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一零六章 见驾
郭昆咂嘴点头道:“这些事我帮不了你,最近……杨枢密使对我多方找茬,限制了我的调兵之权。今晚你那师妹跑来求援,我这已经是私自调兵了,回头必是一番麻烦。我是不在乎,但父王要我不要得罪杨枢密。上次那些谣言让父王很是不安,最近也很低调,不宜在皇上面前说太多。所以朝廷上便只能靠你自己了。”
林觉点头道:“我明白。兄长你该跟岳父大人好好的想想目前的形势。上次的谣言虽然是谣言,但皇上心里一定也有芥蒂。此刻低调是明智的。但对于杨俊之流,你们不能妥协。你是侍卫步军司副都指挥使,本就有调兵之权,杨俊身为枢密使也不能限制你的权力。除非他革了你的职。这一点,你不能妥协。你不用发声,但你必须要随时用实际行动支援我,就像你今日所做的。我知道你不仅是为了救采薇,也是关心我的安危的。岳父大人可以韬光养晦,你不必如此。大周是你们郭家的,你们缩着头,任他人指手画脚,这不合适。有时候,在乱局之中,必须要彰显能力和担当,这样会增加自己在天下人心中的份量和声望。谁也不想一辈子庸碌无为不是么?”
郭昆一愣,心中疑惑不解。林觉的话似乎有所指,但似乎又并没有说什么。但他的话外之意其实是对他们父子最近的低调缩头的行为表达不满的。想想也是,当容妃的案子出来之后,梁王吓得半死,不知如何是好。但案子终究以微妙的最为轻微的方式暂时平息了下来,这一点让梁王都觉得不可思议。事后大赞林觉处置得当,计谋超群。殊不知,成事者一人在前抵挡风暴,因此获益的人缩头不出,这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兄长也莫多想,我只是说说罢了。此刻却是要兄长帮忙的。你该下令即刻搜山捉拿逃走的贼人的。你们从谷口进来,他们当不敢从谷口退出,必是往其他方向翻山而逃。所以咱们还是有机会抓到活口的。抓到了,可以立刻卸了他们的下巴,将嘴巴里的毒囊取出来,防止他们自杀。也许问不出什么来,但万一问出了口供呢?行事也方便些。”林觉笑道。
“对对对,我早该如此了。来人,传我命令,着孙将军,陈将军各率五百人马搜寻整座西山,抓获贼人。给我仔仔细细的搜,不要放过一处地方。”郭昆立刻传令道。
传令禁军领命而去。林觉点点头,其实他也对抓获这些贼人不抱太大希望。莫说在山中搜人的难度,光是这群人的做好了敢死的准备,抓到了也来不及阻止他们自杀。而且就算取了他们口中的毒囊,也未必问的出口供。这些人之所以被选中,必然是一些死士。背后之人是绝对不会犯下这等疏忽的。
但林觉之所以要郭昆去搜,便是不想让那些剩余的贼人活。哪怕是逼着他们咬破毒囊自杀,那也是要了他们的性命。这些人多死一个,便是为战死的护院多报一份仇。仅此而已。
众人整理准备了一番,开始慢慢的下山去。战死的护院的尸首被禁军士兵们也抬下了山。林家车马依旧在谷中的那片林子里,倒也没受到多少损坏。几名仆役的尸体也抬出来,数十具尸首装了满满的五车。车辆有限,除了谢莺莺和劳累疲乏的方浣秋共坐一辆马车之外,其余人等都只能骑马。不能骑马的也只能跟着走。林觉背着熟睡的林战骑了一匹马。重伤者也都用马匹拉着。一行人狼狈不堪的走了两个时辰,黎明时分疲惫的众人才终于看到了京城在黯淡天光中的高大轮廓。
