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他五官秀致,肤色雪白,男生女相,如果换个装扮,扔进热闹的花街柳巷,保不齐名声比头牌更响。
旁人还没问他,他自己就开了口:毒是我下的,人是我杀的。怎样?
许兴修怒极反笑:了不起啊了不起,你作践人命还有理?
楚开容拎起斧头,行步向前:我们都不想跟你废话。你的项上头颅,价值五十两纹银,我用斧头割下你的脑袋瓜,送给五毒派的长老们,还能与他们交好,我何乐而不为呢?
苏红叶瞥见斧头上的铁锈,脸色泛白。
楚开容平静地迫近,笑说:嘶,这么死了,便宜你这厮了。你加害我的侍卫和朋友,死到临头不知悔改,我用你练练刀法如何?
段无痕难得捧场:怎么练?
楚开容反手一转斧头。沉重的铁斧拎在他掌中,似乎比一根鸿毛更轻:九百九十刀凌迟。他这等毒物,留在世上,只会残害无辜百姓。
段无痕觉得麻烦。他走到了苏红叶的面前,只问了一句话:你拿走了沈尧的什么东西?
楚开容面不改色:你问这小子,他肯定没实话。
却不料苏红叶仰脖一笑:怕我说实话?
楚开容叹气:苏红叶,你还想泼我脏水?
话音未落,楚开容后退一步,左手虚握一把折扇,言行举止仍是一副风雅贵公子的模样:你盗取五毒派掌门的宝典,嫁祸同门师兄,引人走火入魔,肆意下毒,轻贱人命
苏红叶一时激动,往前挣扎,铁链被牵出哗啦的响声。
你放屁!苏红叶骂道。
他满脸通红,目眦欲裂。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前几天听了一些新闻,最近一直在修文。这两天我会补更的
有人问段无痕对左护法是什么感情
大概是兄弟之间,血脉相连的关心
下章进入凉州副本!
☆、清算
眼见苏红叶勃然大怒,楚开容放下心来。
初听苏红叶的离经叛道,楚开容还顾忌这小子是个城府深厚的奸猾之徒。而今,楚开容仔细打量他 ,凭借自己阅人无数的经验,他认定苏红叶胸无点墨,粗陋肤浅。
这就好办了。
楚开容扇柄一挑,强迫苏红叶抬头。
苏红叶的眼神如同毒箭,喷扎在楚开容的脸上。
楚开容与他调笑:我要是冤枉了你,你为何脱离五毒派?为何五毒派的掌门要追杀你?你的两位师兄又为什么剃度出家了?他们可都是江湖的血性男儿,到底遭了哪门子的罪孽,这一生只能清心寡欲,斋戒打坐,常伴青灯古佛?
楚开容的一连串抛问,让苏红叶的面皮僵硬。
苏红叶以为,他们五毒派自从改邪归正,便很注重名声。五毒派内部的丑事,绝不会大肆宣扬,闹得人尽皆知那么,楚开容的小道消息,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
苏红叶咬牙道:你是何方神圣?你的江湖名号是什么?
楚开容稍微转身,面朝着段无痕与卫凌风:你们觉得,我接着问下去,能不能问出花蕾散的配方?
卫凌风取出一盒银针,对光一照,安然道:姑且让他说几句话。
他手中的银针很长,稍微显粗,针头黑血凝固,包在透光的蜜蜡中。
这不是卫凌风用来治病的银针。
段无痕试探地问:毒针?
卫凌风承认: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他根本不问苏红叶作恶的原因,左手按准了苏红叶的任督二脉,右手捏着银针,嘴上还问:你亲身试过花蕾散吗?
苏红叶呼吸急促,双眼圆睁,如同案板上待宰的一尾鱼。
可惜,卫凌风毫无迟疑,像个杀伐果断的死士。他教导沈尧的时候,楚开容偶尔也会旁听。楚开容记得,卫凌风推崇礼教,信奉善因善果,满口的仁义道德,怎么今日一见,竟像是换了个人。
卫凌风捏着针头,又握住苏红叶的腕骨。
万籁俱静之时,苏红叶听见有人问:你拿走了《天霄金刚诀》?
谁在说话?
