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暗夜天使的笼中人

　　两人交谈一阵, 贾缨带着云薇艺去了食堂，打好了饭回来，云薇艺和她告别后, 独自回了房间。

　　吃完饭入睡前, 系统提示新任务：[两天后即将进入关卡，请NPC做好准备。]

　　这次休息的时间只剩下两天, 云薇艺仰望着天花板，微微叹了口气。

　　这样的平静生活太短暂了，要是能离开这个生死一线的游戏就好了。

　　愿望总是要有的，只是实现起来太过困难。

　　尤其在暗夜天使副本中到处都是boss眼睛的情况下, 似乎更是变得天方夜谭。

　　好在，贾缨的赌注是对的, 直到睡下的前一秒，云薇艺仍然没能见到忽然出现的暗夜天使, 这是不是意味着, 她和贾缨的对话的确没有被听到？

　　是暗夜天使打了盹, 还是自己身上的确有什么未知的秘密，让每个副本中的boss都甘愿网开一面。

　　云薇艺感觉到距离真相越来越近。

　　她猜测，会不是自己曾是boss们的救命恩人,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解释不通，明明在回忆中频繁死去的是自己啊……

　　线索还没能连起来, 云薇艺暂时想不明白, 索性放弃了猜测，沉沉睡去。

　　她在副本中休息了两天时间。

　　但贾缨还要出任务, 每次出完任务回来时间都会很晚, 看来这个副本中任务繁重, NPC们比之前更卷。

　　但贾缨没有浪费时间，只要回到NPC住处就来找云薇艺，向她交换当天的信息。

　　云薇艺经由她了解了这里的部分关卡守则。

　　很快，吃吃躺躺的两天时间过去，云薇艺虽然无比怀念休息的时间，但仍然无法抵抗系统发布的命令，跟随其他NPC去了关卡，执行任务。

　　说是任务，由于暗夜天使的能力足够强大，副本中的NPC们其实更像是摆设，用于做做角色扮演发布死亡之问之类，并不需要亲自对淘汰玩家进行死亡执行。

　　这一点不同于触手怪副本中，每个关卡都会出现的怪物NPC，怪物NPC本身就是可以吞食玩家的。

　　也不同于吸血鬼副本中，NPC按照吸血鬼喜好前去各关卡带人，是具备一定选择性的。

　　在新的关卡，云薇艺亲眼见到了玩家们被处死的全过程。

　　尽管她看不见暗夜天使出现的面孔，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是能察觉到玩家死亡之前的征兆。

　　他们会疯狂地歇斯底里，惊惧地睁大双眼，似乎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随后他们的眼睛会爬满红色的血丝，血丝从眼球爬到眼眶，直到攀满整张面孔。

　　玩家们会爆裂身亡，碎成一片一片的，像脆弱的花瓶，又像薄透的纸张，肢体滚落得到处都是，挡住后面玩家的前路。

　　云薇艺看得眉心直跳，因为她被身旁的NPC提醒，NPC如果不慎触碰了不该碰的东西，也会被当场处决。

　　对方解释说，原来boss残杀NPC的行为不多，但随着触手怪副本崩塌被关停后，不少NPC都被运送到了这个副本。

　　加之吸血鬼副本失去了boss，NPC们没了首领。本来NPC们会留在原副本，但不知道什么情况，被系统再次关停副本，强制送往了暗夜天使世界，导致暗夜天使副本中的NPC数量急剧增多。

　　所以，暗夜天使并不担心副本缺少NPC，一个关卡中淘汰一些，反而是留下了优秀的部分，做了NPC筛选。

　　听到这儿，云薇艺全程都在观察四周，担心那双暗夜天使之眼忽然出现，一旦她能看见，就说明自己将要被处决了。

　　当然，这个过程，她没忘做好手头的工作，扮演好一位发放水果的侍女。

　　招待玩家们进入新的城堡，参加一场嗜血舞会。

　　即便知道舞会现场将要面临的是什么，玩家们也不能拒绝。

　　他们一个个面色难看地从云薇艺面前经过，有的礼貌地从云薇艺手边接过水果，有的则十分不耐烦，面对云薇艺递去的水果，十分粗暴地抓去，吃了几口就丢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云薇艺并不在意这些细节，任谁面对生死宰割都不会心情太好，有情绪完全可以理解。

　　不过，发放水果的时候，她无意间余光扫到，不断涌入的玩家人群中，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云薇艺猛地眨了眨眼睛，没有看错。

　　黑影忽然挤在了玩家队伍里，慢慢显出了人形，但边界十分淡，如果不仔细观察，几乎不会被人发现。

　　云薇艺不敢直直盯着，只假装忙着手头的工作，暗自却在留意。

　　片刻后，人影突然间有了人的实体，变为了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一头黄棕色的头发，身穿一身剪裁合身的小西服，脖颈前系了蓝色蝴蝶结，看上去很像一个贵家小少爷。

