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3章(1 / 1)

见月 风里话 5267 汉字|0 英文 字 1个月前

第113章

  ◎靖明篇之不负君◎

  我是大魏的第三代帝王, 但我并不是文烈女帝的亲生女儿,我是她从育婴堂领养的孩子。

  也就是说,我是个弃婴。

  这一点, 是在我七岁那年, 文烈女帝亲口告诉我的。

  那一年,是景泰廿一年,文烈女帝在建章宫中养病,长安皇城由彼时的执金吾方贻掌控。

  阳春三月, 文烈女帝身子稍有好转, 私服出宫散心。我和夷安长公主陪侍她一道。马车幽幽,一路赏花听鸟语,去了城郊的育婴堂。

  育婴堂,是昭承太子薨逝后, 文烈女帝以他的名义在长安近郊建立的专门收养弃婴的地方,说是为他攒功德。

  我清晰记得那会她和我说的话。

  她说,“太子年幼夭折, 身为储君于国于民并无建树。但他天性纯善, 敏而好学, 若是能够承袭国祚,定可以造福天下百姓。”

  她牵着我的手,走在育婴堂的林荫道上,看着一个个或大或小的孩子们,常日苍白的面庞浮起笑意,垂眸与我继续道,“如今他便已经做了一件造福朕和这天下的事。”

  林荫尽头有凉亭,日照充足,她带着我坐下来。

  我好奇地看着她,见她眼角泛红,目光慈和,微笑与我说,“便是将你送到了朕身边。”

  育婴堂中收养的孩子十中七八都是女婴,剩下二三即便是男婴也多有残疾。这不是建立者文烈女帝决定的,是这个世道决定的。

  千百年来,世人皆重男轻女。

  育婴堂中收养的孩子都是襁褓婴孩,有主动放在门口的,有堂中侍者按时去周边捡回的。这些孩子中,基本可以分成两类,一类是身患残疾或者父母无力养活的,一类是想要男儿偏生女,如此被丢弃的。

  是故堂中女婴甚多,女帝在择选的时候便将大部分的目光都盯在了女孩身上,进行考量。

  是故细想,我也极有可能是哪户人家想要儿郎,却让他们失望的那个。

  世人当难以想象,他们大多数所厌弃不喜的,偏是那个女儿身的九五之尊看重的。

  文烈女帝所行多悖常理。

  譬如,按照我这般身世,当永远隐瞒,不让我知。

  但她却告诉了我。

  我幼时不曾多想,直到景泰廿九年,她让荣嘉长公主知晓了其生母陈氏同她的种种恩怨,我忍不住问,“左右那老妪大限将至,君母何必要让姨母知晓,徒增她与您离心的风险?”

  她道,“那我们如何保证除老妪外再无旁人知晓?纵无旁人知晓,焉知你姨母自己心中不疑不惑?还不如让她晓得,摊开说明了,彼此安心。”

  我便是在那个时候悟到她当初对我坦白真相的意义。

  是啊,纵使我的身世只有她与夷安长公主晓得,但是待我长大,我会不会好奇我生父何人?如此,会不会去查闻鹤堂的档案?若是闻鹤堂档案有疑,我会不会再有旁的念想?我又会不会因为心中存疑不踏实,生出杂念,累伤旁人?譬如夷安长公主的后人,恐他们间尚有知情者?

  人心难测,世事难料。

  诚者,永远是最有力量的。

  后来大了,执掌山河后,又有了更深的体悟。

  实乃文烈女帝,那养我造我的女君,她太爱这社稷苍生了。

  唯恐这天下多生动乱,便在自己能够掌控的时空中,尽可能地清除隐患。

  而她实在是位善谋人心的帝王。

  彼时同我讲了身世,便又问我忧不忧,怕不怕?

  怕不怕有一天她觉得我不够好,便会不要我?她会在这育婴堂上百孩童中重择他人?

  我那会才七岁,似懂非懂的年纪,多少是怕的。

  甚至回去后在梦中惊醒,醒来看见她守在我榻边,持着帕子给我拭汗,端来茶水给我醒神。

  我翻来覆去睡不着,她便上榻陪我聊天。

  她说不要怕,如果我能完成一桩事,我便是大魏永远的公主。

  我着急问她是什么?

  她轻轻抚拍我胸口,似慈母哄稚子,柔声细语,“杀了执金吾。”

  我又一次震惊。

  执金吾方贻,不是她最宠信器重的臣子吗?

  甚至有可能成为她的皇夫,枕边人!