苏红叶环视四周,谁都没动嘴皮子。而那声音贴近他的耳廓,仿佛冥冥之中冒出一个人,牵扯了他的七魂六魄。他蓦然胆寒,吞咽一口唾沫,目不转睛地望着卫凌风。
半晌后,苏红叶点头。
针尖扎破他的皮肉,卫凌风开口道:得罪了,我必须拿你试药。
苏红叶或许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他先被楚开容用斧头恐吓,又被卫凌风用毒针扎破了皮肤,没过一会儿,他两眼一闭,昏了过去。
楚开容一副置身事外的姿态评价道:胆小如鼠,还敢作恶多端。
卫凌风瞥他一眼,意味深长道:这世上最歹毒的人,并非胆小如鼠,多半是胆大包天。
*
这日晌午,楚开容的母亲派人来传话。城门已开,事不宜迟,他们应当重新启程。
沈尧倒是没什么意见。他虽然身中奇毒,仍然能乘车驾马。况且因为那一场瘟疫,黄家药铺几乎被掏空,而安江城刚刚解封,外面的药商还来不及运货。
等他们到了凉州,就能买更多的药天冷了,也能添置些新衣服。
新衣服可能没机会穿,沈尧告诉黄半夏,我这个病,奇怪得很。要是七天后,你收不到我的书信,我大概已经上路了吧。
黄半夏狐疑:什么路?
沈尧潇洒一笑:黄泉路。
彼时正当晌午,阳光明媚如春。药铺门前,青松绿柏的树影摇曳,沈尧穿一袭粗布长衫,戴着一顶纯棉毡帽,肩上没有一个行囊全在他的两位师兄手中。
他朝着黄半夏挥手:再会了,小老弟。
由于救治瘟疫有功,朝廷送给黄家一块牌匾,另外赏赐一百两纹银。知县大人瞒报了沈尧等人的功绩,因为事态涉及闲散的江湖中人,难免牵扯不清。
不过黄家兄弟心中有愧,便将一百两纹银转送给卫凌风。
卫凌风却说:你们的药库见空了。这钱你们拿去买药,查漏补缺。
黄半夏的哥哥们看他这般坚定,更是觉得不妥。解决瘟疫原本不是他们的功劳,到头来,名也占了,利也占了,心里那道坎怎么也过不去。
双方僵持一段时间之后,卫凌风采取了中庸之道,带走了五十两纹银。
他还把这件事告诉了沈尧。
沈尧心道:五十两!五十两是多少钱足够在他老家买一座宅子,两匹马,有滋有味地过日子。
沈尧承认自己是个贪财的人。他生平最大的愿望之一,便是挣出一座金山银山,让自己和同门派的师兄们都能穿金戴银,吃香喝辣。
但他投身于瘟疫时,并未想过能有回报。
长路漫漫,街角喧闹。沈尧理了理衣襟,跟上师兄的脚步,忽听黄半夏喊住他:喂!
沈尧没转头,黄半夏又喊:大哥!
沈尧笑道:行了,你回家吧。
黄半夏不知从哪儿拽出一个包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追随沈尧的身影。他起初是有些别扭的,羞涩局促造作不安,忐忑了好一阵子,活像私奔的小姑娘。
直到沈尧问他:你要跟我走吗?
黄半夏方才回答:是的。
沈尧并不惊讶:你和哥哥们打过招呼了?
我都讲好了黄半夏脑袋垂低了些,哥哥们教我,闲来无事时,要多向你请教,向你学医。等到我将来学成,再回到安江城,替乡亲们治病。
瘟疫爆发之初,黄半夏对着沈尧恶语相向。他清楚地记得自己盛气凌人,也不晓得沈尧记不记仇,心里还有没有疙瘩。
沈尧抬头望天,若有所思道:这么说来,我算是你的半个师父?
黄半夏应道:是啊,大哥。
沈尧嘶了一声:我们丹医派有丹医派的规矩。我们只对本门弟子倾囊相授,你要是想学东西,就先加入我们丹医派吧。
黄半夏迟迟没应声。
沈尧已经走到了卫凌风的身侧。卫凌风停步于马车前,拉开车门,催促沈尧赶快进去,不要站在外面吹风。
沈尧依言照做。他精力不济,时困时晕,歪倒在铺着一张狐皮的软塌上,也就忘了自己对黄半夏说过的话。
他在马车上做了一个古怪的梦。梦境错综复杂,涵盖楚开容、段无痕、以及程雪落等人,待到他悠悠转醒,正好瞥见楚开容坐在他对面。
他浑身一震,喊道:楚一斩?
楚开容端着一杯茶,反问:怎的,你是第一天见我?用得着这般惊讶?
沈尧在软榻上东倒西歪,斜着栽倒在卫凌风的背部。放在往常,卫凌风一定会责令他挺胸抬头,坐有坐相。但是今日,看在花蕾散的面子上,卫凌风只是温声道:头晕不晕?可要进食?