　　这究竟是什么人？

　　应该不是玩家，这个人影在不被人察觉的情况下，完全不必进入嗜血舞会，只要进入，就有被选中淘汰的风险。至于NPC，为什么要扮作玩家混迹其中？

　　如果不是NPC，那么那个人影究竟是什么东西？

　　云薇艺思索着，看见身后一个刚领了水果的玩家推搡了小男孩一把，似乎是嫌他走得太慢。

　　小男孩向前踉跄了一下，回头看了一眼，再转回去的时候，脸色渐渐变了。

　　他唇角勾起了一个笑，云薇艺只看一眼，就被吓到了。

　　他的笑一点不像个孩子的，看不出任何天真纯净懵懂，正常人被推一下，只会生气。

　　但他不仅笑了，还笑得极其诡异，是那种兴奋癫狂带着期待感的笑。

　　小男孩唇角笑容消失的瞬间，刚才推搡他的玩家出现了眼睛发红的一幕。

　　从眼睛变红到整个人碎裂成片，用了不到几十秒钟。

　　玩家就这么死去了，周围的玩家吓得逃跑，但小男孩没有半点反应，只是慢慢踱着步走，背着小手，时不时回头看一眼四周恐惧的人群。

　　仿佛在欣赏什么有趣的场景。

　　云薇艺心底不禁发寒，猜测小男孩的出现和玩家看见暗夜天使的面孔有关。

　　思索间，她看见一个冲动逃窜的玩家，因为跑得过快，不小心踩到了小男孩的鞋。

　　被踩的瞬间，小男孩手里的苹果掉落。

　　他刚要去捡，却被身后的另一名玩家捡到，那人将苹果拿在手里，直接咬了一口，并警告小男孩说：“别跟我抢，小心我打爆你的脑袋。”

　　那玩家显然是饿疯了，吃了自己的还不够，把小男孩的水果也抢走了。

　　云薇艺再次在小男孩脸上看到了毫无愤怒的表情，反而是预料之中的诡异笑容。

　　他似乎很喜欢自己被欺负，因为每一次看到罪魁祸首的脸，他都会十分兴奋，仿佛看到了对方死亡的模样那样兴奋。

　　云薇艺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随后发生的事，验证了她的猜测。

　　不慎踩向小男孩的玩家和抢走小男孩苹果的玩家，突然看到了出现在四周的暗夜天使的脸，他们疯狂祈祷，手足舞动不止，但还是无法阻止红色的血迹从眼球蔓延开来。

　　他们爆裂成了人体碎片。

　　云薇艺喉头发紧，玩家们因为三个玩家接连死去而变得恐惧异常，再次朝舞会厅内疯狂涌去，与此同时，小男孩已经跑远了。

　　云薇艺知道，只要小男孩还在人群中，死亡就会一次接一次发生。

　　这一批玩家们已经全部进入舞厅，她篮子里的水果已经发放完成，眼看着舞厅大门被两个NPC缓缓关上，她只能离开。

　　虽然经由贾缨知道了一些关卡通关的方法，但亲眼见到由虚影变成人形的事，还是头一遭。

　　这件事，云薇艺没有听贾缨提起过。

　　是她根本没有见到，还有有意隐瞒自己？

　　云薇艺内心好奇，从关卡回去后，第一时间去找了贾缨。

　　贾缨听说后，也觉得奇怪，她在这个副本待了许多天，却从没见过闪现的黑影。

　　更不知道玩家们死亡竟然和突然化形的玩家有关。

　　她唯独告诉云薇艺的，就是关卡中被淘汰玩家的理由很难捉摸，做任务中途会忽然有人能看见暗夜天使的脸，听见祂的呢喃，而祂一旦出现在那人视线中，那名玩家就必死无疑了。

　　云薇艺坐在桌前，细想这一切，难道只有自己能看见？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虚影忽然幻化为玩家却没被任何人发现的事，好像就说得通了。

　　她原本以为玩家们各个因为接下来的闯关忧心忡忡，并没有注意到身边有了个突然出现的人。

　　可云薇艺从贾缨处离开的时候，意识到自己在这个世界可能也是特殊的。

　　她伸出双手，看着表面正常的皮肤，心里却不断回想着在吸血鬼副本中，自己手指冒出黑色雾气的模样。

　　历历在目的场景，让她对自己的身份再次有了怀疑。

　　云薇艺陷入思考，进了房间从背包里翻找合适的道具，看看能不能有什么办法验证猜想。刚走进房间，贾缨就跟了进来，她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在看见云薇艺背包里歪出来的两张卡牌后，怔住了。

