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降临在暑夏的雨像是爱人连绵的吻, 总在无声中细细密密地将人包裹。
姜白榆被暴雨残酷地浇了几轮,实在有些招架不住,索性拉过被子妄图把自己蜷起来。
然而手刚拉回到半路, 就有人不由分说地捻住他的腕骨, 握在掌中细细地摩挲,带起无休止的、深入骨髓的痒。
“哥哥……”
“嗯。”
宋纪哼了声, 垂下头亲姜白榆,舌尖顶开他的唇,却并不深入, 只在唇肉上反复地舔吻, 将过分饱满的唇瓣吮成将要滴血的红色。
姜白榆受不了这种浅尝辄止的折磨, 微微仰了仰头凑近,却换来一声戏谑的轻笑,宋纪啄了啄他的唇,哑声问,“要接吻吗?”
“……要。”
青年干涩偏冷的声线中带着不易察觉的紧绷, 像旧古琴上颤巍巍的弦, 轻轻一拨就能扯断。
闻言,宋纪像只奸计得逞的老狐狸,唇畔笑意更深, 和姜白榆紧相扣的那只手掌愈发用力, 力气重到将床铺压出明显的折皱, 直到确认彼此严丝合缝地相贴, 才俯身给了姜白榆一个缠绵的深吻。
片刻后,绷紧的身体微微放松, 眼前的场景也逐渐变得清晰,姜白榆眨了眨眼, 后知后觉地察觉到眼睫下残存的湿意。
“掉眼泪了。”
湿润的吻贴在脸颊,慢条斯理地蹭了蹭,姜白榆听见耳畔传来一声低低的喟叹,罪魁祸首直起身,用指腹蹭过他的脸颊,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唇,“小可怜。”
“但是这样让你最舒服、你最喜欢,对不对?”
姜白榆从宋纪餍足的语气中察觉到了卷土重来的情|欲,他顿了顿,刚生出了一点想要逃离的念头,就被男人一眼看破。
“这才到哪儿呢?”宋纪夹着笑意调侃。
“一开始说‘不要停下’的人可是你啊,阿榆。”
姜白榆抿唇,扭过头不是很想说话。
宋纪见状,偏了偏头,状似为他着想的模样提议,“既然如此,哥哥和你打个商量吧,怎么样?”
随着宋纪的话语不断展开,那层温柔克制的皮囊也被毫不留情地撕成碎片,隐藏的贪念便毫无阻拦地展露出来。
“阿榆,你说爱我。”
“你说要永远和我在一起。”
“你说了,我就不再继续,好不好?”
姜白榆被人操控着陷在昏昏沉沉的云雾中,如同一只被诱入迷局的羔羊,却对眼前这个男人得寸进尺的举动并不意外。
良久,他用了些力,挣开被束缚的双手,随后拂开宋纪颊边的发,轻轻搭在他的颊侧。
“如果你想听的是这个——”
姜白榆顿了顿,那被薄雾掩盖的双眸在此刻显得温柔而平和,语调也在隐约透进的月光中逐渐变得沉静悠远。
“那我告诉你,我爱你。”
“不是因为……这个。”
“不管你在什么时候问我,我都会这样告诉你。”
说完,姜白榆缓缓收回手,平静地回视似乎因为他的话语而有些怔愣的人。
“这样说,你满意吗,宋先生?”
空气在他话音落下后凝固了片刻,忽地——
“唔嗯——!”
骤然传来的快|感眨眼间就将气氛打破,姜白榆皱了皱眉,有些难耐地想要伸手去拍宋纪的后背,示意他别太过火,但是他的手刚刚搭上对方的肩背,就被一个过分灼烫的怀抱压了满怀。
“姜白榆。”
“……嗯?”
然而埋在他颈间的人只低声叫了他的名字就再也没了反应,过了许久之后,宋纪才忽地出声,“你现在是清醒的,对不对?”