  世人都知,他们相识于微末,扶持走过长路。

  她说,“来日,朕与你细细说。如今,你听话便可。”

  我自然听话。

  于是那年冬,我一箭射杀方贻。

  史官如斯载:景泰廿一年末,靖明公主射杀执金吾方氏,除佞臣,清君侧,朝野俱惊,天下誉。

  我听的懂这话,是说世人都在赞扬我。

  我好高兴,完成了君母的任务,是大魏永远的公主了,不必再担心她会不要我。然当我将这样的话,雀跃着在只有彼此二人的寝殿说起的时候,她却眉眼冷淡地看着我,并不满意。

  我静下声来,低垂头颅,紧咬唇瓣。

  许久,屈膝跪在地上,向她认错。

  她摇首,“朕不觉你有错,只是失望你不曾悟出此间道理。”

  我再叩首,“儿臣这会悟了。君母不会不要我,因为您身子不好,没有太多时间再去培养新人。而儿臣也不该如此眼皮低浅,盯着区区公主位。公主算什么,儿臣是要承君母衣帛,袭大魏国祚,为储为君的。如此,方不负君母往昔教养栽培,不负君母今日呕心铺路。”

  话毕,我没有听到她的话语,只在低垂的视线里,看见她向我伸出手,我将小手放入她掌心,抬眸见她笑靥。

  她牵着我,走向万人之巅。

  景泰廿二年,我被册立为储君。

  亦是在这一年里,我们亲密无间。

  一来,她病重的厉害,我尽心随侍左右。二来,她在病重中与我簌簌低语,讲她的往昔岁月。

  我便彻底看见了遗憾未曾有幸参与的她的前半生。知道了她早夭的孩子,了解了她挚爱的男子,看到了她那些残酷又始终值得怀念的时光。

  而到最后,她却只是说,“你看,你是弃儿,我是乞儿,但是我们都遇见了极好的人。祸兮福兮!”

  在尽心养育我,给我铺好了前路后,她又将自己赤裸裸展示给我,将她不为人知的血腥面,软肋处,全部付于我。

  无非要我安心做个好皇帝。

  她气息不匀,话语哽咽,似传达一种使命,传递一份责任,“请一定做个好皇帝。”

  交代完国事,她方敢陷入私情。

  她在浑噩中开始反复念起一个人。

  和我说他千般好。

  甚至与我道,我的今日,也有他的功劳。

  她说,“当年他救了我,教养我,与我说,这世间对爱意恩德最好的回报,不是还于施恩人,而是继续赠于下一个微弱者。传承而后发扬。”

  她说,“帮我记住他。”

  “他是谁?”我问。

  苏彦。

  罪臣苏彦。

  窃她国,杀她子,被落笔在史书上,将她孤零零丢于人世的罪臣苏彦。

  于是,我在她刻骨的思念中,在兰台的史册中,看见一个罪臣的风骨和气节。

  羡慕她曾拥有过这样一位郎君,羡慕她的时代有过这样一位臣子。

  遗憾我不得见,不曾识。

  但我确实可以帮她去铭记,让世世代代去记住他。

  我在她病榻前郑重应诺。

  她想他想得最厉害的时候,将自己当作他,把我当作她自己。

  她活成一件他的遗物。

  偏她这件遗物,并非无意识,随时有着自己的思想和举止。

  廿二年秋,她发兵伐燕,一手攻外境,一手引内贼。

  伐燕顺利,内贼也除的干净。

  我后来想,她能让贼寇掉以轻心,入她局中,所借大半是她的病体。她无所不用其及,哪怕是自己一副残破虚弱的身子,也能为她反复利用。

  纵观我前半生,没有见过比她更虚弱又更有力量的人。后半生,当也不会有。

  她这样的人,本就世间少有。

  或许就是稀而贵,苍天都不忍再苛责她。

  景泰廿三年,她的神明重回人间。

  在做了我八年的神明后,终于恢复了凡人的面貌。

  我看见她周身的冰雪面具碎裂掉落,身体里的血液重新涌动,她从神座佛龛上走下来,拥有人间烟火气,会嬉笑怒骂,会爱恨贪嗔。

  我第一次看见岳汀同她的接触,是在椒房殿的门口,他冲入内寝,而我却被她忠心耿耿的太医和手足拦住,说是由他们去。

  尤其是荣嘉姨母,她说,他是她的药。

  第二次见,还是在椒房殿。

  早春二月的清晨,寒意弥散,他从君母的寝殿出来,身上披了一件大氅,隐约露出缎面中衣。

  我不是头一回见到侍奉君母的儿郎从她殿中出,但他和他们完全不一样。他的举止神态,家常从容。

  不似过客,更似故人。

  他没有他们年轻,没有他们俊朗,没法与他们比较。也确实不能比较,自他出现,阿母再未传召过旁人。

  许是当时一面心中晃神,便多看了他一会,鬼使神差问他剑法道理。

  不问便罢,问后愈发觉得亲近和敬佩。

  他竟可以一语道出君母所授的剑法妙诀,教授的方式比君母还要自然流畅。

  一点好感油生,我便时有接触他。

  本来,他也是我的太傅,很多时候都伴着我。

  只是我更喜欢看君母和他在一起的样子。

  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君母同宣室殿、尚书台上的女帝完全是两个人。

  这会她只是椒房殿中一个寻常的娇嗔妇人,握一卷书册,扣着桌案使唤他添茶,或是在用过汤药后藏起两颗山楂蜜饯,掩着袖子含入嘴里。

  他坐在我一侧,伴我读书,看我憋不住笑,回头无奈看君母,“劳陛下不要扰殿下。”