　　她收回了本来要说的话，转而变成了：“这些是什么？怎么会印有boss图案……”

　　在触手怪副本待过的贾缨，在副本后台见过所有的道具样式，即便因为积分原因买不起大多的道具，但确实没见过眼前的这东西。

　　但她可以确定，这一定是从触手怪副本中带出来的。

　　而第二张红色卡牌，她虽然窥见了一角，但隐约瞥见卡牌上闪着光芒的“吸血鬼”字样，就知道它来自第二个被系统宣布封锁的副本。

　　在这个副本中，boss消失了。

　　根据贾缨得到的信息再做判断，眼前这两张卡牌有了更与众不同的意义。

　　她回身将门带上，走近云薇艺，看向她，心中有了诸多疑问：“这不会分别是，死去的触手怪和失踪的吸血鬼吧？系统找不到的怪物boss，你却把他们都带了出来？”

　　云薇艺本来也没打算瞒她，因为后续很可能还需要贾缨的帮助，既然她看见了，就索性把发生的一切都和盘托出。

　　只是提及两次在boss回忆中死亡的事情后，贾缨沉默了。

　　片刻后，她说：“你有没有想过，你的确死过无数次，不是未来发生的，也不是这辈子发生的，而是你看到的各种死亡方式，都是在过去的每一世。”

　　云薇艺点点头：“这个我想到了。”

　　“可是你的死亡为什么会存在在每个副本boss的脑海里，他们都曾经目睹过吗？他们对你的死亡造成过什么样的影响吗？所以见到你之后，想要补偿或赎罪？如果真是这样，可不可以利用他们的这种心思，从这个副本再次逃出去？”

　　云薇艺捡出一些背包里的道具，将背包拉链拉好，说道：“可以。但是，我不希望从暗夜天使副本里逃出去，再进入下一个副本了。这里副本太多，我们不可能像玩家那样一关一关慢慢闯，我们需要有别的办法，让我们能直接离开这个游戏。”

　　贾缨托着下巴沉思：“有什么办法呢？”

　　云薇艺想了想，回答说：“你需要去找一个人。”

　　一个人？而不是怪物吗？

　　贾缨原本还以为，她会直接去寻找暗夜天使，按照之前副本中的走向，她应当能争取到副本boss的支持，带她避开危险。

　　云薇艺看出她眼中的迷惑，解释说：“如果我推测的没错，游戏中所有的副本boss都是受人操纵的，负责管理游戏的那个人，才是我们要去找的。如果能找到他，让他将这场可怕的游戏停下来，不止我们能直接离开，所有人也都会获救。”

　　贾缨听得眯起了眼睛：“你确定我们找到他之后，他会听话？”

　　云薇艺咬着嘴唇：“肯定不会，但是还是要先找到他。如果他在这个副本就更方便了，不用我们辗转到其他地方寻找。”

　　但作为NPC，系统没有权限告知任何一个玩家在副本内的情况，云薇艺有些犯难，想了半天，终于有了一个主意。

　　她需要借助暗夜天使的力量，确认眼镜玩家是否就在这个副本。

　　贾缨等待着云薇艺的消息，云薇艺则在用完晚饭后躺回了床上。

　　如果暗夜天使能够听到所有人的声音，那么，自己的呼唤祂也应该能听得到。

　　虽然暗夜天使的出现，在这个副本中并不意味着一件好事，甚至绝大多数情况下，祂的身影或声音出现，都意味着死亡。

　　但是，这也是唯一一种能够快速接近祂的方法。

　　云薇艺心脏砰砰直跳，思索了好一会儿，脑海中一遍一遍自我暗示。

　　如果没有特殊情况，暗夜天使会像前两个副本boss那样，不会上来就痛下杀手。

　　何况她还准备了两张boss卡牌，虽然不知道第二张卡牌什么用处，但应当功效不小，防备可能动了杀心的暗夜天使时，大概可以发挥作用。

　　云薇艺不断深呼吸，让自己情绪逐渐变得稳定，以更好应对接下来的所有可能性。

　　随后她启唇，轻轻吐出了暗夜天使四个字。

　　等了几分钟，没有动静。

　　云薇艺继续呼唤，一遍一遍，防止暗夜天使跑神，在众多声音中分辨不清自己的存在。

　　但叫了数不清的遍数，仍然没有等到暗夜天使的出现。

　　云薇艺有些灰心，祂不会不同于以往的boss吧？

　　祂受人蛊惑，仍然认不出自己吗？

　　不知道为什么，云薇艺总觉得，暗夜天使应当是比前两者更强大的存在。

　　如果前两个boss都能够摆脱控制，那么暗夜天使也完全能够。

　　如果祂需要通过吸食自己血液或嗅闻自己气味改变被蛊惑的状态，云薇艺也已经准备好了。

　　她愿意送出自己的半条命，只要让祂认出自己，只要能够证明她的确存在在所有boss回忆里。

　　可是，无论怎么努力，结果都是一样的。

　　云薇艺仰面看着天花板，最后一次念了祂的名字，如果祂再不出现，她就只能放弃这种直接询问的方式。

　　这样对她而言，会走很多弯路。

　　可是她别无他法。

　　周遭一片安静，云薇艺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她忽然开口，补充了一句：“你在吗？我想见见你。”