进城的时候,满车的尸体让城门口士兵惊愕不已。林觉也不隐瞒,将遇袭之事告诉了城门守将。很快,林大人一家在西山翠谷被贼人袭击的消息便开始流传开来。这也是近几个月来最为爆炸性的消息了。
林觉没有回府,命人护送众人回府,自己则带在十几名护院的护卫下径自前往皇宫。他要在郭冲睡醒之后便告诉他这个消息。这件事必须要让某些人付出毁灭性的代价,林觉要借此机会完成最后一击。
郭冲还没起床。不知道是因为药物的调理得当,还是因为天气转暖的原因,他病情一天比一天的好了起来。原本走路都气喘的他,如今也能早早晚晚的在花园之中练几趟拳脚了。
健康这种东西,少年时是不以为意的,以为这是天经地义之事。但是年纪大了,甚至是生了重病之后,方知健康的宝贵。年轻时可以大言不惭的把手一挥说些大话,说自己不怕生死,不惧死亡。但那却是因为有大把的时间挥霍,死亡还很遥远之故。一旦到了郭冲这种年纪,知天命而惜命,每一天都是宝贵的。更何况他的身份是大周的皇帝,他可不愿放弃这君临天下的人生。那对他而言是不可想象之时。
所以,病情的好转对于郭冲而言无异于是一次新生,他倍加珍惜身子的健康。每日里粗茶淡饭,青菜豆腐,不知道的以为皇上带头以身作则的节俭——当然他确实不是个奢侈的人——但其实他这么做是遵照养生之人的建议,清淡饮食有助于健康。而且,郭冲也开始禁欲。后宫年轻貌美的妃嫔们再也没机会被他召入延和殿侍寝,郭冲认为,虽然人生需要享受,但没有了生命便失去了任何一种享受的可能。而对郭冲这样身份的人而言,女人已经不是追求的目标,权力才是。享受当皇帝的感觉,远比享受女人要有意思的多。倘若牺牲御女之乐可以延长掌握权力的时间,那何乐而不为。
林觉带着一身凌厉的气息冲入了延和殿中,连看门的宫卫试图阻拦都被林觉瞠目喝退。侍卫们不敢得罪林觉,林觉最近可是朝廷的大红人,出入宫闱便如家常便饭一般。况且,他还有另外一个身份,便是皇上的女婿。虽然没有公开,但这已经几乎是朝中公开的秘密。有些时候,有些地方,身为三司使的林觉可以被拦阻,但作为驸马的林觉却是畅通无阻的。
寝宫门外,几名内侍正站在门口闲聊,见林觉浑身灰土,脏兮兮的冲了过来,都吓了一跳。一名叫小邓子的内侍上前笑道:“林大人怎么这一大早便来了啊?天才刚亮呢。怎么这么早?”
“请公公通禀进去,告诉皇上,林觉有要事求见。”林觉拱手道。
“皇上啊,皇上要过半个时辰才起床呢。皇上现在起床定时,卯时三刻才起呢,多一刻也不成,早一刻也不成。林大人要不喝些茶水等一等?”小邓子拱手笑道。
“等不得了,必须即刻见到皇上。”林觉把手一挥道:“你们不通禀,我自己进去。”
“哎哎哎,林大人,宫里的规矩你难道不懂?乱闯寝殿算什么?林大人等一等便是了。也为我们这些人想想。皇上发怒起来,你林大人倒是没什么,我们可要倒霉的。”小邓子忙拦住欲往里闯的林觉。
林觉哪里有时间跟这些人鸹噪,大声叫道:“皇上,皇上,林觉有要事求见。请皇上起床。”
几名内侍苦着脸又不好发作。林觉连叫数声,将在里边侍奉的钱德禄倒给叫出来了。钱德禄还以为内侍们在鸹噪,人没到门口便压着喉咙呵斥了起来。
“你们都是吃饱了撑的么?号丧么?皇上还没醒呢。一会恼怒起来,给你们一个个扒皮抽筋像癞皮狗一样扔到荷花池里去。”
几名内侍忙道:“钱公公,可不是我们,是林大人在喊叫呢。我们也制止不了啊。”
钱德禄的身形出现在门口,看到了林觉站在那里灰头土脸脸色阴沉的样子,吓了一跳,忙道:“哎呦,这是怎么了?林大人怎么这副模样了?一大早怎么就来了?”