“我很清醒,宋纪。”
姜白榆徐徐舒了口气,“从来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醒。”
像是要证明什么一般,他握住宋纪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抿了抿唇,“你看,它现在不太听我管控。”
和他们现在所处的如此相似、却又截然不同的那一个夏天,怪物从深海中探出手掌,于尘埃堆积处捞出一颗黯淡的星星,对他说——“和我走吧”。
而现在——
姜白榆扣在宋纪手背上的手微微收紧,将两只交叠的手掌一同牢牢抵在他的胸口处。
“向前走吧,宋纪。”
“和我一起向前走。”
青年的语调像在念一首古老的叙事诗,在欲望交杂的氛围里显得莫名的郑重与庄严。
于是,那只因为失去心脏而驻足在三年前那个盛夏的怪物终于得以张开双手,再次接住了远航归来的爱人。
在廖廖的晨光印入室内的刹那间,有一滴很轻的眼泪,砸在了姜白榆的手背。
“阿榆、宝贝……”
“我的小榆树。”
“你要被我骗走了。”
“我知道。”
姜白榆轻笑,那笑意宛如盛开在雾中的昙花,恍得人睁不开眼。
“我是心甘情愿的。”
*
从黑夜到黎明,到又一次的黄昏,再到下一次的朝阳升起。
时间过速的流转让姜白榆发觉自己不能太纵容某个人,于是奋力挣脱了对方的怀抱,去够床头的手机,“我先回个消息……”
就算是假期,也太过了……
宋纪从身后贴上来,轻轻咬他的肩膀,“不是已经处理完了吗?”
“就算这样,你也太没节制。”
宋纪眯了眯眼,随后偏头一笑,,“嗯,我知道了——所以再来一次吧?”
“……”
抚在腰间的手掌烫的吓人,根本没给姜白榆任何拒绝的余地。
因为爱意而生的水乳交融简直合拍得吓人,姜白榆在某些清醒的瞬间,甚至怀疑自己很快就会被溺死在对方怀里。
在所谓的“最后一次”后,姜白榆被人托抱着起身喂了杯温水,渐渐醒过神来,又想起有些事儿要和对方说。
“等一下,宋纪。”
姜白榆抵住再次贴近的人,拉开些距离后,有些严肃地看他——
“我忽然想起,我们大概需要约法三章。”
“嗯?”
宋纪应了声,目光却盯着姜白榆面前伸出的那三根手指——骨骼修长匀称,上面还覆盖着斑驳的牙印和吻痕,看起来实在太过色|情,和姜白榆彼时的神色形成强烈的反差。
“宋纪。”意识到对方的走神,姜白榆皱了皱眉。
“嗯。”
宋纪收回视线,黏腻地亲了亲他,“你说。”
“从现在起,不可以随便跟踪、监视我。”
“不可以随便插手我想做的事。”
“最重要的是,不可以再做上次那样的事儿。”
姜白榆并不想太过强硬,想了想,补充道:“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随时告诉我。”
“好啊。”宋纪敛着眸笑,看起来格外愉悦,“那宝贝能不能也答应我的请求?”
“——把家庭共享定位打开,让我能知道你在哪里。”
之前车祸的事至今仍让宋纪心有余悸,在见不到姜白榆的日子里,几乎每夜都能让他陷入梦魇,最终承受着心脏撕裂的剧痛从梦中醒来。
这倒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姜白榆点点头。
“只有这个吗?”
“嗯。”
“其他的时候,你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你在我身边,一切都会好的。”宋纪说着,低头吻了吻他的指节,不知道是在回应还是自言自语般呢喃,“所有的一切都会好的。”
姜白榆少见地说不出安慰的话。
他已经逐渐能够意识到一件事——或许让眼前这个人远比他更需要从“爱”中获得安全感。
爱情如同无解的毒药,能够使得高高在上的人也为之俯首,变得患得患失。
话语在这种时刻显得有些苍白,姜白榆靠近了些,以一种能够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声的距离,问,“你想再做一次吗?”
“唔。”宋纪埋在姜白榆的脖颈间亲他,自喉间溢出沉闷的笑,“你今天好主动,宝宝。”
“……所以你想吗?”