　　闭上眼睛等待，再睁开眼的瞬间，云薇艺看见直面自己的一张面孔，如同黑夜里的影子一般，只展露出面孔的轮廓。

　　暗夜天使，是个轮廓鲜明的男人，看不清具体样貌，但云薇艺看着祂落在地面的暗影，感觉祂的五官有种混血的味道。

　　她听到了耳畔的呢喃，来自暗夜天使的。

　　这种呢喃和之前眼镜玩家做出的祈祷不同，当邪气灌注入体的时候，云薇艺能够听到来自信徒清晰的祈祷声。

　　她通过分辨这样的祈祷，判断那是自己的信徒，并帮助信徒达成愿望。

　　但现在耳畔暗夜天使的呢喃，则是一种超脱人类所能理解的语言，她难以听懂，并且在初次听到这样的语言时，内心生出一种莫名的疯狂和暴躁。

　　她似乎被暗夜天使的这些咒语影响了。

　　对，祂所念的不断流淌的语句，像是某种奇怪的咒语。

　　但这种咒语，却在发出第二句的时候，就被云薇艺莫名其妙地听懂了。

　　“你是谁，找我何事？”

　　祂一直在重复这句话，语气中带有深重的不耐，似乎被这样一个普通人呼唤过来，是在浪费自己的时间。

　　但是，祂还是来了不是么？

　　而且并没有在出现的当口动了杀意，像贾缨说的那样，一旦出现，就要灭口。

　　云薇艺唇角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用提前准备好的尖刀划破自己的手指，鲜血沿着指腹滚动而下。

　　腥甜的气息猛地窜出来，云薇艺呛咳两声，鼻尖都萦绕着这种味道。

　　原本不耐烦的暗夜天使轮廓忽然一变，像是调转了一个角度，暗影处的鼻尖微微抽动起来。

　　祂在嗅闻云薇艺的血腥气。

　　这种血腥气太过与众不同，和血丝攀上眼睛，逐渐爆裂开的玩家们的鲜血不同，有种格外诱人的味道。

　　随着被鲜血气味包裹得越来越多，暗夜天使语气中的不耐逐渐消失了。

　　“找我何事？找我何事……”

　　祂在不断念着咒语般的文字。

　　果不其然，这正在云薇艺的预料之中，看来新副本中的boss，也被她的气息唤醒了。

　　或者说，暂时没有恢复被人操纵之前的神志，但是，却对自己多了几分好感，不会轻易将自己杀死了。

　　云薇艺另一只攥紧两张卡牌的手指松了些，开口提出了她的要求：“我希望boss大人帮我寻找一个玩家，一个想要杀死我的玩家。”

　　暗夜天使原本擅长蛊惑他人，但现在，祂却在嗅闻到这些气息之后，被云薇艺短暂蛊惑了一瞬。

　　祂没有去问为什么，直接要了玩家的编号。

　　在游戏中，有些玩家并不告知真名，但游戏编号却是固定的。

　　云薇艺将编号告知后，心里仍然有些忐忑。

　　她担心眼镜玩家并不在这个副本，那么就很难在这里结束这一切。

　　暗夜天使似乎在查询，云薇艺耐心等待。

　　她想到吸血鬼副本被封锁的事，如果被封锁，就算眼镜玩家留在其中，也一定会被调动向其他副本。

　　而这个副本，就很有可能是暗夜天使这个。

　　但是，游戏本身不就是他设置的吗？

　　如果的确是他一手掌控着游戏，完全可以待在上一个副本避祸，可又为什么会让系统发布了副本封锁的指令呢？

　　云薇艺这么想着，听见新的呓语在耳畔响起：

　　“200891号玩家在副本内第39个关卡处，他的闯关速度实在惊人啊！”

　　连暗夜天使追踪后都倍感惊叹的速度，果然非比寻常。

　　按照吸血鬼副本关闭的时间来算，眼镜玩家是刚刚进入新副本。

　　可是在暗夜天使副本中，才过了一两天的功夫，竟然就成功通关了前39个关卡，如果没点外挂，实在说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