林觉皱眉道:“钱公公,还请即刻禀报皇上,说我有要事禀报。不瞒你钱公公说,我今儿能活着进宫已经是造化了,差一点便葬身刀剑之下,死无葬身之地了。”
钱德禄更是一惊,正欲询问详情,却见林觉又直着嗓子叫了起来。
“臣林觉求见皇上 ,请皇上起床接见臣,有要事禀报。”
钱德禄忙摆手道:“莫叫莫叫,我去替你叫醒皇上便是。你这吵醒了皇上,皇上是要发脾气的。哎呦喂,这是怎么回事哦。”
钱德禄进去之后,林觉皱眉在门口来回踱步,小邓子等几名内侍瞪着林觉皱巴巴脏兮兮的衣服指指点点,林大人连官服也没穿,穿着的袍子上破了几道大口子,像是被刀砍烂的一般。看起来确实经历了一些危险之事。却不知道是何事。有心想问,却又不敢,只在一旁以目传情,叽里咕噜的低声交头接耳。
不久后钱德禄匆匆出来,低声道:“皇上醒了,林大人进去吧。”
林觉拱手道:“多谢了。”
钱德禄道:“林大人不换换衣服?”
林觉瞠目道:“就是要叫皇上瞧瞧这些。”
钱德禄摇摇头,不再多言,引着林觉往寝宫中行去。
第一一零七 决定
(二合一)
通向内室的帘幕之内,郭冲剧烈的咳嗽声响起。虽然身子渐好,但每天起床后一顿咳嗽是免不了的。起床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喝汤药,凌晨时分,皇后已经亲自送来了汤药,此刻在瓦罐里闷着。到郭冲起床后,正好汤药温热,一口而干,咳嗽便也止住了。这已经是近两个月来郭冲起床后的标准化程序了。
“林觉何在?来见朕有什么事?”郭冲的声音响起,很明显,起的早了些,身子有些不适,似乎有些怒气。
“臣有要事禀报皇上。”林觉高声说道。
顿了顿,郭冲的声音道:“进来说话,朕还不想起身。身子乏的很。”
林觉忙撩起数重帘幕,进入内室龙床之前。郭冲正倚在床头捧着药碗慢慢的喝,不时的小小的咳嗽几次。林觉上前行礼道:“臣林觉叩见皇上。”
郭冲看了一眼林觉,愣了愣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
林觉道:“臣刚从西山归来,昨夜臣和公主以及臣的家眷在西山遭遇不明身份贼人袭击,差点死于非命。臣之所以衣衫狼狈,是经历搏杀,彻夜未眠之故。还请皇上原谅!”
“什么?你……遭遇贼人袭击?公主怎么样?你可受伤了?到底是怎么回事?”郭冲一骨碌坐起身来,剩下的小半碗药汤也不喝了,径自递给了钱德禄,瞪眼看着林觉问道。
林觉沉声将整件事情的经过事无巨细的和盘托出。
郭冲越听神色越是凝重,待林觉把经过说完,他已经面色阴沉的像是锅底一般,怒火已经遏制不住了。
“好大的胆子,什么人敢如此大胆,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做出如此行径来?简直是无法无天。”郭冲大声怒道。
林觉沉声道:“皇上,臣有些话想向皇上单独禀明。事到如今,有些事臣不得不说了。有些人已经想要臣的命,臣已经别无选择了。”
郭冲瞪着林觉道:“怎么?莫非你知道是谁?”
林觉沉声道:“请皇上屏退众人,臣这些话只能对皇上一个人说。”
钱德禄在旁干笑道:“林大人连我都信不过么?”
林觉摇头道:“不是信不过,而是以防万一。不但是钱公公,寝宫内外的侍卫和内侍宫女都要回避才是。这是为了避嫌,也是为了诸位好。”
钱德禄有些尴尬,但听郭冲沉声道:“钱德禄,你让所有人都离开寝宫。内侍宫女包括侍卫。朕要单独和林觉说话。”
钱德禄只得躬身道:“奴婢遵旨!”