沈尧抬手支着额头,叹气道:我倦怠神疲,心烦口渴,背部瘙痒,四肢发寒脉象无浮无沉,诡异得很。
楚开容将他的玉骨折扇插.在卷帘的一侧,感慨一句:听你描述自己的病情,倒是比普通人确切得多了。你师兄治你的病,会更容易一些吧?
沈尧嗤笑道:哪里的话。这是花蕾散,五毒教至宝,不可小觑。接着又问:哎?你们给我讲讲,那个苏红叶是哪来的人啊?平白无故的给我下药,我何时得罪了他?
楚开容讳莫如深:在江湖上,一个人想不想害你,和你有没有得罪他
卫凌风接话:是两件不同的事。
楚开容微微颔首:正是如此。
沈尧拧眉,略感躁怒:楚开容,你看我都快死了,没几天日子能过,没空揣摩你的弯弯绕绕。你跟我讲话,能不能讲得明白点儿?
楚开容尚未出声,卫凌风便打断道:谁说你快死了?
沈尧默然不语。
卫凌风发了好大的火:花蕾散这种毒.药,被五毒教吹嘘得厉害,也不见得多有能耐。
他轻拍沈尧的额头:我让你等我几天。
他低声若喃喃自语:你死不了的,阿尧。
沈尧换了个姿势侧躺。他衣衫半解,像极了街头混子:先不提这些事。到了段无痕家里,他答应老子,要送我们几坛凉州纯酿
卫凌风立刻道:你不能喝酒,一滴不许沾。
沈尧正要反对,又见卫凌风眼神迫人,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那是当然。我自己就是个大夫,自然晓得轻重利害。
话虽这么说,当他真正见到凉州纯酿,可望而不可即,还是不由自主地心绞痛了一下。
*
傍晚时分,楚开容一行人受邀,住进了凉州段家的宅邸。
凉州素有小京城的美誉。街巷繁华,人声鼎沸。乍一远望,更是烟柳画桥,锦灯高挂,船只来往成梭,车如流水马如龙。
行至段家的门口,沈尧跳下马车,一时精神抖擞,连喊带跑道:这就是凉州?哇,满大街都是有钱人!
楚开容赞同道:每年的盛夏时节,我那些家住京城的朋友们,常来凉州避暑纳凉。他们在城中都有一两座别院
沈尧正视他:你也有吗?
楚开容坦率道:我有啊。倘若不是段兄诚心相邀,我一定会带着你们
住在我自己家的宅邸这几个字还没说出口,远处的段无痕已经听到了他们的对话。段无痕左手握剑,侧身对楚开容说:你若是不想来,现在离开也不迟。
他衣袍随风,背影笔直:恕不远送。
楚开容被段无痕噎住。他有些没面子,下不来台。
沈尧看热闹不嫌事大,发出一阵哈哈哈哈哈哈的笑声。他像个没事人一般,跑在前头,紧跟着段无痕。
段无痕在安江城时,似乎只是一个爱武成痴、无牵无挂的剑客。当他回到了段家祖宅,排场全都显现出来了。
美貌的丫鬟们恭迎他,接连喊道:少爷。
佩剑的侍卫们站成两排,雄赳赳气昂昂,剑风凛凛煞人。
再看那段家宅邸呢,雕梁画栋,极尽豪奢。
沈尧从侧门进入,途径三座刀剑阁、广阔的练武场、又绕过花园的水榭楼亭和章台云柳,横穿一道融合了五行八卦的桃花阵,这才走到了段家祖宅的前院前厅。
沈尧几乎脱力了。
他坐到椅子上,喘息不止。
黄半夏担忧地问:大哥,你没事吧?
沈尧摆摆手:无妨无妨我只是没想到,有钱人的生活也不容易,他们的宅子这么大,每天回家,要多走多少路?这就是有钱的负担。
黄半夏虽然生长在安江城,距离凉州很近。但他也从未踏入过段家的大门,现下心情十分激动,更觉得自己应该跟着沈尧一行人,求学求医,结交江湖英雄,增长眼界和阅历。
沈尧还在碎碎念:楚夫人他们怎么走得这么慢?
他看向了门外,瞧不见一个人影。
段无痕落座在他旁边,解释道:他们都在桃花阵里。
沈尧讶然道:那个桃花阵不难吧,直接跟着你走不就行了?
楚开容不会跟着我,段无痕似乎早有预料,他要看段家宅邸的风水和陈设。
沈尧双手抱臂:段无痕,你是不是很懂五行八卦和布阵列法?
段无痕看向了别处,应道:略通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