“我求之不得。”
*
姜白榆结束假期回到实验室之后,头一次为在实验室需要穿统一的长袖外套而感到庆幸——否则真的很难和人解释在夏天穿长袖这件事。
“小榆。”
姜白榆刚落笔写完一串数据,就有人自后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回头一看,是江峰。
“莫教授让我过来找蒋教授拿一下实验报告,但是我刚才敲门没人应。”
“我知道了。”姜白榆当即领会了对方的意思,拿起一旁的手机点开消息栏,“我帮你问一下。”
“麻烦你了。”
姜白榆摇了摇头,“不客气,以后有需要直接发消息给我就好,不用特意过来一趟。”
“啊,嗯……”江峰有些含糊地应,接着才道,“那个,阿榆,你今晚有空吗?”
姜白榆一顿,“学长是有什么事吗?”
“也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前两天是你生日,但是教授说你请假了,所以想问问你今晚有没有空一起去吃个饭,我帮你庆祝一下。”
“谢谢学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吃饭还是不用了。”姜白榆露出有些歉意的神色,“我今晚想把论文做一下最后的修改,非常抱歉。”
“你不用道歉。”江峰听出来这是托词,也不再坚持,只是看起来有些沮丧,像只淋了雨的金毛,“这次没空的话,下次也可以的,还是论文更重要一些。”
“不过,我还有一个问题想问你,小榆。”
“你说。”
“你,”江峰张了张口,最后下定决心一般开口,“你有在交往的人了,是吗?”
虽然对方用的是问句,但却是陈述的内容。
姜白榆在短暂的怔愣后干脆地点头,“嗯。”
“这样啊。”
江峰扯了扯嘴角,最终还是没能说出什么祝福的话。
姜白榆眨了眨眼,稍微正色了些,语气真挚,“江学长,我们是有着共同理想而并肩前行的伙伴——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你啊。”
江峰失笑,低叹一声,“算啦。”
“记得帮我和蒋老师问好。”
“我知道的。”
等到人走后,姜白榆才转进一侧用来换衣服的隔间,对着玻璃镜看了看。
——不出预料地看见后颈处没被完全掩盖住的吻痕。
即使熬通宵也没什么特别反应的人终于在这一刻感受到了少见的头疼。
*
宽敞的会议室内,足有十数米长的红木桌旁分列坐满了西装革履的企业高层,纵使如此,室内的气氛却仍旧陷入一片沉冷死寂。
宋纪双手交叠支在下颌,面对着眼前的场景勾出一个细小的弧度,成功地让在场的所有人背后添了许多冷汗。
“怎么,我有这么可怕么?”
说完,他抬起根食指,在面前的一叠文件夹上点了点,语气依旧含笑,“既然如此,怎么还有人交出这种狗屁不如的策划案?”
“吴经理,你来说说?”
被点到名的那个部门经理深吸了口气,刚准备从座椅上起身,宋纪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就发出一声震响,上面赫然弹出一条消息——
Soraya:你这两天先别来找我【微笑jpg.】
宋纪几乎是立时回了,但是发出去的消息就像是石沉大海,再也没有回音。
看来是闹得太过,不小心把人惹恼了。
“宋先生。”
在宋纪沉默超过两分钟后,一旁的林渡适时俯下身,低声问,“是否有急事需要处理?”
“嗯。”
宋纪笑了笑,眼底的情绪比起最初鲜明许多,“不小心把家里的小朋友惹生气了,急着哄。”
“接下来的会议交给你。”这么说完后,宋纪重新抬眸看向场中众人,笑意和语调恢复了初始时不带感情的温和,“希望下次我不会再从各位手中接过像今天这样的一份方案。”
“截止期在后日,请各位竭尽所能。”
“那么失陪。”
男人的身影很快消失在门后,会议室内的气氛也因此终于稍微活跃些许。
然而在场的人刚从即将再次到来的死亡倒计时中回过神来时,又在彼此传递的眼神中陷入了新的疑惑——
按照外界已知的信息来看,宋家分明已经没有处在需要人“哄”的年纪的小辈,怎么那位还一副隐隐心焦的模样,甚至为此中断会议。
倘若真有这么一个小辈,怕不是平日就被捧在手心里藏着不肯见人的掌上明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