钱德禄满脸写着不开心,将寝宫内的所有人都招呼了出去。偌大的寝宫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晨风从打开的窗户中吹了进来,寝宫内层层帘幕随风舞动,噗噗有声。让空旷安静的寝宫之中更增寂寥之感。
“林觉,你可以说了。是谁策划指使了这次针对你的袭击?毋庸讳言。”郭冲沉声开口道。
林觉突然跪地行跪拜大礼,然后在郭冲惊愕的目光之中,取下了头上的帽子,沉声道:“皇上,臣有罪,臣请辞三司使之职,并且请皇上降罪于臣。”
郭冲惊讶道:“到底怎么了?你又有什么罪了?”
林觉缓缓道:“臣之前犯下罪过,向皇上隐瞒了这些罪过。现在是臣坦白的时候了。”
郭冲怒道:“到底怎么回事。快说。”
林觉叹了口气,说出一番话来。从当初绿舞的身份被人怀疑,到容妃被人跟踪去了杭州,直至绿舞和林虎被淮王绑架关押了一个月的时间。最后自己不得不绑架了吕天赐以换取绿舞的自由。双方各自攥着对方的把柄,故而都不敢公开此事。这一切的经过,林觉都合盘拖出,一字不漏。
郭冲眼睛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他万万没想到,他的儿子和臣子们之间居然还有这样的纠缠和倾轧。这比他想象的严重的多了。
“你们……你们私底下居然……居然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简直荒谬,荒谬之极。”郭冲愤怒的说不出话来。
“臣有罪,臣绑架吕天赐犯了大周律法,臣还有包庇淮王的罪行。这便是臣的罪过。所以臣不配得到皇上的信任,臣理应请辞官职,接受惩罚。……今日臣将此事说出来,便是不想背负良心上的折磨了。况且,这件事已经不是臣一个人的事情,臣不能再沉默了。皇上问臣知不知道今日之事是谁指使所为,臣没有实据,臣也不知道是何人所为。但臣说过,臣如果今日被杀,谁最得其利,谁便有重大嫌疑。臣死不足惜,但若皇上被这些人迷惑了眼睛,那便是臣之大过了。臣细思此事之后,极为惊恐,就在不久前,臣将整件事都想通了,所以臣必须来向皇上坦陈此事。”
林觉跪在地上,声音平静的道。
郭冲怒喝道:“你是说,郭旭在绑架绿舞的时候便已经知道他是朕的女儿,他的亲妹妹?”
林觉沉声道:“正是,否则他没有理由去绑架绿舞,更不会胆大包天到跟踪容妃娘娘的行踪。容妃娘娘确实是思念绿舞心切去的杭州,淮王殿下这么做倘若不知情的话,目的又何在?”
郭冲皱眉沉吟,咬牙道:“朕明白了。他想逼迫绿舞说出她和容妃之间的关系,作为证据可以立刻对容妃发难。你为了救绿舞便去绑了吕天赐交换?”
林觉点头道:“臣该死,但臣不能容绿舞受到伤害,绿舞随时可能被他灭口,臣没有其他的办法,臣只能行险走这一步。臣预计吕相是知道淮王所为的,臣想逼着吕相去让淮王放人。臣此举也是无奈之举,但毕竟是犯了律法。”
郭冲怒极反笑,龇着牙齿呵呵冷笑道:“朕若不是亲耳听闻,又怎知朕的臣子们之间竟有如此肮脏的勾当,朕的儿子居然绑架朕的女儿?朕要疯了,是朕疯了还是你们疯了?”
林觉轻声道:“皇上息怒,臣对皇上隐瞒了
此事,正是因为……臣早就知道绿舞是皇上的女儿。臣不想让这件事闹得让皇上知晓,至于理由……上次臣已经向皇上奏明了。但现在,臣不得不说出此事了。确实如皇上所言,有些人真的疯了。疯狂到已经开始用这样的手段来剪除异己,疯狂到已经不顾一切了。”
郭冲眯眼看着林觉道:“你的意思是,此次之事是郭旭所为?”
