提的问题。”

他停住脚步。“你很古怪,”他说道,眼睛看着她,“你不知道要尊重别人吗?”

“我并不想冒犯你。只不过我喜欢仔细观察别人,我想。”

“那么,难道这对你来说就毫无意义吗?”他轻拍了一下451这三个绣在焦黑色袖子上的数字。

“有,”她轻声说道,一面加快了脚步。“你有没有看过喷气式汽车沿着那条林荫道赛车?”

“你在转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