  君母便挑眉,施施然起身,“朕给你们腾地方。”

  有一回,我到椒房殿交课业,我是按时到的,却久不见阿母。

  青|天白|日,烈阳当头的晌午,我等了许久又不见宫人,便入内寝寻阿母。

  殿门外,闻得床榻枝丫,呼吸缠绵,还有男子一点沙哑的声响,“……不闹了,我还得去尚书台……”

  “再、再一会!”妇人气息粗喘。

  那年我十一岁,原是被嬷嬷们教导过闺房事了,没有太震惊。真正让我吃惊,不慎撞在廊壁,脑袋鼓出一个大包的是我又闻了一声妇人的话语。

  是欢愉至极里中从灵魂发出的呼唤,“师父——”

  而男人喘息中应她,“我在。”

  我捂着肿起的包,昏胀中灵台阵阵清明。

  终于明白如何这岳汀可以让闻鹤堂偃旗息鼓,如何可以让君母走下神坛,如何可以轻而易举取代她的挚爱,如何熟悉这椒房殿、未央宫的一草一木每一条石子小径!

  岳汀,他是君母的师父,是她死去的爱人。

  他就是苏彦。

  后来我鼓起勇气问了君母,君母一边夸我聪慧,一边弹着我脑袋上的包,道是再不许我随意出入椒房殿。

  这话不必她说,我也很识趣。

  只是我生出一重贪念。

  确切地说,早在前两年,同君母和太傅的相处中,便已经起了妄念。只是知晓那人便是苏彦,这一点念头便更强烈了。

  但我还是有些不敢,毕竟他们好爱昭承太子。

  于是我在景泰廿九年,我的及笄礼前夕,君母问我要何礼物时,方鼓足勇气说出了口。

  “我已经喊了您十五年君母,能不能往后年岁许我唤您阿母?”

  是在椒房殿的水榭上,春光潋滟,湖水粼粼。

  太傅在不远处垂钓,我在水榭中陪君母调香烹茶,她问了话,我便这般开了口。

  我跪在她膝畔,努力保证,“儿臣会做一个好皇帝,会永记您的教诲,会以天下先,会以百姓贵,会……会听您的话。”

  我不知道该怎样让君母在赐予我无尚权力后,再赐予我平凡的亲情。

  世人永难企及的地位,我唾手可得。

  世人生而有之的情感,我生而不存。

  我贪这情感,疯一般渴望这情意。

  于是,一遍遍磕头。

  终于见得那只手在我身前伸出,将我扶起。

  她摩挲着我肩膀,眼中蓄着泪水,长睫一眨便如珠落下,“阿母将这千钧担子压在你身,本也不知有何可补偿你的,你这点要求自是可以应。”

  “阿母!”我伏上她肩头,得寸进尺,“那我能不能、能不能再要一个阿翁?”

  “这与我无关。”她含笑推开我,目光落在不远处垂钓的男人身上,“你自个去问他。”

  那男人闻我话,却是看也不看我,只将鱼竿提起,将钓来的鱼放入筐中,方慢里斯条道,“我的妻子是你阿母,那我还能是你什么!”

  我们一家的秘密自不为外人晓。

  只是在景泰三十年的泰山封禅后,当阿母改年号“沉璧”后,相比百官俱惊,我要平静许多。

  泰山归来,阿母的身子又开始不太好。便将政务慢慢挪到我手,她同阿翁前往建章宫养病。

  于是,有些事群臣便通过我递话。

  譬如有部分臣子,并不同意将年号改为“沉璧”,要我劝阿母收回成命。理由再明显不过,此二字,乃罪臣苏彦之表字。

  一国之年号,如何能用一个罪臣的字!

  我颔首应是,反问,“一国之年号,如何能用一个罪臣的字?难不成陛下昏庸了吗?”