林觉道:“臣没证据,但有些事不需要证据。就像我们可以听到彼此的说话声,却无法证明声音的存在一般。有些事就摆在那里,谁干的,想达到什么目的,其实早已不难猜测。”
郭冲紧皱眉头沉声不语。林觉缓缓道:“皇上,臣跟皇上说过,太子之位一天悬而未决,朝廷一天便不安生。皇上是时候要做出决断了。太子之位定下之后,麻烦会少很多很多,那是造成今日这些纷乱的根源。皇上此刻还没革臣之职,降臣之罪,臣以大周三司使的名义,提请议立太子之奏,请皇上做出抉择。”
郭冲脸色阴晴不定,立太子的事情他也想过了,要早些立才好,免得朝着分裂,争斗不休。但是总是觉得要慎重,要拖延,便这么一直拖了下来。
郭冲侧头盯着林觉道:“你的意思是,朕当立郭冕?”
林觉沉声道:“这是皇上的事情,臣想立贤便立贤,想立长便立长。无论长贤,皇上心中自有定夺,臣并不想左右皇上的想法。”
郭冲怔怔的发愣,倘若林觉今日所言是真,其实太子之位只有一个人选了。论长,必是郭冕。论贤,如果林觉所言的这种种事情是真,那么郭旭可称不上贤,反而是郭冕要比郭旭更为贤良。人选只有晋王一人了。但郭冲提醒自己,这种事不能仓促下决定,一旦议立,便不能更改了,自己似乎应该再想一想。
“臣所要说的话已经全部禀明了,臣请皇上革职降罪,臣愿承担臣该担负的责任。臣绝无怨言。”林觉叩首沉声说道。
郭冲赤足下床,在林觉身前不断的踱步。脑子里快速的思考着整件事情。对于郭旭,他已经很愤怒了。今日这件事倘若是郭旭所为,那他真是该死。绿舞也在其中,他今日不是要连自己的妹妹都要杀了么?这混账真是已经到了不能容忍的地步了。然而,皇家连出丑闻,容妃之事已经让自己颜面扫地。后来郭冲甚至没有再让任何人提及关于郭昊之死的事情,便是怕再查出来那件事真的是梅妃干的。林觉曾经提了一嘴,被郭冲怒斥一顿,再也没有提及此事。
现在,郭旭袭杀林觉的事情再爆出来,连自己亲妹妹也不肯放过,甚至曾经还绑架了她。这些事一旦追查出真相来,岂非又是一桩丑闻?郭氏皇族的威望已经够低了,不能再爆出这些事情来了。什么兄妹相残的话再传出去,天下人怕是提及皇族都要摇头叹息了。不能将此事爆出去,不能公开,绝对不能。哪怕自己以后对郭旭再不假以颜色,也不能再让皇家颜面和体面受损。那是皇家的耻辱,也是他的耻辱。
“林觉!起来吧。朕不会罚你,你当初的举动是为了救绿舞,此事情有可原。朕饶恕你了。今日之事……虽然说你怀疑一些人,但毕竟……并无实据。这样吧,这些事你且不要声张,朕给你做主,朕会暗中替你查清楚此事。如果说确实有人做的过分的话,朕会狠狠的责罚他,斥责他。但此事……还是不要公开的好。毕竟于朕,于我郭氏皇族,于你,都是没有好处的。好不容易民心安定了下来,朝廷上下也似乎有了欣欣向荣之态,此刻再闹出这些事来,又会乱成一团。”郭冲轻声道。
林觉叹了口气,这是他早已料到的结果。郭冲这个人太爱脸,虽然自诩英明神武,其实优柔寡断之极。他很维护皇室的尊严,有时候宁愿忍气吞声,也不肯行果断的手段解决问题。或许这正是在他的治下,大周每况日下,他却一事无成的原因之一吧。
林觉并没有失望,他已经达到了自己的目的。来之前他便已经想好了,要将所有的事情都掀开,要让所有的阴暗都曝光于郭冲面前。这么做固然有风险,很可能自己也要受重罚。但是,对于郭旭则是致命的一击。当郭冲知道郭旭曾经的所为之后,他还怎么可能再让郭旭成为太子的人选。这破釜沉舟的一击固然有可能把自己栽进去,但是经历了昨日的袭击之后,林觉管不了那么多了。任何其他的想法都是多余的,这本就是一场生死较量。既然撕破了脸,自己便只能掀桌子。
