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年前的那顿家宴没有吃成。
陈嘉泽家境优渥,父亲是大学教授,母亲是某某研究所的所长,典型的高知家庭,不愁吃穿,有一定的社会影响力。楚母一切准备妥当,包括双方见面时穿的戴的,样样不露寒酸,生怕对比之下,自惭形秽。
饭店订好,楚父那边,也已经通知到位,临到关头,两孩子却没来。
那天飘着鹅毛大雪,节气属大寒,一年里最冷的时候。
陈嘉泽去医院等楚毅下班,打算待会儿一块过去,他精心捯饬过,纤细的脖子上围着方格羊毛围巾,应该是喷了香水,靠近时,楚毅隐隐约约闻到了杜松的树脂香气。
办公室里暖气足,陈嘉泽摘下围脖脱掉外套,很亲密地凑到楚毅耳边说:帮我倒点水,好不好。
楚毅站起来直接走到饮水机那边,用纸杯给他接了杯热水,端回去放到桌子上,我抽屉里有茶叶,要来点吗?
陈嘉泽的眼睛在男人的保温杯上打转,问:你这里面泡的什么?
胖大海。楚毅坐回到椅子上,抽出一份病历查看。
干嘛泡这个喝?
嗓子不舒服。
我没喝过,给我也喝点。
楚毅抬眸看了他一眼,直说:味道很淡,你不会喜欢的。
陈嘉泽醉翁之意不在酒,羞赧道:我就喜欢喝淡的。
楚毅没说什么,拉开抽屉,拿出装胖大海的铁罐子,陈嘉泽却说不要,你杯子里不是有嘛,我喝一口尝尝。
香水味愈发浓郁,弥散在不怎么透风的室内,楚毅忽然想起了林小松来,那孩子喜欢抹花露水,尤其是夏天,在淘宝上买一瓶廉价的驱蚊水,他能拿来当调情的香水用,抹得全身都是,说他一回,他还跟你犟:香香的不好嘛。
楚毅现在所能回忆起一切有关林小松的细节,都离不开一个字,傻。
陈嘉泽就着保温杯微抿了一口,果然不是他喜欢的味道,搁下杯子,唇瓣上还浸着水渍,唔,确实不太好喝。眸子里闪动着狡黠,悄悄告诉男人,间接那啥了。
楚毅垂下目光,下意识地转过话题问其他人:38床后来怎么说的?
呼吸内科来会诊过,他们说肺上的病因不明确,要做个支气管镜,那大爷没同意。有人答。
楚毅说:打电话叫他儿子过来。
打过了,说工作忙,抽不出空,老大爷这边都是护工在照看,去他妈的,长得还挺人模狗样的。
这种事见怪不怪,能出钱请护工还算有良心,就怕那种既不出钱也不出力的人。
楚毅合上病历,言辞果断:再观察两天,没什么特殊情况,就转到呼吸科去吧,给他儿子再打个电话,务必让他抽空来一趟。
陈嘉泽噗嗤笑了声,低声对楚毅说:你们当医生的怎么都这么凶啊。
楚毅看了眼自己的保温杯,极度洁癖令他稍有不适,舌尖抵住后槽牙,说:不凶镇不住。
怪不得你平时都不怎么说话,原来都是工作上带出来的毛病。
楚毅兴致乏乏:有吗?
陈嘉泽托着腮反问:没有吗?难不成你跟别人都有说有笑,唯独就跟我没话说啊。
楚毅平静地看了他半晌,无奈一笑,说:想太多。
开个玩笑啦,老气横秋的,明明才大我五岁。陈嘉泽依旧托着腮,一副少年情怀不知愁的模样,眼睛里的炙热快要将男人完完全全融化掉。
楚毅别开目光,扔了三页纸给他:帮我拿去复印,打印机在前面。
楚老师,你还挺会使唤人。有人打趣。
办公室里暖洋洋的,陈嘉泽颊边泛起红晕,接茬道:我反正闲着嘛。
那位医生又说:一会儿就下班了,你俩要不先走吧。
楚毅扫了眼电脑屏上的时间,还是一贯公私分明的态度,不差这一时半会。
正说着,恰有电话打进来,打电话的人声音急躁,三言两语简明扼要
今天下午北沪高速发生一起特大交通事故,急诊现在全是救护车拉来的伤员,那边人手不够,请求帮忙。
你先回去,跟你父母解释下。楚毅撂下这句话,然后人就火急火燎地过去了。
办公室几乎倾巢出动,只留下一个值守的医生。
陈嘉泽望着那个奔跑的高大背影,不自觉地叹了声气。
这顿饭直接泡汤。
楚毅从手术室回来,已经十一点多,陈嘉泽趴在他的办公桌上,睡着了。他把人叫醒。
陈嘉泽迷迷糊糊不知身在何处,怔了会儿,几点了?