  群臣不敢接话,只道“陛下英明。”

  我再次应首,“是啊,陛下英明。”

  宣室殿中臣子面面相觑,朝野中百官低语纷纷,坊间市集里众说纷纭。

  慢慢有人会过味来。

  罪臣苏彦,其罪或许莫须有。

  只是阿母并未再有旁的旨意,朝中也无人再论年号之事。唯有在这年冬,太史令苏泽向我提出乞骸骨。他还未到乞骸骨的年纪,只说身子不好。后来闻他离开了长安,去往益州,当年的南燕,似是探寻些什么。

  我也不曾多问。

  在这以后,苏氏的子嗣,不论男女,要么入朝为官只入兰台作太史令,修编国史;要么闲云野鹤行走天下记录大魏的山川风貌,只是他们都会去往益州,找寻岳汀的来路,拼凑岳汀的生平。

  这是很多年后的事了,阿母阿翁都已不再,是非功过留于后人评。

  而忆起他们的离去,我在怀念之中总是羡慕又觉珍贵。

  阿母去往建章宫后,便在那处住了许多年。因为那有一眼天然温泉,可助于她的调养。我在每月的头五日,都会去建章宫汇报政务,看望他们。

  沉璧四年,春日里的一天,我将将到达承光殿外宫门口,便见阿母从殿内奔出,提起裙子寻阿翁,边跑边唤他。

  阿翁在庭院制作羊角灯,闻声一边让她慢些一边去迎她,直被她扑了个满怀。

  “跑甚,你看看你,喘成什么样!”阿翁有些恼。

  阿母却一点也不介意,面上眼里的笑愈发浓艳,只拎着一缕头发与他看,“我有白发了,我终于生出白发了。”

  她开心得像个终于等到糖果的小女孩,阿翁却在无声中落下大颗眼泪。

  世人都求青春永驻,都恐朱颜辞去,青丝成雪。唯她,盼着生白发,求着能与阿翁共白首。

  阿翁,早在十余年前,便已两鬓微霜。

  而这年冬,阿母旧疾发作的格外厉害。北麦沙斛成倍用下去,激起她一阵阵隐忍的呻|吟。再又一次昏迷数日清醒后,她不肯再用药。

  从太医到宗亲如荣嘉姨母,夷安姨母,再到近臣如温太常,薛廷尉,最后到我,谁劝都无用。

  所有人都将希望寄托在阿翁身上,他若开口阿母定是愿意听的。

  却不想,沉默多日的阿翁,没有劝她,同意了她的意思。

  我很是不解,压着声响质问他。

  他的目光流连在沉睡的人身上,平静道,“她吃的苦够多的了,没必要再吃了。”

  他说不让她再吃苦,便当真一切由她。

  冬日里,围着火炉给她切蜜瓜;春日里,带她去近郊踏青,回来路上买一包酥饼给她。夏日的时候,他给她买了一匹骆驼,骆驼喝羊奶,他便烤鲜嫩的羊肉与她用。九九重阳,陪她一道饮菊花酒。

  只是,他自己,按太医署医嘱一顿不落喝下每一盏药,两日一次把平安脉,随时进行针灸调养。

  阿母趴在案上看他用药,凹陷的双眼凝出一点笑意和神采,亮晶晶的,低声细语,“谢谢你,师父。”

  终其一生,她还是最爱唤他师父。

  沉璧七年秋,大魏山陵崩,阿母崩世于建章宫,时年四十又八。

  山河缟素,举国节哀。

  阿翁沉默又平静,为她敛衣,看她封棺,送她入陵寝。

  后以丞相身领百官为她定谥号。

  经天纬地,勤勉道厚曰文;业成无兢,光有大功曰烈;故阿母谥号文烈,庙号太|宗。

  阿母去后,阿翁亦不再用药。

  三月后的一天,长安迎来初雪。

  昏迷数日的阿翁突然清醒,从病榻起身,沐浴熏香。太医令与我都看出,是回光返照之态。

  我扶着他,给他理衣簪冠,问他可要去看看阿母与阿兄?

  他摇首,只轻轻拍着我的手,让我像阿母一样,做个好皇帝。

  是夜,风雪缠绵。

  他轻裘缓带,提灯赴渭水,独坐渭河畔,仰首望月,一夕乃薨。

  我送他入景陵,与阿母合葬。后整理他遗物,得一卷书简。

  观字迹,是阿母的手书,上头记载了许多关于阿翁的事。从元丰年间,到明光年间,再到景泰年间。

  截止于景泰廿二年。

  景泰廿二年,我记得清楚,是她为我铺好路,病重之际。

  上头书:你走后这些年,我一人独行,不敢说这十年为君种种,算得上是一个好皇帝,唯愿不负你教诲。

  后面是两行新字,乃阿翁笔迹。

  乃云:重回你身边的这些年,我什少言爱,不论是否是一个合格的爱人,唯愿余生所伴,不负你情深。

  又一年,苏氏云游四方记录山川风貌的后人回来长安,我遂让他们手抄书简,后将原书封于兰台编入国史。

  手抄则流于坊间。

  如此,青竹简上,野闻书中,都会流传他们的故事。

  而我,会承他们的道,继他们的心,勇敢走下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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