“林觉,朕知道你心有不忿。如果此事真是郭旭所为,朕替郭旭向你道歉。子不教父之过,朕是有责任的。看在朕的面子上,给朕留些颜面。但郭旭毕竟是朕的儿子,朕不希望这件事闹得天翻地覆,你懂朕的意思么?”郭冲兀自沉声说道。
林觉叹了口气道:“皇上都这么说了,臣还能说什么?臣遵旨便是。但希望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臣死不足惜,但我大周朗朗乾坤之下,岂能有这样的事情再发生?那是无视朝纲法纪的表现。”
郭冲轻声道:“他不会了,他没机会这么做了。朕不会容他这么做了。”
顿了顿,郭冲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的对林觉道:“朕同意你的请求,不日将重新议立太子。是该到了下决定的时候了。”
……
淮王府后宅之中,洗漱换衣之后的郭旭正坐在花厅之中喝茶,一小口一小口的吃着点心。虽然洗漱整理了一番,换上了华贵的衣衫,但他的脸上却写满了疲倦。眼窝有些深陷发黑,脸色有些惨白,眼睛也是红红的。
疲惫的原因来自于昨日一天一夜的彻夜未眠。林觉猜测的没错,昨日西山翠谷的袭击行动正是郭旭所为,而且郭旭本人全程参与指挥。行动失败之后,郭旭仓皇逃回城,在四更时分便已经绕行北门进城了。
这一次行动其实有些仓促,或者不能说是仓促,而是有些临时。因为针对
林觉的暗杀计划郭旭早已准备了多时。只是林觉防范甚严,林府上下的防备也甚为严密。除非是大张旗鼓的调集大量人手去抄了林宅,否则想杀了林觉根本没有可能。而在京城之中那么做,显然是不成的。郭旭只有暗中的耐心的寻找机会。
昨日,当得知林家众人出城去往西山春游踏青的消息后,郭旭立刻意识到这是将林觉全家上下斩尽杀绝的绝佳机会。多日的等候终于等到了林觉的疏忽,虽然林家护院七八十人随行护卫,但若是以为那便可以保住林家上下,可是太天真了。
早在郭旭决定要杀林觉的时候,郭旭便从府中的护卫和护院之中挑选出了数百人手加以训练。淮王是亲王王爵,王府卫士的编制可达数千人。郭旭以前便喜欢招揽人手,和其他王公贵族一样,他的府中充斥了江湖上的武技高手。但这一次,挑选的标准不仅是要武技过关,更需要有敢死之心。郭旭知道,这一次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林家上下要全部杀了,不留一个活口。而参与此事的人也必须绝对忠诚,必要时必须去死,免留后患。一旦此事败露,自己将面临来自于父皇的严惩。
郭旭一点也没考虑到绿舞是自己的妹妹这件事。在他看来,目前所有人的人只分两种,一种是助自己成事的,一种便是自己登上宝座的畔脚石。而无疑绿舞是第二种。容妃那件事居然不了了之,从宫里传来的消息是,正是因为容妃是绿舞的母亲,父皇看在绿舞的面子上不忍下狠手。而绿舞也求肯了许久,让父皇心软了。这一切让郭旭恨得牙根痒痒,这么一件大事居然就这么湮灭了。容妃得到的惩罚完全不足以让郭冕身后支持的力量连锁垮台。他恨林觉,恨绿舞,恨容妃,恨太后,恨郭冕,甚至心中已经生出了对父皇的怨恨。
郭旭的心理,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发生了许多微妙却剧烈的变化,这一点甚至连他自己有时候都觉得惊讶。