马上十一点半了。
第27章
都这么晚了啊。陈嘉泽撑着桌面,想站起来,重心不稳身体晃了下,像是没睡醒。
楚毅按住他肩膀:别站了,坐这儿等我,我换个衣服就回来。
陈嘉泽困倦极了,继续趴了会儿,睡意去了大半,他捡起桌面上的一本厚重专业书,无聊地翻了几翻。
有一页夹着书签,他十分轻巧地翻到那里。
长条形的纸质书签,正面看并不起眼,不过是千篇一律的油画图,背面是空荡荡的白色,底端落有松松二字。
陈嘉泽先是觉得好笑,继而百思不得其解,以他的条件,绝对能满足一个男人对同性伴侣的所有要求,为什么搁在这个男人身上,他却成了一个可多可少无关紧要的过客。
楚毅换好衣服进来,嗓音有点哑了:走吧。
陈嘉泽捏住那枚书签,站了起身,苦笑着逼问男人:这上面的松松,就是林小松吧。
楚毅没有否认,甚至没有一丝慌乱的神色,仿佛对方问的就是件小了不能再小的事,有什么话出去再说。
为什么?陈嘉泽惶惑不已。
出去再说。
陈嘉泽收敛了神色中的激愤,扔下那枚书签,丢了魂似的地走到门口,楚毅出声提醒他:你围巾没拿。
他抬眼对上了男人的眼睛,至此,彻底看清这个男人眼底的所有薄情。
围巾?陈嘉泽挑了挑嘴角,你帮我拿一下好了。
楚毅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三秒钟,一句话没说,进去帮他拿了围巾出来,围上,别冻感冒了。
陈嘉泽一点反应没有。
楚毅叹了口气,亲自给他围好,幽然的树脂香飘在鼻端。
陈嘉泽将脸埋进男人怀里,拼尽力气最后一点卑微哀求:我是真的喜欢你。
楚毅低头瞧他:去车上说。
陈嘉泽仰起脸,哀婉着看着楚毅:你要跟我说什么。
你冷静点,我们先出去。病房有人按铃,楚毅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他抬头看着幽暗的走廊,忽然生出一股烦闷的情感。
夜已深了,两人乘电梯到负一楼,医院的地下车库这会儿安静阴森,进口的地方冷飕飕地有风蹚进来。
坐到车子里,陈嘉泽泄了气一般,有气无力道:那书签是从你家那堆书里抽出来的吧,上面不是你的笔迹,他自己写的?
楚毅坦然:咱俩的事跟他没关系,是我的问题。
怎么会没关系!陈嘉泽深吸了口气,一个巴掌拍不响,他要是没一点想法,你至于这样吗!
楚毅打量着他,眼神冰冷:你要想过,我们还能过下去,要是不想过了,双方父母那边我去说。
陈嘉泽听不进别的话,只一昧地沉浸在自我的情绪中,你喜欢他?
眼神里的不甘,清晰洞明,可你喜欢他什么呢,他都已经结婚生孩子了!
楚毅没做任何挽回,目光淬了冰似的依旧没有温度:抱歉,这不是我的本意。
陈嘉泽瞧着男人,觉得自己像个笑话,嗓音尖锐地质问道:你把我当什么呢!?
楚毅微抿着唇,报以沉默。
陈嘉泽眼眶湿润,渐渐地蒙着一层水汽,还能装什么都不知道,就这样过下去吗
无人应答,车内悄然,唯有彼此的呼吸声。
少顷,陈嘉泽恢复丁点理智,问他:你以前跟他是什么关系?
楚毅望着他,坦荡深沉:我跟他同居过一年多,差一点就结婚了。
真要论起来,差的岂止是一点。
男人永远无法想象自己当年为什么会那么混,硬生生把那孩子给逼走了,那个时候,松松才二十岁。
以至于现在,一点回头的余地都没有。
陈嘉泽眨了好几下眼,慢慢地消化男人的话,干嘛把我扯进来,你这么喜欢,你去把他追回来啊!
楚毅喉头滚动,黑眸沉沉地注视着他:我跟他已经没可能了。
陈嘉泽没脾气地逼问:所以你就来招惹我?
楚毅默了半晌,最后做出决定,你父母那边,我会去赔礼道歉。倾身过去帮陈嘉泽系上安全带,两人气息交错片刻,我先送你回去。
陈嘉泽一把扯开了安全带,再也忍不住,哭了,他哪点比得上我,值得你惦记这么久!
说的是气话。
这句问话本身就没意义,值不值得只是一个模糊概念,男人根本没法用斤两去衡量以前的故事在他心里究竟值几分重。
回去吧。楚毅沉声道。
陈嘉泽猩红着眼看他,幽沉的光线透过窗玻璃照在他那张年轻的脸上,明灭交织,你有一点点喜欢我吗?
楚毅拧钥匙发动,连一点好听的谎话都吝惜去说,已经很晚了,有什么话明天再说。
陈嘉泽忽地笑了,气息很轻:楚毅,你就是个混蛋。说罢,推开车门抬脚迈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软喵的手榴弹!谢谢好妈、沾满邪恶之血的骑士的地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