得知消息后,郭旭立刻召集人手,三百多人分散从南边和西边几座城门出城。为了保证行动的突然性,这些人并没有集结,而是三三两两的赶到西山翠谷之中,藏匿在树林之中。当所有人抵达之后,才集结在一起。虽然耽搁了不少时间,直到午后未时末才集结完毕,但这之前所有的行动都有条不紊,无人知晓。
原先的计划是,在谷中林地设伏,等待林觉等人下山归家时到小树林里去取马匹车辆的路上进行突然袭击。郭旭甚至已经想好了,待杀光林家人之后,便留下字迹,伪造成是青教余孽的复仇行动。那林觉不是被称为剿灭青教的首功之臣么?那么青教余孽来寻仇便是顺理成章之事了。一切准备就绪后,郭旭坐等林觉等人自投罗网,他想不出林觉这一次还能活着回京城的理由来。
然而,事情终究还是出了变故,等待了一个时辰后,林家众人竟无丝毫下山的迹象。郭旭等不及了,主要他怀疑自己这些人的行踪泄露了,那么这么干等着不是办法。林觉倘若知道自己的伏击计划,那他一辈子都不会下山的。而时间越久,便会越麻烦。林觉可是三司使,倘若明日上午不在衙门中出现,必会引发别人去寻找,这一找,便会找到西山来,一切便功亏一篑了。
于是郭旭决定冒险往山梁上摸上去突然袭击,可巧的是,正是他的行动导致了他们行踪的暴露。倘若他们再忍耐哪怕半个时辰,便可看到林觉和方浣秋回归山梁上的情形,便会按照伏击计划得到他们想要的结果。然而,事情往往就在转念之间便改变了结果。
之后的进攻乏善可陈,林家护院显然不是吃素的。郭旭也想尽了办法,可是终究随着援军的抵达而不得不选择撤离。这次失败让郭旭恼火不已,同时心中又紧张不已。虽然回到了京城之中,坐在这里喝茶的时候,他的身子都还微微的颤抖着。他不知道此事会给自己带来怎样的后果。显然,这件事搞砸了。
郭旭一碟子点心吃了大半,茶水喝干正欲命人添茶之时,门外传来卫士的禀报声。
“禀王爷,吕相来了。”
郭旭一惊,手中吃了半截的一块点心失手落地,忙起身道:“快请!”
“那也不必请了,老夫已然来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吕中天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但见他面罩寒霜,脸色黑的像是锅底,大步流星而来,甚至没有理会郭旭的起身相迎。
进门之后,吕中天径自来到上首的一张太师椅上坐下,脸色冷厉无比。
“郭旭见过外祖父。”郭旭躬身行礼道。
吕中天大手一挥,沉声喝道:“罢了,淮王殿下的礼老夫怎敢受之?淮王殿下眼里还有老夫么?”
郭旭忙赔笑道:“外祖父此话何意?孙儿有什么对不住外祖父的事情,还请外祖父担待则个。”
“砰!”吕中天伸手一拍桌子,吓得郭旭一愣。
“你不是做了对不住老夫的事,你是做了对不住你自己的事情呢。事到如今还要装糊涂。郭旭啊郭旭,你怎么那么糊涂呢?你怎敢带人去做袭击林觉之事?简直糊涂透顶。”吕中天大声怒道。
郭旭皱眉道:“谁这么嘴快?是黄师傅么?哼,一定是他。叫他帮忙他不帮,说嘴倒是跑的比谁都快。”
那黄师傅是吕中天府中的高手之一,在方敦孺和严正肃去世之后,城中凶杀案连环出现,吕中天为了保护郭旭的安危,特派一名高手在郭旭府中保护,此人便是这一位姓黄的武师。昨日最后关头,击退白冰的正是此人。此人虽保护郭旭,但其实是吕中天用来约束郭旭行为的眼线,这一点郭旭心里也清楚的很。出了此人,没人敢擅自将此事禀报吕相。
“怎么?你还心里不痛快是么?你怎可如此冒失行事?你行事也太欠考虑了,而且居然连老夫也不知会一声,擅自行动的后果你可知晓?”吕中天喝道。